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上九下(下) 第四十九章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当众打了,九金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唧着,反正师公下手向来都不重,以前她也只是觉得比较丢人而已,现在习惯了。
但是当众被拍是一回事,私底下门儿一关,孤男寡女,又狠狠地把她往床上一丢,再用饿狼般的眼神瞅着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性命攸关啊!
“你是不是打算打我?”九金蜷起身子,拼命往床角缩。
“……”哼,他还不屑为了她破坏自己的君子气度。
“还是说,你又要打算关我禁闭,让我陪驴儿去聊天了?关禁闭是没所谓啦,我最近也不太想出门,就是能不能不要再让我陪驴儿呀,它好臭哇。”
“难道你觉得自己很香喷喷么?嘁,一股子尸臭味。”他很嫌弃地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尸臭?!怎么可能呀,九金皱着鼻子,拈起自己的衣裳一角,死命地嗅了会,暗自咕哝:“七哥哥有逼着我跨过火盆了啊,应该不会那么臭才对……”
“七哥哥?!”这三个字真是堪比一堆针,狠狠地朝着他心头扎。
“赵绿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难道她又自以为是地犯傻了?
“是说了。”只是他不知道赵绿口中那个在穿心弄里头跟她擦来擦去玩暧昧的死男人,居然是段子七!更不知道他千叮万嘱不准她再擅自跑去义庄,结果她还是去了,还是跟段子七去的!
“我再不见他了。”没等师公说下去,九金很自觉地作出保证。
“嗯?”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做贼心虚。
“我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呀,要是碰巧遇上,就避开。”所以还是关她禁闭吧,那就不会有碰巧的事了。
“为什么?”他的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铁青了。
“唔……”不想再见面都要有原因的哦?九金歪过头,眨着眼眸,想了会,“因为这儿已经不是半年前的长安段府了哇,比起以前,我觉得吧,我现在活得可滋润了。大伙都不讨厌我了,道观里头的人都待我很好,还有小吴愿意被我奴役,街坊也都很好,婆婆还会一直煮红烧肉给我们吃。好多人都说梅道长和小良是好人,这里的人只知道我有个喜欢当众打我的师公,没有人知道我还有个七哥哥,没有人知道的事……是很容易遗忘的,很快很快就会忘记的……”
这段话好语无伦次,连九金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她表达不清一些想法,觉得有点无力,干脆闭上嘴,垂头把玩起自己的手指。
“很快?”很快会忘记的?那也就是说,半年了,她还是没有忘记,以至于连见他都不敢,“过来。”
他耐着性子,放柔了嗓音,撩起道袍在床沿边做了下来,轻拍了下。九金防备地打量了他眼,在心里权衡了下,要是不听话估计会把师公的怒火给勾上来,划不来的。于是,她乖乖地手脚并用爬到了他身边。
“在洛阳,你真的开心么?”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上她的脸颊,很轻柔的动作。言下之意是,待在他身边开心吗?
“真……真的……”她不是犹豫,只是忽然被这样温柔地对待,弄得她好紧张。
“是不是很想让我关你禁闭,那样就不会见到他了?”项郝倾子,用唇轻触了下九金的嘴角。见她点头,他嗤笑,很自嘲的笑,“那嫁给我,要关,就关一辈子。”
“……可是我是破鞋了耶。”她还是很介怀赵绿的那套说辞。
破鞋?这词儿让项郝皱了皱眉端,略感不适,“哪听来的词?”
“师公。我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你喏。”虽然她现在总体感觉是挺端庄的,但是没准受了什么刺激又会犯傻,傻子很会被嫌弃呀。她家师公和七哥哥不都是骄傲得要命嘛,当初,全都是不允许自己爱上个傻子,然后轮流上演丢下她放任她独自去闯荡的戏码。难保以后还会不会重演一回,她心脏的承受能力有限,她的爱也不是可以这样胡乱挥霍哒。
“别再叫我师公了,好难听,我比较喜欢听你叫我相公。”
“……”还不是一样难听哦。以这些日子跟那些二世祖纠缠的经验来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扯开话题,“那个,这事以后再说。我们先说你生辰的事,你想要什么礼物?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像你一样,送赃物给你的。”
“礼物?”他有缺什么吗?
“嗯嗯。”
“送只破鞋给我吧。”
“啊?”当真世风日下了呀,破鞋居然还成了礼单上的东西。
“你扯话题的技巧还真烂。我既然决定了要娶你,就由不得你拒绝。反正差不多全洛阳的人都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早晚都要嫁的。你索性杀了我灭口吧,要不然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当你是答应了。”
“……”原来让她假装怀孕只是为阴谋铺成而已?!
“小师父!有人来砸场了!”门外,忽然传来吴仁艾的声音,打破里屋子里暧昧不清的气氛。
光是喊,绝对不足以表达事情的严重性。吴仁艾干脆一脚踹开了门,又放声大吼了遍,“砸场了,我们被砸场了!”
