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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足婵娟 第三章

五年后

展府内院,是日下午,东厢房左面的“枕霞居”传出一阵高扬幽雅的琴音,流畅的曲调,高明的手法,在在显示弹琴的人技艺不凡,深谙此道。

那阵音乐随著风飘到东厢房的庭院中,传到一个坐在里头的姑娘耳中,她凝神侧耳,静静倾听,连后面来了人都不知道。

“清芷”。方如兰按了按坐在石头上的萧清芷肩膀一下。

萧清芷条地睁眼,回身道:“展伯母。”

方如兰欣喜地笑了笑,仔细打量眼前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玉立的端丽人儿。

她一向很少到东厢房来,在展云熙离家后,因为展浚山的意思,所以萧宛-便搬进成亲之后要居住的“枕霞居”,虽然展浚山没说萧清芷不能一起住,但萧清芷还是很识相的留在东厢房中安然度日,萧宛-每天总会来看看她,秀儿更是两头跑,萧清芷不是什么麻烦人物,总是安分地过著属于自己的无声生活,也因如此,方如兰不免对她多了分怜惜,但又知道她怕生,于是很少亲自到东厢房来,只是时常透过秀儿送些东西给她。

几年的时光过去了,萧清芷身量拉高不少,脸型也变成了好看的鹅蛋脸,可惜了这么一个女孩家,都已经十八岁了,她的将来却仍一点头绪也无。

“展伯母。”萧清芷又唤了一句。

方如兰这才回过神,对她慈爱地笑著。“你展伯母真是的,总这么心不在焉。”她伸手去拉住萧清芷手臂,两人一块儿往屋里走,待在椅子上坐定后,萧清芷想去倒杯茶给方如兰,却发现茶壶早已没水。

“展伯母,我去给您倒杯茶来。”她记得内室还有茶,便起身一跛一跛地要走进房里去,方如兰见她倒杯水都这么辛苦,忙阻止她。

“甭了,我不渴。来来,你坐,咱们好好聊聊。”

萧清芷闻言,乖顺的坐回椅子上,问道:“伯母有什么事情吗?何须亲自来?让秀儿知会我便行了。”

方如兰笑笑,说:“伯母想来看看你,难不成也叫秀儿来代劳吗?”萧清芷的脸添上一抹晕红,没说什么。她不善言词,这种话也不知如何回答。

方如兰拍拍她的手,又道:“伯母只是开开玩笑罢了,你最近还好吧?”

见到对方点点头,她才继续问:“没有丫髻习不习惯,要不要我拨一个过来给你使唤?”

萧清芷忙道:“不用了,伯母,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秀儿常来帮我,这样就够了。”其实从前宛-刚搬去“枕霞居”的时候,方如兰便派过一个婢女给她,结果她适应不了那婢女老是偷觑她的脚,到最后还是拜托宛-将那名婢女叫到枕霞居使唤,才了却一桩心事,而且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方如兰也不是不晓得她的心病,但总是心疼她,但是仍然很有技巧的将话题扯开,她环视小小的屋内一眼,奇道:“姨?元熙今天怎么不在你这儿?”

萧清芷摇摇头表示不晓得,方如兰看她的表情,便说:“元熙也大了,也快跟他兄长一个模样,渐渐地喜欢往外跑,一时半刻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都不成……”她说到一半,瞄向正听她说话的萧清芷,笑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元熙倒还挺听你话的,是不是?”

萧清芷没想到方如兰话锋一转竟丢到她身上来,她只好说:“没……有啊。”

方如兰可不怎么满意。“没有吗?元熙总是顺著你,平常他在我们两者面前,虽然面面俱到、孝顺有礼,不过谁晓得他心里想什么,倒是对你还挺有话说的。清芷,你也多帮伯母注意一下元熙,知道吗?”

萧清芷还没来得及回话,便从门口传来一句温文宏亮的嗓音。“谁又在说我坏话啦?”

