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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主的禁脔 第一章

心爱的人成亲了,新娘子不是自己。

这算不算女人的最大悲哀呢?

在开阳国新皇上东方旭的婚礼大典上,花解语身为男方的亲眷,热络地招待著那些贵妇名嫒。

她努力微笑著,让自己看起来快乐又满足,只是笑容下的酸楚却无人能知。

“公主啊,不知您何时成亲哪?”丞相夫人关切地问,“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通知咱们一声,臣妾好准备份大礼相送喔!”

“谢谢。”花解语礼貌的点点头,转身离开这里。

“乱说话,你不知道她还没有婆家吗?看你整天深入简出的,这回你可得罪公主殿下了。”

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埋怨丞相夫人,不由得摇摇头,她确实没有婆家啊,这是事实,何来得罪一说?

这些人哪,除了趋炎附势就是摇尾乞怜,无聊的官场中人。

何时成亲……这句话还真戳痛了她的伤心处。

在二十岁之前,她还能沉得住气,可是双十年华一到,不仅周遭流言四起,连她自己也不免触景伤情起来。比她小得多的妹妹们都已经出嫁了,唯独她高不成低不就的待宇闺中。

说起“待字闺中”,她有些好奇,那是指女孩子尚未有婆家所以没有名字,只有等到找到婆家、定了亲,长辈才会给她起一个名字。就像她的堂妹花子五,一开始大家就胡乱叫她一朵、花一朵,直到和东方旭定亲之后,叔父才给她起了名字叫“子玉”

可是,从花解语懂事开始,她就有自己的名字了,难道她已经有了婆家?

因为母亲早逝,她又不好意思去问父皇,只好自己胡乱猜测。

父皇也在为她的婚事著急,甚至打算赐婚算了,找个和她年龄相当的贵族子弟嫁了就是;她却不满意,少年时性子烈,甚至扬言如要嫁给那些不知稼穑为何物的纨裤子弟,还不如出家为尼。

父皇也拿她没办法,就这样推三阻四的,婚事也就耽搁了。

身为玉衡国的长公主,放眼天下,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谈婚论嫁,她的苦楚可想而知。

其实从她明白“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首诗歌的意思起,她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人,那就是开阳国的太子东方旭。

不同于其他王族子弟,东方旭不仅外表英俊潇洒,而且才华横溢,性格沉稳,是女子心目中理想的郎君典型。

只可惜他与花解浯的堂妹花子玉自幼便定了婚约,因为东方旭与花子玉是姨表亲,他们的婚约可谓亲上加亲,自然没有花解语的份,枉费了青春少女的一腔爱慕暗恋。

后来开阳国发生内乱,东方旭逃亡到玉衡国,因为花子五的个性独特,坚决不同意与东方旭的婚事而擅自解除婚约,花解语以为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不顾女儿家的羞涩,恳求父皇将自己许配给东方旭。

谁知东方旭却爱上一名山野民女,甚至为了她宁愿放弃皇族霸业,花解语再次失望了。

协助东方旭平定国家内乱,登基为帝之后,东方旭为表谢意而主动与她结拜为兄妹,花解语有苦说不出,但想想成为兄妹好歹一生有了联系,也就点头答应了。

今天是东方旭与那民女杜兰若的大婚之日,她做为皇帝的御妹招待女眷,不免心中百味杂陈。

成年女子最大的悲哀是什么?

或许并非失去心爱之人,而是根本没有人爱自己。

成年女子的悲哀——可怜没人爱。

好花自己赏,好书自己看,好酒自己尝,似水年华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走过……没有人与自己一起赏花,没有人与自己一起看书,没有人与自己一起喝酒,似水年华里没有人与自己携手一起走。

待所有的人都招待一遍之后,花解语感到浑身有些汗湿,便借故告辞回自己的寝宫,想歇息一下,换身衣裳再去招呼客人。“公主,奴婢为您端盆清水宋。”看到花解语频频擦汗,宫女翠儿连忙去端水。

花解语走人内室,把外面那件霞披解开,刚想坐下喘口气,抬头看到一名青衣男子,不由得大惊,刚想问何人如此大胆敢闯公主的寝宫,男人却陡然欺身上前,拿出一块洁白的帕子捂了她的嘴,她努力挣扎,却头一晕,身子一软,昏迷过去。

听到公主惊慌的尖叫,翠儿急忙折回身子,可惜慢了一步,只看到一个青色身影扛了公主,飞身跃上琉璃瓦顶,一纵一跃间眨眼不见了。

翠儿大惊失色,连连高呼:“有刺客!有刺客!来人哪!来人哪!公主被掠走了!”

公主寝宫的侍卫纷纷跑进来,却因为皇上大婚赐酒而个个喝得头重脚轻,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公主被人劫走了,霎时酒醒了不少,吓出一身冷汗,急忙爬上房顶去追,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连只小猫都没有!

