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与君绝 第2章
“不对!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我告诉你剑是这样拿的吗?”
严厉的男声在后花园响起。
一名年约八、九岁,眉眼俊秀的男孩手持一柄超过他身子一半的长剑正拚命地挥动着,然而无论他要得再怎么好,得到的总不是赞美,而是一次次无情的喝斥。
“动作太慢了!我不是叫你要敏捷一点、要快一点吗?我的话你到底都听到哪里去了?”
男子的声音不怒而威,使得男孩忍不住浑身轻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十分惧怕男子。
“爹,我们都觉得弟弟已经练得很好了。”旁边一位明眸皓齿的黄衣女孩忍不住开口。
她之所以敢当着此刻剑眉深锁的男子这样说,是因为知道父亲对弟弟虽然严格,可是对几个女儿却很宠爱,凶也凶不起来。
“对啊,爹,弟弟都练一个多时辰了,莫怪动作会变慢,只要是正常人都会累吧?”另一名红衣少女跟着帮腔。
“我就说君彻练剑你们不要在一旁看,扰乱他的心神,影响他的思绪。”男子潠朗的脸上仍是半点笑纹也不生,但语气已经明显缓和不少。
这时,一阵温婉的女声插进来──
“我做了些点心,你们先休息一下吧。”
朝他们走来的是一名美丽温婉的少妇,手上捧着摆满许多精致点心的托盘,那是她在厨房忙了半个时辰的成果,为的就是要填丈夫与儿女的肚子。
“耶,娘来了!”原本围着齐君彻的五名少女同时发出欢呼,除了因为有可口的点心吃之外,同时也是庆幸她们可怜的弟弟终于能暂时获得解月兑。
男子轻哼了声,没有说男孩能否休息,便迳自朝妻子走去。
“君彻,走呀,去吃点心!”排行最大的紫衣少女一把就要收起弟弟手中的长剑,但后者却死命握着它,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抽不走。
“君彻,你怎么了?不休息吗?”另一个女孩疑惑地问道。
齐君彻抿紧了嘴,沉默地摇了摇头,走离姊姊们的身边,又重新练起剑。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爹没有开口,所以君彻半点也不敢松懈!”其中一名女孩恍然大悟道。
闻言,五名女孩不约而同地走向正帮着妻子将点心一一放在石桌上的父亲,异口同声的为她们唯一的弟弟求情。
“爹,可以让弟弟休息一下了吧?”
“就是啊,他今年才八岁耶!这么做对他是不是太勉强了?”
其实,男子之所以会如此严厉,也是出自望子成龙的心态。
他正是名闻天下的遐远镖局总镖头齐镇远,与妻子共同育有五女一男,年纪最小的齐君彻是他们夫妇盼望多时才得到的男丁,因此齐镇远对他的要求一直非常严格,为的是希望将来他有能力接掌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镖局。
齐夫人深知丈夫对爱子的期望像山一样高,多数时候她都十分尊重丈夫的管教方式,但有时还是会忍不住站出来扮白脸,就像现在。
“你就允了她们的爱弟心切吧。再说,你没看到君彻满头大汗吗?也该让他过来喝口茶、喘口气。”齐夫人微笑道。
见父亲终于点头,五名女孩不禁拍拍手,然后朝弟弟叫道:“君彻,快过来!爹说你可以休息了!”
“把剑收起来吧,待会儿再练。”齐镇远朝不远处仍是不断挥着剑的爱子说道。
听见父亲开口,齐君彻终于停止动作。他咬咬唇,以衣袖抹去一头一脸的尘土、汗水,以及悄悄逸出眼眶的泪水,不敢让其他人看到。
梦……他又梦见久远前,全家人相处在一块的情景了……
原本双眼紧闭的齐君彻终于恢复意识,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顶,再一看被子也是熟悉的花色,四周约景物更是他见过不止千百遍的,金灿灿的阳光自窗棂洒了进来,落在地上像流金似的,见到这一切,他彷徨无依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回来了!山庄里的弟兄们将他救回来了!
