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流浪 第四章
流浪的云：安安。
小飞侠：这么晚了还没睡?
流浪的云：你也是啊，不是说要去睡美容觉?
小飞侠：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偶尔熬夜没关系。
流浪的云：呵……你该不会在租书店里等人吧?
涪湄有些大胆地提了这个问题，只是想印证一个可能性达百分之五十的假设——小飞侠等于咏翔。
小飞侠沉默了几秒钟，荧幕上又突然出现一串字。
小飞侠：怎么可能？哪有租书店在这种时候开门啊？
流浪的云：漫画王啊。
小飞侠：你该不会从旅馆溜到漫画王上线吧？
就知道是她。但咏翔不想让她知道他的底细，只用暧昧的话语来暗示。
过了半晌，荧幕上才又出现她的回答。
流浪的云：我怎么可能到漫画王？别忘了我是云，整夜都在天空游荡。
小飞侠：对喔，我又忘记了。
流浪的云：呵呵，你到底为什么不睡觉？
小飞侠：都是月亮惹的祸。
流浪的云：什么意思?
小飞侠唱歌：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流浪的云：原来是张宇的歌啊。
小飞侠：对呀，看到今晚的满月，我就想变成小飞狼，去夜袭流浪的云小姐。
就在涪湄试图回嘴时，荧幕上出现一个讯息——朋朋进入聊天室，然后是一连串小飞侠洗地板，最后他们刚才聊的话都被洗掉了。
真不愧是小飞侠，反应果然一级快!
不过她不习惯和别人共用聊天室，即使有密谈还是觉得说起话来不自然，干脆在输入拜拜讯息后离开。
今天晚上还很漫长，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她从电脑前起身，这里是一分钟一元的漫画王，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上网，现在既然不上网了，还是离开比较恰当。
走出漫画王后她就后悔了，好象再也无处可去，干脆回Good书城找咏翔——那位知道她是从旅馆溜到漫画王上网的小飞侠先生。
**********
咏翔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义气了，干嘛要为了怕明天早上来不及起床而熬夜等家珍啊？在流浪的云离开聊天室后，他跟那位朋朋哈啦不到几句就想睡觉。
趴在键盘上睡觉是不好的，他匆匆忙忙关机后再将键盘拿到一旁去，准备在桌上会周公。虽说高雄的治安不是太好，不过正常的歹徒应该不会来抢租书店，只会去抢便利超商。
这样想就放心多了，咏翔将铁门半掩后就屈服在瞌睡虫的婬威下，准备酣然入梦。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声，是有人进店了吗？
“啊。”有股软甜的女声在他耳畔响起，再来是一阵轻声的抱怨：“怎么这样睡呢？会感冒的。”
他忽然察觉肩上被披了件薄薄的衣服，却又懒得睁开眼睛求证，就舒适地进入梦乡。
涪湄望着他像孩子般天真的睡颜，情不自禁笑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男人睡着的模样，因为她负担不起他们想要的安定，所以选择了逃避。
在他们身上得不到的，能在他身上得到吗？涪湄叹口气后摇摇头，她对他认识得不多，又凭什么认为他与众不同？
虽然这么想，她的视线还是舍不得离开他的脸。
如果以后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这张脸，她的心情一定会很好的……她想，又在瞬间否定了自己的假设。
没有人能够容许她的飘泊，她又何必作茧自缚?
咏翔突然抖动了一下，她披在他身上的薄外套顺势掉在地上。
他怎会这样难入睡呢?涪湄微笑着捡起那件薄外套，正要重新为他披上时突然听到他口中喃喃说着：“家珍……”
涪湄顿时震慑住，虽然没听懂他之后说了些什么，但她确实听到了这两个字。
一种不知是难过还是错愕的情绪涌上心头，她颤抖的手指霎时间连薄外套都抓不住了，任由它滑落地板。
怎么可能?咏翔和家珍不是一见面就吵嘴吗?为什么他会在梦里叫她的名字?
当湿润沾上涪湄的脸颊时，她才察觉自己哭了。
是气他在她面前掩饰得这么好吗?还是气他在以温柔触动了她的心弦后才让她得知真相?幸好对他只有一点点悸动的感觉……
涪湄用手指拭去了泪水，这时她觉得自己好傻，凭什么对咏翔感到生气？早在她与他相遇之前，他就认识了家珍啊……
难怪他会愿意为家珍熬夜，只有她这个大傻瓜才会把这解释成主客情谊，而不是男女之情。
“唔。”咏翔被逐渐降低的温度冻醒，一睁眼就看到泪光盈盈的涪湄站在他眼前。“咦，黄小姐吗?”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涪湄极力保持镇定后给他一个微笑。“我只是想来借几本书，晚上睡不着……”
“那怎么不叫醒我呢？”咏翔蹙起眉头。他怎会这么粗心，让她在他面前罚站呢?
