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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公主 第三章

“难怪你没结婚,瞧瞧你的内衣。”

凯瑟琳甚至连眉毛都没抬。她在打开提箱取出东西。

“你怎么能够指望穿着这样的内衣去迷住男人呢?”斯塔茜拿起凯瑟琳的一条白色短裤。

凯瑟琳久久地逼视着她,“我通常喜欢把内衣穿在里面,没有内衣外穿的习惯。这与我能不能迷住男人没有任何关系。”她甚至从没想过要去迷男人。

“这话不对,”斯塔茜把她的短裤放在指头上转着,“我父亲是单身,不是吗?”

凯瑟琳明白此话会引向何处。“这没……”

“而且完全是个帅小伙儿,不是吗?”

“斯塔茜,真的,我宁可不……”

“这是个简单的是或不是的问题,咱俩都知道答案为是。没错,他是个帅小伙儿。至少老家伙们认为如此。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是说,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了。他可以当个电影明星。”

凯瑟琳认输了,“好吧,没错,你父亲是很英俊潇洒。不过,我看不出这关系到……”

“你的内衣?”斯塔茜替她接上话。“不过,这确实有关系!请回答我这个问题。你要在这个庄园里生活大约一个半月,与特雷同住一个屋檐下。有没有想过向他发起进攻?”

“向你父亲进攻?”她把带来的几件衣服挂进那宽敞的壁橱里,忍不住哈哈一笑。“没有,绝对没有想过。天哪!”

“那么换句话说,你的意思是你看着他,发现他具有非凡的吸引力,知道他是单身而且非常有钱,却从未想过他可能会是你未来的丈夫?”

凯瑟琳试图为自己目前所处的窘境解一解围。“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斯塔茜。并不是人人都在寻找丈夫。”

“可你是。”斯塔茜声音里不容任何置疑,“瞧一瞧你自己。猫啊狗啊孩子啊,你都喜欢,不是吗?你的睡衣上甚至还可能绣着粉红色的花呢。”她去拉带镜衣橱的抽屉,想找那件可疑的睡衣。但是,凯瑟琳却倚在橱上,抽屉打不开。

斯塔茜并不气馁。她放弃了开抽屉的企图,但却没有放弃这个话题。“你需要一只戒指、一套婚纱和一个理想中的求婚男子。而后,你需要的是幸福。”

斯塔茜猛然坐到保姆专用房间中央的四立柱大床上。凯瑟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有那么可怕吗?”她问小姑娘。

“对你?”她做了个鬼脸,“当然不。如果这就是你要的,那么,很好,祝你好运。我甚至希望有一天你生个双胞胎。你的问题不在于你要结婚。你的问题是,你看人的方式就像我老爸特雷一样,不由自主地认为别人与你们不属于同一类型。而且,这又让我们回到了原来的话题,都是因为你穿了十分乏味的内衣。”

“哦,”凯瑟琳说,“好吧。你真把我搞糊涂了。”也许该去找找道格了。

斯塔茜坐直身子,“不妨这样看这个问题。你到了这里,对吧?穿着色彩灰暗的旧内衣。特雷走了进来。你们便开始谈话,不过,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任何火花迸出来,因为你的内衣理性十足。整个时间里,你都在说话,在思考。你想我是个保姆,无法想象他会找我这样的人。”

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斯塔茜精明得让人吃惊。还有……确实是该去找道格了。“我想,这个谈话……”

“现在,设想一下,如果你不穿那件色彩黯淡、令人生厌的旧内衣,换上一件印有绿孔雀涡旋花纹的,带花边的真丝的那种,那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斯塔茜,够了。到此为止吧。”

“我正要证明我的观点,整个谈话一直在向这一时刻靠拢呢!你不是真的要我住嘴,是吧?”