齐君彻唇角缓缓往上扬,突地,旁边传来一阵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微微转头望向呼吸声的来处,赫然瞥见一张从未见过的清丽脸蛋。
那脸蛋的主人正趴在床边,枕着双手熟睡着,云般的秀发披散在肩背上,几绺青丝垂在额前,肌肤如瓷般无瑕,扇般的睫毛轻轻覆盖着,高而秀挺的鼻子略略起伏,底下红润的樱唇微启,教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如果这里不是他的房间,如果不是伤口传来的疼痛那么明显,齐君彻几乎以为自己来到天庭,看到天上的仙女。他不自觉伸出手想碰碰她,然而才动了下,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立即蔓延至全身上下每一处,使得他双眉紧锁。
该死……齐君彻在心里咒骂着,直到那阵痛楚终于消褪,他才觉得气顺了些。
尽管如此,他的双眼始终没离开过她,齐君彻再度伸出手,想进一步确认她究竟是人还是幻影,不料手背才轻轻触及她粉女敕的脸颊,仙女突然惊醒了!
袁静紫睁大一双漆黑的星眸,眨也不眨地盯住数寸之外那张俊逸逼人的脸庞,跟着,一阵拔尖的叫声逸出她的喉头。
“呀──”她匆忙站起,直退了好几步才敢抬睫望进那既深邃又莫测高深的双眼里,似想确定他是真的苏醒过来了。
她的尖叫声同时吵醒了守在门外的好汉们,没多久,众人涌入房间,瞥见齐君彻苏醒过来,欢呼声顿时充塞整个房间。
纵然四周闹得沸沸扬扬,齐君彻利刀般的视线始终紧紧扣着那个藏身在众人后头的美丽少女。在发现他一直定定地注视着自己时,袁静紫终于受不了的仓皇逃出这个房间。
“你……”齐君彻想叫住她,没想到才吐出这个字便痛楚难耐,他重新闭上眼,极力忍耐着撕心裂肺般的折磨。
可恶!待伤势复原,他必定要亲上虎头山讨回这一切!齐君彻暗暗立誓。
“寨主,你还好吗?”见到俊颜上的五官几乎全揪在一起,石鸣远忧心地问道。
“你看寨主这样子像是还好吗?”武修齐白他一眼,转身就要找袁静紫,“我说小仙女,你有没有办法让咱们寨主少受点罪……咦?奇怪,人到哪儿去了?”
“我这就去找她来!”为了让齐君彻的疼痛及早获得舒缓,石鸣远二话不说的冲出去找人。
“大武,你口中唤的小仙女可是方才那名女子?”齐君彻忍着疼,吐出苏醒后第一句完整的话。
“呃,是、是啊。”武修齐支支吾吾地应着,“小仙女是咱们下山请来的大夫,来替寨主治伤的。”
寨主终于醒来当然是好事,却也让还没为袁静紫的到来套好话的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齐君彻发现武修齐回答的同时,其他人脸上的神情也不甚自然,不禁转向一直深获自己信任的霍青芙问:“青儿,是这样吗?”
“确实是如此没错。”霍青芙冷静地笑道。
“嗯……”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齐君彻也只是点点头,决定静观其变。
没多久,那名美丽得惊人的少女重新出现在房门口。从她脸上迟疑不决的神情看来,似乎对要不要进来这件事陷入天人交战。
“小仙女,请。”石鸣远大声地道。
这阵嘹亮的声音惹来所有人的侧目,袁静紫只得从善如流地迈开步子。
不过,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蹙眉说:“我不是什么小仙女……”这三个字让她无所适从。
“你是啊!你救了咱们寨主,又长得那么漂亮,简直就是下凡的仙女,叫你一声小仙女也没什么不对。”武修齐朗笑道,“咱们寨主就再拜托你啦!”
