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朱莉 第五章
罗兰提着公事包进门,朱莉远远看见,赶紧奔向前去拿了双拖鞋给罗兰换上,又帮他把外套晾在她白天刚设备好的衣架上。
“以后穿过的衣服不要丢在客厅啦!”
“才来几天,不要老做这些事,像个老妈子似的。”
“总得先过来适应、适应嘛!”朱莉噘起嘴说。
罗兰走进客厅,抓起香烟盒,想点根香烟。朱莉不自禁跟在他身旁。
“你干嘛?”罗兰瞧瞧自己:“还有什么不对劲吗?”
“可以的话,可不可以不要在屋子里抽烟哪?”
罗兰瞪大眼看着她。
“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就当我没说。”
罗兰一把抱过朱莉,使她整个人跌坐在他怀里。
“你以为以后我们还住这屋子呀?”
“嗯?你的意思是说……”
“当然是买房子在高雄啊!”
“真的?”朱莉颇质疑。
“我怎舍得让你跟我住这里。”
朱莉瞠大眼盯着罗兰,然后对着他又抱又亲。
“那你工作怎么办?”
“我想回南部开公司。况且,我也不想让你离娘家太远。”
“其实我早想过这件事了,只是一直不敢开口跟你说,怕你压力太大……喂,我跟你说,我们现在合作的那个案子,有一间蛮适合我们的。”
“咦,你怎么跟我想的一样?要买当然要买你设计的房子。”
“也不是都我设计的啦!不过早决定,我便可以插手规划。”朱莉一副神气样。
其实这几天罗兰都在担心这件事,表面上说得爽朗,背地里却是忧心忡忡。现在景气不好,要卖这房子确实是个问题,还有,开公司也需要资金,这些钱都要从哪来呢?他不禁怀念起从前那段不用去担心明天的日子。
如果连这些基本的东西都凑不出来,凭什么去娶人家女儿呢?看情况,只有卖小说版权了,还有画……不行、不行,那些画的都是莉莉,卖了那些画便等于是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该怎么办呢?罗兰想得入神了。
“想什么呀?”
“唤,没什么,我是在想以后我们会生几个小孩。”
“你想生几个我就帮你生几个呀!”
真想让她这样一直快乐下去……
“咦,心不在焉的,”朱莉推了他头一下:“是不是又在担心钱的事?”
“才不是,小说卖得挺好的。”
“少骗我了,你写的那种冷门书,卖个五万本就算是大卖了,有多少收入都算得出来。书要能卖钱,非得要多写些洒狗血的情节。”
“什么叫洒狗血的情节?”
“嗯……像中年外遇啦、像生子这类题材就挺耸动的。”
“你头脑长虫啦!亏你想得出来这些龌龊事。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觉得自然最重要。”
“你呀,你这个人就是太正经了,写的东西才会让人觉得闷。”
“你也觉得我闷吗?”
“嗯,是有一点。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呀!”
“你是指被我上过这回事吗?”
“真粗俗!想不到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朱莉觑了罗兰一眼。
他们打闹了起来,罗兰倏地掀起朱莉的裙子。
“不要啦!人家才不要跟臭男人做那件事,你身上都是臭烟味。”朱莉拢紧裙摆。
“可是我很想要啊!”罗兰两手掌握住朱莉的胸部,捏揉起来。
“洗完澡,吃饱饭再说。”朱莉硬生将他推开。
罗兰莫可奈何地一副颓靡模样,倒靠在沙发上,忽然又一本正经说:
“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些倒也不是不能写,都是现实社会存在的问题,反该正视而不能回避。不过我的脑筋太死板,想不出这些事。我比较喜欢单一事件的剖析,而不擅长处理复杂的故事情节。”
几分钟后。
“大爷,洗澡水给你放好了,快来洗吧!”
“那我们一起洗吧?”罗兰站在浴室门外,见朱莉蹲着身子香汗淋漓。罗兰立刻把身上衣服退去。
“才不要,羞死人了,我去把菜热一热。”朱莉赶忙遮起脸,赶紧要夺门而出。不料却被罗兰濡湿的手臂截个正着。
“哎呀,人家明天要穿这套衣服回去的。”
“什么?你明天要回去啦?”
“嗯。”
此时,心情顿时消失无踪,他们的神色难掩忧愁。
“很快又会见面的呀!礼拜天就是安琪的婚礼。”朱莉故做坚强,背对着罗兰说。
“我不一定会有空回去。”罗兰跨进浴缸里,伸伸懒腰,头便潜进水里。
“不行啦!你一定要回去,你不是答应过安琪了吗?你不回去我就跟你翻脸!”朱莉转过头去,一脸蛮横。
“行了行了,我想办法回去不就得了,干么那么激动……”罗兰啐说道。
“请柬我放在你的书桌上,免得你到时又忘掉。”朱莉边说边走出浴室。
两人愉快地吃着烛光晚餐,边聊些工作上的话题,这时又谈到了小说方面的情节。
“男主角真是到后来才发现他是真心爱女主角的吗?”
“应该也不是啦,只是爱被恨所掩盖了。”
“依我看哪!男主角根本就不值得女主角爱他。”
“确实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后来我安排他以死谢罪。人生就像这出戏一样,一切都是徒劳。小说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罪,只有女主角是纯洁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
“唤,我还以为你是个女性主义者,没想到……”
“女主角既愚蠢,又无知的可怜,你连她为什么会爱上男主角都交代得含含糊糊,小说里的女主角根本就没有灵魂,活像具傀儡般任人摆布。……我猜你是不敢写出来吧?”朱莉打量着罗兰的表情问道。
“如果是现在我就敢写出来了,如今我已完完全全明白你的心意……所以说我想把这本小说的版权卖掉。”
“啊,可那写的是真实的你呀!”
“莉莉,但那不全然是写你啊!我再重写一本,如今我又有了新的灵感。”
“不可以!不行卖掉!那是你的心血,并且从客观的角度看来也不失为优秀的文学作品。你不要太在意我的看法啦!我总归是个外行人。”
“书就是给外行人看的。”
“你急需用钱是吧?”
“……”罗兰有点吃不下去了。
“你如果不介意的话,钱的事我来帮忙想办法好不好?”
罗兰起身走向阳台,朱莉披了件衣服也跟了出去。外头略带凉意,抬眼望去,月亮皎洁无暇,闪烁的星河像流水般自湛蓝的夜空顷倒下来,没入了昏沉沉的雾霭。城市像包裹在糖衣里,湿粘湿粘的,植被也已沾上了露水。
“最会逃避现实了你!”朱莉将外衣被在罗兰身上,自己则缩进罗兰怀里。
罗兰颤了一下,倏地将朱莉搂紧。两人抬望眼凝视苍穹。
“可以飞上天就好了。”
“那我们就一起死吧,从这里跳下去。”朱莉爽朗地说。
“莉莉。”
“嗯?”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傻瓜,因为我爱你呀!”
“为什么你不会爱别人?”
“因为别人没有你帅呀!”朱莉开玩笑说。
“鬼扯……”
“这个问题你问好多遍了,可是每次都有一点点不一样,一下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同样的问题,在不同的时候发生,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说的也是,不然你们小说家也就没什么好写的了。”
“嗯。”
“说实话,我没有像以前那样爱你了耶。”朱莉的神情暖昧。
“咦,你该不会是在说让我心安的话吧?”罗兰扮了个鬼脸。
“那时候的你让人家爱得很痛苦,现在我要让你受同样的罪!”
“……”罗兰深情地探视朱莉。
“我爱上了一个懦弱的男人。”朱莉斜睨,迎现罗兰。
两人面面相觑。罗兰的神情颇惊愕,这女人竟能请他的心思。
“我知道你的压力是来自于我,是因为你太爱我了,可是我希望能与你共患难哪!不要把我当成旧时代的女人,像男人豢养的宠物…”我才不要像Rebecca那样。”
“呵!”罗兰一股做气抱起朱莉。
“可到了床上你还是得像个女人。”
“死相……”朱莉羞红了脸。
感情似乎已经迈入另一个阶段,或许这就是人生吧!第一次感到死也能觉得幸福。罗兰不禁感叹自己并非是个勇敢的男人,再辛苦朱莉也能与之共度吧!她真是个坚强的女人,爱无怨无悔,无人能夺其志。
小公主
仿佛来自太虚之奇罕
纤尘不染的小兽
她有着最完美的躯壳
头部峥嵘的额角
沉思坐定近乎睿智的面容
世界就在她的头顶盘旋。
她静默地接受众生的簇拥与朝拜。
想起从前写给朱莉的赞美诗,那个时候的朱莉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啊!此刻他获得的是更完整的朱莉——一个将他视为一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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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安琪的大喜之日。一大清早庄园内外便开始张灯结彩,几组人马忙进忙出,扰扰嚷嚷,好不热闹。不久便引来了邻居小孩好奇地围观,他们都以为漂亮的大姐姐要出嫁了。
朱医师难得待在家指挥调度,因为除了朱莉之外,安琪是她最疼爱的干女儿。安琪多少会跟朱医师提及朱莉与罗兰的事,但朱医师总是无奈地摇摇头,而不多做回应,似乎这件事也不是他说了就算的。
其实朱医师是不想因为这事而破坏家庭和谐,可他不说并不代表他在逃避,而是他正思考该如何审慎处理。其实他也很茫然,想想自己也曾为爱情大闹过家庭革命,可如今换来的是什么呢?换来的是仍深爱着的妻子对自己的不忠实。一想到这儿,他不禁感叹,没有永远的爱情啊!