凯瑟琳看着姑娘瞪大了棕色眼睛。她明白,她正在受到控制。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说:“证明你的观点吧。但愿老天助我。”

“你知道那句老话,自助者天助。这就是我在此马上要做的。我要竭尽全力帮你自助。”

“那就是你的观点吗?”凯茜问道,“因为,如果不是的话,请干脆一点,现在就说出来。”

“好吧,”斯塔茜站了起来,“你以自己的方式穿着保姆服。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

凯瑟琳低下头,目光自下而上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和上衣。这是她最喜欢的、最舒适的一套。保姆服,没错。

“不过这一次,”斯塔茜继续说道,“如果你在外衣下穿上真正迷人的内衣的话,效果会怎么样呢?特雷走了进来。你的话很对,他看不到你的内衣,也得不到任何暗示你把它穿在了里面。但是,你自己知道啊。和他谈话的整个时间里,你心里在想,我穿的这件内衣多么好看。突然之间,你们的关系改变了,你不再把他打入另一类,因为你的感觉越来越好。于是,你就会不再紧张、不再腼腆。你给他做出一点小小的姿态,在你的笑容里露出少许异样的表情。他还没等到弄明白呢,就会请你共进晚餐了。这就是你为什么要马上把你那些讨厌的内衣统统烧掉的原因。”

凯瑟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斯塔茜。“好吧,”她最后说道,“我会好好考虑你的话的,谢谢。你知不知道道格会在哪儿?”

“难道你不想要一个反驳的机会吗?”小姑娘真是聪明绝顶。她的观点的确很有道理。

她猜凯瑟琳可能会指望特雷邀请她共进晚餐。

这确实是个大胆的猜测。

凯瑟琳来此是为了找比尔-刘易斯,而不是来“迷住”特雷的。甚至也不是为了与他共进晚餐。

“不,”凯瑟琳说,“我放弃反驳的机会,谢谢。”

斯塔茜耸了耸肩,“这符合你的性格。”她第一次进来时,带着一块滑板。此时,她把它放到过道地板上。

凯瑟琳看着,只见小姑娘踏上滑板,用一只脚点地一蹬,沿着走廊向前滑去。滑板轴轮擦着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呼呼声。“这似乎更像是户外活动吧?”凯瑟琳问。

斯塔茜又耸了耸肩。“这个地方这么大,特雷一点也不在乎。道格很可能在游戏室里。”她补充一句,飘然而去。

凯瑟琳试着吹了一声口哨。

游戏室空空荡荡,或者说看上去空无一人。

不过,无论道格去了什么地方,反正不会走远。电视机正开着,在放着同一盘录像带——《美女与流浪汉》。对一个喜欢假扮小狗的男孩来说,这可是个绝妙的选择。

她关掉电视机和录像机,又吹了一声口哨。这次比上次更响。

他在那里!尖尖的小下巴,一张精致的心形脸,两只棕色大眼睛,在帘子后面向外窥视着她。

作为一个男孩,他过于腼腆,甚至都不敢见她。但是,小狗却不会腼腆。作为一条狗,他可以较为专注地看着她。

凯瑟琳在地板上坐下,高兴的是,她已经抽时间换上了蓝色新牛仔裤。她的心情很好,因为她买的全是水磨牛仔裤,颜色都已经褪掉,十分柔软。她打开随身带来的那只包,从中取出一个吱吱嘎嘎作响的玩具,这是她在来庄园的路上随便买的。

它是个卡通模样的小猪,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竟然还拿着个足球。

她把小猪拿出来,弄得它吱吱嘎嘎作响。道格像任何有自尊心的小狗一样,向她跳跃着过来了。

凯瑟琳把玩具举起来,让他够不着。“坐下。”她语气坚定地说,一面伸出另一只手,食指向地上指着,仿佛在对一条真狗说话。

道格一蹲坐下来,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那个玩具。

凯瑟琳慢慢地放低玩具,伸手拿着它让他去嗅。同时,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模着他的脑袋,弄乱他的头发,在他耳边搔一搔。

这时,他两眼看着她,目光迎着她的注视不再退缩。如果这不是在假扮的游戏中,他是绝对做不到的,因为他太怕羞了。

“我叫凯茜,”她告诉他,“从昨天起,你就记得我了吧?以后几个星期里,我会帮助照顾你们。”

他一句话没说,不过,她也没指望他说话。小狗是不说话的嘛。

他是个非常可爱的小东西,一个十分惹人怜爱的孩子,真正的小不点儿男孩。他才三岁时妈妈就死了。他没法弄明白妈妈去了哪里,不懂她为何弃他而去。

“到这儿来,小狗。”他人很小,凯瑟琳轻而易举把他提了起来,抱进自己怀里,“每条小狗都需要抱抱,你难道不这么想吗?”

