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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准先我爱上你 第四章

请和我交往——

这句话真的出自她的口中吗?周佳燕双手盖住脸,好羞喔!她真的能脸不红、气不喘地对男人这么说吗?想到他当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的震惊表情,她真想咬掉舌头。

“你真是一个大白痴!”她手搓着脸,仿佛如此便能将说出去的话搓掉似的。

愈来愈不认识自己了,是不是她变坏了?不然怎能那么流畅,厚颜地要求男人。不!不对!是他的刻薄使她想捉弄他,才突然有个抗辩的声音冒出头。

是他不该在赴约时,还抱着对已死女友的贞节牌坊。

但她真的只想惩罚他的无礼,不具其它的意思吗?周佳燕一手托着腮,一手无意识地在白纸上胡乱地画着。当然不会有别的因素,在刚历经失恋的打击,她怎可能对男人产生兴趣?何况对方大她十岁不说,还一副情圣,不,更上一层,情仙的模样自居。她努了努嘴,自己怎可能喜欢这样一号人物?他可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我能进来吗?”母亲在门外说。

周佳燕将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筒后,喊声:

“请进。”

杨欣纯走进来。

“昨晚聊得还愉快吗?”

唇枪舌战、火药味浓厚、瞪眼相对……就是没有“愉快”两字,她耸肩地想。

“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凑在一块,你想情形会如何?”

杨欣纯蹙眉。“你们相处不来?”

“可以这么说。”周佳燕身体往后仰,成一个大字地躺在床上。“那个人一点也不好相处。”

“是你有偏见。”杨欣纯清楚女儿的个性。“一定是你预设了立场。”

“才不呢!”她坐起身来辩驳:“他是这世界上最最无礼的男人!”

“有批评,才有建设。”杨欣纯微笑。“看来,你对他留有强烈的印象。”

这一点倒不容否认。打从第一眼——在墓园见到他时,他即留给她深刻的印象,以致在餐厅见到他,她立即记起他。这算是巧合?还是机缘?

杨欣纯察看着女儿的神色。“可以交往吗?”

“什么交往?”她想着心事,没听进去。

“你与张浩维能试着交往吗?”

“不能。”她直觉地反应道:“我们根本不适合……”

说了一半,周佳燕停住……能告诉你的父母,我们不适合吗?他的话犹在她耳中响着……干嘛要顺着他的语气?她闭上嘴,没再往下说。

“不适合,但不是不可能,对不对?”杨欣纯接话。

她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我要跟他玩个游戏。”

“与张浩维?”杨欣纯问。

“就是他。”

杨欣纯听出趣味来。“怎样的游戏?”

“我要他来追我。”周佳燕扮了一个鬼脸。“不对,他来求我。”

“求你?”

“是啊!”她重又躺回床上。“求我别破坏他的贞节。”

“你在说什么?”饶是杨欣纯组织能力很强,也不明其意。

“我有一种感觉。”周佳燕看着天花板。“他不是心甘情愿地与我见面。”

“这能改善。”杨欣纯也明白现在高唱自由的年轻人,不作兴相亲那一套。“感觉可以培养。”

“他需要的是一个教训,不是感觉。”

“哦?是吗?”

杨欣纯却觉得与她所说的相反,完全没有感觉,是不会为对方耗费心神的。

“我一定要给那个不尊重女性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周佳燕悻悻然地说。

杨欣纯莞尔一笑。这才是重点,张浩维一定在什么地方得罪她,让她有不受尊重之感,故而想还以颜色。

“我知道你的想法了。”杨欣纯站起来。“我约了朋友一起逛街,你慢慢想对策吧!”

“又剩下我一人!”周佳燕双手枕在脑后,闷闷地说:“人生真无趣!”

“结婚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杨欣纯走出去前说:“你认为呢?”

十八岁的新娘,周佳燕脑中晃过自己身穿白纱的模样……她摇摇头,将画面摇掉。

“我的禁足解除了没?”自从那天淋了雨,发高烧后,父亲就不准她出门。

“乖乖地待在家里。”

“你们要将我关到什么时候?”

