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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天使 第七章

“这么说,你一直同查斯-福琼见面,呃?”雷-梅隆停住车,从篱笆最上面的那根横档上探过身子,这道篱笆将牲口棚旁的场地同院子分隔开来,莱丝丽正在院子里种一排玉米。五月的太阳暖洋洋的,土地散发出一股湿润的鲜活气,冬天已过去一个月了。

“我们是邻居,”她说,掸去了干农活用的手套上的泥土,然后把戴着手套的手插进围裙的口袋,里面放着没有打开的种子袋。“而且他真好,过一段时间就会过来帮我。”

“我听说了。”雷拖长声音说,莱丝丽被激怒了。一想到她可能在云雀坡成为别人闲话的对象,就令她十分不快。“我想这样做是明智的。你需要一个男人帮助干些农场的杂活,而查斯,唔,我们都知道他跟这个地方有着密切的关系。”他的手伸进口袋,取出一盒烟,从牛仔帽的宽檐下向她溜了一眼。

“我还吃不准我需要有个男人来帮忙。”她回答道。他点着烟,一阵轻冷的春风吹过,他迎着风晃灭了火柴。

“或许话不该这么说,不过查斯是个最有可能的人选,因为他对你的这个农场太熟悉了。”

“熟悉?”她重复了一句,牲口棚附近的围场上有点动静,吸引了她的目光。一匹一腿灰三腿白的栗色马驹,正扬起蹄子,细长的马腿在下午的阳光下闪动着光泽。

“不错,因为他曾经住在这儿。”

“等一下。”她的注意力一下被雷吸引住了。“他没在这儿住过。我想他的牧场在怀俄明和华盛顿西部,而……”

“没错。不过他确实是在这儿长大的。”雷蹙紧两道眉毛,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抿起嘴,长长地吐出一口烟。“这个地方过去是他家的。”

“泽克-福琼是他的父亲。”她说,一边奇怪自己为什么从没将他们联系起来。当然,她知道查斯肯定跟泽克有种亲属关系,但福琼家族分支那么多,她从来没将两个人联系起来,而且艾伦也很少谈起泽克-福琼。

“你过去不知道?”

“他从没提起过。”她感到像给蜇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是的,查斯是个很有戒心的男人,一个十分注意自己隐私的男人,但是他们已经如此亲密,这也不是他想回避就回避的那种小事情。

“是的,我可不能把话说得好像我在责怪他。这儿给他留下了太多糟糕的回忆。”雷指着北边的一片地说,那片地上的青草长得非常茂盛,一直蔓延到一道山梁上。“一辆拖拉机就是在那上面的一个地方翻的车,将查斯的双胞胎弟弟压在下面,可怜的查特就那么给压死了。”

莱丝丽的胃一阵翻腾。她觉得自己真要呕吐了。“我一无所知。”她的心痛苦地揪紧了。

雷摇摇头,吸了一会儿烟。“那是泽克一家败落的开始,”他仔细想了一下。“查特死后,这个家庭的其他成员就四分五裂了。”

莱丝丽感到体内一阵冰凉,就像置身在寒冷的冬天-样。查斯只在很少的几个场合中提到过他的家庭,即便在这种时刻,也总是从一个很大的范围来谈,如他的姑祖母和别的亲戚等等。

“喔,我最好还是走吧,我只是想看看你和孩子过得怎么样。”

“我们都很好,”她机械地回答道。“安吉拉正在小睡,不过她就像一颗种子,长得好快。”

“小孩都是这样。”他用破旧的靴尖踩灭了烟蒂,看到一小群马儿在牲口棚附近吃草。“如果你想卖掉什么牲畜的话,请告诉我。我对这种事或许会感兴趣。”他眯起眼,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的枣红色传种母马。“说实话,我能买进三到四匹。”

