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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轨迹 第六章

招下出租车往火车站,不假思索地买了前往台中的车票,拄着孱弱病体的可薇脑海中唯一仅有的念头,只有即刻离开这残酷的城市远走高飞。

亲人以及恋人、珍重以及厌弃的一切,总是无声消融于这座繁华炫烂的都城,犹如一夜幻梦,末了竟遗留下措手不及的自己。每每追忆前程往事,不出意外地,总有份啼笑皆非的怅惘与苍凉无奈。

在怯弱犹豫、徘徊模索的生命里逐渐沦丧信心的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贴靠在接近南方的车窗,无神凝望着朦胧的光华,可薇轻轻闭阖上眼帘这么思揣。

车轮倾压过铁轨的声音、乘客交错的对话、置物架上行李的摇晃与玻璃窗外隐约的风息犹在耳际,迷离之间,那些遗忘已久的往事就这么伴随撼动的车行缓缓浮现脑海。

首先想起的,是美丽耀眼的,静。

静。那是自己降临世间所学会的第一个单字。

远较自己熟悉的任何女性更加温柔且坚强的绝对。仿佛渗透在记忆深处,纵使失去一切也依然清晰明澈的存在。

如此熠熠慑人的光华,每当自己遥念追想,最先记忆起的却总是那寂寥近于沧凉的午后。

那是个起风的日子。

灰蒙一片的天际里,风息正狂肆不止,犹自极地荒原袭卷而来,凄清得教心无处躲藏。

正昏昏欲睡的可薇,意外听见了门扉开启的琐碎声响。唰的一声,自沙发上腾起身。

持着啤酒的静缓缓迈步入屋。

「只有你一个人?」

眼睫里仍带着疲倦,静瞥过四周轻轻地问。

「嗯。」环抱着双膝,可薇几乎看不出地点头。

「那中餐吃过没有?」

「我昨天有吃。」将脸庞靠在膝盖上,可薇淡淡地响应。

静仰起了头,咕噜噜地将手中的啤酒一径罐入喉中,叹口气说,「我煮点东西好了。」

「没关系,我不饿。」踩着脚步,紧跟着静身后,可薇尝试出声。

不知是否由于刚结束工作回来?抬头仰望的静的身影,带着一种倦怠无望的存在感。纵然美艳无限,却有若暮春盛绽的花朵,隐隐包含着衰亡雕零的预感。

「我也想吃点东西,炒面好了。」

这么说着的静一面自冰箱里取出高丽菜、红萝卜、香菇和鸡肉,一面以橡皮筋束起暗褐色长发,窸窣地走进厨房。

盛装水的小锅在瓦斯炉上轻声加热,钻板上传来规律的切剁声响。扭开水龙头清洗盘碟的哗啦声,旋紧调味料盖子的喀嚓声,还有漫天震响风息舞动,仿佛交织营构着一个极其陌生又熟悉的家的形象。

倚坐在厨房入口的地板上,可薇拄着头这么想着。

对于自己而言,比起被称为母亲的蓝,更加亲近的是长久以来迎目相对的静。

美艳优雅且认真坚强,仿佛荟萃了世间精髓凝聚成的这样一个人,是抱持着怎样一种心境照应着他们母子?

相识于青涩年华的高校,在阔别一年后的雨夜,怀抱着甫即出生的可薇,蓝是这样没有丝毫犹豫地来到静的门前。透湿的长衫、憔悴的容颜、索索颤抖的肩头以及一双自嘲似的眸眼,蓝这么兀立着,伴随一抹虚弱的浅笑。

「吓一跳吗?是我的孩子。家里正为这小鬼的事闹翻天,回不去了。」

「孩子的父亲?」

「不想要了。」

「不想要了?」

「嗯。对了,我可以留下吗?留在静这儿?」

「你要留下?」

「不会很久,让我待到找到工作为止可以吗?」

「蓝?不找工作也不要紧,别想多了。好好照顾孩子,生活上我会打理的。」

「当真?谢谢,静果然是最好的。」

十八岁的母亲如此任性无谓,一无顾忌地投靠了属于静苦苦营建起的世界,十年亦如一日。

数度自静口中听闻见这样的过往,可薇总是要想,在这悠长遥远的岁月长河底层,眼前温柔体恤的身影隐隐埋藏的是怎样的一种情思?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他是否也捕捉得出一丝许真实的光影?