在他们开玩笑的同时,袁静紫已经走到齐君彻床前。
“你还好吗?”她垂睫,盯着被子的一角,轻声问着。
她平时不至于这么容易胆怯,说话的声音也不会细若蚊蚋,但不晓得为什么,这名眉目清朗的男子却带给她相当大的压迫感。先前他还昏迷不醒时,她就觉得他浑身上下有一股惊人的气势,如今与清醒的他近距离接触这种感觉更是明显。
“你问的可是我?”虽然身体虚弱,齐君彻仍是集中力气吐出话,“若你问的是我,那么便该看着我,而不是猛盯着被子。”
此话一出,袁静紫困窘得满脸飞红,身后的众人则报以哄堂大笑。
“我说,寨主的伤没什么好担心了。”笑声最响亮的石鸣远打趣道。
“是啊,寨主还记得如何训人呢。”武修齐同样是笑不可抑。
这个男人……鼓起勇气凝视着齐君彻眉眼的袁静紫有些后悔让他那么早醒来了,早知道她便该在药中多添加一些会让他熟睡的药材,不过如今想这些全无济于事。
在众人眉飞色舞的同时,只有霍青芙细心地注意到齐君彻的双眉始终不曾舒展过,连忙开口问:“姑娘,寨主的伤口还很疼,你能减轻他的痛楚吗?”
双颊虽然红得烫人,但袁静紫故作镇定地道:“疼是正常的,我先前开的药里已经加入大量可以止痛的药材,不过如果还是痛的话,我重新再配一下药吧。”
为了方便起见,原本放在药房内的药全给搬到齐君彻房里,因此她就在一旁的桌子上配起药。
其他人都察觉到袁静紫在配药时,齐君彻双眼偏也不偏地直盯着她,似乎对她产生莫名的兴趣。他们也不说破,仅是不时以眸光做着无声的交流。
“现在可以熬些粥让他吃,好补充体力,然后再服用我配好的这些药,一样是三碗水煎成一碗。”袁静紫刻意避开咫尺之外那两道紧迫盯人的眸光,对着里面最和善的霍青芙说。
虽然她不喜欢他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不过做为这里的寨主,要管理众多的人,他的气势绝对是足够的。袁静紫苦笑着暗忖。
“谢谢你,小仙女。”石鸣远忘情地赞扬着,“你的出现虽然阴错阳差……”
见齐君彻脸上掠过一丝狐疑的神情,武修齐连忙打断他的话,“闭嘴啦!不会说就别丢人现眼了!快照小仙女的话去帮寨主煮些粥来!”
石鸣远正要破口大骂,一触及霍青芙带怒的目光,只好忍气道:“我这就去。”
“别忘记还要命人煎药啊!”武修齐抓起桌上的一包药,凌空丢给石鸣远,后者瞪了他一眼,快步离去。
“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袁静紫完成手边的事便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令她胸口紧窒的房间。有他在,她总觉得惴惴不安。
“我带你去我的房间休息。”霍青芙提议。
“麻烦你了。”她点点头。昨夜没睡好,她的头有些昏昏沉沉。
“大武,这里先交给你了。”霍青芙朝武修齐点头致意。
“放心吧。”武修齐朝她比了比大拇指。
直到袁静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房中,齐君彻才收回打量的眸光。
“她真的是大夫?”她身上那股高贵典雅气质令他印象十分深刻,忍不住更加怀疑起她的身份。
“是啊。”武修齐依旧点头称是。
齐君彻没再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
“我们寨主对向来兴致缺缺,也不太懂如何和女孩子相处,还请你多多担待。”看出袁静紫至今仍十分震惊与错愕,霍青芙忍不住替齐君彻说着好话。
袁静紫礼貌性笑了笑,“没关系。”
反正他们也不会有太深入的接触,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都与她无关,她只要负责照料好他的伤势就够了。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没多久,她们来到霍青芙的房间。
她打开门笑道:“没怎么布置,不过你绝对可以在这里获得充分且安全的休息。”
这的确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甚至看不太出来它的主人是个女子,因为房里女性化的摆设与布置甚少。