“我以为你只想看到家珍。”即使忍了半天，涪湄还是忍不住酸了他一句。
“家珍？不会啊，我很高兴看到你。”咏翔只觉得一头雾水，怎么会莫名其妙扯上家珍啦?
看到他装傻的样子，涪湄就一肚子火，但她没理由责怪他，只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那就是我误会了。”
她怎么搞的？怎么好象在生气?模不清状况的咏翔瞥了一眼时钟，早上五点整。
“哗，天亮了耶！”他试图转移话题，想让店里凝重的气氛轻松点。
涪湄径自生着闷气，没有理会他说的话。
就在此时，传来清脆的铃铛响声，两人同时将视线投向门口，原来是家珍。
“王八秦咏翔，快点把手机还给我!”她一开口就充满了浓厚的火药味。
“你这是对恩人说话的态度吗?不给。”咏翔故意把她的手机拿在手上晃了晃，又藏到背后。
“快点拿过来喔，惹火老娘你就有得瞧了。”
再也无法忍受他们另类打情骂俏的涪湄终于开口了：
“徐小姐，你这样说有点过分，秦先生为了等你，一整晚都没睡耶。”
“哇！我好感动喔，秦咏翔，我开始考虑爱你了。”家珍吐吐舌头，她敏锐的八卦鼻已经嗅到一丝不对劲的气味，决定推波助澜。
“伟大的徐家珍小姐，我是你爱不得的人，求你放过我吧。”咏翔当然没发觉任何异样，就跟她一搭一唱起来。
“NoNoNo，像你这样的好男人，有谁舍得错过咧?”家珍调皮地用手点了他的鼻尖一下，再眯眼瞅着涪湄。“遇上好男人，就要把他抢来放在身边才行喔。”
“徐家珍，我真的要生气了。”咏翔被她过度亲昵的举动惹恼了，语气变得严肃。
“哼，开个小玩笑就生气，真没品。”家珍趁他分神的同时抢过手机，又对他吐吐舌头。“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到时候还没找到女朋友，我就把你订下来喽。”她边说边瞧涪湄脸上的表情，又给咏翔一个飞吻。
“涂家珍!”咏翔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说这些话，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一个月喔，只有一个月喔。”家珍竖起食指向他示意，又在一阵嘻嘻哈哈后迅速跑离租书店。
“这女人今天大概疯了。”咏翔无奈地耸耸肩，他是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
只有涪湄读懂她的意思。这是一场女人对女人的战争，她是在宣战。
不过她似乎没搞懂咏翔的心意，他不是早就爱上她了?又何必订什么“一个月”的期限?
“唉，我该回去睡觉了，都为了这个疯女人，我今天中午再来开门吧。”咏翔边抱怨边写公告，这让涪湄感到无比的疑惑。
他不是应该很高兴吗?为什么她只在他脸上看到厌恶，而且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不是喜欢她吗?”涪湄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啊?别吓我好不好!”
咏翔夸张的反应再度陷涪湄于疑惑中了。如果这是他装出来的，那他的演技足以媲美影帝。
“我昨天晚上还梦到她跟我要钱咧，怎么可能喜欢她!”
这句话让涪湄不由自主地放声大笑!原来这就是他在梦中呼唤家珍的缘故。得知他们两人之间根本没什么后，涪湄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其实家珍也不错啦，真要认真起来大概没人能躲过。”
咏翔这句有感而发的话听在涪湄耳里相当不是滋味，他的意思是说他有可能喜欢家珍喽?