隐瞒的答案,或许永远都不要知晓会比较幸福也说不定?

「可薇能帮我拿新的酱油过来吗?在冰箱旁的架子上。」

唤回自己游走意念的是静熟悉不过的语音,可薇点头应声,然后迅速地递过手来。

「谢谢。」扬着锅铲,轻轻翻搅着面条的静,这样淡淡微笑地说着,「可薇真的是个好孩子。」

心口,有微微的颤动,隐隐蛰伏着可薇难以月兑口而出的愧疚与无奈。

「静?」

「怎么了?」

「蓝今天……大概也不会回来……」

可薇低声呢喃,不想抬头看见那温柔的眼帘里有一丝落寞的可能。

尽管如此,耳畔传响来的却仅是一如往昔平稳清喣的语音。

「没关系的,她想过来时就会过来的。」静深幽的眸眼仿如潭水,苍茫无可透析,「还是可薇害怕一个人在家?」

「不是的……」紧咬着唇,垂握双手的可薇只是摇头否认。

「那是怎么了吗?」熄灭了炉火,静侧过身专注地启口追探。

听见,窗外狂肆远扬的风息,漫天覆地着嘶吼侵袭。

听见,伤悲无声地自心底崩裂而开,浓稠的阴影纠结缠绕。

有句话语,数番逡巡辗转,依旧永永远远无法言述出声。可薇知晓,那是无论自己或者静均皆不愿承认的残酷真实。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凝望着那坚强却也荒凉的静的眼眸,仿佛告解般,可薇一次又一次地在心底虔心致意。

有些悲哀与痛苦的深度是说不出的,而有些谎言与虚假是永远也无法揭示的。

或许可薇始终是知晓的也说不定?对于不曾拥抱过自己的母亲而言,与毫不重视的男人孕育出的自己该在彼此生命中扮演怎般的角色?

千回百转的思绪搁浅在雷雨交加的夏季午后。因为无力迎对,于是只有孤独地雕零。

那日的雨,狂妄不似真实。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交错,刺目的闪电横劈天际而开。沉默凝望窗景的剎那,玄关处传响来蓝归返的声息。

「雨下得好大……居然忘了带伞……」

琐琐碎碎低语的同时,踩踏而入的是蓝湿淋淋的身形。听见翻阅资料的静匆忙歇止了工作,递过浴巾牵念地叮嘱。

「不擦干的话会感冒的。」

「我知道呀……」垂下眼睫,蓝极其淡然地微笑着。

看见静的唇角有种了然于心的温柔,掷着毛巾轻轻擦拭起蓝濡湿的长发。

「静……」倦怠地倚向静的肩头,蓝慵懒的语音柔媚而惹人怜惜。

「嗯……」静的动作如此柔缓,犹如对待易碎珍品般地小心翼翼。

「好累……」摩挲着静的身躯,由蓝透湿衣襟上滑淌而下的水珠无声滴落向静白净的衬衫。

「不是说你不工作也可以吗?养你和可薇,我想没问题的。」

「可是……」

「怎么了?」静修长的指尖划整过蓝的长发,怜惜地为她打理梳整。

「没什么,静永远都是这么疼我……」偏着头,扬起一抹明艳的笑颜,蓝淡淡地启口,「静若是男人就好了,好想爱上静这样的人……」

「蓝?」抚触在湿淋长发上的指结唐突歇止而下,伴随轻颤呼唤的是静眸眼中深沉的压抑。「蓝,其实我──」

白晰的指尖滑过蓝的面庞,在贴近唇瓣的片刻,猛地是蓝嫣然一笑着拉开身躯。

「果然还是有点冷,我去冲个澡好了……」

「对了,静知道巷口新搬来的夫妻吗?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呢,人长得也帅,可惜居然已经结婚了……搞不懂怎么好男人不是早死就是死会?是运气不好吗?下次一定要找个好男人才可以,最少也要喜欢可薇的男人哪……」