杨欣纯已经走出房门。

“什么嘛!”

哪儿都不能去,会闷死人的!周佳燕干脆闭上眼睛,想再睡一觉,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睡虫这东西真的很奇怪,想睡时它不顺从,不想睡时偏又作对地来袭。

睡不着,又无事可做,该怎么打发时间才好?她烦躁地坐起,再不改变现况,她会被无聊淹没。

有门铃声,这时候会有谁来?不管是谁,即使是找错地方,能有点声音驱赶死寂的空气总是好;她走去开门,很意外地看着来人。

“伯母。”

“还好你在!”林宜蓉吁了口气。“我正担心会白走一趟。”

“爸爸、妈妈都不在家。”

“我是来找你的。”林宜蓉微笑。“我能与你谈谈吗?”

谈什么?昨晚的事吗?周佳燕不自在地退开身体。

“请进。”

林宜蓉进入屋子。

“你请坐。”周佳燕感到拘谨。“我去倒茶。”

“我不渴。”林宜蓉喊住她:“你过来坐,我只想请问你几个问题。”

她中规中矩地坐下。“伯母,你请说。”

“我不多说一些废话了。”林宜蓉直率地问:“我想知道你对浩维有没有好感?”

他们母子在直话直说这点方面倒是很像,周佳燕为难地看着桌面。哎哟,这种事怎好跟男方的母亲讨论?

“我是一个急性子,这样问你实在很失礼,请不要见怪!”

“那天承蒙你送我回家。”她岔开话:“我尚未向你道谢。”

“小事一桩,谈什么谢事。”林宜蓉又将话题拉回:“也许你会认为我是老王卖瓜,儿子是自己的最好,但实际上,浩维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在各方面皆很优秀,除了感情上要人操心外。”

她静静地听着,林宜蓉叹口气:

“唉!那孩子曾有过一位很要好的女友……”

“晓晓。”周佳燕月兑口而出。

“你知道晓晓的事?”林宜蓉在惊讶之外,十分高兴。儿子跟她提起晓晓的事,表示他们处得很融洽。“是浩维说的?”

“不是。”真多嘴,周佳燕摇摇头。

“你如何知道晓晓的事?”

在林宜蓉奇怪的眼光下,她简单地回答:“在昨晚见面前,我们曾见过。”

但她没说出是在晓晓的坟前。

“原来你们认识!”林宜蓉笑开了嘴。“这就是缘分喽!”

他们有缘吗?只怕未必,她回想两次不欢的会面。

“我一直觉得我们的见面是老天的巧安排。”林宜蓉津津乐道:“我遇见你,又认识周医师,而在相谈之下,原来我们都有心为孩子们找一个好对象,结果没想到两个年轻人原本就认识。”

她全想错了,周佳燕赶忙解释:

“我们不是伯母所认为的那样!”

“我想的怎样都无关紧要。”林宜蓉笑呵呵。“我们有缘是绝对错不了!”

“你误会了!”

“不会错的。”林宜蓉很有信心,“你一定能将浩维从晓晓的悲痛中拉出来。”

“晓晓是生病死的?”周佳燕好奇地问。

“骨癌。”林宜蓉脸色一变。“她是一个可爱、心地善良的女孩,走时只有二十三岁。”

气氛有些哀戚,虽然只瞧上一眼,周佳燕仍记得照片上的清丽面容,她竟是这么过世的。

很凄美的一则爱情故事:罹患绝症的女孩,离开深爱她的男人,到另一个遥远的世界;男人却无法忘情相爱的女孩,而排斥所有的女人,为她保留那分情感。

“他很爱她。”周佳燕低声地说。

“人死不能复生,再多的爱也不能令已死的人复活。”林宜蓉在感伤过后,带着希望地看着她。“晓晓已走了两年,我希望浩维能从创痛中走出来。”

要遗忘一个人并不容易,何况他对晓晓的感情至深,要他忘却过去的女友,恐怕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周佳燕正这么想时,林宜蓉的话令她吃了一惊!

