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苦大丈夫 第六章
菁菁洗去了一身的酒气，站在莲蓬头下，任水淋过赤果的身体。
此时此刻的心情渐渐变得清明，不甘和忿忿不平的情绪几乎使她窒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走到这个地步？
记得楚行建说过，她像只刺帽，会把想要接近她的人刺得浑身伤痕累累。
但是，此时她有什么资格再成为一只刺帽？她已经月兑去了有刺的外衣，月兑掉了骄傲和尊严，在这里任人摆布。没有了那层外衣，她只看到一个丑陋而无助的小野兽，无奈的在这世间随波逐流。
她用力的擦洗身体，用最热的水冲刷曾经被人碰触过的每一-肌肤，极尽所能想蒸发掉那层污秽的感受。
她听不见自己哽咽的声音，脑海中只看见那些花钱找乐子的男人，用一双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穿她的身体，伸出手像检验货物一样的在她身上试探真假，想要秤秤自己的付出是不是值回票价。
在酒店的三天，是她人生中的重要转折点，在那里，她认识了生命的丑陋和卑微-
她赤果果地跪在浴室里，看着水流快速的从排水孔中一圈一圈的回转流失，开始嚎啕的哭、痛快的哭，想要让哭泣的声音隐藏在流水声里-
“菁菁！你还好吗？”
楚行建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想等她躺到床上休息，他才能够安心。但是，他发现她在浴室已经很久了-
他不放心的走进卧室，在浴室前大声询问。
他听见了哭泣声，间间断断的抽噎，像个落入陷阱受伤的小动物，绝望地在哀嚎-
他从来没有看见菁菁哭泣过，菁菁也不曾在他的面前示弱。宴会的那天晚上，菁菁被刘夫人当着所有宾客责骂，她还是挺直腰杆，不畏所有人的眼光。被刘冠书欺负，她还是一副不惧怕又高傲的姿态，告诉他没有什么。他送她手机，承诺过要帮助她，但是她宁愿自己解决，也不想开口求人……
他站在浴室外面许久，也想了很多
他为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的站在浴室前感到愚蠢好笑。
他想要冲到里面，抱住哭泣的她，告诉她你可以在我的肩膀上哭，你有我。
他一定是爱上她了，不然不会有这么多情绪困扰着他。
当浴室的细缝冒出了白色的水雾，他才惊觉菁菁在里面已经过久，而且哭泣的声音也停止了
他没有迟疑多久，随即大力的推开了浴室的门。
豪华精致的浴室里，有按摩浴缸和透明玻璃隔着的淋浴间-
雾茫茫的水气充满了整间浴室，里面的温度高得让人呼吸困难，他急忙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
他挥了挥眼前的水蒸气，看到菁菁赤果地蹲在淋浴室里，抱住自己，动也不动。
他关掉了水，伸手抓住毛巾摊开来，紧紧地将菁菁的身体裹住。在茫茫的雾气中，他尽量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往她曲线玲珑的身体望去。
“来……菁菁，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你在里面待太久了，起来，我带你出去……”
菁菁微仰起头，把自己赤果果的交到他手中。
楚行建用大浴巾裹住她的身体，引领她来到卧室的床铺上坐下来。“我再去拿一条浴巾来，把你的头发擦干”
当他拿着浴巾走回床边时，菁菁已经埋进了白色的被单下，突起的身体还不停的轻颤着。
他坐到她身边，看见她的脸埋在枕头里，散乱的长发还滴着水珠。他像对待婴儿一样，温柔地揉擦着她的耳际、颈边，再慢慢地延伸到发尾。
“你先好好的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大卫已经把你的日常衣物都打点好了，有需要什么再告诉我……”他边解释，手还是不停地擦拭。
看她似乎听进去，也似乎睡着了，战栗的身体渐趋平稳。为她悬了一晚的心，终于安然的放了下来，他细心地将棉被盖到她的颈项，站起身对她轻声说：“你好好睡吧！晚安”
夜，像一连串聒噪不停的，音乐戛然停止的时候，浮动的人群也渐渐地隐没，留下的，只有空荡的舞台和寂寞-
楚行建在另一间卧房里睡，他闭上眼睛，却怎么都无法入眠，脑海里又浮起了那段疗伤的日子。
他一直在想着闽菁菁，过去他一直难以理解，为什么她有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原来，从十二岁起到现在，闽菁菁已经存在他的记忆里十几年了。
他只穿著，背着天花板的灯光，不停换着姿势，最后呈大字形的俯趴在床上。