他没有用手去搂她的脖子,但也没有反抗。接着,他逐渐地靠近了一点。她坐在地上,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满足于尽量长时间地搂着他。

考虑到他真正是个小不点儿,搂抱他的这段时间比她想象的要长得多,但并没有过分。

他用嘴衔起吱吱嘎嘎作响的玩具,挣月兑了她。他把玩具丢在她面前,向后退去。如果他有条尾巴,那一定会摇个不停的。

“你要什么?”凯瑟琳问道。她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只不过想看看能否从他嘴里哄出一两个词来。

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鼻子把玩具向她面前拱了拱。

她继续与他玩下去,毕竟她已经设法成功地抱了他一会儿。如果她把道格当作男孩对待的话,她相信绝无成功的可能。

首先,斯塔茜已经在凯瑟琳打开箱包时来到她的房间和她聊天。接着,道格实际上已经让她抚模了他一会儿。

今天,她应该对这些非常细微的成就感到满足。

“你想玩捡东西的游戏吗?”她问道格。

他快乐地汪汪叫了起来。

凯瑟琳把那小玩具扔出门外,道格则爬过去,用牙齿把它叼起来,手脚并用地爬着把玩具送到她跟前。

他把玩具丢到凯瑟琳手里。“好小狗,”她热情地说,“多么好的一……”

“这是干什么?”

特雷站在游戏室门口,脸上布满了阴云。

道格消失了。刚刚他还在这里,一转眼就消失了。比她眨眼的时间还快,他又回到了布帘后面去了。

哦,天哪!他们刚才玩得多好啊。

“我们正在互相熟悉。”凯瑟琳告诉特雷。

“如果你能够设法熟悉男孩道格,而不是小狗道格,我会更加欣赏的。”

嗬,这么冷淡的接待。即便特雷再怎么费劲,他的声音听上去也不会比这更生硬了。

凯瑟琳朝帘子后面的那个鼓包瞥了一眼,“我们应该到别处去谈这个。”

“我没有养狗,我是养了个儿子。这个谈话结束了,我没有什么别的要说了。”

“先生,您可能没有别的要说,可是,我还没有开始说呢。”尽管凯瑟琳几乎没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但是,她在温博罗接受的皇室教养却包括学会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若冰霜。不过,在此时此刻,她并没有使用那种冷气袭人的话语,而是选择了一种诚挚的语气。“是否可以到办公室去和您私下谈一谈?”

如她猜想的一样,诚挚比冷淡更能使事情变得顺利。

“那就是说,”她莞尔一笑,补充说道,“如果您不在乎步行八公里的话。”

特雷的冷漠表情缓解了许多。“它可没那么远!不过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去近一点的地方。”

她的房间就在附近,不过,要邀请他去那里可能不太合适,虽然她有一套房间,包括一个外起居室。半小时前,她可能会天真无邪地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是在斯塔茜发表了那一通有关内衣的议论后,现在……

她现在也意识到了那内衣。穿在牛仔裤和圆翻领毛线衫里面的白色内衣是那么朴素无华。

她真的认为特雷不属于自己一类吗?

从权力、财富和社会地位上看,很难不属一类。事实上,他们的匹配近乎完美。他是美国西南部最富有的人,而她则是温博罗的皇族。

但是,若论浪漫、激情、以及强烈的……嗯,无疑他们不是一类。谈到吸引力,特雷绝对是远远地超过了她。这并不是说她缺乏魅力,而只不过是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恰恰像她的内衣。

天哪!