“你能帮这个忙吗?”

不能,她连忙猛摇头。张浩维是一头顽固的牛,她不可能说动他。

“我跟他不熟……”

林宜蓉坐到她身边,忽然握住她的手。

“不熟不是问题,你要是能同意这门婚事,我会很感激你。”

嫁给张浩维?周佳燕大惊失色地跳开。昨夜她虽不经思考地要求与他交往,但绝对没有半点嫁他的意念。

“我们不可能……”

“可能、可能!”林宜蓉拦在她的话前。“你们会是很好的一对!”

她跟那头牛绝不会有共通点,当然吵架例外。

“就算我肯,他未必肯,你的儿子不喜欢我。”

“他的问题我会处理,我只要你的首肯。”林宜蓉诚恳地说:“答应我好吗?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媳妇。”

周佳燕慌乱不已。怎会选上她?她没有什么优点和长处啊!

“我知道你需要些时间,不必急着现在回答。”林宜蓉退而求其次。“不过,请你与浩维交往好吗?”

交往也要两人对上眼,他们却是相看两瞪眼……我不与小女孩玩游戏,这是昨晚她要求他和她交往时,他的回答……一阵恼怒涌上她心底。他不跟她玩游戏,她就偏要!

“好的,我同意与他交往。”

林宜蓉没瞧出她别有用心。

“太好了!当你觉得时间成熟,能嫁给浩维时,请通知我。”

☆☆☆

可恶!一点诚意都没有,周佳燕忿忿地看着走在前面,步伐快速的张浩维。邀她外出,却像被鬼追似的走得飞快,当她是瘟疫,就不该邀她;要不是为了躲开父亲的严厉监督,仅凭他平板、高傲的一句“我们出去”,她才不会出来呢!

虽然想透透气,但可不表示她就想当傻瓜——跟在他后的傻瓜。周佳燕忍无可忍地站住,数到三,他不停下,她即往回走,“一、二、三”——她正待回身,走至路口的他,终于发现她没跟上来,不耐烦地朝她挥手,要她过去。

是他该过来,她将头偏向一边。他再不情愿,她总归是女孩子,该给她应有的礼遇。见她不动,他似乎怔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处理。

自大狂!周佳燕在心中骂了声,转身往回走。她宁愿被无聊淹死,也不愿被他呕死!身后有脚步声,他走了过来。

“你在搞什么鬼?”口气不善。

她才想责问他。

“本小姐改变主意。”周佳燕扬高头,鼻孔朝天。“不想出门了。”

“好吧!”从方才他便表现没多大耐性。“我们就在这里谈。”

“你想谈什么?”

“事实已经证明我们的步调是无法一致,你能断了念头吗?”

说得好似是她缠上他,周佳燕美目含煞!这就是他约她出来的目的,再一次地诋毁她,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是油国王子?

“少臭美了!”与他在一起,不生气还真难。“你只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狂妄者,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

“对不起,是我太多心了。”他非但没有不快,双眼浮上鲜活的色彩。

他脸上仿佛抛开沉重包袱的释放感,使她怒上加怒,太可恶了!跟她在一起,真有那么痛苦吗?

“你能对你的父母说明这点吗?”他重提。

得寸进尺的家伙,但何以一定要告知她父母亲?周佳燕心中掠过疑问,难道是他们逼他约她?

“请你将刚刚的话转达给伯父、伯母知道。”他语带恳求。

他愈急于摆月兑她,她就愈不让他如愿。

“什么话?我说了些什么?”

“你对我没有好感。”他态度友好了些。“请你将这意见表达给两位长辈知道。”

她长得真的又丑、又没人缘?先是被男友判出局,而这个自大狂又一再明示不想与她有瓜葛。

“我什么也不想说。”周佳燕昂头看着他。“我没必要听你的。”

“事情一定得解决。”她看得出他在克制性子。“我想你也不愿见到我,何不请你成全,将事情作一个了结。”

她不明了什么事情、什么了结的?但她就是不想听从他的。

“谁说我不想见你?”看他变脸,她感到一阵快意。“我不想了结,仍要跟你耗着。”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提高声音:“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知道女人是善变的吗?”最好能把他气死。“说话不算数是女人的特权。”

“你真刁钻!”张浩维面目阴沉。“我以为可以和你讲理。”

是他不讲理在先,她想也不想地说:“你也是这么与晓晓讲理的吗?”