突然，他敏感的察觉到空气中异样的存在感，瞬间撑起上半身，回头看向门口。
卧室门半掩着，闽菁菁就站在门边，像是从夜里走出来的精灵，一身纯白，若隐若现的立在门内的光亮和门外阴暗的交界点。
他们的眼神赤果果的对峙着。
“你是习惯开灯睡觉，还是在等我……”她裹着白色的被单，的肩膀和她的脸一样苍白。
凝望着眼前的男人，菁菁感到冥冥中两人间有种莫名的牵连，她知道他会来，她知道自己必须走向他。那份确定的心，像泛起的涟漪，渐渐扩大……
他像中了邪似的失神回答：“都有……”“我……睡不着。”
“我也是。”他还是坐在床上，不做任何表态。
菁菁不想单独回到自己的卧房，可是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菁菁……”
她紧接着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我以为我可以，我自以为可以掌握……却没有想到我搞得一团糟。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好累，我真的好累了”她按着沉重的头，红着眼睛语无伦次的说-
他没有回答，坐起身，拍拍床，让出了半边的床沿等待。
她走近，还在迟疑用什么姿态靠近，就被楚行建一把拉住，跌落在他的怀里。
“我知道……”他第一个先亲吻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继而是她细致的脸颊和粉颈-
他不能自已的陷入她女性的柔软和温存里，这样的结果从来不在两人的计划中，一切就是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
室内灯光明亮，让他看见完完全全的自己，她并不感到羞耻。
他们抚模彼此，热情的温度经由视觉和触觉，已经提升到了沸点。很快地，两个交缠的身体紧密的贴住彼此，除了眼神的交流，更难抗拒原始的诱惑-
“菁菁，你……”菁菁虽然主动挑起，但是到了最后关头，楚行建还是从眼神中看穿了她的恐惧。
“我没有过……如果不是你来救我，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她凝望着他，眼角泛着泪光。
“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找到你。”他停止动作，不舍地亲吻她的泪眼。
“你还要我吗？如果你想要我……就不要停止……”她喃喃的耳语，闭起眼睛准备承受。“停不了了……我要你，因为我已经爱上你了。”没有细想，他终于说出凝聚许久的情绪，今晚以后，他相信他会珍惜菁菁，爱她不渝。
她深深地提一口气，挺起身体，奉献自己，让他的身体和自己完全紧密的结合。他用最原始的律动挑起她的欲求，她不断的申吟摆动，楚行建凝视着她沉醉的脸，双眸射出了灼人的光芒
此时，他已经忘了一切，忘了明天，忘了他们之间的世界……这一刻，他们只是急迫的想要拥有彼此。
十几年来，他的生命就好象一张不完整的拼图，缺少的一小块，让他的人生充满遗憾焦虑和不圆满。
今夜，他终于得以重拾他缺少的那一块记忆。
他用强壮的男性身体，倾诉着对菁菁热烈的感情，在登上最后那波高峰之际，他轻声的在她耳畔说：“菁菁，我终于找到你了”
就让他们拥有彼此吧！他要爱她、保护她、为她付出自己，这一刻除了这个目的，他的人生再也找不到比它还有意义的事了。
这一夜，激情在黎明即将来临中慢慢地消沉。
菁菁因为生活以及母亲开刀的压力，一直无法安稳沉睡。天亮了，她迎着窗外射进来的晨光，细细地审视楚行建熟睡的脸庞。
回想昨夜，她哭倒在浴室，他进来将她抱到床上，柔情似水的擦拭她的发丝，轻言软语的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她被他深深地吸引，走入了他的世界。
她不后悔，就算昨夜重新再来，她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奉献自己。
菁菁静静地凝视他，发现他的下颚已经冒出了短短的青髭，右边的眉毛上，有一条细长的疤痕。他的手臂让她当了一夜的靠枕，她小心翼翼的移动，想让他有个更舒适的姿势。
当她举起他的手，赫然发现楚行建的手腕上，竟然有几条细细长长的伤疤，丑陋地划过肌肤。
他的身上怎么有这些疤痕？难道他也有不为人知的故事？菁菁咬着唇，拧着眉，轻抚过他腕上的细痕，心中感到不舍，更好奇他曾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不同的故事，金钱并不是造成命运好坏的始作俑者，她总是在批判他，控诉这世界不公平，看轻他们养尊处优的生活，可是他也曾经受过伤，吃过苦……