跳跃剧烈的主题,转换僵硬的局面,在蓝朗朗话语间,隐隐埋藏着昭然若揭的心思。

「蓝……」

静空悬在半空中的手臂,沾染了淋漓雨丝而倍加沁寒。

喑哑的语音湮没在乍起雷鸣里,溃不成形,窒郁难散。

遥远地,听闻见蓝渐行渐远的步履声,那无所回顾的身影遗留的,唯有于彼于此皆无可消解的倦怠与苍凉。

可薇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凝望雷电光影中,静映照在玻璃面上闪烁不止的身影。

有些臆测,纵然掩耳覆目,依然避躲不了严峻真实的降临。

蓝未曾提起过的,是自己的生父;蓝未曾追探过的,是静专注的情感。

那非关迟钝、无涉无知,仅只是残酷却明晰的逃避与漠然。那是蓝迷蒙笑颜之下,存心据有的温暖爱恋。

自己的存在,不是为了任何爱恋的期许,徒然是作为蓝自身性向的昭灿铭记。

静,以及自己,恐怕都是明了不被爱恋的事实,于是始终没能伸手揭露这场虚假空无的交集吧?

以双手紧紧环绕肩脊的可薇,轻轻阖上了眼眸,让温热的液体缓缓自眼角滑淌而落。

泪水。仅此垂吊那终将枯萎的破败未来。

***

静正式担任住院医师起就为他们母子额外租赁了间住所,作为蓝与可薇名义上的家庭形象。话虽如此,环绕静为重心的型态丝毫未曾变动。无论蓝的任性撒娇也好,可薇的生活起居也罢,形同自然地依借着静的全权担负。

在扭曲时空下建构出的短暂幸福光景,犹如炫烂迷梦,明亮耀眼得令可薇数番留恋。心底明了一切的源来是静苦心隐藏的深刻情感,是属于静与蓝的微妙平衡。而这璀璨的童话,终究也会有曲终人散的落幕时分。

初识可堇的那年,是这场梦境凐灭殒落的时节。

彻夜不归的蓝,辗转流连于酒吧舞池,展开那瑰丽迷离的爱情游戏。好几十次,纠缠不清的男人闯上了静的住所,在厉声怒骂与无理争执中,践踏着静百般谦忍的温情。

「两个女人窝在一起能磨出个什么鬼?」

「蓝对女人没兴趣你不是知道的吗?说我纠缠不清,你又是什么样?」

「人家连孩子都生了,说起来纠缠蓝的恶心同性恋不是你还有谁?你不会想拿钱困住她,还是拿小孩威胁她?」

好几次,餐桌上的可薇想伸手将碗筷狠狠砸向满口胡言的闯入者。只是凝望着静沉痛的眼瞳,注视那紧紧闭锁的嘴唇时刻,掺痛的胸口陡然体悟静极力捍护自己的心情。

偏斜而虚空的幸福,倘若可能,他们是绝意不愿探手倾毁的。是吧?