“我可一点不想卖马。”她还不想把马卖掉。不错,她还有不少该付的账单和一笔抵押贷款,似乎一时无法偿清,但是马儿是让她留在这儿的原因。当然,她打算卖掉几匹,或许在夏末,不过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她的经济情况还未到绝望的地步。

“会很公平的。等你想好了,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莱丝丽看着他爬上那辆老卡车,开车离去了,不过,她一点没去注意雷的车开走时排放出的那缕蓝色的废气,思绪也没有停留在他要买几匹马的建议上。

她怅然若失地戴上手套,把干燥的玉米种撒进刚翻过的土地里。她机械地干着活儿,思绪全都转到了查斯身上。

他们相爱已经有三个月了,尽管每当在他身旁时,她都觉得十分轻松,但她总有点疑惑,觉得有什么事,某件十分重要的事,扰乱着查斯的内心。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比以往更全神贯注,但在他的笑容后面,他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觉。莱丝丽告诉过自己,这只是她的过度敏感罢了。他只是在拼命工作,想将牧场的面貌完全转变过来,他之所以表现出一种疏远感,也只是因为他在为与凯特订下的协议焦心,但她的内心深处,总觉得那是一件更深更重要的事,一件跟她有关的事。

她曾以为自己只是在胡思乱想,但是现在,她没那么肯定了。她放眼看看自己的牧场四周,用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它。艾伦并没有像他所答应的那样购买人身保险,莱丝丽只好把钱先用来还银行的抵押贷款,至于牧场的修理只能往后放了。牧场的房子需要重新油漆一遍,需要开新的排水沟,牲口棚过两年就要重新翻一下屋顶。每次洗衣时,她都要祈求那架旧洗衣机和甩干机不要停止运转。不过,尽管有这么多的问题,这片贫瘠的土地是家啊。她的家。安吉拉的家。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儿曾是查斯的地方。他为什么不信任她呢?她一边往新种的玉米上加肥料,用土盖上暴露的玉米粒,一边琢磨着,可就是吃不透。对了,按理他今晚会过来,她要弄清楚他为什么要守口如瓶。她刚要朝屋子走去,就听见安吉拉的哭泣声。“我来了,我来了。”她高声说道,从后门台阶跑卜去,边跑边解靴带。在第二个学生来之前。她还有半小时。在这段时间甲,她能给婴儿喂好女乃,换好尿布。稍后,等她完成每天的辅导后,她得跟查斯好好淡谈;反正,他今晚要过来的。好。该是当面跟他摊牌的时候了。

查斯拨了姑祖母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等着线路接通。他痛恨打电话给凯特,但明白自己别无选择。他原以为会在电话的另一端听到凯莉-辛克莱欢快的声音,但是接电话的却是凯特。

“别告诉我你已经降级了。”他打趣地说。

“查斯!”她格格笑起来。“恐怕我没这样的运气。”

“可别这样想。”

“我正在想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听到你的电话的。至于接这个电话,喏,凯莉得去休两周假。”她犹豫着没说下去,似乎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

“即便是凯特-福琼的秘书也该有个休假的。”

“不错,唉,不是那么回事。这不需要你操心。我想你打电话来是要汇报牧场的事。”

他笑着简单做了汇报,谈了沃特曼老牧场的情况、计划中的干草产量、小麦的收成和牛的状况。大多数牛犊都产下了,他只损失了两头小母牛,小麦收进来了,在给畜群注射预防针和挂标记牌的同时,他开始修补牧场的围栏。他还提到他去看过莱丝丽和她的孩子,不过他并没有说他已经开始怀疑凯特在幕后操纵一切,她不仅是在对方无力偿还债务时拥有了沃特曼老牧场的所有权,而且是特意挑选的这儿,让他尽量接近他的老家。要不是这样的话,一切实在是太巧合了。对目前这种状况,查斯不相信一切都是天意。

最后,他提到了迫在眉睫的一个问题。

“没有别的办法,凯特,”查斯承认道。“不收费的话,我不可能将水分流给莱丝丽-巴斯蒂恩,或是别的任何人,”他沮丧地用手指直捋头发,另一只手则握着电话听筒。

“莱丝丽需要水来维持她牧场的日常生计?”凯特大声猜测道。

“她是这么说的。”

“你觉得她是在撒谎吗?”