“那就把他揍出去,没瞧见我很忙吗?”项郝不耐地转了转眸子,瞪了眼那个不识相的小吴。
小吴愣了下,原来的确没瞧见小师父在忙。现在瞧见被他按在怀里的那团东西,他就更不觉得小师父忙了,“这次来人众多火力凶猛,大伙都怯场了。”
“那你就披着那条虎皮出去扮老虎吓唬人好了,之前又不是没试过,大惊小怪做什么?”
“可是,那个人说要见小良。”豹皮!那是豹皮!吴仁艾偷偷地在心里头纠正。
“是谁哇?”九金好奇地问,因为跟她有过生意来往的人都有个共识,绝不会跑到上清宫来找她,会有被阉掉的危险。
“就是被我甩掉的那个男人嘛,没想到他换了身衣裳带了一堆人杀上门了。”
段子七?!
尽管没听九金和小吴讲过那段甩人的事儿,但是项郝还是很直觉性地想到了他。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他转而飘了眼九金,见她死抿着嘴角不说话,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把他领去客堂,就说我在那等他。”项郝起身,把原本只是微乱的衣领拉都更乱了,临走前,又叮嘱了刚想松口气的九金一句,“愣着做什么?换身衣裳,出来见你娘家人。”
“唔……”不要了吧?这样对她会不会太残忍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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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领导着临时找来的衙役们大闹了上清宫一场后,子七被带到了客堂。还为他备了茶和糕点,待遇算是不错的了。就是客堂外那群排列整齐虎视眈眈逼视着他的道士们,非常让人讨厌。
“小道长,能不能麻烦让他们忙自己的去,别站这儿盯着我瞧?”实在忍无可忍了,子七还是努力维持着客套的微笑,放下茶盏,轻声问道。
吴仁艾瞥了瞥嘴角,显得很不耐,“小良就喜欢我们几个这样看着客人,说是感觉上比较亲和,难道你不觉得么?”
“哈,哈哈……很亲和很亲和,小良真有见地。”子七依旧笑得很灿烂。边说,他还边伸出手指,不停地指着吴仁艾,算这死道士狠,居然敢拿九金来压他,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要把这仇记着,来日方长,慢慢报复。
“你笑什么哇,谁允许你笑的。我警告你哦,别想再欺负小良,呐……”说着,吴仁艾扬了扬下颚,比了下客堂外壮势的那些人,“看到了没有,我们后援团的阵容是很强大的,你要再敢像以前那样凌虐她,就把你揍到连你娘都认不出来!”
不错啊,连‘揍到连你娘都认不出来’这话都会讲,不愧是被九金污染过的人。只是,凌虐……这词会不会太严重了点?
“喂!我在跟你讲话,听见没有啊?”
“嗯,我不会再欺负她。”有这精力,他也会用来跟这个死道士算账。
站在人群后头,听着小吴咆哮了些会后,项郝轻咳了声,等到大伙识相地给他让出路后,他便挑了挑眉梢,跨入客堂,斜觑了段子七一眼,笑着开口,是笑里藏刀的笑,“恐怕段少爷也很难有机会欺负她了,是来探望妹妹的吗?”
子七咬着牙,瞪着面前一脸伪善笑意的梅项郝。这个死老头跑出来做什么?就算是见客,好歹也把仪容收拾好吧,大敞着衣领算是什么意思,想色诱?不对……他刚才是进行了什么运动,谁配合他做的,为什么会衣衫不整表情餍足的出现?!
“段少爷?”见段子七没反应,项郝试探性地唤了声。
“师公。”子七回神,含笑开口,又瞧了瞧他身后,没见到那个身影,“九金呢?”
师公?这称呼居然还有从段子七口中溢出来的一天,倒是让项郝颇觉诧异。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若无其事地入座,抿了口茶,回道:“在换衣裳。”
“换衣裳?”该死的,他就知道孤男寡女了大半年,城池很有可能已经失守了。可是他们俩要不要那么迫不及待?那死丫头今天才见到他啊!
“段少爷是来探望妹妹的吗?”项郝搁下茶盏,故意忽略掉他的惊诧,话儿问得顺理成章。
“算是吧……”如果,她坚持想要现在的生活,他是不是从此也只有探望妹妹的份了?
“红扁,让阿九换了衣裳快些过来,别让客人久等了。”刚巧瞧见躲在客堂外人群中鬼鬼祟祟的红扁,项郝蹙眉叮咛了声。
“呃……师公,阿九说……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想睡觉了,就不来见客了。”红扁吱吱唔唔地复述着九金的话。见到客堂里那两个男人骇人的目光,她吓得缩了缩脖子。
“是么?那你去转告她,要是实在想睡,那就好好睡。睡饱了,今晚就别想睡了。”嘁,撒谎也不先衡量下自己的体质,就那副活蹦乱跳的模样,装什么病秧子?