可以的话,还是门当户对比较好,但也不能逼着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哪!非得问问清楚不可了。
“阿玲!去请小姐下来,我有话跟她说。”
“噢!”新管家立刻登上楼去。
过了一会儿。
“先生,我到处找遍了,可就见不着小姐人影。”
“喔,那就算了。太太呢?太太在哪?”
“也没看到耶……”.
“唉……”朱医师长叹了口气。
“先生、先生,外头有人送一两车来,说是给小姐的。”男管家一副惊奇的口吻说着。
“噢,我去看看。”朱医师心想,Paul最近的追求动作挺积极的。
红色的宾士跑车缓缓驶入庄园车道,车的前后方各系上一朵巨大的蝴蝶结。它的身段优雅华贵,旁人不禁屏息凝视。
“这车至少要价三、四百万哪!”朱医师望车兴叹,神情颇诧异。
莉莉跟Paul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朱医师内心不禁疑惑。
安娜总以为她跟谢教授之间的事朱医师浑然不觉,其实朱医师的想法是只要他们俩不太过份招摇,他默许了他们的行为。毕竟他心里还爱着安娜,而且自己性无能也是事实。
可是,如今越想越不对,朱莉若是再嫁给他儿子,那整个家岂不都给他们父子俩霸占了去……朱医师愈想愈不甘心,而且他看的出来,女儿也并不是挺喜欢Paul,他不禁怀疑安娜到底是何居心。
能跟她摊牌吗?这事一说穿了,大家的脸面都挂不住,届时家庭势必将分崩离析,跟着他也会彻底的失去安娜。怎么办呢?这会儿,他不禁也连想到了二男共侍一女这方式的可行性。每当想到妻子与别的男人交欢,心里竟不自觉地兴奋起来了。
安娜最近经常夜半出门,回来的时候便浑身是男人的腥味,有时发梦还会浪叫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朱医师觉得窝囊,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气急败坏的想要叫醒她,可是每当一个节骨眼的时候,又听她说:“不要这样,我还爱着我先生哪……”朱医师表情便又和煦了些,有时还会退下睡裤,与之,通常安娜也不会抗拒。
“她如果还爱着我,那也就好了……”朱医师想得入神,自言自语说。
“爸!您在想什么呀?”朱莉突然冒出来。
“啊,乖女儿你回来啦!”朱医师眨眨眼睛像刚睡醒来。
“女儿不乖给您惹麻烦了。”朱莉想跟父亲说清楚她跟罗兰的事。
“人家大礼都送上门来了。莉莉,不喜欢就要退还给人家呀!”朱医师下了重话。
“您说什么呀?”
“丫头,还跟爸爸装蒜,外头那车不是Paul差人送来的吗?”
“咦,我还以为是安琪做礼车用的。”朱莉愣头愣脑地说。
这时安娜跟安琪一起进来了。安娜的头发还有点散乱,挨她靠近,发稍还残存着一缕浓稠的粘液,朱医师赶忙将它拨散,做了一个帮安娜拢紧头发的手势。
“朱爸爸真体贴,真使人羡慕。”安琪说。
安娜羞愧得面红耳赤,忙说:“瞧我忙的,刚才整理库房流了满头大汗,我先上去梳理梳理,你们在这儿慢慢聊。”
朱医师心想,一定又跟男人干那事去了。不由分说,他也跟上了楼去。
在套房里。朱医师开门进来,安娜在浴室里。
“开门让我进去洗个手,你头发上沾那什么东西?”
安娜心想这下完了,要被拆穿了。
门一开,安娜乍见朱医师已经退去衣裤,自己也全果着。朱医师闭声不吭,略为粗暴地使安娜趴在镜子前,旋即紧搂住她的身体狼吻起来……
安娜简直傻眼了,她突然感觉正被一头猛兽品尝、啃咬着身体……面对这一刻久违的高潮,即使感到快乐,但有种非常接近死亡的感觉。
朱医师将刚才那抹去秽物的手凑近安娜的嘴唇,命她吸吮着并舌忝舐干净。
“别这样……”安娜些微抗拒。
朱医师将她的脸扭转过来。
安娜一脸倦容,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她整个人瘫软倒卧在冰冷的花岗石镜台上,流着眼泪、身体抽搐着。
“亲爱的,原谅我。”安娜一脸黯然地说。
但她不敢奢求朱医师会原谅她。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或许会即刻被逐出家门,更或许朱医师会杀了她也说不定。她想着想着身体又开始前后晃动,原来朱医师又开始缓缓动作起来了。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吧?安娜心想,朱医师虽没有刚才猛烈,但这种持续性的温柔,却令她感到有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就是这种幸福感让人得以抛弃尘俗的吧!这就像是一种仪式,仪式的最后,心窝淌入了一股暖流……内心从没那么舒坦过,不过是否已经来不及了呢?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看情形你是不会杀了我的。”
“亲爱的,我已经好了呀!不药而愈了!以后我一定可以满足你了。”
“……”安娜泡在浴缸里直愣愣地看着朱医师。满是水气的脸虽看不出泪影纵横,但眼睛却一直是红着的。
“我一想到那你跟其他男人……我便兴奋的不得了。真想不到我们刚刚足足做了四十分钟。亲爱的,我才真对不起你,只忙着工作,冷落了你,我明天就去把工作辞掉,养好身体,专心陪你。”
安娜真是太感动了,她倏地将朱医师拉进浴缸,两人相拥而泣。
“我没有让他射进我的身体里。”
“真的?”
“嗯,只有你才能赤果果的进入,那是我仅能为你保留的,其他男人的我都觉得脏。”
“是怕怀孕吧?”
“才不是,我都几岁的人了,还怕怀孕。”
“你都还没停经呢?”
“我一年才来四次,你忘啦?莉莉也是一样啊,更何况还戴着套子……”
“……”朱医师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听她说话。
“是他百般引诱我的!……他实在是太强壮了。”
“再多说一些、多说一些,我很想听哪!”
“你真变态耶!逼着人家说那事,哪有男人喜欢听自己的妻子与人……”朱医师又朝安娜身上搓揉起来。
“噢!你又想干那事。”
“嗯,我要让你没办法再跟那男人干这事。”
“不行哪,你跟他都太猛了,我会被你们累死的……”安娜光溜着,摇尾乞怜,又开始浪叫起来。
“你就当是处罚吧!”
“噢,我以后不敢了、不敢了……”安娜真是进入了极乐世界。
日已西沉,夜幕低垂。
远方层峦耸翠,朦胧交叠,顶着鱼肚白。越靠近庄园的地方愈是湛蓝,散落着橙光点点,好似众星拱月般绕行在庄园周围。庄园内外饰以百盏萦灯,光源自里头宣泄出来洒向庭院,好似揭开了舞台序幕般,不久即将展开一场瑰丽的晚宴。
朱莉穿着一袭削肩露背黑色晚礼服,颈肩上缠绕着一条保暖的丝质围巾,酥胸微坦。略施粉黛的洁白肌肤仿若娇女敕含水,显得素净,却明艳动人。朱莉以纡尊降贵之姿自石阶梯上缓步挪移下来……无非是盼罗兰盼得心慌了,此刻的她脸容泛着点忧伤。
该不会不来吧?他也可以不来的……可是我今天是多么想见到他呀!他来,我将一直守候在他身边,让他像个男主人般,得到大家的奉承。
朱莉心里早盘算好了,说是自己胆小也罢,因为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罗兰该不会不明白我的苦心吧?朱莉啜了口酒心想:为什么总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了呢?罗兰你不要不来呀!我觉得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一块肉……朱莉胡思乱想着。
这几天确实是觉得肚里怪怪的。可就算是真的有了,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有征兆吧?况且没有排卵,怎可能会受孕呢?朱莉突然想到自己一年只有四次生理期,愈发觉得自己庸人自扰了,她不禁开起自己玩笑:难不成我会生下耶稣不成!嘻。
来宾已陆续由大门进入庭院。男士们个个西装笔挺,女士们则衣香髻影,珠光宝气。人群中看到了阿森,朱莉心头一颤,感觉像是见到了罗兰。
阿森立即朝她走来,朱莉有点尴尬不敢正眼看他。因为前些天才让他吻了脸颊。
“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嗯?”朱莉一时想不起来阿森送了自己什么礼物。
“这身打扮满适合你的。”她应景地说了句。阿森今天的装扮,公子哥气味十足。
他见朱莉心不在焉,便说:“我四处晃晃,待会儿再……”
朱莉心想,这里他也不认识几个人,况且他今天来到这儿想必也是为了自己而来;若不善尽地主之谊,冷落了他,怕是自己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要不我陪你走走吧?”