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心里十分明白,这种笑容像她那该死的内衣一样绝对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姿态。

“不啦,我们去您的办公室吧,”她对特雷说,“在我考虑问题时,轻快的步行可能有不错的效果。我过一会儿就回来,道格。”她说着,看了一下帘子后面的那个鼓包。

特雷率先向走廊走去时,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他不常露出笑容,但是,即便是他那不完全的、几近扭曲的笑,也要比她的笑有魅力得多。当他露出那副心不在焉的典型表情(嘴角有点儿紧绷,又有点儿阴郁)时,说明他的心里正郁结着强烈的。

凯瑟琳一生中从未有过郁结之情。几乎可以肯定,她完全可能直到死都不会有郁结的感情。

哦,没错。特雷与凯瑟琳简直有天壤之别,这一点也不好笑。

“准确地说,您这儿有多少间房子?”他们在朝主楼和他的办公室走去时,她问道。

“太多了。”

“为什么您买了这个地方?我的意思是,这里绝对可爱,请不要误会。”她很快补充说。“不过——”

“不过,它太大了。”他替她把话说完,“当初我买的时候,它大而无当,摇摇欲坠。房主准备将它拆掉,是我说服他卖给了我。这其实是一座具有历史意义的建筑。1968年披头士乐队曾在此度过一个周末。”

凯瑟琳嫣然一笑,说:“我在想,这个建筑之所以具有历史意义,在于它是由某个墨西哥土匪建造的。”

“你差不多说对了,”他告诉她,“不过他不是墨西哥人,而是个美国人。他最初来自纽约州的锡拉丘兹。在没有真正成为土匪之前,是个千真万确的偷牛盗马贼。而且我想一些铁路工人的薪水也进了他的银行账户,虽然这并没有得到证实。他在得克萨斯发了财以后,定居在新墨西哥这里,为的是避开在过去五年犯罪生涯中结下的仇敌——得克萨斯巡警。让我来告诉你吧,凯茜。只有在美国,才有可能以贼的名字来命名一条街道。”

“有些美国人确实在心目中为古老西部传说中的那些坏人留有一席之地,不过我认为这只是出于对反抗的一种仰慕。人们敬仰那些欺骗了统治者,或者说赢了,哦,最好说打垮了统治阶级的男男女女们。”凯瑟琳瞥了特雷一眼,“这个非同凡响的贼,我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吗?”

“哦,当然。他名叫苏德兰,亨利-苏德兰。哦,没错。他是我的曾、曾、曾……我也不知道前面有多少个曾,祖父。”

“哦,天哪!”

特雷微微一笑,“他是个赌徒,四十岁时输掉了全部家产,包括这座楼房。儿子福特也是个赌徒,二十岁时赚了足够的钱想买回这座楼。但是,房主心怀怨恨,不愿出售。显而易见,福特总是和别的女人过着放荡的生活,其中也包括这位新房主的老婆。他至少在那里度过了一个不正当的下午,而那个下午使他损失惨重。”

“哦,我的天!”

“当然,福特过早地夭折在持枪歹徒手中。那歹徒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山羊比尔,不过,当地传言认为是的,但是却从来没有得到证实,并且可能永远也不会得到证实。他被埋在了小山上,俯瞰着这座房子。大约在十年前,我也买下了那块地。福特的钱全部输光了,但是,四十年后,他的孙子在禁酒令期间卖私酒发了财。这位苏德兰的名字叫埃勒里,而且他也想买回房子,可能想把它用作无证售酒夜总会。他与房主达成了口头协议……可房主还没等到协议变成书面文字就一命呜呼了。他在芝加哥的一个侄儿继承了遗产。

“他对房子的用处有自己的安排,不愿意出售。他把它改成了饭店,这就是这里为何有这么多浴室,为何披头士乐队来此度周末的原因。这是家实力雄厚、生意兴隆的饭店。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这位侄子死了,将房子留给了两个儿子。儿子们住在路易斯安那州,将房子交与一个经理管理,而这个经理得到的预算根本不够维修费。所以,这地方便开始摇摇欲坠。

“我的父亲叫亚瑟。他想接着把它买下来,但是,因为股票市场暴跌,他的流动资金出现了问题,无法做成这笔生意。他几年后去世了。”

“我很遗憾。”

“他本可以战胜癌症,但却没有挺过化疗。他被感染了,仍然……有时,我想,是买房的信念支撑他多活了好几个月。”

“所以,您就买了这个地方。什么时候?”