“好,这就去!”红扁很没立场地杀去了九金房里。
“见笑了。”项郝慢慢转回目光,笑看着子七,又补充了句:“这丫头不比以前了,现在性子劣得很,被压迫久了懂得反抗了。”
“她这半年过得还好么?”子七没动声色,无视掉了死老头聊起九金时那股亲昵的口吻。
“怎么段少爷现在才想到要来关心她么?不好又如何呢?你是想要来弥补什么吗?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对于阿九来说,这半年即使再苦都已经熬过去了,你不如还是不要再出现的好,免得让她再把那些痛再回味一次。”项郝很不客气地溢出一声讥诮的笑,言辞间,有些咄咄逼人。
子七耸了下肩,没太把梅项郝的不友善放在心上,是他有错在先,即使让情敌暂时居高临下,他也认了,“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想来弥补的。不管九金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尝试去尊重她。只是关于那场婚礼还有那一夜,我欠她一个解释。你就当我是自私好了,我必须把那些误会解释清楚,不想让自己抱憾。”
“哦?”这话,让项郝愣了下,脸上还是保持着笑,他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真是他见过的那个段子七吗?半年而已,足以把一个二世祖打磨成这样?深看了子七片刻,他扬起嘴角,不再拐弯抹角,“听说段少爷是来办铜驼陌那件案子的?你若是需要我和阿九帮什么忙,尽管开口便好,我们也希望你早日把那案子办掉。我和阿九快要成亲了,你要是方便,就留下喝杯喜酒吧。如果赶着回长安也不打紧,改日我会带着阿九去段府探望你和段家二老,毕竟那儿也算是她的娘家。”
话里头的意思就是他赶紧把事情弄好,快点滚吧,别跑这来搅局。
但是,段子七显然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言下之意,在乎的重点还是偏离了,“成亲?她答应了?!”
“我和阿九早在长安就定了亲,难道段少爷忘了?”
忘?他怎么可能忘?!就是记得太清楚,才天天提心吊胆,想见她,又怕哪天见到了,她会带着一群煞风景的死小子喊他舅舅。
“不准成亲!”去他的沉稳修养,要是再忍下去,他就是把自家女人往别人怀里头丢了,他一点都不想再孬一回。
“嗯?”终于是忍不住了吗?项郝哼了声,玩味着看着脸色铁青的段子七,顿时觉得心情很好。
“为什么?”同样发出疑问的还有刚来,就听见段子七咆哮的九金。
她忽然就蹦进了客堂里头,事情的细微末节还没了解清楚,只听到段子七最后的那一句。初步推断,他们俩莫非实在讨论师公刚才提及的婚事?那她是不是也有发言权?
“你是我的人,就算要嫁,也得给我个理由!”
这什么世道啊!她不想见段子七,需要给理由。想嫁人,又要理由。还让不让消停了?九金没好气地推开他,把之前在师公那受得气全撒他身上了,气呼呼地叫开了:“我们又没有拜过堂,我要成亲关你什么事?你要成亲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意见啊!”
“你是什么意思?在报复吗?”用自己的终身幸福来跟他较劲?
“没空!我很忙哇,哪有空报复你。我每天要陪费菲小吴红扁吃喝玩乐,还要去咨询下衣裳有哪些新款式,了解下最近流行什么,另外还得跟同僚联络感情,最后还要抽空去贩卖下人口!”九金站到门槛上,仰起头,抬高了气势,居高临下地吼。
没有报复?这还不算报复?一字一句,分明是他从前陪着费菲去明德门买豆腐脑遇见她时说的,不要以为只有她记得,跟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他记得比她更深刻!
“……”子七身子僵了下,眼眸轻轻扫过客堂外那堆死道士,半晌,牵强地扯开嘴角,吐了句,“那你什么时候会比较空,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
九金嘟了嘟嘴,换作以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七哥哥会有对着她低声下气的这一天。可她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只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便习惯地偷瞄着师公,想请求支援。
不是没感觉到她依赖的眼神,项郝却故意不去看她,他想要的不是九金的依赖,更不要她总是把他当作逃避段子七的避风港。即使是纵容,也是有极限的。
“我没有话跟你讲了,该讲的,在长安都讲明白了。我讨厌只会大吼大叫的二世祖!讨厌来道观闹场子还要神经兮兮跑去换身衣裳的二世祖!还讨厌一天到晚就只会想些奇怪的招数来凌虐我的二世祖!讨厌死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们还有什么话讲哇。管你是哥哥妹妹,还是我逃你追,你爱玩什么游戏就自己玩去,现在的我没空奉陪了,不送!”
九金连气都不喘地吼完这段话后,就转身撒腿逃开了。
子七干瞪着她的背影,分明瞧见了她说那话时眼眶里头湿湿的,以往总见她大哭大闹,当那泪变得无声了,竟是那么的涩。听着她一句句的控诉,他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十恶不赦不可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