“嗯,那太好了。”
这当儿罗兰刚好蒙混进来。
这几年罗兰的容貌日渐成熟,一扫童少时的阴郁气质,如今看来英姿飒爽、风度翩翩。之前的人若不仔细看是认不出他来的。他从容地绕过人群,往自己从前任过的屋子走去。这里是下人活动的地方,参加婚礼的人是不至于会溜哒到这儿来的。
女管家阿玲疑惑地看着罗兰说:“先生,你该往那边走的。”阿玲指着朱莉与阿森走过的方向。
“可不可以让我上去看看?”罗兰恳切地问道。
“下人住的地方没什么好看的。咦,先生你是_…”阿玲蓦然觉得罗兰跟朱莉长的好像,“你是太太家亲戚吧?”
“……”罗兰不想多做解释的表情。
“让他上去吧!”英华从转角出来。
“大小姐……”阿玲瞠目结舌。
罗兰打趣地看着英华。
“好自为之啊!”英华友善地睨了罗兰一眼,便往厅堂走去。
他们俩向来是心照不宣的。朱家人一直以为他们感情不好。就连朱莉都这么认为。其实最了解罗兰的人莫过于是英华了。英华是那种外冷内热,感情丰富的女人,明着不说,暗地里她早把罗兰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自从她心爱的男人死去,那个跟罗兰一样有才气的男人。英华愈发觉得罗兰是否是上帝派来补偿她失去爱人痛苦的慰藉?自己似乎也感觉早已冰冷的心是为罗兰而暖和着的,他们俩是精神上的同类,诗国里的情人。在诗人的世界里真实与不真实是没有分界的,一切都只是一种心灵现象的投影罢了,诗人在精神上保持绝对的超然,该固定的就让它固定下来,不该固定下来的则让它继续飘移,英华处事从不强求。
罗兰走进屋里打开窗户,灰尘自模糊的玻璃框缘抖落下来。罗兰深呼吸一口气,咳了两声,顺势将领结放松,刹那间,纠结着的往事如雨后春笋般局促地在脑海里一一浮现,特别是望向朱莉闺房的那一瞬间。
想起第一次回来看她,又要离开她的时候,她缓缩在床上。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情景,至今心房仍隐隐作痛哪!在还不知道她的心意,而跟别的女生交往的时候,她失魂落魄吃醋的模样,让人不禁有股冲动想要抛弃一切而去保护她的念头……第一次跟爸爸去接她放学,她在同学面前害羞得满脸通红的神情,至今也仍记忆犹新,还有……
此时朱莉与阿森正绕过这边,朱莉不禁抬头望一眼罗兰伫立的窗口,罗兰急忙侧身退缩紧靠窗缘。朱莉纳闷一下,窗怎会开着呢?
阿森往里推挤一步,朱莉整个人便退进墙角里了。朱莉最怕的就是这种眼神,会令人想起罗兰的眼神。
朱莉急忙挣月兑开来,一点也不给阿森机会,这看在罗兰眼里无非是极大的精神鼓舞了。罗兰蓦地现身在窗口,但朱莉已经走开了。只见朱莉娇柔的背影婆掩映着玫瑰花影,与不远处的闪闪萦火相互辉映,形成一幅璀璨、优美得无以复加的图画,晚宴也即将要开始了。
游记
往昔,我曾允诺
不再有心碎的别离
在梦里,古老的岁月
幽长而沉重的呜咽
我巨大而美丽的罪
夜激荡
玫瑰色舞衣款摆
披挂在你冰冷的背脊
娓娓倾诉死亡的哀愁
与英雄史诗的传奇
紧握住你的人生
让我的爱情在你的心里安息
不再有心碎的别离
在梦里,在古老的岁月。
想是不来了……朱莉一脸像是被欺负得很惨的表情。
“喂,别摆着张臭脸,大家都看着你呢!”安娜捏了朱莉大腿一下。
“唤,干嘛老捏人家?人家又不是新娘。”朱莉发牢骚说。
朱医师闲坐在身旁的安娜:“问问她跟Paul到底怎么办?是要结婚,还是……你看,人都走过来了。”
“嗯,我看这事还是慢点再谈吧?”见到谢教授父子走过来,安娜神情颇尴尬。
“唉,人家连大礼都送来了。”朱医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朱医师故意把安娜夹在她与朱莉中间,防着谢教授又趁机揩她老婆豆腐。
“来来来、坐坐坐。”朱医师依旧是如此温和客气。
谢教授两眼直愣地盯着安娜,犹豫地在朱医师身旁坐下来。安娜却像碰上了个陌生人似地吭都不吭一声,就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谢教授不禁感觉事有蹊跷,浑身不自在起来。幸好,这时儿子打起圆场来。
“阿姨,你们俩坐在一起真像对姐妹耶!”
“噢?”安娜心想Paul这孩子挺殷勤的,颇讨人喜欢。可她也看得出来女儿与他并不来电,自己与谢教授的事想必也无疾而终了……回想起早上还跟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可为何现在却对他感到百般厌恶呢?不禁觉得他好可怜哪!是因为这男人真心爱自己吧?若非对他产生感情,便不会有同情他的念头了。
“咦,怎么发愣呀?”朱医师搂着安娜问。
“头有点疼,我进去拿药吃。”安娜说完便起身。
朱医师当然明白此刻安娜的心情,但总不能叫谢教授进去陪她吧?自己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样的,否则后果便不堪设想。
“阿姨,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我扶您进去。”
“噢,不用不用,我自己进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坐过来这边,陪莉莉聊聊。”
谢教授这厢真是喜形于色,不禁松了口气,他暗自窃喜,原来安娜是想待会能跟他坐在一起,才故施伎俩的。朱莉不耐烦地撑着下巴,他误以为妈妈又在给Paul制造机会。
“咦!对了怎么送莉莉这么贵重的东西呢?”安娜突然回过头来问。
“贵重东西?什么东西呀?”Paul一脸疑惑。大伙都瞠大眼看着Paul。
“那辆车不是你送的吗?”朱医师问。
“……”Paul难掩惭愧地低下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医师摊开手问大家。
大家的眼光不约而同地都落在朱莉身上。
“你们干嘛都看着我?”
这时阿森走过来:“是我送他的!”
“……”大伙哑口无言。
“年轻人,坐下来、坐下来说话。”朱医师说。
阿森与朱医师迎面而坐。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不敢收哪,你跟我们莉莉是什么关系啊?”
“我是看莉莉的车经常抛锚,才想说买部新车给她。”
朱莉一脸漠然看着阿森。
“阿森你跟我来。”朱莉起身拉走阿森。
在场的人无不议论纷纷。罗兰也瞧见了这一幕。安娜则坐到了谢教授身旁。
两人站到一旁,朱莉劝阿森说:
“阿森,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呀!”
“可是你也喜欢我吧?”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我有爱的人了呀!”
“可他不能阻止我爱你吧?”
“为什么不能?”
“他真爱你的话,这个时候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刚才安琪都跟我说了。”
“……”朱莉一时无言以对。
这当儿不远处人群中忽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我是不会让她一个人在这儿!”罗兰忽然从桂树旁冒出来。朱莉望着罗兰心怦怦跳,罗兰一把将她拉过来。朱莉头低低,心里却很是欢欣。
不远处的安琪引颈眺望,坐在身旁的张先生直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琪仍款款凝视,脸上泛着一抹微笑说:“你看!好戏就要上演了。”大伙儿都愣住了,朱医师内心有股说不出的快意写在脸上。安娜则是一副认栽了的表情。几年不见的罗兰,如今已是位俊伟倜傥的青年。刚才安娜乍见他,有点给吓了一跳,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那个男人,她突然感觉罗兰与自己血肉相连。或许他们俩本来就该在一起的吧?硬生将他们俩拆散,是因为他曾经是个孤儿吧?现在也是呀!他是个孤儿是不可抹煞的事实。不过时间证明他或许也拥有优秀的血统,看他相貌颇具贵气、英武不凡,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又才气纵横、聪颖过人,不如就让他们俩在一起吧!安娜心底突然兴起这个念头——从没有过爱他的念头,没想到这感觉竟是那么的美好。
“已经上菜了,吃吧、吃吧,别理他们。”安娜脸上洋溢着宽慰的笑容。
“噢、噢……”大家异口同声。
不过谢教授父子俩倒是一脸错愕,Paul眼神呆滞,活像魂给飞走了似的。想来他也真可怜,该不该难过他自己都不知道。
谢教授痴迷地看着安娜,抬面下开始不安分地毛手毛脚起来。
“咦,怎不见尊夫人来呢?”安娜两腿夹紧,冷冷地问。
谢教授赶忙缩手。“喔,她不习惯人多的场合。”
“耶,是啊,是啊!没见过尊夫人几次面呢!”朱医师揶揄的语气说。
谢教授父子俩,表情尴尬得像个小媳妇似地埋头苦吃。这餐饭真难以下咽哪,吃得是既委屈又伤心。
还是阿森的风度好。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阿森不乏敌意问罗兰。
罗兰看看朱莉,朱莉无助的眼神凝视罗兰。
“不!”罗兰坚定的语气回应阿森。
朱莉泪水应声涌淌出来。
爱本来就该是独占的,不然就不算是真爱吧?第一次看见罗兰这么勇敢的表白自己,朱莉内心感觉好充实,罗兰也立即将她拥入胸怀。安琪首先站起来向他们鼓掌、紧接着张先生,再来许多人也都跟着站起来向他们鼓掌。蓦然看见阿森也不落人后…
花前月下,经典的画面,这是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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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两车刚刚开走,朱医师接获医院的紧急通告,随即也赶紧出门。安娜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朱利倚在门边凝望罗兰。大概是怕母亲不高兴吧!母亲自己一个人,她便不能厚此薄彼,母亲默不作声,想必是要她有所抉择吧?