所以搁下了餐具,可薇越过怒骂中的男人,无情无绪地打开了电视频道。

「可薇在场,如果没别的事,请回吧。」静一如往昔平和地这么说着。

「你这死变态女人──」重重挥身而去的男人,最初最终不过是暴躁愤恨的无名过客。

「慢走不送。」静伴随叹息的语音,每每在闭阖门板的同时悠悠传响而起。

「没吓到你吧?」正色回神的静,在自己面前端坐而下,关心询问。

可薇摇了摇头,还予一抹体谅的神情。

「谢谢你。」伸手拍抚着可薇的发梢,静发自肺腑地这么低语。

「静……」瞥目注视那绝美的颜容,可薇却仿佛瞬间觉察了这些时日以来积淀在静眉角额间的无限倦怠与无奈。

眼前的生命正无声步向雕零,尽管外界世界鲜活多变,那心坎的基底依旧是空无零落。静的一切,终于是远较极地更为冰冷,远较沙漠更为荒凉的彻底绝望。

「静……」可薇紧握双手,感觉指甲重重地嵌陷入掌心,留下清晰显明的悲痛。

没有响应的静,兀自开启了啤酒,小口小口着吞饮而下。

修长的指结贴靠在铝罐边缘,显露出手背腕间浮现的青蓝血管。

「这么早就喝酒,脑子会昏沉沉的。」

「没问题的,我从医院拿了点药,吃过就会好多的。」

忘了是从几时起静开始美味无比地摄取酒精,自然而然地服用安眠药物?如此理应当然,却莫名地教人感到沉重窒郁。

屏着唇的可薇,不发一语着陷入思索。

「对了,可薇想不想出门玩?」

「嗄?」对于突如其来的话题,可薇显得诧异莫名。

「突然很想去趟游乐园,可薇要不要一道去?」

由那双沉郁眼瞳吐露出的诡谲明朗是令人不安的。可薇仰着头牵挂地凝望着静,出声提醒。

「静晚上不是要职夜班吗?」

「有点不太想过去,找朋友代班的话大概没问题的。可薇要去吗?」

没有回拒的可能。纵然是穷途末路,可薇也想这样跟随静的步履前行的吧?

或许,蓝所摧残的静的年华岁月,也就是可薇年幼心底最深切的愧疚与歉意吧?

对于蓝,静那如履薄冰的感情,如此岌岌可危而胆战心惊得教人措手无力。

直到可薇意识这点的时候,迎对的就仅残留下难以挽回的破灭可能。

静与蓝,最初也是最后的争执,在尽兴游玩后的翌日傍晚。推门归返的自己为蓝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喊所震撼,一时无可反应。

「不要说!我一点也不想听!我不要听!」

「蓝?」

「我不是同性恋!我绝对不是同性恋!我不要当变态!绝对不要!」

「蓝……」听见静颤抖的叹息声,那是混杂局面中最为纯粹的苍凉无奈。可薇的胸口一阵抽紧,沉痛的语音哽在喉际,化作无声的低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能对姊姊说出这么自私的话来?」出乎意外,抢声而入的是此刻恰巧造访的静的妹妹,可堇血脉相系的母亲。

「姊姊她为你付出多少心力,你敢说不晓得?你敢说完全没有留恋?自己置身事外,只享受恋爱的美好,像你这种女人根本没有资格和姊姊在一起!」

「我没有!我不晓得!我不知道!和我没有关系──」

拚命摇着头的蓝抖地拨开了静的双手,掠过呆楞的可薇,远远夺门而去。

「太过分──」可堇母亲的愤恨被静掷起的双手轻轻按抚而下,化作倔强的泪水夺眶而出。

「别说了……」

「可是?」

「你先回去吧,我想和可薇说点话。」

「姊?」

「我没事,只是倦了。」静空茫的眼神里隐隐夹带牵强,她淡然着挤出抹微笑,悠悠地说,「无论我发生什么事,希望你能够明白,这只是我自己所下的决定好吗?」

「什么意思?姊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说如果……帮我好好照应可薇可以吗?」抢在可堇母亲递出任何质问前,静执意地将她送出了门扉,紧紧闭锁了继续言说的任何可能。

偌大的公寓又再度复返回自己与静独处时的宁静。

窗外的夕彩盈盈洒落一室迷离,澄黄霓虹的光影中,时间以奇异的状态凝结歇止。

听见静悠远深沉的轻唤缓缓袭上耳际。哀愁,却又澄澈无比。

「认识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黄昏。开学前在书店遇上的女孩,没料想到会是同校的同学。仿佛永远都需要被照顾,被小心呵护的人,我是第一次认识,也是第一次那么努力希望一个人幸福快乐。年轻时的那段岁月,真的很快乐。」轻轻阖上眼眸,静若有所思地接续,「天真而单纯,好象只要伸手,未来就可以轻易握在掌心一样。从来也没有惧怕过什么,简单明白而理所当然的生活。」