“父亲去世后不久,斯塔茜出生的那年。”特雷推开办公室的门,手指轻轻一按,打开了电灯。“我并不真想买这该死的东西。但是,当我听说人们要把它拆掉时,那毕竟好像不合适,我只有挺身而出了。事实上,我觉得把它修复倒很有乐趣。”

特雷和乐趣,凯瑟琳怎么也无法把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

“现在,我倒喜欢起这个地方了。我真的喜欢看这些老相片,看这座房子过去的样子。”他继续往下说,“那时,撕掉所有该诅咒的乱蓬蓬的绿地毯和印有和平标志的墙纸,是在重新证实它完全回到了苏德兰家族手中。”

“哦,我的天!”

“没错,‘哦,我的天!’太对了。”他走过去,来到嵌在墙里的吧台前。“苏打水?”

“不用,谢谢。”

就这样。现在他们已经到了这里。在特雷的办公室里,身后房门紧闭。凯瑟琳双手插进牛仔裤后口袋里,指望这种姿态会使她看上去更轻松、更随意一点。要是真有这样的效果该多好!

“谢谢您告诉我有关这座楼房的故事,”她鼓足勇气说,“太迷人了。在经历了那么长的时间后,一个苏德兰后裔终于使它回到原主人的手中。”

他手拿一听苏打水走向办公桌。“是啊,这几乎是你能够听到的多少代不肯离去的魂灵发出的集体叹息。我希望,如果他们在这些大厅里行走,我成了这里的主人会使他们感到心安一点。”他十分自然地改变了话题,“我们花点时间来谈谈道格……当然还有斯塔茜,好吗?有时你还真看不出来,不过,在道格有什么事时,斯塔茜会变得非常凶。当他受到一点点威胁时,她会表现得像只小母熊,时刻准备撕开进攻者的喉咙。”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那些皮椅,“请坐!”

双手插在口袋里坐下是不可能的,所以,凯瑟琳把手抽出来,然后从容不迫地坐到椅子边上。

“她给道格起绰号,这你知道。”特雷往下说道,“海伦娜和我叫他道格,她以为我们给小宝宝取名为‘小狗狗’。她当时只有七岁,所以我猜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很有意思。不管怎么说,这个名字竟被叫惯了。不幸的是,它可能成了这个孩子目前所遇到的主要问题。”

“我真的不认为道格有什么问题,”凯瑟琳告诉他说,“我想……”

“他在狗食盘里吃早点,”特雷语气平淡地说,“如果那还不是问题,那么……”他自己停住口,“好吧,你瞧,海伦娜三年前去世。三年了,这孩子该开始有所改变了吧,但是,我所看到的却是,他越来越远地滑向了自己创造的那个虚幻世界。”他摇了摇头说,“我恐怕有一天他再也不会从中走出来了。”

“他才六岁,”凯瑟琳指出,“大多数六岁儿童的生活中现实成分并不是很多。尽管我在学校里学过心理学,可我不是专家,先生,但是……”

“叫特雷,不要叫我‘先生’。”

“老习惯太顽固,不容易改。”她喃喃而语,“就像老是打断别人说话的习惯一样难改。”

“对不起,”他的道歉非常迅速,十分诚恳,“我……请继续往下说。”他终于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好像觉得,假扮小狗只是道格自己用来对付新的……可能出现的恐怖局面的方式。他十分怕羞,但是,他在这里,被迫独自面对一个又一个的新保姆,到底为了什么?自从母亲从他生活中消失后,竟有四千五百多个!”

“十二个,”特雷说,“第十二个。”

她吃了一惊,“在三年时间里?”

“实际上快四年了,自从海伦娜开始生病我们雇用第一个保姆算起。梅怡很爱孩子,海伦娜也一样。但是,她离开了,当时……”这次,他的话戛然而止。显然,有些细节他觉得不好说出口。

诸如,这位可爱的保姆离他而去,可能是因为她看到或听到了太多,并且为自身安全而担忧。

凯瑟琳暗自责怪自己,竟会产生这样无法控制、莫名其妙的念头。与所有传言恰恰相反,特雷并没有谋害自己的妻子。那些都是谣言。她在饭店里听到过,在城里购物时也耳闻过。人们相信,特雷非常巧妙地完成了这桩谋杀。