侍卫统领只觉得头皮发麻,如被皇上知道了,他的脑袋恐怕会搬家吧?可是又不能不报,否则不仅脑袋不保,恐怕还会被五马分尸,结果更惨。

统领苦丧著一张脸跑向皇上的干阳宫,老天啊老天,谁人这么大胆敢劫走公主?

花解语何许人也?

乃是玉衡国的长公主,开阳国的御妹殿下啊,这双重尊贵的身份还不足以吓倒那些毛贼吗?

得罪了花解语,就等于得罪了玉衡与开阳两个国家啊!

统领咬牙切齿地诅咒著,“混蛋!混蛋!混蛋!日后抓到你看你怎么死!”

花解语只觉浑身酸痛、口干舌燥,头更是疼痛如炸裂掉。

她微微动了一下,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目光所及是一袭女敕绿色的罗帐,看著那精致的锦帐出了一会儿神,意识突然恢复,她的眼睛睁大,蓦然坐起身来。

“姑娘,你醒了?”一个身穿女敕绿洒花罗裙的小丫鬟走过来,丫鬟颇为秀气,细眉大眼儿,浑身上下透著一股机灵。

花解语看了她一眼,然后将这间房屋打量了一番,诧异地发现竟颇为讲究,紫檀木的桌椅,上面还放著一些水晶玉脂瓶,瓶里插著些黄色的菊花,花朵刚盈盈绽放,露珠还在上面滚动,大理石的地面光可鉴人,还有一个绣屏,上面绣著洛神甄宓,风姿翩然,灵动欲飞。

房子摆设很少,却极为精致,一看便知主人的格调高雅。

“姑娘,你饿不饿?你睡了许久呢!对了,奴婢叫灵儿,以后就专门伺候姑娘。”小丫鬟快嘴快语地说著。

花解语看看窗外,已近黄昏,西天的霞彩映照著红通通的天空,树木、窗棂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辉,美不胜收。

花解语叹了口气,“有没有铜镜?”

“啊?”灵儿微微吃惊,随即反应过来,“姑娘是想梳妆吧?我这就去拿。”

灵儿出去了,花解语站起来,走到窗口。

外面是一个小庭院,有两株枫树,正值秋天,枫树五彩斑斓,树底部是鲜艳的梅红色,树的中段则是明快的鹅黄色和橘红色,再往上到了树梢,枝丫又缓缓地过渡成绛红色。在这火样的色彩中,流淌著浅绿叶子汇成的小溪,深绿的叶子则斑驳点缀其间,竟然至今未曾受过一点秋天的侵袭。

只是两株枫树却好像代表了四季,色彩如此丰富,生命如此华美。

“姑娘,镜子拿来了。”灵儿抱著一面偌大的铜镜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这是爷特别命奴婢搬过来赐给姑娘的。”

“爷?”花解语问。

“喔,就是咱们这人间谷的谷主啦,他姓司,以后姑娘可以称呼他司公子,他不喜欢人家称呼他谷主。”

花解语点点头,把铜镜在桌子上放好,自己在铜镜前坐下,灵儿取了梳子为她梳头。“姑娘,你的头饰好漂亮喔,是真的珠宝吧?这个步摇好美,灵儿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步摇呢!”

花解语淡淡一笑,拿了那个金步摇,让灵儿弯腰探过头来,亲手为她别在头发上。“你喜欢就送你。”

“啊!”灵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她,“真的吗?真的吗?”

花解语笑著说:“我的这些东西,你喜欢什么随便挑。”

灵儿感动得小脸绯红,“不要不要!有这支步摇,灵儿就喜欢死了,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我叫花解语,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不敢,会被爷骂的,他最恨没大没小的侍从!”

“喔。”花解语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再多问。”姑娘,刚才爷有问到你喔!”

“怎样?”

“他问姑娘醒来第一句说了什么?灵儿就如实禀报,说你问有没有铜镜,爷听了之后好像很吃惊,然后就哈哈大笑,说姑娘果然不愧是花解语。”

花解语怔了一卜,听灵儿的话,那位司谷主是认识她的?心里百般寻思,表面却不动声色。

灵儿取了胭脂水粉,要为她化妆,花解语挥手要她停止,她虽然对自己的仪表很重视,一向要求头发—丝不乱、衣服没有一点点皱折,却极为讨厌化妆,那些粉粉粘粘的东西让她觉得不自在,红红的胭脂擦在粉腮上,更像猴一样难看。

她喜欢素面朝天。这也是在宫里时就被宫女所担忧、妹妹们所嘲笑的。

“姑娘的皮肤真好,就像玉一样,不化妆也很好看喔!”灵儿说道。

花解语笑笑,她有自知之明,全身上下最美的,也许就是那白皙透明、如玉如凝脂一般的肌肤了。

她的五官虽然颇为端正,却绝对称不上美丽动人,眉宇太宽,让她显得有些孤傲,而缺少了一般女子的娇俏气息。

她那个喜欢女扮男装的堂妹花子玉就常说她,要学习一些女人的温柔婉转,不要老是严肃端庄,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这样古板的女人的。虽然在那些《女则》、《女戒》里要求女人笑不露齿、行不露脚,但也只是做做表面文章,哪个男人不喜欢妖娆的女人?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人前淑女、人后荡妇的角色。

可是她做不来,天生的傲骨让她无法屈服。

待灵儿帮她把头发梳好,衣服弄平,她才站起身来,淡淡地对灵儿说:“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司公子了。”

灵儿扁了扁嘴,瑟缩了一下,“姑……姑娘……”

“怎么了?”