她重新打量咏翔。他是个如家珍口中所说，不能错过的好男人吗？
“一个月……天啊，她只给我一个月。”
咏翔的喃喃自语让涪湄记起了家珍给的期限。没错，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来观察他是不是个好男人；如果他真的是好男人，她就要把他抢来放在身边，不可以错过。
**********
睡过头的咏翔比公告时间晚了两个小时才开店，等听到清脆的铃铛响声后，才发觉今天第一个上门的客人是涪湄。
“黄小姐真早。”他记得她整夜没睡，怎么回旅馆后也没补眠？
“嗯。”涪湄走到柜台前，从口袋中拿出两张千元大钞。“我要加入会员。”
在等待他开店的时候，她就详细阅读过他店里的规则了。放两千元可以看两千七，而且能得到一张会员卡。有了卡片就是熟络的第一步，接下来只要常来就行了。
“呃……不好吧。”
虽然说没有人会推掉自己送上门来的财神爷，咏翔还是摇头拒绝她，因为她是台北人，来高雄的机会又不多，真要放两千元，搞不好一辈子都看不完。“如果只想当会员的话，只要三百元就可以了。”他好心提醒她。
“没关系，我想我很快就会把这些钱消费完。”
涪湄说出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来，她的斗志似乎真被家珍点燃了。她从来没有如此想认真接近一个男人过，也没有想讨好任何一个男人过。
咏翔有些尴尬地为她建档，他感受到她的态度和昨天初见时不一样了，好象多了几分他不懂的暧昧……
“可以推荐我看一些书吗?”涪湄耸耸肩。由于老是在流浪，她很少静下心来了解现在的书市情况。
“你要看小说还是漫画？”
“只要是你看的就行。”
涪湄的答案让咏翔更惶恐了!他揩揩额上的汗，开始在书架上挑书。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让他有无力控制之感。他原本以为他们只会是普通的作家和读者的关系，或者是两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网友的关系，没想到现在又要加一个“租书店老板和客人”的关系，说不定还会演变成他想象不到的关系……唉，干脆套用艾玫的书名，统称为“暧昧关系”好了。
“就这套《邻家女孩》吗？”涪湄走近他身边，对他手指停驻处的漫画点了一下。
“对。”
“那我全借，在这里看。”
涪湄毫不客气地将总共二十六集的漫画取下堆到沙发上，准备从他看的书中阅读他这个人的心。
咏翔则是偷偷观察她脸上的表情，一边开启会员资料，准备等她说不好看时消掉借阅档案。
不久后门口的铃铛声响，接下来是家珍那熟悉的嗓音。
“哈，我又来了!”
“还不到你下班的时间吧?”咏翔瞟了一眼时钟，才下午三点半。
“跷班，顺便过来监视未来情人的动向。”
家珍的话听来真让人不舒服!虽然涪湄还在观察咏翔中，但就是不喜欢听到家珍自以为是的论调；不过这反应不能太明显，她将漫画高举在脸前，企图遮住不悦的神色。
然而家珍早就注意到她在了，更加故意放大声量说道：“秦咏翔，你觉得约会去旗津好不好啊？”
“旗津喔，不错。”咏翔也没考虑太多，直觉月兑口而出。
“那我下个月再来约你喔，拜拜。”
当家珍出门后，涪湄挣扎了一会儿才从沙发上站起，再缓缓走到柜台前。
“黄小姐，怎么了？”
“呃……我想去买东西来吃。”涪湄没勇气明说想约他一起去旗津，就找这个理由来推托。
“喔，这里本来就可以吃东西。”咏翔点点头，她要买东西何必向他报备呢？
“那我出去了。”涪湄向门口走了几步后又蓦然回首。“秦先生。”
“又怎么了？”
“你要不要也吃一点东西?我帮你买。”涪湄还是没有勇气约他，又找了个藉口。
“不用了，谢谢。”咏翔挥挥手后向她点头致意，感谢她的细心。
涪湄飞也似的冲离租书店后赫然发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快!又不是没有谈过恋爱，这回她怎会失常至此?
有竞争对手的恋爱谈起来似乎特别刺激，就是这点和她以往的经验不同，虽然她还不确定咏翔是不是个好男人啦。
走了一段距离，涪湄才记起自己应该买吃的东西，不过，要买什么呢?她又不是真的想吃东西……
伤脑筋!
**********
“去旗津吧。”
涪湄前脚才刚踏进Good书城，就听到咏翔这么说。
“什么?”涪湄睁大眼睛，他该不会是试探她吧?