说这话的正是展元熙,他入了月洞门便看见母亲坐在厅里头同清芷不知在讲什么,原来是拿他开刀。“怪不得我今天耳朵直发痒。”

方如兰笑道:“乱没正经的,贫嘴。”

萧清芷只是抿唇微笑,今天她的屋里还真热闹。

展元熙不忙回答母亲的奚落,只是看向萧清芷,声调又转为柔和。“清芷妹子,今天晚了点,有几个朋友找我,你没有担心吧?”

方如兰见到儿子这模样,也晓得自己再待下来就太不识趣了,于是便要起身离开,萧清芷忙留。“伯母……您急著走吗?”

方如兰道:“伯母都来了,自然得去看看你宛-姊姊,这儿有元熙呢!”她慈爱地拍了拍萧清芷的手背,但意有所指的话却让萧清芷不知所措。

“是啊,娘,这里有我,您就不用担心了。”展元熙快速答腔,方给兰白了儿子一眼。

“你这小子,竟越姐代府,代替主人下起逐客令来啦!”

“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展元熙有点夸张地为自己辩驳道:“孩儿是想天色有点暗了,宛-姊不晓得是不是在休息,所以才这么说的嘛!”他望向萧清芷一眼,又说:“我知道您担心清芷一个人,我才说有我在这不用烦恼啊!”

方如兰实在是拿这个伶牙俐齿、一句话拐十八个弯的小子没辙,她睨儿子一眼。“你娘老啦,说不过你这个小子。”说完便拉住萧清芷的手道:“伯母改天再来看你。”

“谢谢伯母。”萧清花点了点头。

待方如兰离开之后,展元熙马上换了一副不同平时的表情,对萧清芷说:“清芷,我带了一册书给你看。”

萧清芷接过书细瞧,原来是唐诗,她平日里无聊时,展元熙总是会拿书给她,有时她品词细观,便会忘了时间的存在,寂寥的生活也不那么难熬。

“谢谢你。”她将书按在胸口笑道。

展元熙最爱看她这副模样,萧清芷的容貌说实在是比不上萧宛-,两人唯一相似却又不同的一点,便是不喜多话而沉静,但萧宛-给人印象如冰似水般不可捉模,萧清芷的寡言则来自于残疾与环境,光是这些,就已足够让展元熙想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害。

“不用客气了,都是自己人。”展元熙微笑著说,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忽转为欣喜。“我今天来,本还要告诉你一个仔消息,谁知娘也在这,跟她一扯开便忘了,她也还不知道呢!”

“喔?那你还是赶快去告诉伯母吧。”萧清芷道,对她而言,所有的好消息都不过是别人的事,听过便罢。

展元熙却说:“不急,娘那自然有爹会告诉她。”清芷总是这么体贴地以别人为第一优先,他实在没看错人。

萧清芷不明白展元熙心中想法,否则大概会浅笑以示自嘲,她只是问:“那么是什么好消息?为什么这么高兴?”

展元熙就想等她这句话,当下便不再卖关子,直言说:“是大哥要回来了!”

展云熙?萧清芷心中一愣。

对方却像完全没发现到她的不对劲儿似的,只顾著高兴又道:“这可是我自刚从吉州回来的老管家那听来的最新消息,决计错不了……算算,我除了十八岁那年去过吉州咱们家的窑场一趟外,已经有两年没见到大哥了呢!”

兴致勃勃地说完才发现对方根本没在听,展元熙看著魂游太虚的萧清芷出声唤她。

“清芷,你怎么啦?”

