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冽冽 第二章
北京城外,一个高大精实的身影骑马狂奔。
只见迎面而来另一座骑,对方手持长箭高举着,在两匹马拉近距离时,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力疾刺,眼看着就要刺中那高大身躯,却不料那身影忽然一个晃动,竟然有如闪电般快速,整个身体咻的一声迅捷利落的往下攀附在马月复上,等长箭飞过,才又灵敏的翻身上马。
就在人影坐回马上的一瞬间,距离马匹大约两百步距离、一个窜动的影子在草丛间奔过,马背上的人猛然迅速抓起身后的弓箭,两腿夹紧马肚,两只长手奋力拉弓,对准正在奔跑的猎物,咻的疾发一箭。
只听得动物呜咽唉叫一声,一只草原灰狼中箭倒地。
“好啊!”一个年轻男子大声吆喝着,遥望动也不动的灰狼。“这么远的距离你也猎得到,看来圣上封的正四品前锋侍卫可不是平白无故赏赐的。”
方才射中猎物的男子不笑,也没说话,只是喝的一声骑马过去,轻松跃下地,将灰狼从脖子拎起来抓在手上。
“你干嘛,一肚子炸药?”男子跟了过来,看到对方绷着一张脸时,好笑地问着。
射中灰狼的男子就是醇亲王府三贝勒云海,他将灰狼丢到马背上绑妥后才开口:“不是炸药,是一肚子大便。”
“唉呀!你这人怎么一开口就是屎,真是枉费刚才展露的好身手。”男子大摇其头,显然十分受不了云海的言论。
“怎么?听不惯啊!是啊!你们这些咬文嚼字的人,说起话来当然比我好听,但我偏偏就爱这样说话,不行吗?”云海忽然眼睛一眯,两手又拉开弓箭对准说话男子,把对方吓得脸色惨白,还来不及躲,就看到利箭又一疾发,这次射中男子身后的山猪。
“你、你这王八蛋想吓死我吗?!还以为你疯了连我也打!”想他身为骁骑营八旗都统的独子,谁敢拿着箭对准他了?!即使只是对准他后方也没有啊。
“怕啥啊?你就是这么胆小,你阿玛才会每次都想扁你。”云海瞪他一眼,迳自走过去拎起肥壮山猪,用力扔向他。
“重啊重啊!你干嘛拿猪扔我?!”布彦泰两手捧着山猪,夸张的东倒西歪、摇来晃去,险些被猪压得倒在地上。
“刚要是没射死它,此刻保证它已经咬下你一块肉了。”云海想象布彦泰被山猪咬的模样,总算咧嘴露出笑容。
布彦泰横他一眼。“我差点被猪咬,倒让你这么愉快?!算啦!看在你救我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云海失笑。“我救你的次数大概十次都不止了吧,你没道过谢就算了,还敢贫嘴。”
“唉!别提了,多没面子。”布彦泰吃力的将山猪放到自己的马背上。“这猪让我带回家,不然我阿玛又要问了。”
“劝你要是对这些骑马打猎耍刀动枪的事情没兴趣,还是趁早让他知道,省得哪天他要你跟着去边疆打仗,到时候水里来火里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云海摇摇头,看不下去布彦泰每次总要搬他的猎物回去骗人。
“我知道啊。但是,骁骑营八旗都统的儿子却手无缚鸡之力,肯定让人给笑死。”他叹口气。“要是我有你这等好身手就不用愁了。像你这样骑马打猎射箭还有摔角样样精通,难怪才参加一次狩猎就受到赏识。”
“是吗?偏偏有人嗤之以鼻。”云海蹬上马背,语气无奈。
布彦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瞪大眼睛。“不会吧?你还在想着那个女人?”
云海哼的一声,没否认。
“喂!再过两个月他们就要大婚了,你知道吧?”布彦泰看他似是叹息,正想再问,就见他大手一拍马臀,缓缓向前骑去。
“怎会不知。我阿玛已经命人准备聘礼,好像下个月还要整修新房。”搞得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王府要办喜事了。
布彦泰骑上马去,赶紧追上云海。“所以我说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要不然以后同桌吃饭,那不是很伤感吗?”