罗兰戴起眼镜,一副像是老花的黑框眼镜。朱莉不禁心疼起来,她有那么老了吗?
罗兰这时候怎么还有心情写诗呢?他是在与母亲对话吧?肯定是这样的,隔着一道墙与母亲对话。母亲的眼神也很苍茫,似在遥想往事,不然她不会对着墙壁发呆的,想必也是想起苦闷的事了。
事情耗到这个节骨眼,就快有结果了。这么久的时问都等了,哪还在乎这么点时间。
安娜原本已经记不起来那男人的面孔,如今他已能借由罗兰的面容而引申出他清晰的形象。三十多年来安娜仍无法忘情于他,这个伤害她最深的男人,当初因为太太无法生育,而诱惑她的男人。可是自己从没那么认真爱过一个人哪!
事情真相大白之后,安娜也曾想过,或许他是故意表现的这么无情,才能让自己死心离开吧?当初为了他想了百般的理由为他开月兑,有些理由很牵强,根本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可是心里依然还是那么爱他,而且时间越久越无法恨他,总觉得爱他比起恨他内心要舒坦的多。为什么爱能使一个人这么盲目呢?安娜至今活到这把年纪仍无法理解其中原因。
离开他的前几年,安娜每天都还要想着他才能入睡,想来或许是报应吧?因为那孩子死了。他们共同的孩子死了。
那孩子如果还活着,会是什么模样呢?是刚刚那个曾经被自己虐待过的孩子的模样吧?想到这里,安娜倏地清醒过来。
“罗兰呢?他在哪儿?”
“妈,他在外头!”朱莉难掩惊讶而期待的神情。
“他是妈妈心中永远的痛啊!”
“女儿真想不出他有哪点不好?”朱莉急忙辩驳。
“莉莉你误会妈妈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安娜啜泣起来,激动地解释。
“妈……”朱莉赶紧过去安慰她。
“让妈妈跟他谈谈吧?”安娜抑住泪水,淡出笑容。
“真的?”朱莉睁大眼:“妈妈不反对我们了?”她兴奋地问。
“嗯。”安娜微笑点头,眼眶仍红润。
“那太好了!我马上去叫他,谢谢妈妈!”朱莉赶紧走到门口向罗兰招手。
罗兰比了一个“是我吗?”的手势,朱莉点头回应。
罗兰甫一进门,安娜不禁怔愣了一下,那是看见旧情人的眼神。
两人百感交集,一时无言以对,这时朱莉仿若成了局外人。
“妈,我去安琪家看看有什么好帮忙的,我晚点再回来!”朱莉想说她不在,或许他们比较能够谈得开。
安娜直愣愣地凝视罗兰,而没有回应朱莉。罗兰有些难为情踱起步来。
朱莉带上厅门出去了。
安娜先是笑脸迎人,但当罗兰直视她的时候,她便又转了个脸色。待罗兰靠近她的时候,她却不知所措地甩了罗兰一巴掌。罗兰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安娜见状又想重施故计,但当手一抬高,正想使劲挥去,却给罗兰截下逮个正着。罗兰手劲很大,安娜“喔!”了一声,白女敕的玉手红了半边,遂引起罗兰的。这与罗兰长年对她施以性幻想的惩罚是不无关系的。
罗兰抱住她,右手扯住他的背,左手指紧掐入她的臀沟,安娜两手曲弓在罗兰的胸怀里,即使使尽全力也挣月兑不开。这女人先是抗拒,后来就慢慢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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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谈谈莉莉的婚事了。”朱医师问身旁的安娜。
“是呀!是该催促、催促他们了。”
“不是已经看过房子了吗?找个时间叫他们带我们俩去瞧瞧,听莉莉说环境不错呢!依山傍海,还紧邻美术馆。房子够大的话,以后我们还可以偶尔去度度假。”
“唉哟,年轻人哪喜欢跟老人一块住?”
“谁敢说你老!年轻女明星都比不上你哪!”说着说着,朱医师的手不经意在安娜的大腿上抚模起来,不久手指即探入她的幽处。
“怎么?你又想要?不是昨晚才做过吗?”安娜瞠目讶然。
“可你也不也是……”
“嘘!小声点,好丢脸哪!在客厅不太好吧?”安娜满脸红通通。
“干嘛怕人看哪!给全世界的人看见也没关系,你是我老婆耶!”
“给看见,你老婆我可就危险了!”
“说的也是,这么漂亮的老婆……”朱医师双手捧着安娜白玉无暇的脸蛋端详着:“如今我已经没有办法与别人分享你了,来,我抱你进房去。”
两人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年轻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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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教授偶尔也还会纠缠安娜,不过由于见面机会少了,只能默默地遐思安娜的时间居多。朱医师也不太在意这档事,因为这事的主控权完全操之在安娜手中。安娜从年轻时就很擅于处理这类事,这对她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这一天谢教授好不容易才把她约了出来,不过也仅限于人多的公共场合。
安娜乍见他,还觉得有些可怜,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若不是还套着件华美的西装外套,还真像是个流浪汉呢!
“瞧你!胡子也不刮干净,像个罪犯似的。”安娜与谢教授迎面而坐。
“再见不到你我会死呀!”谢教授挪窜过来坐在安娜身旁,赶紧抓过安娜的手强压在他的裤裆上磨搓。
“真要死了你!在这种地方你也敢……”安娜猛然甩手。
“你好狠哪!你怎能对我这样?”
“你这老色鬼,给不给你是我的自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行吗?”安娜轻蔑的口吻说。她心想,若不是因为女儿还在他那边做事,她才懒得理他。
“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难不成你真像她所说的是只狐狸精?”
“你没听说过女人心如海底针吗?咦?你刚刚说她,是指……你跟你老婆说啦?”
“我真被你给害惨了,如今我孑然一身了呀!”
安娜不禁讶然,嗫嚅地说:“谁叫你小题大作哪!”紧接着又心虚地问:“那该怎么办啦?”
“为了你,我已把我所有的财产都给了我太太。”
“我看你现在这副窝囊样,简直不像个男人!”
“你怎能这么说我呢?要不是因为你,我今天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哪!”
“你以为女人贪图你们男人什么呀?”安娜口吻轻蔑。
“我以为你与众不同、我以为你是真心爱我!”
“回到你太太身边吧!她会原谅你的,相信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是故意使坏让我离开你的是吧?终归是为了我好,是吧?”
安娜心想,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了……不如就将计就计吧,尝尝当女神的滋味也不错。
“……”安娜刻意装出一副委曲求全、楚楚可怜的模样。
谢教授心想,这不正是女人被猜透心思的模样吗?
“再陪我一夜吧?”
谢教授一说这话,安娜暗忖,就快大功告成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给他有任何一次温存的机会,否则势必将永远没完没了。
“我觉得你太太好可怜,我没办法再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安娜眼神倏忽苍茫,凝视远方。
“我们就这么算了吗?”谢教授负气起身想走。
安娜拉住他说:“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
谢教授紧紧握住安娜的手,握得太久了,安娜生怕人看见,腼腆地退开,一根手指还让谢教授给叼着,显然她也是有点依依不舍的。
由于充分浸浴在爱情的激潮之中,安娜一下看起来年轻了好多岁,简直是连少男见了她都心动。可能是由于减退的关系,脸上还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激然的女性雍容。安娜似乎已经完全月兑胎换骨了。
此间,谢教授父子俩真是同病相怜、厄运连连。在确定与朱莉无望之后,Paul转而向莉玲展开猛烈的追求。
然而,出乎意料的,克遭到莉玲断然拒绝。无论如何,莉玲对他与朱莉的过去是无法释怀的,即使Paul流着眼泪告诉她,认识她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心痛的感觉。但这一切似乎都来的太迟了,即堡完全明白对方的心意,却仍顾虑着别人的眼光,或许也是不想使自己的人生错乱吧?真爱来的不是时候,时机也不对,真令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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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的繁荣逐渐有北移的趋势,文化园区、市政机关、百货商圈,纷纷在二十五重划区落脚。朱莉自己身为建筑师,当然具有客观的商业理念,因而她极力推荐罗兰在此重划区购屋,但却被罗兰以“我一定要买你设计的房子!”为由而加以否决。
“你不是跟你爸妈说过了要买美术馆那边的房子吗?”