猛一回过神,她讷讷地道:“没……有。”

“我说大哥要回来,你不高兴吗?”展元熙认为萧清芷应该已经把那段陈年往事抛在脑后了才对,当时大家年纪都小,就算有什么过错也不是故意的,虽然因为大哥而使得她变成了跛脚,但是她与世无争的个性大概也不会记恨那么久的。

“那……那很好啊。”萧清芷忙否认,但骤然听到的话却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她的心湖而掀起滔天大浪,他……他要回来了……这个已被确定的事实又再一次的牵动她的神经而引起阵阵的轻疼。

展元熙却浑然不觉,他听到萧清芷的话后,便继续说道:“你猜是什么时候?算了,要你猜不知要猜多久呢?我直说好了,大哥再过一个月就要回来了。”

一个月,好长,还是好短?萧清芷蹙著眉头,心中喃喃覆诵,还有一个月,还有一个月……

展元熙没听到她回答而仔细看了她一眼,这才发觉萧清芷神情有异。“怎么啦?是不是人不舒服?要不要让我找刘大夫来看看?”

萧清芷摇摇头。“不用了,我只是……只是头有点痛。”她实在心烦,极欲独处,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只好这么说:“元熙二哥……我想小睡一会儿……”

展元熙不疑有他,扶她到内室门口,但顾忌男女有别,便站在门口道:“你休息吧,我到枕霞居去告诉宛-姊这个仔消息,顺便让秀儿过来照应你。”

萧清花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你总是这么客气。”这句话展元熙每次来看她都要说上一两遍,他希望她能更亲近自己些,于是老提醒她不要多礼,无奈萧清芷自小成长环境复杂,身谙寄人篱下的安身铁则,那就是低头,她无法改变母亲再嫁,后又与继父一起染上瘟疫身亡,与她无血缘关系的姊姊带著她投靠未婚夫的种种事实,只好小心翼翼。

“我改不过来……”萧清芷虚弱地笑了笑,她其实很怕,很怕他们知道她已经习惯说这些话,并不是真心感激他们所做的一切,虽然大家对她很好,她还是觉得像失落些什么?她以齿咬住下唇,们心自问,你还想要什么?为什么这么不知足?

“没关系,咱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来。”展元熙柔声道,萧清芷虽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她一时心烦意乱,也没多想,便进房休息去了。

展元熙却仍望了内室门口良久,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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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黄色骏马在道上奔驰,行如疾风,迅捷无论,马背上的男子单手抓著缰绳,另一只手竟拎著酒瓶不时往嘴里大灌黄汤。

黄马的后面跟著一匹红褐色骏马,以相同的速度跟在那匹黄马后面,像是刻意不追上前去做的,只紧跟在它身后。

黄马背上的主人见后者一直不肯追赶上来,索性一扯疆绳,只见马儿长声嘶鸣,高高人立,颇不甘愿地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人随即翻身躺在马背上,一脚曲放在马背上头,一脚晃在空中,边喝酒边打嗝,样子好不奇怪。

后方的人见状也放慢了脚步,慢慢地跺到黄马身边停下,还没开口,黄马背上的人便立刻抢白。

“我说冷公子,你该改姓慢才对,怎么不让我见识见识你这匹好马的脚力?”

冷青棠却不直接回答,眼角扫了四周一圈,才说道:“因为我忙著欣赏江南的美景啊!”

黄马背上的人闻言纵声大笑。“说得好,值得浮他一大白!”他提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酒,冷青棠见状不免摇头。

“展兄,大白天如此喝酒不太好吧?小弟是不介意啦,待会儿回到贵府未免不太好看。”

坐在马背上的,原来正是从吉州动身回临安老家的展云熙,他听完冷青棠的话后,颇不在意地挥挥手。“咱们不用马上回去,就让我带你到处游历、游历,包你不虚此行!”

见到对方不以为然的抿了抿嘴角,展云熙浑不在意,又说:“我们可以去灵隐寺塔,保做塔,六合塔……”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截下。

“怎么都是塔?”冷青棠觉得有点好笑,展云熙咳了两声,酒兴正浓,颇不高兴被打断。

“你可别小看它,光是六合塔外檐就十三层高,飞檐翘角上均挂铁铃,共一百零四只,风过铃响,你说有趣不有趣?”