“伤感个屁!”云海呸的一声。“才没这么恶心。”
“是吗?”布彦泰偷偷打量他。“反正你若说要成亲,肯定有一大堆人想将闺女送上门,谁不想要咱们朝廷最年轻的正四品武官做女婿?听我四姊说,自从上回你参加春季狩猎大出锋头,好多大官千金还有格格郡主都在打听你的消息。”
那日,云海不单单是身手矫健掳获全场目光,他那长年在关外养成的豪迈气息,硬是跟北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八旗子弟不同,更不消说他浓眉挺鼻大眼炯炯有神,配上一张有棱有角的黝黑脸孔,浑身与众不同的狂放野性,真教人看直了眼。
毕竟,谁也没见过如此气质粗犷、相貌还这么英俊好看的八旗子弟;尤其当云海露出洁白牙齿咧嘴一笑,就像是灿烂阳光直接洒在他脸上似的,那耀眼奔放的模样直让一堆年轻女子羞红脸。
“多谢夸奖。不过实情却是,自从我回北京后,老是不受欢迎。”云海气闷,脑海中倏地浮现一张冷艳小脸,早上见面时人家可是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啊。
“好哇!你刚还不承认,我看你根本就还在想人家。”布彦泰像是想到甚么似的大叫一声。“我早上去你家,你的护卫说你出门去了,好啊!你去找她对不对?肯定是碰了一鼻子灰,所以才这么闷闷不乐,对吧对吧?你真是大胆,明知道……。”
云海蹙起浓眉。“够了没?简直比我额娘还罗嗦。”
“我是怕你闹出大事!想想看,要是你阿玛知道原来家里老三爱上老二的福晋,这像话吗?”布彦泰喳呼着。
云海不发一语。
“你有没有在听啊?!你这人真奇怪,那个冷冰冰的格格有甚么好的?远远看到就要下冰雹了,说起话来夹枪带棍毫不客气,冷漠骄傲不可一世,你是看上她什么了?”他真的万分不解。
“你形容得还真贴切。”云海露出一贯好看的笑容,但双眸却又倏地流露出落寞。“喜欢就是喜欢,哪还有甚么原因。”
想起狩猎当日第一次见到面,那惊艳的感觉彷佛从未消退,云海自己也没料到,只是见一回,只是那一眼,竟就是如此令他魂萦梦牵。
那日狩猎啊……
春季狩猎是当今圣上极为重视的盛事,不但借此磨练八旗子弟的骑马箭术等等技能,更是要让所有人不可忘记满清祖先们驰骋关外所向披靡的本事。
云海自七岁之后就跟随母亲长居蒙古,十七岁后尽管时常返回北京居住,却偏偏连续几年都错过圣上举办的大型狩猎活动。
今年,云海的外公和舅舅受到圣上邀请前来参加围场狩猎,于是他也就顺理成章陪着参加。
这回狩猎,由于皇太后也将到场一睹盛况,因此圣上特令所有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家中的格格们也都前来参与盛会,就连三品以上大官的子女也都可参加。
因此,狩猎这日可说是热闹至极,人人穿上猎装、手持弓箭,兴高采烈的只等着圣上发号施令,就要争先抢锋头。
不过,当然也有人压根不想来。
“惨了,我阿玛从方才就一直使眼色,要我皮绷紧点,好好表现。”布彦泰苦着一张脸,小声哀嚎。
身穿银白色猎装、背着弓箭、满脸自信神采的云海瞥他一眼。“怕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包在我身上吗?等会儿跟在我后头捡,你只要别跌下马就行了。”
“我还没跌过,你别随便诅咒啊!”布彦泰哇哇大叫。
“哇!那什么?布彦泰你的马拉肚子了,好臭!”云海瞪大眼睛,同时迅速骑马往前跨几步。
“这、这怎么会这样啊!昨晚还特地喂点好的,这、这搞什么啊!”布彦泰自己也给臭得皱起脸来,这下子更加慌张了。
云海哈哈大笑,真是服了这个家伙。
两人笑着吵嘴,完全不知道围场旁边一堆年轻女子全盯着云海猛瞧,原因无它,只因为云海爽朗的笑脸可比今天的阳光还要灿烂。
“那人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
“你说的是哪一个?”
“不就是那个穿着银白色衣裳的那位,看到没?”
几个年轻女子小声交头接耳,一时之间全往同个方向看。
“银白色……,没见过耶,长得挺不错的,难怪你眼睛都直了。”
“你小声点行吗?这样嚷嚷都被大家听见了。”
“我也瞧瞧看。真的挺俊的耶,可是怎么以前都没见过?”
“看起来挺高大,浓眉大眼,果然是挺英俊的呢。”
女孩儿们开心的讨论着,好几双眼睛全往云海身上集中。
围场另一隅,却也有人完全置身事外。
“等会儿你自己往前冲就行了,我不想骑快。”冷淡漠然的女子嗓音,听起来一点也不热中这等盛大活动。
“早知道你是被逼着来的。”男子浅浅微笑。“我多猎点,你想要什么?”
女子摇头。“不用了,反正我四处逛逛,你想怎么猎就去吧,你要是什么也没猎到,你们王府可就颜面无光了。”
“就算我挂零,今年我醇亲王府肯定还是大获全胜。”男子接收到她疑惑的目光,笑着解释:“我三弟。就是跟你提过长期住蒙古的那个,今年也来狩猎了,醇亲王府有他在就够啦,你没见过他,等会儿见着最凶狠的那个就是了。”
“那挺好,你家就让他逞威风就行了。”女子就是礼亲王府唯一的格格,敦华;她对于男子口中说的蒙古三弟根本没兴趣多问。“总之,我等会儿只在后头逛,你呢?”
“我先往前冲,好久没打猎了,试试身手也不错,过一会儿再去找你,成吗?”醇亲王府二贝勒云熙问着。
敦华摇头。“想打猎就去,不用回头找我了。”
云熙笑着点头,他知道敦华不同于寻常女子,说定了的事情就是定了,从不会撒娇,也不会黏着人不放。
“要开始了。”云熙看着最前头,圣上站起来说了几句鼓舞振奋人心的话,然后举起手来用力一挥。
刹那间,上百名八旗子弟同时往前狂奔,云熙朝敦华点头示意后,也蹬着马往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