“不!”他热切地说,他对莱丝丽竟然如此坚信不移,令他自己也感到有些惊奇。如果莱丝丽不诚实,那她就分文不值了。有时这样的诚实真够残酷的。

“她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

查斯的心抽紧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婴儿。“不断成长,会笑了。能抬起头朝四下看了。”

“听起来你经常见到她?”

“有时吧,”他没否认。真实的情况是,他根本没想到莱丝丽和她的女儿会对他产生这样大的诱惑力。这是他不愿承认的。他跟她们太接近了,越来越沉溺于这种危险的感情漩涡之中,然而他无法自制。他太了解伴随着恋情而来的这种苦痛,失去一个孩子的揪心折磨,因此他实在不愿让自己再次承受这种风险。不过,每次只要一看见她们母女俩,他的意愿就一下子土崩瓦解了。“让事情更难办的是,”他谨慎地说,“莱丝丽和她的女儿已成了我的好朋友了。”

“唔。”凯特看来全理解查斯的处境,尽管他说得含含糊糊,但她似乎一下洞察了他的内心冲突。“好吧,我想你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这下,他想从姑祖母那儿得到什么好建议的希望全都落空了。他想,她是对的,她有权保留自己的观点。这是他个人的困难,是他如何扭转牧场局面的一部

分,他同样也得处理好与邻居和朋友的关系。难办的是,莱丝丽-巴斯蒂恩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邻居,也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朋友。她的意义比这要大得多。

莱丝丽抱起安吉拉,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轻轻抚模着孩子的背部。不一会儿,安吉拉的小身子挺直了,她的头摆来摆去,打出了一个饱嗝。“感觉好些了吗?”莱丝丽对这个不停扭动的小人儿说。说也真怪,她竟然会对这个不能说、不能走、什么也不会做的小肉团有一种如此亲密的感觉,这孩子只会用那双充满好奇的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绽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这完全是莱丝丽微笑的一个翻版。

她把孩子放在一架机械秋千上,让它轻轻地来回摆着,然后继续削完了土豆皮,她的心思全都集中在查斯身上。他是上帝派来的人,他不仅仅是她在经受分娩痛苦时亲眼看见或是想象中出现的守护天使。每次来这儿,他总是喂马,检查所有的房子,而且,他对孩子更是表现出一种莫大的关注。他加固了一级破损的台阶,换好了牲口棚窗子上的几块碎玻璃,用新的垫圈把水龙头里用损的垫圈换了,把后门廊边那棵摇摇欲坠的枯树锯倒,还对如何带养孩子提出了不少建议。作为回报,她为他煮饭,在他们吃完饭,安吉拉上床睡觉后,他们一起看电视,听音乐,聊天,然后。

但是查斯从不在这儿过夜。

天亮前,他总能找到一个理由离去,他在黑暗中匆匆穿上衣服,在蹑手蹑脚走下楼梯前,总会去瞧瞧安吉拉。不管他说出什么理由,莱丝丽都相信,但现在,由于雷说的一番话,她开始怀疑他的理由全是些简单的套话,从来没有真的触及问题的核心。

她听到院里的小径上传来了他的汽车声,看见他停好车子,爬出驾驶室,朝屋里迅速看了一眼,便向牲口棚走去。兰博跑在头里,鼻子不停地嗅着地上,惊起了车库前一丛灌木林中的一只旅鸫。“我想,是摊牌的时候了。”莱丝丽一边找出安吉拉的风雪外衣,一边对孩子说。安吉拉发出了格格的笑声,踢蹬着,绽开笑脸,莱丝丽将她包严实,然后将她放在了前背袋里。

屋外,正有一阵风刮过院子,带来一股清新湿润的气息。莱丝丽推开门,走过砂砾石铺就的停车区,向牲口棚走去,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牲口棚的门开着,一股暖烘烘的马和陈年皮革味扑面而来。灯光很暗,不过她一眼就看见了查斯,他正手拿干草叉,把一满叉一满叉的干草放人草料槽中。母马和马驹用水盈盈的大眼睛瞪着他。

他瞟见了她,马上注意到了她的背袋。“这儿太冷,当心孩子啊!”