冷青棠闻言只是点头浅笑,听他细述江南风光。

“还有哪!杭州柳树遍植,春风徐送,柳浪闻莺,水阁别馆,处处林立,包你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真如展兄形容的话,那小弟可要多待上一两天了。”冷青棠笑道,心中却暗自盘算今天可得找个地方安顿这醉鬼,等明天人酒醒了才能回去。大白天喝酒实在有点不伦不类,让展云熙的父母看见了可不好。

展云马满意的点点头,又灌了一口酒,随便举起袖子擦擦嘴角,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把挂在马背上的包袱拿起来模了模。“还好,没被我弄破了。”

冷青棠见他如此小心,便问:“有什么好东西这么宝贝?”这么宝贝为什么不骑慢一点?

展云熙没有回答,将包袱挂回原位后,提振起精神道:“好罢,离家多年,咱们还是先回家看看好了。”

冷青棠无奈的闭了闭眼睛。“你不是说不忙,要带小弟‘游历、游历’吗?”

展云熙很快的回头,严肃地说:“要玩总不能带著这些东西吧?”他指了指包袱。

“很重要吗?”冷青棠好奇问道,展云熙以一种很正经的眼神,但在冷青棠眼底看来却变成醉意朦胧的样子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展云熙的头才刚刚点完,人就倒在马背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冷青棠叹口气,将黄马的缰绳拿过来拉在手上牵引著,一面无奈地自言自语。“我还是找间客栈,好让你在梦乡里好好的‘游历、游历’吧!”

展云熙一醒过来,头痛便席卷脑海,抚著头坐起身,眼角一瞥,冷青棠正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喝茶。

他下床向前两步,将手撑在桌上,以一种很怀疑的口气说:“我们现在在哪里?”

冷青棠没答话,倒了一杯茶给他。“冷大夫特制,解酒提神。”

展云熙拿起茶一口喝干,又间:“现在是什么时候?”

“离展兄赴周公府邸下棋归来约有四五个时辰之久。”冷青棠语气略微好笑的说,要不是展云熙酒量好,那坛“醉死人酒”怎么可能只让他躺上四五个时辰?要是让酿那坛酒的薛老三知道了,肯定提刀来砍。

“唷?”展云熙闻言哈哈一笑。“薛老三这次可又输我了,什么‘醉死人酒’,大言不惭。”

“你们这次又拿什么做赌注?”冷青棠一向很少起闹,只要在旁边看就很乐了,薛老三与展云熙是标准的不打不相识,话说展云熙某回到薛家酒铺去打酒,孰料喝了一口便呸了出来,薛老三看了不爽,两人便打起架来,后来经他劝阻后两人方才罢手,不过从此以后薛老三就开始致力于酿酒技术,偏偏展云熙酒量奇佳,这两个被冷青棠称为宿世孽债的人,就这么缠斗不休了好几年。

“嘿!在商言商,他薛老三的‘醉死人酒’名不副实,从今尔后薛家酒铺的所有酒器都得用我们窑场的货,这主意不错吧?”

冷青棠颇感好笑,但跳过这个话题后,只适:“现在已经是酉时了,如果展兄急著回去的话,现在起身也还不迟。”说不定还能捞上一顿晚饭呢!

不过展云熙却挥了挥手。“晚了,太过麻烦,明天再去吧,反正我只说在这两天会到,倒也不急于一时。”

冷青棠点头。“如此甚好,反正此时你酒气仍未消,现在回去也不妥。”

两人算是达成协议,便在这间客栈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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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家上下,正为了展云熙要回来一事而忙碌不已,整理房间的,准备吃食的,打理衣物的,还有……安排婚事的。

这么多事情除了婚事外,其他都得在这一两天内办好,方如兰真是忙得人仰马翻,但只要一想到爱子终要归来,再怎么辛苦也微不足道,展家上下越是热闹,便越是显示出东厢房的冷清。

萧清芷由秀儿知道了一些外头的情况,心中深埋的往事,又被再度揭起,回忆褪了色,伤痛却依旧鲜明。

她靠在窗边,室内昏暗,只洒进一道月光,远方传来像是喜庆般的声音,这么晚了,大家却都没歇著,也许是他明天就要回来了,所以才这么急罢?