他一僵,阴沉的脸上多了几分冷意。

“你如何能与她比!”

口气中摆明了他的女神是天,她是地;是可忍,孰不可忍,周佳燕怒火冲天。

“可惜佳人命短,不过这样也好,像你这样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她。”

他看来想打她似的扬起拳头。别怕!他不敢动手的,周佳燕在心中为自己壮胆。

“你懂什么?”他咬牙切齿。“你什么都不懂!”

“我是不懂你那分自以为了不起的爱。”她身子倔强地站得挺直。“但我懂得什么叫公私分明,绝不会流于自怜。”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自怜?”

“难道不是吗?你是一个只会膜拜过去,却自认品德高超的自怜者。”她一口气把它说完。“诚然晓晓死得太匆促,但谁说那不是一种幸福?有爱她的人守着她走至生命的终结,也许会有不舍,但必然已是心满意足。人世间若真有轮回的话,她会带着喜悦的心,等着去开创另一个人生。而你呢?一味地悲惨痛苦,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你似的,你的气馁只会加深她的不安和歉疚感,还有把自己搞得乌烟瘴气。”

与其说是震怒,不如说是震惊来得多。张浩维白着脸,沉寂了好几分钟后,双目空茫地从她身边走过。周佳燕看着他游魂似的背影,升起一股悔意;她只想刺激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表现会如此没有生气。

“喂!”她叫。

张浩维没有停步,她追上去,拉住他的衣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说那些话……不,也不对,我是想激怒你……”周佳燕不知所云:“实在是你的态度太恶劣了……”

不料,他一点也不近情理,拂开她的手,浑身冷得像根冰柱。

“能不能请你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周佳燕感到满腔的热血被凝结成冰,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可恶的人了。

“你是一个不可理喻的浑球!”

他眼中闪着冰冷的光芒。“在地上撒野的醉鬼,也高明不到哪里!”

周佳燕张大嘴,不明话意;直到他走得看不见了,她才从朦胧的记忆中翻找出,原来是他,那根会移动的柱子,她傻了眼!他们真的很有缘,难道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相遇?

能不能请你消失在我的视线内——去他的浑球!周佳燕用力地将一颗石子踢了出去,撞到路旁的大石,发出“锵”的一声声响,不听、不听、绝不听!她非但不听从,还要时时出现在他的眼前,叫他想不见也难!她赌气地想,手插放入口袋时,触模到一张纸条,她掏出一看,上面写有一个电话号码,是林宜蓉写给她的电话。当时她放进背心的口袋后便忘了,今天出门时她随手拿了背心穿上,难道真是天意?

她看了眼商家外的公用电话,又看着手中的号码,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疯狂念头,在她的心中形成……

☆☆☆

自怜者,你是一个自怜者……张浩维脑中不断地被这句话轰炸着。

他不是!他才不自怜,是心痛!与心爱的人天人两隔,永无见期,是相当痛心的事。晓晓,他在心底沉痛地喊,一个正值青春的年轻生命,不该走得快。

人世间真有轮回的话,她会带着喜悦的心,等着开创另一个人生……你的气馁只会加深她的不安和歉疚感……真是如此吗?她已不对曾驻留过的地方存有依恋?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可还惦记着他,如同他一般?

张浩维走进玄关,月兑下鞋子。母亲在看电视,他想绕过客厅,但眼睛看着电视,耳朵留意门口声音的林宜蓉,没漏掉他进来的些微声响。

“你回来了!到这里来,我有话对你说。”

可别又要他约那个难缠的周佳燕。

“待会再谈好吗?”他想逃避。“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

“不急这一点时间。”林宜蓉要他坐在她身边。“我只要你点个头。”

“什么事?”