「静?」面对眼前平缓叙述的身影,可薇禁不住出声叫唤。

「怎么了?」睁开眼帘的静询问似地偏头凝望了可薇。

咬咬唇瓣,无法将心底的不安化作言语,可薇只有惨淡着面容轻轻摇头。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会舍不得的。」低俯,静将微冷的双手置在可薇削细的肩膀上,柔柔地说,「认识可薇是静很开心很幸福的事,知道吗?将来一定还会遭遇上许许多多不同的事、不同的人,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可薇能够过得幸福快乐,好吗?」

「静……」有什么滚热的液体无声着夺眶而出,枯干的喉际找寻不到一丝言语,于是只有哽咽般的低唤。

「静……静……静……」幼小的心灵分明涨满凄清泪水,却怆然而无力化解彼此心中的伤痛。

「你要幸福啊。」静挤出抹浅笑,眸眼里打转的是清澄的泪水。以修长的指持起可薇的手,认真地说着,「我们这么约定,记住了。」

「一定要得幸福,好吗?」

狠狠咬紧了牙,可薇无语。

不懂,为何能轻扬笑容,淡然月兑口这样的体恤与关怀?不懂,蓝所愧欠静的,又岂是可薇的幸福足以偿还?

静……

对不起……

千千万万个对不起……

你,能够明了吗?

***

接到静过世讯息的是隔日的早晨。

自窗外洒落的稀薄晨曦,犹如死水,兀自零落一室。

规律的电话铃声在空荡屋内传响而开,揉着惺忪睡眼赶忙应答的可薇有些模模糊糊。

「喂?找谁?」

「可薇吗?我是可堇的妈妈,蓝呢?」

「蓝?她不在家,昨天就没有回来了。」习以为常似地,可薇夹着话筒答复。

「是吗……」听见女人猛地停歇了话语,有若叹惋后缓了缓语气说,「那你转告她,姊姊已经没有办法再照顾她了。永远不可能了。」

「什么意思?」抢入脑海的臆测一时纷涌,反射性地询问,却倏地有种了然于心的清醒。

「姊姊她……已经过世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服用过量安眠药离开的。」

安眠药?静是那样漫不在乎地伴随啤酒吞咽而下吧?一面轻轻说着纾解睡眠不足、工作压力等等理所当然的理由。

「是痛下决心的。药量连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冷,好冷,彻骨的寒意蓦地罩上心口,无从避躲。

「你要过来吗?」

「我……」

「葬仪社的人已经过来处理。姊姊走得很平静,你可以不需要害怕。」

不是的,不是害怕,一点也不是害怕。

「姊姊生前很惦记着你,若你能过来一趟也好。」

是心伤,是痛楚,是一种再也无法以言语传递而出的绝望心境。

「算是代替蓝来看望姊姊最后一眼,你会过来吧?」

框啷一声,听见手中话筒摔落地面的清脆声响,垂握双手的自己久久无法移动,徒只能任凭着满腔苦泪接连不止淌落在明澈洁净的地砖之上。

「怎么了?」

「可薇?有听见我的声音吗?」

可堇母亲的呼喊牵念般地回荡在冰冷的屋内,那纯粹发自内心的关怀之意,如此熟悉而令人不忍回顾。

「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很难过,就当作是私心也好,只是希望你能够过来。姊姊的决定让可薇难过的地方,希望你能够谅解,所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喑哑着声,颤抖双肩的可薇痛楚地截断对话。

静没有错,对于自己来说是不存在需要道歉之处的。

因为,应该满怀愧疚的,应该深刻自责的,是从来没有勇气迎对现实的蓝以及自己。

「静没有错,真的没有错。」

「可薇?」

「对不起……」终于还是痛哭失声,紧紧环抱着自己索索颤动的肩膀,仿佛要用尽一生气力般地反复着,「我一直想说的……一直想亲口告诉静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流淌着泪水,反反复覆言诉的,怕是自己终其一生再也投递不出的悲凉与无奈。

情与爱、恨与伤。只愿此生此世不若静般沉迷失措,亦不若蓝般无情。

倘若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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