“唉哟,我只是一时兴起,先画个图给他们,烘托烘托气氛罢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要让他们失望才好。”
“可是你要开工作室,在那儿不方便啦!”
罗兰绷着个脸。
“好啦、好啦,那就过去那边找吧。”罗兰一使个脸色,朱莉便拿他没办法。
罗兰手握方向盘,笑靥绽开。
“喂!每次都想吓人!”朱莉抗议着。
“我想买的是属于我们俩的新天地,对我们都有意义的房子。”
“……”朱莉心花怒放凝视罗兰。
越过博爱路,由于落日已栖息于山峦的顶峰,仅剩一道夕阳自层峦的间隙射出。鹅黄微醺的光影正好落在美术馆南方一栋十三层楼高的建筑上。罗兰倏忽眼睛为之一亮,车便往那个方向驶去。停了一两个红绿灯,到达目的地后,突然日落的飞快,转眼间,湛蓝的夜幕已迅速地笼罩下来。
罗兰不禁感叹,花总在最绚烂的时候凋谢,人也会在最幸福的时刻感到恐惧吧?他抬头仰视,目光落在玄关门上方,一幢造型气派的二楼阳台上。
“先进去参考看看吧?”
朱莉脸红红地回答:“嗯,好啊。”
进去后,管理人员告知这栋大楼仅剩二楼最后一户尚未卖出,其余均已出清。
“还是别看了吧?最后一户,肯定是人家挑剩下不要的!”
“嗯……我倒不这么想,我宁可把它想成是上帝特意要赐给我们的大礼物。”
“哼,你早知道了对不对?跟谁打听的,说!”
原来这栋大楼的门面设计是出自朱莉的手笔。
“这真是你设计的呀?那就这么决定了,买了,我喜欢这房子。”
朱莉颦起眉头问:“真的好吗?整栋大楼就剩这户没卖出去,怪没面子的。”又说:“其实这个门面我当时下了不少功夫哪,那时候刚从巴黎回来,踌躇满志的,刚到现在上班这个公司所接的第一个案子。”
“你真有才华呀!”
“真的吗?该不会是故意夸我?不过说实话,其实高雄这两年所盖的房子都已在水准之上了,所用的建材也都是一流的,不输给国外那些大城市。”
“嗯,我也这么觉得。我感到很光荣哪!能娶到一个这么有才华的老婆。”走出来户外,罗兰仍不时仰头凝视。
“你真那么喜欢,那就为它写一首诗吧!”
“现在?”
“嗯。”
“好,那换你开车在这附近绕绕,让我培养培养情绪。”
“嗯,你看路旁那些梧桐,叶子都掉光了。”
“这房子有中国的意象……”罗兰凝神,嘴里念念有词。
朱莉净跟罗兰聊些琐事,也没见罗兰回应她,罗兰的神魂仿佛已飘到了九霄云外。朱莉突然觉得自己挺自讨没趣。
罗兰取出纸笔,将手掌垫在簿子下,刷刷刷,写了几笔,突然停顿,闭上眼,嘴里仍念念有词。
“写不出来就算了啦!”
“嘘!”罗兰拿着笔的手靠近嘴唇。紧接着胸有成竹地振笔急书起来。不一会儿功夫,便撕下稿纸,递交给朱莉。
朱莉将车缓驶路边停靠。美术馆周边,树影苍郁的华丽景致尽收眼帘,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朱莉仰脸将车内小灯打开,罗兰似很乐的模样,捏了朱莉的胳肢窝一下,朱莉被搔到痒处,急忙缩起身子。
“干么啦!搔人家痒处。”朱莉索性倒靠在罗兰怀里。
罗兰亲吻着她的额头说;“小心我以后虐待你,我可不怕痒哪!”
“是啊!以后我一定是个可怜的女人,除了上班还得烧饭洗衣服,服伺你这个大老爷。”
“这算哪门子虐待?”
“你这人真变态耶!你想怎么虐待我哪?”
“性虐待!”
“喔,还不知道谁虐待谁呢?以后我每晚找你做三次看你求不求饶。”
“你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哪?竟敢对我下战帖。”
“你不知道平常都是我让你的吗?”
“喔,真气死人了,待会儿非得狠很地教训你一番不可。”
“……”朱莉突然转过头看着罗兰。“我们最近老做那事……会不会怀孕哪?”
“你不是要嫁给我了吗?还担心这事干嘛?”
“可是我还想多玩两年哪,不想那么早生小孩……”
“唉哟,你还转变的真快,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我想生几个就帮我生几个。”
“那时候是因为跟你还……”
“不管不管,今晚你若是不给,我就强暴你!”罗兰故作姿态说。
朱莉联想到什么不如意的事似地,突然显得意兴阑珊,她缓转过身子去,背对着罗兰。
“怎么了?是不是我说了粗话惹你不开心。”
朱莉默默无语摇摇头。其实朱莉是想到了最近肚子里怪怪的这回事。可能是不想小孩现在就来打扰他们吧?毕竟这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看看我写的诗吧?”
“嗯。”朱莉回眸一笑,应了声。
采石颂
华夏
擎天柱
如石之镗甲
云霭缭绕
如神只
环伺宫闱
之高塔
傲然挺立
“不错耶!挺有意思的,像一幅雄伟的图画。”朱莉赞叹道。
“写成毛笔字悬挂在大厅你觉得如何?”
“我倒没意见,怕住户不喜欢呢?”
“这我倒可以做主,原本那位置就该摆幅画的。之前广告公司挂了幅复制画上去,我觉得挺碍眼就把它拿掉了。喂,如今你也算是个名作家了,大楼住户该受宠若惊、求之不得才是,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还差的远呢!往后也可能写不出东西来了。从前是因为想着你,才有旺盛的创作力、源源不绝的灵感,可如今好像是走进了坟墓里,大约只能写写抒情诗了。”
“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懦弱的男人!”朱莉数落着罗兰。
“我是不勇敢没错……”罗兰落寞地说:“作品会流于无病申吟哪!”
“写写散文也挺不错呀!”
“你好像不是很关心我的事业耶?”
“创作原本就不能勉强,是一门苦差事哪!我是希望你能轻松点生活,而且以你的能力,养我大概也不成问题。”
“就怕让你过苦日子才担心呢!哪,看看你,从头到脚都是名牌,全身行头加起来少说也要二十万把块。”
“哪有?除了这个表是爸爸送的之外,这身衣服根本就不值钱。”
“Paul、Chanel、Burberry……”罗兰捉抵着朱莉身上的穿着细数着。
“喂!还没结婚你就这么小气!”朱莉有些恼羞成怒,撇开罗兰的手。
“唉,其实也不能怪你,从小你认为是普通的东西,穷人家小孩却当是奢侈品。这就像家犬永远不能体会野狗的自在是同样的意思吧?”
“什么不好打比方,非得用狗来比拟……”朱莉发牢骚似地啐念着。
“你我就不需要那么客套了吧?这就像白话文学跟文言文之间的差别。我总觉得平铺直述才能表达真感情,为了修辞拐弯抹角实在没啥意义。”
“那也是一种冲动好不好!像有些好诗就具有无限的延展性。”
“诗跟文言修辞的关系不是挺重要的,最主要还是音乐性,而且写作的时候根本就不用去理会它们。”
“那也是像你这种天才才办的到吧?”
“所以说一件好作品的产生,是偶然、是神签,与努力是没关系的。”
“真受不了你,伟大的偏执狂!”
“莉莉……”
“嗯?”
“能永远都这样该多好。”
“当然能永远都这样,傻瓜!除非你以后变心嫌我老。”
“你想的跟我都一样啊!”
“那就没问题了呀!我们一定会永远爱着对方。”
“莉莉!”
“嗯?”