“爷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得等他的召见才行。”

花解语皱了皱眉,想发脾气,想想自身的处境,又缓缓坐回了椅子上。

灵儿看著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是否害怕自己身遭不测啊?你放心,爷是个好人,不会害你的。只是……只是他的脾气大了点,只要你不惹他生气,他会待你很好很好的。”

“我连他的面都见不著,如何惹他生气?”

灵儿嗫嚅著:“那倒也是……不过,灵儿好钦佩姑娘,你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难道不害怕吗?也不好奇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人间谷。”“咦?姑娘知道啊!碍…对了,是灵儿刚才自己说过。”花解语不由得笑起来,“你多大了?”“十四。”花解语握住她的小手,“真好,正当妙龄呢!”“姑娘,你真的不怕吗?我告你喔,我当时来到这里,都害怕得哭起来了呢!”灵儿觉得这位姑娘好温柔,待下人又好,便忍不住叨叨絮絮地说起来。“你也是被掳来的?”花解语吃惊地问。“不是,是跟随哥哥来的。”灵儿叹了口气,“我家原本是做小本生意人家,虽然不算太富裕,却也衣食无缺,后来被人所害,爹娘惨死,官府又不理,因为对方财大势大,连官府都不敢得罪;后来哥哥就带了我投奔到这里,因为听说这里的爷是专门管天下不平事的,我当时见到爷……就吓哭了。”

“他长得很难看?”花解语问。

“不不不!”灵儿连忙澄清,“其实爷是灵儿生平所见最好看的,只是……太威严了,他一瞪眼,连哥哥都吓得不敢动弹呢,更别说我了,我吓得哭了,却不敢哭出声,好糗。”

花解语愈来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男人可以一瞪眼就把女孩子吓哭?司谷主……真是愈来愈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了。

“姑娘,你真的不怕吗?”灵儿还是对花解语的淡然感到好奇,这位姑娘的气质好高贵喔,只是端坐著,就让人大气不敢喘,竟……竟然和谷主有几分相似呢!

花解语解嘲地一笑,“怕呀,我怕得要死,不知道身陷何处。可是怕又如何?大喊大叫、大哭大闹又如何?如果对方是坏人,我手无缚鸡之力,恐怕也是白折腾;倒不如省点力气,让自己好受些。”

灵儿好像明白似的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她对花解语是愈来愈喜爱,夹杂著崇拜的喜爱。

而后窗有一双幽深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也听到了这一切,激赏的光芒一闪,随即就消逝了,一直到深夜,花解语都辗转难眠。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人间谷?是什么地方?在何处?

司谷主又是什么人?灵儿说他专管人间不平事,那么他掳掠了自己来,岂非已经造成了一件不平事?

而东方旭与杜兰若又如何了呢?他们知道自己被掳掠,会不会担心呢?她又该怎么想法子通知他们,自己并无大碍呢?

花解语幽幽地叹息,忽然恼恨自己为什么不像子玉那样习武,如果练就一身好功夫,或许还可以放手一搏,如今却只能像只被关进笼子的金丝雀,无奈地望著外面自由的天空。

忽然,一阵箫声传来,悠扬而不哀伤,清虚淡远,是一曲《平沙落雁》。

花解语听了一会儿,觉得自身的烦闷竟然淡去了许多,便起身下床,想看看到底吹箫人在何处,可是庭院里静悄悄的,除了一地月光,哪里有什么人影?

箫声应该是从远处传来。

花解语听得入迷,忽然想起在屏风后有一把古琴,便点了蜡烛,走到琴的前方,焚香净手后,应和著箫声弹奏起来。

或许听到有琴声应和,吹箫之人有些诧异,箫声一顿,随后又跟了上来。

箫声悠扬,琴声清越,两相应和竟然美如天籁,花解语第一次与别人一起演奏曲子,心儿怦怦跳。

俗话说:“好曲还需知音赏。”以往她总是独自弹奏,不胜寂寥,而今有人应和,那种感觉竟像有了归依,心清气爽。

难道说,到了这神秘的地方,反而能寻觅到知音不成?

一曲奏毕,花解语坐在琴前痴痴地发呆,天地一片静悄悄,只有微风吹来的气息,撩拨著她惶惑不安又隐隐期待著什么发生的寂寞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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