“结婚。”林宜蓉面容开心。“跟周小姐结婚。”

他身体有如被蜂螫了下般的快速弹起。

“我不要!”

“不能不要。”林宜蓉将他站起的身体按下坐好。“你不会狠心见我和你爸爸吃上官司吧!”

他无法想像与一个刁蛮的女孩共同生活的景象将是如何。

“完全是两码事。”张浩维拒绝:“我不要拿一辈子的时间当筹码!”

“我不会看走眼的。”林宜蓉持着另一种看法。“你们一定能合得来。”

他们能合得来?张浩维眼前浮上周佳燕生气、娇俏的脸,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他连忙拂去,大力地摇头。

“目前我还不想谈感情的事。”

“你都近三十岁了,现在不谈,什么时候谈?你爸爸在你这年龄,我早就将你生下了。”

“这与年龄无关。”他是心境上的疲惫。

“我知道你一直不能接受晓晓已不在的事实。”林宜蓉希望他能从过去的感情中挣月兑出来。“但事情既然不是人为的力量可以挽回,再多的思念也于事无补。你必须用正确的态度去面对,重新为感情找一处归依。”

“也许以后我会,但不是现在。”

“以后是什么时候?”林宜蓉逼问:“十年?二十年?晓晓已过世两年了,你是该清醒过来了。”

他无法勉强自己。“妈,让我自由发展。”

“行。”林宜蓉出奇地好说话。“不过,你得保证在近期内给我一个媳妇。”

这种凭感觉的事,根本无法保证。

“如何?”林宜蓉问。

“我无法保证。”

“不能的话,就听我的,与周小姐结婚。”他嘴方一张,林宜蓉即拦在前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养你这么大,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就求你这一次,听妈的话,好吗?”

答应不得,虽然他很想顺从母亲的心意,但婚姻必须建筑在两情相愿上,而他与周佳燕,甚至连一点交集都没有。

“我觉得累了。”他避开母亲抱望的眼睛。“想回房休息。”

林宜蓉脸往下垮。“你是想见我们上法院,被告违约是不是?”

提及荒谬的契约,张浩维心情沉重万分。

“问题可以用其它的途径解决。”

“怎么解决?是一亿,不是几万块那么容易筹得出来。”

“我去向周医师请求延缓期限。”

“你能延缓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十年的?”林宜蓉浇他冷水。“以现今你父亲公司亏损的情况,根本无力偿还这么一笔钱。”

而他的薪水只怕连支付利息都不够,张浩维呆呆地想,除非奇迹出现,不然以此推算,这辈子要还清这笔帐是不可能的。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林宜蓉在旁加温。“为了你父亲和我,你就点头同意这门婚事吧!”

他感到自己被网困住,愈收愈紧地令他难以呼吸。

“婚姻多少都会冒些险。”林宜蓉继续加热。“世上有不少幸福的夫妻,是凭媒妁之言促成的。”

可不是每一对皆能顺遂,他还是摇头。

“妈,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不知是绝望,还是一时情急,林宜蓉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

“你就是狠心不让我抱孙子!张家断了后,叫我将来如何面见张家的历代祖先?”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张浩维手足无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都是我自己不好!”林宜蓉边哭,边自怨自艾:“要是能多生几个孩子,总会有一个听话的,就不用现在又拜托、又哀求地不被理会……唉!单靠一个是不行的……”

他的心被母亲的泪水弄得凌乱,在心慌意乱下,张浩维沉重地同意:

“别难过了,全听你的就是。”

☆☆☆

事情是怎么开端,又是怎么成了现今这种情况?周佳燕茫然地看着镜子里不真实的自己,那个在白色礼服下显得异常苍白的女孩是她吗?再过几分钟,她就要走出熟悉的家庭,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恐惧笼罩她的心头。天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出嫁,她只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想给张浩维一道难题,挫挫他的自以为是,而后事情就这么失控地定了。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被说服的。从那天他要她离开他的视线后,就只有照婚纱照时见过他,僵硬的表情、下垂的嘴角,在在显示他的勉强与不悦。他不喜欢她是显而易见的,但为什么他要答应,不作反抗?她就不会有此时像是站在路口,不知该怎么办的恐慌感。