“我想跟你预约下一辈子的温柔。”
“……”朱莉倏地痴迷地凝视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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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最近小书情绪极不稳定频闹自杀,罗兰深知自己月兑不了干系,为了怕酿成大娲,于是便想把她接回南部养病。
先前他也曾与朱医师讨论过小书的病情,朱医师建议忧郁症的病患,最好有亲人随侍在侧,因为现在忧郁症已能由药物有效控制。只要能监控她按时吃药,少受刺激,是能完全康复的。罗兰仍在犹豫,因为自己并没有将事实全盘托出。
小书真是深爱着他的,对他们俩之间所发生过的事,她半点也没声张出去。痛苦只能在心理煎熬,放纵自己只是一时难以宣泄的管道。罗兰既是个聪明人,便清楚自己已免不了有过河拆桥的嫌疑,毕竟自己是利用了小书,欺骗她的感情在先。
这会儿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先把小书接回来住,慢慢让朱莉接受她,如果行不通,那他与朱莉的婚事便得延看下去。这是个邪恶的想法,顺理成章地干坏事。
这段日子真是太甜美了,两人公然筑起爱巢,邻居眼中的金童玉女,过着人人称羡的同居生活。一起看日出、望斜阳,下雨天便藏在被窝里躲猫猫。早上醒来也总得缠绵一番,因为已经好几个小时没看到对方。这种思念经常令双方的心有被灼伤的感觉,痛感也随即接踵而至了。不禁又联想到“死”吧?总归是这样的,凄美的悲剧最耐人寻味。
罗兰睁开眼看看朱莉已不在身旁,他看看时钟,眼睛瞠得偌大,原来是他已睡过头,错过了北上班机的时间。他赶忙起床,嘴里直嘀咕着,抱怨朱莉没能即时叫醒他。
自从自己成立了工作室之后,还兼作家的身分,生活便不见正常。有时兴致一来便通宵达旦工作,白天才沉迷入睡。有时明明是几天前发生过的事,却当成是昨天。自己确实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交代朱莉叫醒他,就这么怪她确实也很不应该。
电话中。
“你回家里拿车吧!早上我有回家一趟,车子放在家里,我搭计程车来的。咦,你该不是要开那辆车上台北吧?”
“我急着回去处理一些事!”罗兰语气有点冲。
“唤。那你开车小心一点喔。”
“嗯,最晚我后天就回来。是因为要卖那房子的事啦!”
“……”朱莉突然觉得心里难受。
“怎么不说话呢?”
“想念你。”
“都已经在一起了呀,后天我就……”
“你不会明白、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了解我的痛苦的……”朱莉哭闹起来,突然切断电话。其实朱莉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罗兰不禁愕然,电话仍握在耳边。他愣了会儿,这么敏感的女人真能请他的心思?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头窜出。
计程车停在庄园门口,罗兰与计程车司机结完帐后正准备下车。稍一不留神,正好挡到迎面而来的路人,罗兰赶紧关上车门将她搀扶起来。此时眼光恰巧落在一张掉在地上的泛黄照片上。女子赶紧低子将它捡拾起来。
“小姐,不好意思!有没有怎样?”
女子轻轻拍去照片上的灰尘。
“噢,没有、没怎样,都怪我走路不长眼睛。”
“你是……你不是本地人吧?”罗兰好奇地紧盯着女子手中的照片。几乎是有种似曾相似相识的感觉。
“我是来找人的。”
“我能帮得上忙吗?”罗兰伸手向她借看照片。
仔细端详,罗兰赫然发现,黑白相片中的妙龄女子不正是安娜吗?嘴唇上那颗红褐色的小痣,准错不了。
“嗯……不知道这位小姐找她有什么事,你与她是什么关系?”罗兰不自觉地对她质问起来。
女子像是受到惊吓般,偎缩起身子,耸紧肩。
“噢,你不要害怕,我是看见照片中这女子跟我母亲挺像。”罗兰突发奇想,略施小计向她套话。
“咦,难不成你是……”女子像监定宝物般的眼神,打量着罗兰。
罗兰冷汗直冒,但稍后又缓和下来。他心想,确实他跟安娜倒也长得有几分像,想是眼前这位女子被他唬了过去。
“你不觉得我跟你也长得也有几分像吗?”女子凝神看着他问。
罗兰倏地一脸惨白,不由得心悸起来。
以小说家的直觉、超强的组织能力,罗兰几乎很容易便拼凑出、还原整件事情的真相。
之前安娜对他所说的见不得人的事大概就是指这事了。不过真正令他感到害怕的却是女子刚刚对他所说的那句话,女子与他长相确实颇酷似。女子再从包包里取出另一张照片递给罗兰。
“这是家父。”女子眼神充满自信。
罗兰接过,手不禁颤抖起来,头也肿涨得像要爆开。
“天哪!我到底是什么怪物……”一看照片,罗兰登时心乱如麻,内心呼喊着。
看来是这么回事了,照片中的青年男子百分之百确定是罗兰的生身父亲。因为那名男子跟此时的罗兰容貌太神似了。
“会不会是在作梦?”罗兰发狂似地掌自己的嘴。
“哥!父亲在天之灵保佑我找到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这么沮丧?”女子柔声安抚着罗兰。
罗兰一脸铁青唇色发白,差点晕厥过去,一失神便倒靠在女子怀里了。女子将他搀扶到墙缘蹲下。罗兰仓皇的眼神斜睨了她一眼,惶惶地对她吼道:“你不要乱说!我不是你哥哥!你认错人了!”罗兰粗鲁地将她推开,癫痫地迳自往屋里走去。
女子泪流满面站在屋外目送罗兰离去,此时的罗兰像是一头中枪的猛兽,仿若已失去了神魂,正漫无目的地窜逃。
罗兰踉跄地进到屋里却不见半个人影,他叫了两声安娜便开始啜泣起来:“你这个贱人……滚到哪里去了你!呜……”酒柜上摆着一杯还没喝完的酒,罗兰随手捞起,一股脑便喝干它,不够,又抓起身旁的酒瓶倒栽入喉。不久,整个人便瘫软,倒在沙发上。
昏睡了一会儿,罗兰病恹恹的模样坐在沙发上,两眼呆滞。这时女管家阿玲进来。
“小姐交代我把车钥匙交给你。”阿玲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罗兰将钥匙递给他。
“先生跟太太上哪儿去了?”罗兰双手揉捏着眉心。
“先生一早带着太太,说是到香港出差。”
罗兰将手伸到口袋里拿香烟,不经意地又模到刚刚那两张照片。想来刚刚那位小姐并无任何恶意吧?噢,不,该说是妹妹吧!她流下的是真挚的眼泪啊!想必她是没有亲人了,不然,也不会那么迫切地想找到我。翻过来看看照片的背面,写着通讯地址及电话,还有一个“海葳”的签名。
“海葳……”罗兰忽然想到这个自称是妹妹的女子,事情该只有她知道吧?
浮上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如果让她自这个世界消失……
小时候看到野狗都不忍心让它饿着的罗兰,此刻突然动起了如此恐怖的念头,想必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意想不到的情节吧?但这样不是更天衣无缝吗?牺牲她一个人换得所有人持续的幸福……想必这也是太宽容自己而形成的动机吧?
认识朱莉是上帝给予他最大的恩赐,几乎已是他坚如磐石的座右铭,怎么说他也不能陷朱莉于不义,而应将它置于最崇高圣洁的地位才对吧!罗兰暗忖,是否真是人性本恶呢?当务之急该是阻止她将此事全盘托出才是。
疑惑、疑惑,满脑子都是疑惑,海葳这名神秘女子或许也不是他所能掌握的。如让整件事合理化,将错归咎于上帝,可行性有多高呢?恐怕连朱莉都觉得恶心吧?他有这种预感。
罗兰此时感到非常的孤独,他疑惑上帝是否已将他遗弃,他突然想到自己或许已是个该死的人。
车子以时速一百八十公里在高速公路上狂视飙疾驶,仿佛一匹月兑缰的野马正朝向死亡的断崖前进。罗兰思绪紊乱,眼前一片昏暗,倏然间,天也灰了、树也枯了,俨然地狱般的景致。不知道到底已与几部车子擦撞,似乎自己已置身于不同的时空,只隐约听见阵阵凄疠的哀嚎声。
想是上帝要毁灭他了!罗兰阖上眼,静候死神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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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一不小心,手让纸片给割伤,鲜红的血渍滴落在素描的稿纸上。
“噢,嘶……”看到纸上的鲜血朱莉不由得心悸起来。
“有没有怎样?还好吧?”坐在后头的同事问。
明珠赶紧拿了急救箱跑过来。朱莉将手指含在嘴里,一手拿起行动电话按起按键,打了几次,却都是对方电话无回应。
“来,赶紧……”明珠发觉朱莉根本没听见她讲话。
“噢。”朱莉心惶惶回过神来,两人迎面相视。
“来,我们去外边坐坐。”明珠扶起朱莉的手臂,朱莉的眼神顿时又陷苍茫,仿若凝望太虚。
“是不是出事了……”朱莉两眼无神,喃喃自语。明珠真的被朱莉给吓着,她立即联想到魔鬼附身这回事。
“你快醒醒、快醒醒!”明珠一股狠劲猛摇朱莉的肩膀。
这时谢教授走进来。
“咦,怎么了?”谢教授赶紧蹲下来慰问朱莉。此时谢教授凝视朱莉的脸庞,意图从当中寻求慰藉,母亲的特质多少还是会遗传在女儿身上的。
“也不知怎么回事?像中了邪似的。”明珠睇一眼朱莉对谢教授说。
“肯定出事了……”朱莉又愣愣地说。
“来,我送你回去!”谢教授想借此机会再见到安娜。
“不用了,我不要紧,家里也没人在……我想回自己家里去。”朱莉神情落寞,说的有气无力。
一听说安娜不在,谢教授突然感到索然乏味了。
“那明珠你送他回去好了。”谢教授冷漠地走进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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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怎会冲上桥墩?真令人匪夷所思。听说是飞上去的,目击者都这么说。距离事发至今,少说也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但却仍不见大型救援机具前来支援。现场只留有几个维持秩序的通警察,围观的人数实在太多了。
大伙儿纷纷揣测,就算人不死,大约也只剩半条命了。看整部车已经深陷入沟槽,正好夹在一个空洞之间,并且扭曲变形得非常厉害,车顶也已经爆开,碎如蜘蛛网的车窗,喷满了血渍,令人触目惊心。
陷入昏迷的罗兰已经逐渐苏醒,但由于身体遭遇过太大冲击,致使下半身几乎完全失去知觉,形同瘫痪。胸部也肿胀的厉害,想是体内的血管都爆裂了吧?不然怎会身体都发黑呢?罗兰使尽吃女乃的力气撕裂上衣,一脸痛苦地叹了口气,心想着:
大限似乎已经到了,大河就在下面,是否该选择有尊严的死去呢?