不过,那只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就在这里,特雷刚刚告诉过她海伦娜是因病去世。

他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手指压在前额上,仿佛头疼似的。他那宽大的肩膀没精打采地靠在椅子背上。凯瑟琳不忍再好奇地向他提出有关海伦娜之死的问题,惟恐给他增添压力。她该去图书馆,看看报纸对此事的评论,然后,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再问他不迟。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有道格和斯塔茜的问题需要讨论。

“其他的保姆……”特雷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眼睛的蓝色十分引人注目。“一些保姆只来了几天就走了,一些根本达不到我们的要求,大多数人无法应付斯塔茜和道格。没有任何人工作超过几个月的。”

“这对道格和斯塔茜来说该是非常艰难的。我并不是在责怪您,请别介意。”她匆忙补上一句,“我不想假装对您有多么深的了解,但是,我确实心里明白,您深深地爱着您的孩子。”

“但是……”特雷问道,他清楚地听出那含蓄表达的意思。

“但是,在短短四年中竟有十二位保姆,这对任何孩子都是一种考验,更不用说像道格这样敏感的孩子了。”她指出,“依我看,特雷……”她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而不再称他为“先生”。不过,话说出口时声音特别低,显得有些亲密,她心里不禁一震。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在那种阴沉的气氛中成为注目的中心真使人不知所措。不过,紧接着,他脸上就微微露出笑容。脸上那些严厉的线条也慢慢开始缓解。在某种程度上,此时的他甚至显得更加英俊潇洒,眼睛也更蓝了。“谢谢,”他说,“我知道让你叫我的名字并不容易。”

她尽量不装腔作势,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恍若耳语。“依我看,道格很好地应付了他生活中所遭遇到的一切变故。他没有理由要信任我,事实上,我还是要走的,不是吗?我只在这里短期服务。如果道格一直在留意,我想他能明白这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包括一些您以为他不知道的事。他确实清楚我在这里不会久留,所以没有任何理由让他去冒险喜欢上我。考虑到这点,考虑到其他种种因素,包括他的腼腆,我倒更愿意首先按照他的想法成为他的朋友。如果那意味着与他玩假扮游戏,我打心眼里认为那没什么不好。因此,除非您特别告诉我您不愿意……”

“不会的,”他说,“显然,你已经把这件事考虑得很清楚了。我仍然有顾虑,不过,你在道格的腼腆这点上倒是没错。”

“道格十分腼腆,但是小狗狗却不然。”凯瑟琳说。她指的是孩子的另一个自我。“我看不出他为什么不该以此来壮大自己。”

“扮小狗之事真让我感到棘手,”特雷承认,“那是单亲父母最难办的事。你得应付所有让你发疯的事情。斯塔茜还很小的时候,两三岁吧,就玩袜子游戏。袜子的接缝必须以某种方式与她的脚趾对齐,如果不依她,那麻烦就来了。你甭想把鞋子给她穿到脚上,生活实际上不得不在她的尖叫声中停顿下来。我发誓,如果你想在某个时间内离开家门,你得提前足足四十分钟开始帮她穿袜穿鞋。这让我非常恼火,但海伦娜却一点也不嫌烦。她认为这很有趣——她极其耐心地对待两个孩子和……”说着说着,目光移向了别处。当目光再度转回来时,他试图挤出一丝微笑,“这么说吧,耐性并不是我的长处。”

凯瑟琳禁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无论如何,这个男人都不可能谋害自己的妻子,绝对没有任何可能。显然,他依然深深地爱着海伦娜。“好了,既然我在这里,我会竭尽全力来帮您的。”

“我猜,如果现在就想劝说你长久干下去,是否显得太早了点?”

凯瑟琳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我最好回到孩子们身边去。”

她开始向门口走去。

“凯茜!”