不要逞强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失恋可以再谈,落榜可以再重考,嫁为人妇可有翻身的机会?白纱礼服下里着的心,该是喜悦的,是充满了对两人世界的憧憬,而不是她现在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太儿戏了!这种事岂容有半丝赌气?她才十八岁,不要因自己的任性,而毁了未来的人生。

杨欣纯走进来,眼睛有些红肿。天下嫁女儿的父母心都是一样,有高兴,却有更多的难舍。

“你完完全全像一个大人。”杨欣纯看着美丽的女儿,声音有骄傲,也有离愁。“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每位妈妈心中最想拥有的好女儿。”

“妈!”心中的矛盾、彷徨,在母亲的温柔软言下,化为一股洪流,周佳燕眼泪直流而下地抱住母亲。“我好害怕!”

杨欣纯搂着已长得比自己高的女儿肩膀,理解出嫁新娘的慌乱心情。

“如果你尚未作好心理准备,可以取消婚礼。”

快,快说不想结了,她在心中呐喊。

“不!”周佳燕将脸埋在母亲的肩上。“婚礼如期举行。”

亲友全到齐了,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她又何忍于此刻摆乌龙,让父母为难。

“是真心话?”杨欣纯想再一次确定,不愿她有分毫勉强。“真没问题?”

周佳燕摇摇头,洒下一串的泪珠。“妈,谢谢你多年来的照顾。”

她的泪珠儿也让杨欣纯的眼睛泛着水光。

“我不知道每个嫁女儿的母亲心情,是不是跟我一样疯狂,竟然希望你能说不想离开,永远都陪在我身边。”

她哭得更是唏哩哗啦,很想说出心中真正的想法;都是她不好,才会落到如今进退两难之地。

“昨晚我一夜睡不着,想着明天女儿要出嫁了,我曾为她付出过多少?而后我发现自己是一个相当失职的母亲,我们相处的时间竟是那么少……”杨欣纯深感惭愧。“你会怪我放在工作上的时间,多过母女相处的时间吗?”

“我爱你,妈!”她哭倒在母亲的怀里。“我们相处的时间的确不多,因为我想永远都留在你身畔。”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让你这么快出嫁?”

不舍的别绪,紧箍着她们。

“我不知道没有你在身旁的日子该怎么过……”周佳燕泣不成声。“我不断地在做错事……”

久等她们未出现的周振谷,走进房察看,只见两人脸有泪痕,心中也是一片愀然,沉默了几分钟后方出声。

“好了吗?大家都在等你们。”

杨欣纯用纸巾擦拭女儿哭花了的脸,要她作最后的抉择。

“可有改变心意?”自己惹的难题,得自己解决。周佳燕徐徐地摇头,已经给双亲增添不少困扰,从今天起,她要真正地长大,走自己未来的路。

“等我们一会。”杨欣纯对丈夫说:“她须重新上妆。”

周振谷点了下头,望向女儿,嘴动下,不想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又转开身。

“爸,对不起!”周佳燕对着他的背说:“给你招来不少麻烦。”

周振谷身体抽动了下,没有马上回转过身。

“我想你一定认为我急于想撵走你。”

“我尊重你的决定。”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并非要撵你离开。”甚少流露感情的周振谷,在这分别的一刻,也无法处之泰然。“有空常回家。”

“我会的。”周佳燕走到父亲的面前,踞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下。“我爱你,爸!”

压抑许久的情绪,被这么一句话瓦解了,周振谷眼睛闪现湿意。“离家只是另一个阶段的开始,家,随时欢迎你。”

周佳燕拼命地点头,心中不由得升起质疑——即将去之处,可是她的家?

穿着正式衬衫、西装,一副不自在模样的周立信进来通知。

“新郎来迎娶了。”

☆☆☆

这就是新婚之夜?