倘若纵身一跳,便能流向大海,那是上帝指引我的赎罪之路吧!但是莉莉,我好想再见你一面哪!我亲爱的……妹妹。如今一息尚存,我便不能自由地爱你,可是在这死亡的临界点上我确实是仍深爱着你啊!
别了,我的爱人,原谅我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为此我将遭受千刀万剐也在所不辞,只能永远……永远……爱你。
此时,朱莉每个时期的情影不断地在罗兰脑海里浮现……先是无忧的少女朱莉、再来是为他哭泣时的朱莉,而后是昨日还绝绝在他怀里的朱莉。该放下的时刻已经到来,明显的看到未来的朱莉正站在彼岸向他招手。
罗兰拖着疲惫且伤痛的身躯,勉强振开双臂……他面容安详,仰落入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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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已经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两天,安娜今天才回到家,经谢教授通知,才知道朱莉已经两天没有上班。这会儿大伙齐聚在屋外,苦口婆心地想将朱莉劝出。
“我看得撞门进去了。”朱医师说。
“也不晓得在不在?里头无声无息的……”安娜忧心忡忡说。
“来来来,让开一下,让开锁的师父进去。”谢教授替锁匠开路。
打开后发现门被反锁着。这当儿确定朱莉是在里头没错了。
“我可怜的孩子呀!赶快救她出来!”安娜突然想到朱莉是否已在里头为罗兰殉情。
朱医师听安娜哀嚎了一声,内心不由得恐惧起来而全身僵愣。
Paul见朱医师拿不定主意便说:“大家退到一旁,我撞门进去!”怎么说朱医师也算是他的恩师。
“碰!碰碰碰!”连撞了好几回才破门而入,此时Paul觉得肩膀疼痛不堪。
“要不要紧?来,我看看。”莉玲不禁呵护起Paul腼腆地向她点点头……看样子这对新人有希望了。
大伙争先恐后挤进屋里,只剩Paul与莉玲站在门口。屋里寂静无声,远远地便看见朱莉一个人端坐在沙发上,但是是背对着大家的。余辉自西方强力射出,屋内橙光闪烁,光影的背面更显的阴森。
朱医师提了急救箱先走过去,大伙均期盼能从朱医师的表情判出吉凶。
朱医师瞠大眼,大伙跟着紧张起来。
“赶快叫救护车!赶快叫救护车!”
朱医师急忙吆喝道。
朱莉一脸惨白,两眼发黑,干瘪的嘴唇活像沾上了一层白色的砒霜,一瞬间便倾倒在朱医师的肩膀上了。
“莉莉,不要紧了……爸爸在身边陪你。”朱医师直拍着朱莉的背,朱莉开始呕吐起来。
大伙儿屏息凝视,个个表情哀愁。
“大家不要担心!这是正常反应,因为莉莉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Paul清楚状况,安抚着大家。
朱莉侧着脸,面无表情躺在担架上,眼泪滴淌下来。
朱莉从新闻报导中获知罗兰遇难的消息。
摄影机拍下了整桩事件的过程,她该是听到了罗兰坠河那一瞬间而吓傻了。
她第一个念头确实是想跟他去死,可被吓得身体僵硬而不听使唤,确实她是给吓坏了,一会儿又联想到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情节,想说或许罗兰没死也说不定。
一会儿又想到自己不能死,肚子里好像已经有了罗兰的孩子……
坚强的意志与无情的时间在拔河,挂在沙发背面的时钟,她丝毫不敢回头瞧望一眼。
救援的黄金时问已经过去,想是已经葬身浩瀚的汪洋之中了。
罗兰的心胸就像大海一样广阔,不也是死得其所吗?我爱他远胜过爱自己,从前老担心把握不住他,如今是真正永远拥有他了……
朱莉不禁怀疑起是否真有“永远”这回事。
毁灭即是永远吗?
毁灭后即能永远留藏在心中的苦辣酸甜,其实是永远的痛吧!
想着想着朱莉又泪流满面。
“为什么要将我孤独的留在这个世界上呢?呜……”朱莉愈想实在愈觉得活不下去。她虚弱的身子瘫跌到床下,好不容易爬到窗口正准备跳下去,却赫然发现窗户外布满了铁条,自己犹似被囚禁在牢笼里。
安娜进来看见赶紧将她扶回床上。“看见你这样罗兰会难过的呀!……想想看他为何会自我了结生命?是为了让你能幸福的活在人间哪!”
朱莉瞠大无神的双眼,又开始哽咽啜泣起来。事发至今,她仿佛患了失语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日复一日,一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护士小姐打开房门才发现整日卧在床上的病人已不翼而飞。
此时的朱莉正坐在上行列车上,和煦的阳光亲吻着她的脸颊。
她仿佛看见罗兰就坐在她的身旁,她心满意足地抿起嘴唇向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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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书早就知道,无论如何朱莉必定会上这儿来一趟。
“想必是来找寻更多的回忆吧?唉,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为什么呢?”
经过这件事小书反倒看得开而变得坚强了。
刹那间,她似乎已经了解一直以来罗兰对她用心良苦。活得痛苦的不只她一人,施与受均是苦难、罪孽,施的人常会因为受的人自私贪婪而身陷、迷失在无止境的苦海里吧!
罗兰的死给予所有人无限的想像空间,大致上说来是正面的。
罗兰之死是个谜,因为海葳这名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是天使?
抑或是上帝派来召唤罗兰的死神?
也许她只是一种心灵现象罢了,或者他们已经在另一个地方展开新生也说不定?
朱莉打开房门,门没有上锁,原来小书在里头。
朱莉默默无语站在走道,两手插在口袋,看着小书正路在地上整理罗兰的遗物。
小书回头看了朱莉一眼,又继续整理,边啐念说:“他几乎整个人生都是为了你……”
朱莉面无表情,神色呆若木鸡,几乎是无言的抗议。
小书心虚地望了她一眼,她自知罗兰的死与她决月兑不了关系。
紧跟着她的肩膀便开始抖动,掩着眼鼻啜泣起来了。
她匍匐在地上转过身来向朱莉大声说:“对不起!请你原谅!”
小书头磕在地上。朱莉闭上眼,两行热泪滚落下来。倘若朱莉能原谅她,也就代表罗兰也会原谅她吧?小书突然觉得罗兰就附身在朱莉身上,他们的眼神简直是如出一辙,五官也长得好像。
朱莉走进书房,小书跟在后头说:
“我把密室里的画全搬出来了,那些画因为都包在保洁膜里一时受不了闷热有些油彩已经开始溶解,我把它们拿出来清理清理。好像是他下一本书的插画哪,画的也都是你。”小书指着书桌上的手稿说。
朱莉走向前翻看,此间,赫然发现,罗兰对自己的死似乎早有预言。朱莉恰巧看到压在案前的以下这首诗:
未婚妈妈
游移的浮动表面上
一股强韧的力量正隐隐浮现
一层紧接着一层。锐利
晶莹剔透的钻石切面
接踵持续地向上攀升、颤动
直到占据整个雄伟的视线
转身,朝未来迈进!
放在桌案上的两叠厚重稿纸,估计就差两个章节即可完成再看看那些画像……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朱莉必须将整件事情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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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
“这会儿可麻烦了……”
朱医师苦恼地说。
“小书刚不是打电话来说莉莉在她那儿吗?”