她闭著眼睛便想靠在窗边小憩一番,不意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由得睁眼凝视月洞门口,有人走了进来,即使是背光看不大清楚,萧清芷还是凭著身形认了出来。

“元熙二哥。”她从窗口走回桌旁,点起小烛,微弱的光晕在室内蔓延开来,展元熙跨进厅中,看到这副景象,心中一动。

“清芷,今天我忙了一点,迟迟没来看你,你还好吧?”本来他只是想来碰碰运气看她睡了没有,没想到她竟倚窗待他前来。“累了就该去休息,不用等这么久。”

萧清芷闻言微微愣了一下,她没在等他啊!不过话还是没说出口,元熙二哥毕竟是关心她,而且这不过是个小误会罢了。

“我还不累,谢谢你来。”她谨慎地答,听在展元熙耳里的意思却大不相同。

“以后我可得早点来,免得让你等。”见萧清芷微微笑著,展元熙忙将拿在手上的东西递给她。“这是桂花梅子糕,样子好看,吃起来也香,你可以尝尝。”

萧清芷顺手接过,放在桌上,展元熙知道夜色已晚,再留下去恐有不妥,便辞了出去,萧清芷只站在门口相送,心绪却马上又飘了老远。

那个人……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还记得她这个跛子吗?

而她,这个跛子,为什么会自从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后便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呢?

即使平淡的日子仍一如往常,眉宇间依旧不动声色,她的心却比平常跳动得还要快速,还要热烈。

这到底是……她轻抚自己胸口。“这到底是怎么了呢?”

一声幽微的叹息,随著烛光陡灭而沉默在孤寂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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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一晚之后,展云熙今天可是精神饱满,终于可以回家了,两人骑马上路,不过这回都是安步当车,没有“飙”马。

才刚到门口,马上便有仆人进去通报,冷青棠料想排场不小,于是笑道:“这回可真是沾你的光了。”

展云熙却颇不耐烦。“不过就是回家嘛!搅什么名堂。”

冷青棠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只是回家而已吗?我记得我好像是顺道来吃杯喜酒的。”

展云熙还没回答,大门就“咿呀”一声打开,走出好几位仆人,后面是展元熙快步跟了出来,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走上前去喊:“大哥!”

展云熙看见是久违的兄弟,也高兴的咧开嘴角。“才两年没见,你又长高许多。”他拍拍兄弟的肩膀以示友爱,心中却不免感慨,果真是太久没回家了。

展元熙却在此时注意到大哥身旁的男子。“这位是?”

展云熙看了好友一眼,仿佛这才想起有这号人物似的,等他开口介绍,话中竟夹杂著三分戏谑道:“这位是解酒大夫冷青棠,不管你喝什么酒,有他在保管千杯不醉。”

冷责棠好风度的不跟他计较,对展元熙抱拳示意。“在下冷青棠,除了解酒,也还会些旁门左道。”

展元熙知道江湖中人总是不拘小节,大哥一向喜爱结交朋友,因此也不以为怪,他让开身子。“大哥,爹娘在里头等你很久了,快进去罢,冷公子若不嫌寒舍简陋,就多住几天,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冷青棠暗里不免好笑,这样大的房子叫“寒舍”?还“简陋”?虽然是自贬之辞,也太过谦虚了一点。

随著展元熙来到大厅,展云熙终于见到阔别已久的父母,展浚山捻须不住的点头微笑,近年来由于展云熙在事业上表现得不错,他已经可以放下一切,高枕无忧,而方如兰更是欢喜,五年前展云熙离家时个性飞扬跋扈,如今却已然成熟不少,令人欣慰。

“娘。”展云熙轻唤了声,方如兰已激动地忍不住将他抱个满怀。

“你这孩子,一去经年也不曾见你回来,连书信都少,教娘想死你了!”方如兰难忍激动,抽出帕子拭泪,展云熙见状,心中又是歉疚,又是不好意思,只好苦笑以对。

“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谁知道你这没良心的孩子哪天又要走了?”方如兰一边叨念,一边还不忙瞪丈夫一眼。“都是你,突然叫他去吉州,去多久也没说。”

展浚山知道妻子不过是发泄心中不满,倒也没开口辩解,依旧维持大家长的风范,他转而向冷青棠道:“这位是冷公子吧?元熙方才向我说了,你是第一次来临安?”