“后天礼拜天，我找家珍代班，我们一起去旗津。”咏翔说得更清楚些，然而他的目的不是约会，而是想尽地主之谊。“在中山大学看海是不错啦，不过到旗津亲自用脚趾感受海水不是更棒吗？这样你的高雄游记就有更多题材可以写了。”
他还记得她的工作!涪湄有些羞赧，她都忘了自己该写些稿子交到编辑部，否则就要喝西北风了。
“对了，我上艾玫留言版问过，她在《暧昧关系》里写的K中K女就是雄中雄女啦。我们去旗津前顺便去雄中，雄女校外人士不能进去，所以只能在外面晃一下。”
“谢谢。”涪湄由衷感激，没想到他还特地为她查证，真是用心良苦。
“《邻家女孩》好看吧？”咏翔把话题转回漫画上面。
“很好看。”涪湄点点头后又盯着他，再开口问道：“你觉得你自己像里面的谁？”看过这部漫画后，她觉得他是个温柔的人，因为这部漫画是个温柔的故事。
“我像秦咏翔。”
“咦?没这个人啊……噢!”涪湄总算想起他说的是他自己了。
“既然活着，就要富个独一无二的人，像小说漫画里的角色可不是件好事。”
咏翔略带认真的语气让她摇头叹息了。为什么他身上的浪漫细胞像是死透了般，两三句话就带到现实?
不过他这种个性配上她正好互补，只是不晓得他能不能接受她的飘泊。
“你听过邓妙华和孙建平合唱的《愫》吗？”
“没听过。”
“喏。”涪湄从袋中取出艾玫的《暧昧关系》，将重点部分的歌词翻给他看。
雨情若己是天长地久，你找何必朝朝暮暮，问你是不是真心真意与我同行且共度白首。（词：王振敬）
“你觉得呢?”涪湄静待他的答案。
“喔，我听过这首歌。”咏翔很诚实地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他不知道这首歌名叫做《愫》。
真被他的迟钝打败了!涪湄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如果你的女朋友不能和你朝夕相处，你会不会和写这首歌的人一样?”
“我……应该会吧。”咏翔连动脑都懒了，不假思索回答。宾果!他又通过第二关了，涪湄在脑中盘算给他的第三题该是什么。
“什么时候离开高雄？”
咏翔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她的思绪，她睐了他一眼，他这么希望她离开吗？
“在把两千七看完前可能不会离开。”涪湄耸耸肩膀，这也是她开始流浪以来，第一次下定决心要在同个地方待久一点。
“那我要害你看慢点。”
涪湄回他一个微笑，他的意思是要她多在高雄待一些时候喽?
“这招没用，因为我看书很快。”
“那真可惜。”咏翔耸耸肩膀，才认识两天而已，他似乎就被她那种若即若离的神秘态度吸引了；更何况他知道她在网路上的另一个身份“流浪的云”，也晓得她知道他是“小飞侠”，如何在近距离内保持心照不宣可是项严重考验。
这种感觉离情侣应该还很远吧?至少在他的想象中是这样解读的……
“再介绍我看些别的书吧。”睡意袭上涪湄的双眼，熬夜的后遗症到现在才渐渐发作，她必须赶紧回到旅馆补眠。
“这套《相聚一刻》……你搬得回去吗?”虽然只有十五本而已，咏翔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就觉得不妙。
“可以啦，反正是坐计程车，到旅馆门口才下车。”涪湄边说边觉得自己意识模糊了。
“我帮你拿下去。”咏翔体贴地为她将书提到楼下，又为她拦了辆计程车后才挥手道别。涪湄则在车上望着他，眼睑逐渐合起……
**********
忘了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当涪湄醒来后已经是深夜时分，她揉揉眼睛，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上网或许是件不错的事。她想到小飞侠了，还有躲在那个昵称后，真实身份十分确定的那个秦咏翔。其实在与他的对话中，她晓得他已知自己的身份，也明白他知道她对小飞侠是谁心里有数。
真是太有趣了，他们在聊天室相遇不过才几次，居然就把对方的底细都模透了，这种只有在漫画、小说中存在的情节没想到就发生在她身上。
不过今夜真要叫她出去找漫画王上网还真有点厌倦，毕竟她租了一套由他推荐的漫画，应该趁着睡不着的夜晚好好拜读一番……
“咦？”当她将视线转向书桌，却没看到用塑胶袋装好的漫画。
究竟放哪儿去了?涪湄仔细回想，这才想起她根本没把漫画拿下车，就这样跑进房间睡觉了。
丢书赔钱不是大事，只是咏翔会不会生气呀?
她又拿出他的名片，拨了Good书城的电话后只听到嘟嘟声响。今天晚上他不熬夜看店了，她根本无从与他取得联络。还是上网吧，只有在网路上才有机会遇到他——小飞侠。
想到这里，涪湄披上外套，又朝离旅馆最近的漫画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