“她没事儿。”

“小家伙都比较娇女敕。”他扯断了另一包草料上的绳子。

“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成了这方面的专家?”她问道,马上注意到他的眼神黯淡了。

“我为许许多多的母牛和母马接过生。”

“我知道,我知道,就像你帮安吉拉来到人世一样,相信我,我真心感谢你的忠告,不过她真的没事。”

“随你怎么说吧。”他的口气并不那么确信,不过她也不以为然。她顺着一排排厩栏走去,逐一拍拍如丝绒般柔软的马鼻子,看着它们,而马匹则因为听到人的交谈声,耳朵全都在轻轻摆动。它们似乎都感觉到了这股紧张的气氛,显得有些不安,尾巴来回摆,蹄子在干草上来回倒换着。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过去住在这儿?”她发问了。

他正在将干草叉进一只草料槽,立时住了手,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有一刹那,他似乎想反驳她,想矢口否认在遇见她之前到过这地方,不过他没这样做,他只是用力将干草叉插进一捆牧草里,将臀部靠在了一扇栏门的横档上。尘土飞扬,一匹马发出了一声紧张的嘶鸣。

“我一直想要告诉你。”

“你想好了吗?什么时候?”

他的嘴角抽紧了,灰色的眼睛通常是那么温暖,这时却变得那么冷。“只要时机合适。只不过看来还没到时候。”

“泽克-福琼就是你的父亲?”

“是的。小泽克。”

她吐了一口气,抬眼瞟着天花板,最后一抹阳光红通通的,正透过贮放干草的顶阁上的圆窗户照射进来。“有人认为艾伦占了他的便宜。艾伦看起来不这么认为。”

“我爹是出于无奈才卖了它的。”

“为了什么?”

“流言蜚语还没传到你耳中吗?”

“我才不听流言蜚语呢。”

他点点头,把查特的死及其对父母的影响告诉了她“在银行威胁说,要取消这个牧场的回赎权时,我爹把它卖给了拍卖时出价最高的人,但这个价钱并不高。”

“是艾伦。”她木然地说。

“对。”

“我……我并不知道。”原先那股激情一下子烟消云散,她突然觉得那么悲哀,而且觉得该为查斯的痛苦,同样也为他全家的痛苦负责。

“现在你知道了。”

羞愧的泪花在她的眼睛里翻滚,她为这个男人所承受的痛苦而痛苦。“你本该告诉我的。”

“为什么?”

这个问题悬在他们之间,像是撞到房顶的椽木上又反击到她的心灵之壁。“我也不知道,”她坦白说,感到安吉拉更紧地偎依在她胸前。“不过我认为……我觉得我本来应该知道的。”

他走上一步,离她更近了,她闻得到他那种独特的气味,那是一股皮革混和着麝香须后水的味道。“那有什么不同吗?”

“在我对你的感觉方面吗?”

“一切方面。”

“我不知道。”她承认说,只希望他会用双臂把她拥人怀中,带给她安全的保证。

“唔,别为此烦恼了,”他离她更近了,一伸手就可碰到她。“还有一件事也应该告诉你。”

她僵硬地站直了身子。他的声音令她相信,那不是什么好消息。“什么事?”她问,同时注意到他的一个眼角抽搐了一下。“是关于用水权的事,莱丝丽。”她的心猛地一沉,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我想保证这个地方的利益,那我就不能让那眼泉水分流出去。甚至也不能分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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