冷青棠点点头。“在下是来寻几味药,所以和展兄一同前来,还望展伯父包涵,容我在府上叨扰几天。”

展浚山很是欣赏冷青棠的应对,加上又是云熙带回来的贵客,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便要下人快去安排一间客房好让冷青棠休息,众人又叙了好一会儿话,才各自回房梳洗准备吃晚饭。

晚上,展府大开夜宴,一是为展云熙接风洗尘,二是招待冷青棠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展云熙才方落座,看了看桌上碗筷一眼,便问道:“娘,怎么只有咱们?宛-和她的妹子呢?”

方如兰闻言,睨了儿子一眼。“现在才想起来,你怎么不亲自去请?”

展云熙苦笑。“我才刚回来啊,怎么有空去请?”再说他原先也不知道她们两个并不来吃晚饭。

展元熙忙打圆场。“宛-姊今天有点不舒服,清芷在枕霞居陪她,她们叫秀儿过来告诉我们不用等她们了。”其实当他知道的时候不免松了口气,他印象中的清芷是很怕生的,她和大哥这么多年没见,可能也生疏了。

方如兰点点头,又对展云熙说:“你得了空就去探望探望她们,听见没有?”

展云熙故意撇开冷青棠好事的眼神回答母亲。“这是当然,我还拿了好些东西回来呢!改天拿去给她们瞧瞧。”

“什么玩意见?”展浚山好奇地问道,展云熙挥了挥手,一个下人手上捧著几个盒子进来,展云熙小心的打开,方如兰看见里头的东西后,竟哑然失笑。

“这不是咱们窑场里的东西吗?你这傻子竟从吉州巴巴地带了来,家里又不缺这些东西啊。”她指著盒中一些碗,还有一些小玩具说道,不过眼尖的展浚山却眼睛一亮,显然已看出个中不同。

“夫人,这不是咱们窑场的东西。”他一面说,一面拿起一只瓷罐细瞧著,黑釉白花,看起来清新月兑俗,他又看了看其他的瓷器,上头的图案新奇多样,或描乘凉,或作踢球,或绘龙凤麒麟,或缀以诗歌,均非自家窑场生产的东西,展浚山看了许久,才喜道:“这是磁州窑,你从哪得来的?”

展云熙笑道:“这是我托人从磁州弄回来的,吉州窑与磁州窑各有不同。我一直想让大家瞧瞧,所以才这么巴巴地拿回来啊!”前面的话是回答展凌山,最后一句却是向母亲说的,方如兰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好好,你娘不识货总行了罢,这些东西先收起来,吃晚饭先罢,你不饿,我还怕怠慢了冷公子呢!”

冷青棠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晚饭和展云熙带回来的瓷器上,多管闲事的性格已让他开始猜想,宛-是谁?她妹子又是谁?她们和展家又是什么关系?

有趣,嘿嘿……

“冷公子?冷公子?”展元熙看见对方突然自顾自的笑起来,连忙唤他几声,冷青棠这才回过神。

“冷公子在想什么事情吗?”他笑得好像很诡异哪,展元熙心想。

“不过是小事罢了,微不足道。”告诉你还成吗?那他怎么看好戏?

方如兰见饭菜皆已送上,便笑道:“好啦,嘴巴怎光是拿来说话?你们不饿吗?吃吧!”说完还不忘向冷青棠示意夹菜。

冷青棠见状,便顺势拿起筷子。“伯父、伯母盛情难却,在下定不辜负这顿美食佳肴!”