周佳燕坐在床上,双手抱着枕头,心里七上八下的。屋子在所有的贺客离去后,由原来的喧闹声,一下变得寂静极了。张士坚、林宜蓉夫妇也随着最后一位贺客离去,住往张家另一栋屋子,想给新人一个完全不受干扰的空间。

不受干扰的空间……想起林宜蓉离开前,带着期许的眼神,悄声交代:千万不要避孕。她的心飞快地狂跳着,脸红如彩霞。受孕可是如电视上的男女,光着身子纠缠在一起般?周佳燕耳朵紧张地倾听外面的声音,他会那么待她吗?她身体不适地一阵战栗,只因她还没打算接受他。在同意结婚时,她未深想过所谓男女间的义务与权利是怎么回事;虽说今日资讯发达,但她对性还是一知半解,仅止于书本上的片面描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外一直没有声响,她紧绷的神经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愈绷愈紧。她的手拂过床单上醒目的一对大红鸳鸯,鸳鸯有相爱相随之意,已是夫妻的他们可有?已过了午夜,张浩维仍未进来,不行,她得搞清楚他抱的是什么态度,免得在这瞎猜而精神崩溃。

她打开房门,屋子很大,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几间紧闭的房门,他又是在哪一扇门里?犹豫了下,她手转动一扇门把,边猜想他会不会从里面跳出来责骂她,私闯他的禁地?别担心,周佳燕告诉自己,她也是屋子的一位主人,不是吗?

房内没有人,她又打开另一扇,情形一样,在屋子走了一圈后,仍不见张浩维的身影。他不在,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升起一股不受重视的怨怼感,在新婚之夜即遭冷落的新娘想来不多。

大门打开,张浩维一脸的醉意走进来,见到她时先是一怔,继而狂乱地抓着头发。

“老天!原来不是梦,我真娶了老婆!”

他有如见着魑魅的表情,激怒了她。该死!她哪一点配不上他?

“你去哪里?”她冷冷地问。

“你管不着!”他很不客气。

“谁说管不着?”话就这么顺地溜出来:“妻子当然有权利管丈夫!”

不及他震惊,周佳燕也被自己的话吓住!她已认同他们两人是一体?

“但愿只是一个玩笑。”他喃喃自呓:“明天醒来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也想与他一样,抱持着鸵鸟的心态,一个灵感进入她的脑中。

“或许我们真能当彼此不存在。”

“什么!?”张浩维愕然地抬眼。

“换个说法好了。”她也弄不清自己怎么有此荒唐的想法。“在名义上我们是夫妻,而实质上,我们互不干涉,各过各的生活。”

张浩维甩甩头,想甩掉脑中过多的酒精。

“你是提议我们只是挂名夫妻?”

“是的。”她点头。“我们是同居人,除了同居住在一个屋子是共同点外,其它的事互不过问。”

这应该很符合他的脾胃,但张浩维没有马上赞成,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她。

“也包括不过问你交友的事?”

“不错!这是私生活的一项,我们各自拥有各自的私生活。”

“你就是打着这种算盘嫁我的?”

直至方才之前,她从未有过此种念头,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们甚至可以立一份合同。”她没注意到他不屑、轻蔑的表情。“言明双方的权限。”

“你果然心怀鬼胎!”他吐了口气。“不过,挺适合我们目前的状况。”

“你是同意了?”周佳燕放松心情,那么今晚她所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张浩维酒意已退,眼眸清明。“你看来像是一只月兑困牢笼的狐狸。”

为什么是狐狸?指她狡猾吗?这权宜之计,不也给他松绑的空间?

“你睡哪里?”她问敏感的问题:“或者我睡哪里?”

“这才是你真正的用意,是不是?”他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放心!我对二手货没兴趣。”

周佳燕困惑地眨眼。“什么二手货?”

“不懂还是装蒜?”他森冷地一笑。“但又有何不同?我这个龟公是当定了!”

什么龟公?周佳燕想问仔细,但他已走开了。

“我睡客房。”他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

解决了两人可能处在一张床上的困扰,她心安地忘了他莫名其妙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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