她低下头，轻轻地亲吻他的额头，悄悄起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菁菁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钟了-
原本母亲的手术预定在十点进行，但她来到医院才发现，手术时间已经更改-
就在她站在柜台询问所有细节时，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菁菁认出他就是昨晚在楚行建身边的助理大卫。
“闽小姐，你好我是大卫。”他不卑不亢，对菁菁表现十足的尊重。
“我知道，昨天很谢谢你。”她想起在大卫的安排下，昨晚看见卧室的衣橱里，塞满了女孩子能使用到的各种日常用品和不同风格、场合的衣服。
大卫推了推眼镜说：“不客气，是我应该做的。我原本打算派人去接你和老板一起过来，想不到你这么早就到了。”
“我担心我妈，所以自己先来。我妈妈的手术，是你重新安排的吗？”“是的，我请了几位专家审视过你母亲的病历，他们都认为切除手术越快进行越好。这是间设备齐全的大医院，院长和几位董事我们都认识，我们已经请到院里最有名的权威医师来动手术，因为要做更谨慎的准备，所以开刀的时间延后。闽小姐，你放心，这一切我会全部接手处理。”
“为什么……”为什么楚行建这么积极的帮她？当菁菁想要问得更仔细的时候，大卫的手机突然响起。
“对不起，我接一下手机。”大卫举起手，点头表示歉意，转身接起手机-
“我是大卫……是的，她已经来了。好，我都处理好了我知道是”大卫回头对菁菁说：“闽小姐，我的老板要跟你说话。”
菁菁伸手接过大卫的手机。
“喂……”
她才刚刚出声，就听到楚行建大声的责问：“菁菁，为什么你离开不叫醒我呢！？我打算和你一起到医院的！”——
“我……我看你睡得很熟，不想吵醒你。”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她忽然看到大卫的神色有点改变，她满脸通红，急忙腼眺地转身，躲开大卫的视线。
“我马上就到医院。”
“不！不用了！大卫都已经替我处理好了，你一定还有很多事情，不用来医院了，反正只是等着，我们什么都无法做。”菁菁劝阻楚行建。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着，须臾，楚行建说：“也好，我早上还有会议要开。下午有一位长辈从美国回来，我必须亲自去机场接机……”
“那好，你忙你的吧！不要担心我。”
“手术如果都顺利，我派大卫送你回来。”
楚行建已经替菁菁安排好行程，只是菁菁却有自己的主张。“不用了，晚上我会在医院陪我妈，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回家也很方便。”
“菁菁，我想要尽快见到你，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她低下头，心中有种莫名的满足，她能够体会他想要保护她的心情，也不断回想起，昨晚他曾经对她说过他爱她。
“我想……这两天我要专心在医院陪我妈妈。等她开刀出来，一切都顺利以后，我们再见面。”她试着让自己的语调平静自然——
“你有带着我给你的手机吗？”
“有。”她没有告诉他，她一直都携带在身边。
“有什么事情，别忘了打电话给我，里面也有大卫的电话号码。”
“好，我知道了。”
霎时，两人都沉默了，满溢的情感，只能用心来传达。
“菁菁……”他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似乎在想什么，须臾又说：“相信我，昨天我对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我相信，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说那些话，这辈子，除了我妈妈以外，没有人可以像你一样让我依靠、信任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菁菁感到喉咙一阵紧缩，鼻间涌上了酸苦。“不！不要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很想说出原委，却又觉得不是时机。
应该做的？菁菁觉得奇怪，为什么他说这都是他应该做的呢！？
她还没开口，楚行建又说：“我一有空，就会去医院找你，我也有话想对你母亲说，但是……还是等她开刀出来，情况一切都稳定了再说。”
“你要对我妈妈说什么？”