而在此时,展云熙却用手拦下冷青棠的手,戏谑说道:“如此难得的夜晚,只吃东西未免太无趣了点,不如小酌几杯,岂不绝妙?”

冷青棠翻了翻白眼,这厢兴趣缺缺,那厢却兴高采烈。

“元熙,还等什么!快叫管酒窖的人拿几坛子出来啊!”

厅外,月色皎洁,凉风缓送,还伴杂著浓浓酒香,阵阵笑语,和一声声的饱嗝,下人们的哈欠,还有,解酒大夫的一声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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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霞居

宛-躺在床上假寐著,而清芷则倚在窗边,遥望灯光明亮的某处。

宛-翻过身来,看见这一幕而开口唤道:“阿芷。”

清芷闻言回头,见她要下床便忙去扶。“姊姊,你好一点了?”

宛-摇摇头。“你替我倒杯水来。”

待清芷将水送到她唇边,宛-也没伸手接过,只就著杯子喝几口,然后披了件外衣走到清芷刚刚站的位置,略微一望,说道:“今天是展大哥回来的日子吧?”

“嗯。”萧清芷轻轻地闷哼一声,装作不在意。

宛-回头,坐在窗旁的椅上,说道:“你若是想去看就去罢。”

清芷闻言手一歪,杯子翻倒在桌上。

看著中茶水倾流而出,她忙掏出自己身上的手绢来吸水,一方面又为宛-的话而困惑。

“什……什么……意思?”她讷讷地问,宛-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就是这个意思,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凑凑热闹吧!”

尽管宛-的话中之意听起来没有其他,清芷还是肯定她像知道了什么,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心弦一震。

“我……我想在这里陪姊姊。”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秀儿也在这,担心什么?”宛-伸手拿起小几上的团扇轻轻摇著,样子一派悠闲。

“我不想去啊……姊姊若累了,我回东厢房去便是。”清芷抿了抿嘴唇,对于宛-的举动感到难以理解。

“你想去就去,不去也成,谁赶你了?”宛-浅笑,嗓音轻柔。

秀儿在此时端了两碗甜品进来。“大小姐,二小姐,请吃点心。”

“这是什么?”

“莲子羹,好好吃的哪。”秀儿笑意吟吟的回答,将托盘放在小几上。

宛-掀起了其中一碗的盖子,对清芷说道:“现在有了莲子羹,大概想赶你走也不太容易了。”

清芷也笑了笑,秀儿将另一碗捧到她面前。“二小姐,什么走不走的哇?秀儿听得好糊涂呢!”

“呃……”这实在难以解释。

倒是宛-一面拿著汤匙舀著莲子羹若无其事的吃著,一面道:“你好利的耳朵,站在哪偷听啊?”

秀儿闻言不禁胀红了脸,伺候宛-这么久,好像总模不清楚她的脾气,有时温和有时冷淡,有时就像现在这般,不知道是开人玩笑还是真教训人,真真假假难以明白,比起来清芷就老实多了,不过讲归讲,宛-对下人们一直都是很宽厚的,倒也不曾真正为难过人。

“大小姐,秀儿哪敢偷听……只是方才进屋内时,不小心让话钻到耳朵里去了,从今尔后,秀儿拿布把耳朵堵起来就是,这么一来就不怕二位的谈话会再跑进我耳里去了。”

清芷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地噗嗤一笑,宛-也扬起嘴角。“你这鬼丫头歪脑筋动得顶快,只可惜不太聪明。”

“怎么说?”清芷问,秀儿也是一头雾水。

“你耳朵堵了起来,教人怎么吩咐你做事啊?该不会想藉此理直气壮地偷懒,还好向别人说,这可是主子授意的啊!”

秀儿听见自己好心的建议被宛-的话锋一转,马上变成她好像用来刻意偷懒的点子,实在是哭笑不得,只能求饶道:“大小姐,你饶了秀儿吧,秀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清芷难得的笑了出来,一向清冷的枕霞居,竟也多了些许暖意,主仆三人,皆十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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