“我倒不是说这回事……哪,你看。”朱医师将检验报告递给安娜。
“啊!这……”
“唉,你说怎么办?”
“让她去巴黎生好了,我马上通知母亲。”
“你真打算让她生下来?”
朱医师捉住安娜的手。
“你真不了解你女儿的脾气?我断定她死也不会拿掉!”
“带个拖油瓶以后怎么嫁人哪?”
“笑话!你还担心你女儿嫁不出去?就算她跟全天下男人宣布她未婚生子,相信也有一箩筐条件好的男人排队要她。都什么时代了,真是……”
安娜斜睨着朱医师啐说道。
“那倒也是,女儿长得国色天香,我还真舍不得她嫁出去。不过……就怕以后那小孩不幸福哪?”
“那就咱们两老养她罗!”
“咦,这倒是个好主意!那就赶快分头进行吧!我找莉莉,你联络妈妈。”
“嗯,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先稳住莉莉,她若知道她怀了罗兰的孩子而我们又这么支持她,相信她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
“太好了!说来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朱医师闭上眼,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安娜也闭上眼跟着祈祷:
天佑罗兰!
天佑罗兰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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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写稿的关系,朱莉延迟了去巴黎的时间,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地增大,朱莉鞭策自己必须尽快完成罗兰的遗愿——
出版这本书,然后安心的到巴黎待产。
这期间,阿森也不断地来造访,朱莉不想与他多说,总是将他拒之门外。
不过,无论如何,出版这本书阿森还是帮了大忙,并且,他还跟朱莉发誓,会永远照顾她及孩子,朱莉是心领了,但是并没有答应她。
在巴黎,朱莉曾写给阿森一封信……
给Maurice:
亲爱的阿森,很抱歉没能及时回信给你……女儿跟功课的事啦!
我在赶一篇论文。你一定又觉得我在骗你了对不对?不过,事实真是如此耶!
自从外子过世之后,心里只想着怎么把女儿养大,看着她一天天的成长、茁壮,内心颇感欣慰,我隐约可以从她的眉宇之间窥视到外子的音容宛在。
这是我这段生命中最大的安慰了。
你能接受一个心里还有别的男人的女人吗?若是现在这么问你,你必定会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你可以,并且你一定能说服我。
我不是怕你以后会厌倦我,我不能答应你,是因为我尊重你。你跟女儿一样,身上都有那么一点罗兰的影子……
这对你是不公平的,更何况,目前拥有女儿我已感到心满意足……
对不起,我还是要跟你说,我没有办法接受别的男人。
我执意要在身份证的配偶栏填上丈夫的名字,那是为了女儿的将来着想。
不能给她完整的幸福,已经够令人遗憾的了,我哪能再让她以后见不得人呢?
如今。我要母兼父职来补偿她。其实,我并不介意人家说我是个未婚妈妈,相反的,我还很庆幸,对这份感情能够如此坚持与执着。
丈夫的魂魄必定会守护着我与孩子,若干年后,等孩子长大,我也会跟他在一起的。
在不知道怀有小女儿的时候,我真的有想过死。当时候只想到要跟他在一起,然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也奇怪,发生事情那几天我总觉得他仍在我身旁,每天晚上他都会托梦给我,要我坚强的活下去,帮他完成未完成的事。梦里,他一直跟我说抱歉——
死。不是他愿意的。
我们的灵魂必定是连在一起的!
亘古至今吧?
我一直这么觉得。
如此,我们生生世世都会相遇,纵使孤独,他还是会在心里陪着我。
很抱歉跟你说这些,是不是绝情了点呢?
对你。
总之,很感激你这段日子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还要代外子谢谢你,代为处理出版书的事宜。
为什么你一定要我说明白对你的感觉呢?
你们男生为什么都这样?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你怎么想就怎么是吧?有些事情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在此我就不多说了。
我只能说,我会珍惜我们之间这份特别的友谊,我会将你放在心里很重要的位置,但是……
还是要很抱歉的跟你说,外子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无人能取代的。
相信有一天你也会遇见一个这么爱你的女人…...到时候你又会把我摆在什么位置呢?
关于你要从政的决定,你要我给你意见。
实话说,我对政治实在没什么兴趣,不过,你是个善良的人(虽然有时令让爱情给冲昏头!),从事公益事业应是适当的。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说你没有艺术才华,而是如果家人比较支持,而你又有兴趣,则就不失为一条坦途。
有时候,我们要倾听上帝的声音,它会指引你的。
不要忘了,对艺术家而言,自然最重要,其次才是灵感,仔细思考这句话,或许,你会发现,康庄大道就在你的眼前。
每次回信给你,都会想到你总嫌我写的不够多……什么精神粮食嘛?
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哪那么伟大。
害的人家现在写信都会有那么一点点不算小的压力。
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我写的信真有那种一问一答的规律。
我写信是不是真的很不带感情呢?
camille很好,大家抢着照顾地,外婆更是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生活作息也都跟着我,晚上也不打扰我的睡眠,真感谢她!
你问我女儿像谁?
嗯……
像我吧?
不过。比我可爱多了!
嘻……
我想说她是个幸福的小娃儿,但不知她小小的心灵是否认同哪?
我想是会的,因为,我总感觉她的个性像她父亲。
我跟孩子的爸爸结识了十六年余,如果晚婚点算,我们也称得上是老夫老妻了,认真想想,你能要一个老寡妇给你什么承诺呢?不要折磨我好不好!
让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拜拜,下次再聊罗,我要睡了,今天好累……
不祝你心想事成,免得你胡思乱想,祝你身体健康、事业顺遂,新年快乐!
十二月二十二日于巴黎PS:今天写的够多了吧?
还有一封是写给朱医生和安娜的信。
亲爱的爸妈:
我知道您们怕我以后一个人孤单、寂寞;我也知道camille不可能一辈子陪着我……我更知道亲情无法等同于爱情,或者补偿爱情的空虚。罗兰虽然走了,但我至今似乎仍能感受到他气息的余温,爱情的滋味依然是点滴在心头的。或许这只是一种自我慰藉的方式吧?
我也不晓得这样算不算正常。不过,这样总比打针吃药好吧(说到这里我真想笑)?
不要硬塞一个人给我(我并不是说阿森不好),上帝一定会再次将我赏赐给罗兰的,只要我的美丽能够持续……
或许,最后会是阿森也说不定?不过,您们万不可对他这么说,否则我便是造孽了。
我等了罗兰半辈子,他又给了我什么呢?
我虽然爱他,但有时对他还是会有抱怨的……
我好累,不想再这样等来等去了,干跪就让它顺其自然吧!或许哪天给您们带个外国女婿回去也说不定哟!
您们肯原谅我们就好了,代罗兰感谢您们。他在天之灵若是知道您们承认他这个女婿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Cantille的身高体重最近真是突飞猛进,跟您们保证绝对是外国size!跟妈妈之前看到很不一样喔!外婆说,不多不少,一半像我,一半像罗兰。爸!我希望您能代替罗兰给他完整的父爱,我真傻!我知道您一定会的,我还故意这么说……
妈。相信您是爸爸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吧!真羡慕您能终身服伺爱您的丈夫。
作为您们的女儿,我也能因此而感觉幸福的。
祝:平安、吉祥……
十二月二十五日于巴黎
书甫一出版,即造成极大的回响,大卖了十几万册,但远在巴黎的朱莉却毫不在意……读者的来信如雪片般纷飞而来,阿森一捆一捆地寄去巴黎给朱莉。朱莉一封也不看,原封不动的把它们摆在书柜的一隅。外婆问她为什么不看,朱莉说要找个时间将那些信烧给罗兰,因为那是读者要给他的。
朱莉即将临盆,心情却仍尚未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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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的冬天,罗兰忌日的清晨。
公车风尘仆仆地停靠在萧瑟的河堤公路上,今年的冬天特别冷,空气也显得特别沉净,街道上的人烟稀少,旧市区的人们步调依旧缓慢。现在是早上八点三十分,学生们也都放了寒假,停靠站只有一个老人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候着车。
一双小脚从公车的阶梯上踢荡下来:“grand—pere.grand—pere。”小女孩直呼老人。
朱莉的脚步比较沉重,因为她还提了行李。
“Nouspartons,camille。”她催促着小女儿。
“对不起,吵醒您了,您要坐车得赶快喔,不然,又得等上半个小时。”朱莉告诉老伯伯。
小女孩站在一旁一愣一愣的,见情况不对,便赶紧躲到妈妈的大腿边,紧扯住朱莉的裙摆。
这会儿,她总算意会出这里不是巴黎。
朱莉望向海边天际,阳光微弱地闪现在她的脸庞,朱莉低着头看着小女孩:“Quelbeautemps!”朱莉微笑地说这里的天气比巴黎好。小女孩抬起头来凝视着妈妈问:“Vousallezbien?”(那您好吗?)朱莉回答她:“Jevaistiesbien。Assezbien……”(我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