“电话里面说不清楚，等我们见下面，我会把事情详细的告诉你。现在让我跟大卫交代几句话”
“好。”
菁菁将手机还给大卫，站在生老病死的医院长廊中，回头看着大卫拿着手机低声说话，满月复心事和问题在脑中不断地翻搅-
昨天的她，还在混沌的尘世中载浮载沉，一夜之间，此时的她好象颤颤巍巍的站在云巅之上。
遇见楚行建，是改变她生命的转折点，相知相惜的爱情在彼此的心中滋长，这股力量让她鼓足了勇气面对坎坷的生命-墒恰…菁菁的脸上蒙上一层轻愁。她不敢奢求得到楚行建的爱情，不敢将心底的希望放得太高，更不愿意走上母亲的后尘。除了母亲和自己，她谁都不敢相信，爱情这东西让母亲受累一生，爱情只会让女人为它蹉跎青春岁月。
她不能不能爱上他。菁菁努力地让自己澎湃的情绪冷静下来。
从早晨起床的那一刻起，楚行建一直压抑着想要见菁菁的冲动。他躺在床上，将头埋在菁菁枕过的位置，抱着曾经盖过她的床单，细细地回味昨夜拥有过的激情。
他很努力的压抑自己的感情，不想一口气地全部摊在菁菁的面前。她有她的尊严，他也有他的骄傲，两人的自尊心都不相上下，只是这一着，楚行建似乎已经处在下风。爱情这场战役，他已经输了，因为他最先说出“爱”这个字眼。
十二点多了，楚行建开完会，随即打电话询问大卫有关闽美芳手术进行的结果。听到了闽美芳肿瘤割除手术顺利，他才放心的结束通话。
飞机抵达的时间快要到了，他离开办公室，在办公大楼前等待司机开车过来，这时候，他又打电话给菁菁询问更多细节。
“菁菁，我会安排最好的病房，如果还需要什么，记得要告诉我。”
“不用了！行建，你已经做得太多了”
“菁菁，我一有空就会去医院看你们……”
“不要急，手术后的几天不方便探访，就让我妈妈好好休息，其它的我会自己处理。”
该死！他真希望菁菁能够多依赖他一点，为什么她总是要表现自己独立坚强的一面？
他带点颓丧地说：“看来，你好象暂时不需要我了。”
她没有反驳他的话。“谢谢你，我真的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你我会变得怎样……”说到后面，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变得细小卑微。
他随即说：“菁菁，不要再想昨天以前发生的事，想想我们……想想以后……”他脑海中模糊地想象他们的未来。
有以后吗？菁菁沉默了，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奢望，只要能够安然的度过今天，就该谢天谢地了。
楚行建看着手表，司机已经将车子停在他面前。“我该走了，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他必须赶到机场，因为父亲的知心好友兼私人律师赵伟宏，已经从美国飞来台湾执行父亲的遗嘱。
楚行建来到机场，远远看见赵伟宏和随行助理一同出现。
“赵世伯。”——
“行建”他们寒喧了几句，赵伟宏让随行助理以及司机处理行李，两人边走边讨论事情。
“闽美芳的手术进行得还顺利吗？”赵伟宏关心的问起，他已经从大卫的电话中得到最新的消息-昂芩忱。等病情稳定，大概两、三天后就可以执行了。”
“太好了！我已经准备好文件，相信这份贵重的遗产一定能够让闽美芳她们母女好好安稳的过日子。”
“是的。”楚行建回答，心里却隐隐含着不安。
“这样一来，我们的责任就算完成了，你也可以好好的接掌集团的企业，不要在这些事情上分了心。”
“赵世伯，我打算长留在台湾，因为……”
赵伟宏一脸讶异。“因为闽美芳母女吗？别傻了，你父亲交代你好好照顾她们，但是也不需要长留这里。行建，不要忘了，你不只是楚臣集团继承人，你母亲从你外公那继承的事业也不少，以后都是要留给你的。董事会派你接掌亚洲行销总裁，其实只是要磨练你。你母亲和父亲的股份联合起来，董事会根本就没有主控权，所以你今后的责任十分重大。亚洲行销市场的业务可以移到美国联机处理，楚臣企业的人才也很多，你知道，你母亲不习惯回来这里，你还是多在她身边比较好。”他端起了长辈的架子，不停地在楚行建的耳边提醒着。
“我知道……”楚行建很想坦承自己爱上了闽美芳的女儿，为了闽菁菁，他想要长留在此。但是，他还是开不了口，毕竟赵伟宏是长辈，不是可以谈心的知己。
赵伟宏拍拍楚行建的肩膀，用着像父亲一样的口吻说：“行建，别忘了你的身分！大卫向我报告过你寻找闽美芳母女的过程，我有点担心你放了太多私人的感情。你将你父亲交代的财产分给闽美芳母女，对她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行建，你放心！从现在起，都交由我出面，你就不用再烦恼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