她转过身来。

特雷站了起来。冬日的下午天空湛蓝,他身后窗户上映出了他的侧影,看上去比平时更加高大魁梧。“谢谢。”

“不用谢。”

他抬起手,松开自己的领带和衬衫上的第一个纽扣。“我希望我们能定下时间每天谈一次话……可以在晚上,在道格睡觉和斯塔茜上床之间。你可以不断地将孩子们的进展情况告诉我。”

凯瑟琳半天才说出话来,“那听上去太……太好了。”

他一缩身,把上衣月兑了下来,搭在皮椅背上,然后将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上。“哎……九点钟在这里,在我的办公室里,怎么样?道格通常在八点四十五分就开始迷糊了,而斯塔茜一般要到十点半或十一点才会上床。电视上有她喜欢看的节目。”

“听上去好极了。”天哪!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听上去太好了。听上去好极了。可事实上听起来却愚蠢得令人失望。

然而,她的心仍然在怦怦跳个不停。当他刚开始说希望定个时间每天谈话时,她其实沉默了一会儿,以为这是因为他喜欢自己陪伴着他。但是她错了。刹那间,她忘却了自己正穿着那么乏味的白内衣,忘却了特雷确实与自己完全不属一类。更不用说他依然眷恋着自己亲爱的妻子。上帝,她多么愚蠢!

“那么,今天晚上见。”他说。

“好吧!”她转身要走,心里为他无法解读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特别高兴。但就在此时,他又一次叫住了她。

“凯茜,等一等。”他穿过房间向她走来,“你……”

他来到她的身后,这时,她被他搞糊涂了。在如此近的距离里,他身上的气味十分好闻,几乎令人想入非非。但是,当他的手指触到她的裤子后面时,她仍然不由自主地差点一蹦三尺高。他在干什么呀!

“不要动,”他用几乎严厉的口吻命令着她。接着,又碰了她一下……

这时,传来轻微的撕扯声。然后,特雷递给她一块小标签,就是附在她那崭新的牛仔裤后袋上的那块。

“哦,上帝!”

他微微一笑。这次不是他所擅长的那种挤出来的、可怜兮兮的似笑非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这种笑给人以极大的乐趣。

凯瑟琳知道自己脸红了。她意识到,他若注意到那个标签,就必定会久久地注视过她的臀部。这时,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他又在凝神注视她。想象一下吧!即便她正穿着那件讨厌的白内衣!

“我并不想让你难堪。”他说。

她从他手中接过那块标签,两人的手指不免碰了一下。他的手指大而温暖,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她不由自主地向上一瞥,看到了他的眼睛,发现他脸上的微笑已经褪去。

他后退一步,离开了她,仿佛突然意识到他站得太近了点。

“对不起,”他说,“我有此癖好,喜欢指出别人拉链未拉上、牙缝里塞着菠菜等等。我曾帮陌生人将标签塞进衬衣里。这不止一次给我带来麻烦,但我仍然乐此不疲。”

“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个像您这样的人跟随左右。”凯瑟琳承认道,“有一次,我把衬衣穿反了一整天,没有一个人给我指出来。最后,在上床时我才发现,让我感到十分屈辱。”

“可能没有人注意到,”他试探着说,“大多数人根本不愿去费神留意别人。”

大多数人不会像特雷那样去注视别人。他不只是注视而已,而是在检查,在研究,在记录!这就是为什么他能看到她裤子上的标签。他的目光很可能一直游移在她的臀部上。

凯瑟琳不知道是感到了失望还是欣慰。她指了指门说:“我该……”

他点了点头,又向后退了一步,“那么,九点钟见。”

“不在一起用晚餐吗?我的意思是,孩子们肯定希望能见到您。”

“哦,”他说,“不啦。我,呃,我有一个预先定下的会议要参加,而且……”

“唉,”凯瑟琳说,“那可太不巧了。”

“没错。我,唔……我们……晚些时候见吧。”

突然间一切变得那么陌生。

凯瑟琳糊里糊涂的,不知是如何走出特雷办公室的。此时此刻,她站在特雷办公室的门外走道上,刚才发生了什么?特雷突然间变得非常、非常紧张,这难道只是她的想象吗?如果不是想象,那么她做了什么,或者说她的肢体语言暗示了什么使他变得如此紧张?难道是因为她热切地希望与他共进晚餐?

即便想一想他想要与她共进晚餐也是够荒唐的,不过,他肯定会想见自己的孩子。难道不是吗?

凯瑟琳走下楼梯,回到游戏室。

没错,即便想一想他想要与她共进晚餐也是够荒唐的。

不管她穿什么样的内衣,这个人都与她分属不同的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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