“庄里向来阳盛阴衰,寨主让我住在山庄里的中心位置,说万一出事大家也好在第一时间赶来救我。”霍青芙笑着说明。
没想到看起来可怕的他也满体贴的,这点倒是令袁静紫颇为意外。
“我待会儿会让人收拾旁边的空房间给你,并拿些干净的衣裳给你替换,不过要委屈你了,因为都是些粗布衣裳罢了。”霍青芙注意到袁静紫身上穿戴的衣物饰品都很不俗,因此推测她应该是出身富家的千金。
“没关系。”袁静紫不在意地耸耸肩,“反正这只是暂时的。”
“对了。”霍青芙想起一个早该问的问题,“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一直叫你姑娘,感觉还挺生疏的。”
“我姓袁,名唤静紫。”
“静紫,真是个可爱的名字。”霍青芙伸出手,微笑道:“我姓霍,叫青芙,你可以跟着他们一样叫我青儿。”
袁静紫笑了笑,大方的握住眼前那只手,“我就叫你青芙姊姊吧。”
“也行。”霍青芙笑了笑,“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这几天大雨不断,修桥的工作必须延后,你恐怕得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姣好的玉颜上闪过一丝抱歉的笑容。
这是她最不愿意听到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因此袁静紫只是朝她微微一笑,“那就打扰了。”
“你还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告诉我。很抱歉因为一场误会而将你留在这里,不过在你离开前,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霍青芙真诚道。
袁静紫唇角轻扬,“我也希望。”
待在这里的期间,她当然希望与众人维持良好的关系,但不知怎么,齐君彻那双黝黑的眸子却给她很大的压力……希望他快点康复,这样她就不必太常接触他了。她在心中祈求着。
“不得了!不得了啦!”
隔天一早,一阵嚷嚷声便划破卧龙山庄原本静谧的天空。
刚睡醒的石鸣远以跑百里的速度冲进声音的来处──齐君彻的房间,但见霍青芙与武修齐都到了。
“发生什么事?”他大惊失色地问道。
“负责守着寨主的小豆子说,从昨晚至今,寨主服下的药全吐出来了,不止这样,寨主还高烧不退哪!”武修齐愁眉苦脸回道。
“我猜是因为药太苦了,寨主喝不下。”霍青芙推测道。
“不如咱们请小仙女再替寨主另外开个方子吧?看里面能不能多加些糖啊、花蜜之类的玩意,这么一来应该就顺口多了吧?”石鸣远乐观地道。
“亏你想得出这种馊主意!”武修齐毫不客气的将一桶冷水直往他面上泼去,“从来没听说有人会给病人吃糖、花蜜之类的东西,你是存心让寨主病情加重是吧?”
“我的意思又不是单纯只吃糖或花蜜,”石鸣远辩解着,“是混着药一起吃嘛!”
“我倒觉得这法子可行,与其半点药也喝不下,混着糖或花蜜一起吃或许还好一点……我去请静紫再来一趟吧。”说完,霍青芙迈开了步伐。
过没多久,袁静紫被霍青芙请来,并应他们的要求添加了些让药不再苦口的配方,结果这回齐君彻不仅成功服下药汁,同时还安稳地睡着了,不似前几夜总是浓眉深锁。
注视着他逐渐恢复血色的面孔,所有人总算松了口气。
“这次情况应该稳定了吧?”武修齐抚着胸口说,“我可无法接受寨主再有任何闪失,我的心脏都快停啦!”
“这样好了,每隔两个时辰我便来看看他,顺便检查他的伤口。”袁静紫提议道。好好守护着他可是她眼前的第一要务,不能有任何差池。
“你愿意这么做真是太好了!”石鸣远一脸感动。
“喳呼那么大声做什么!”霍青芙横眉骂完,转头对仍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齐君彻的人儿说:“抱歉,静紫,这阵子恐怕都要麻烦你了。”
“没什么。”袁静紫转身灿笑,“这是我答应要做到的事,自然得尽力。”
“对了,依你之见寨主约需多久才能复原?”武修齐关切地问道。
“他是个练家子吧?”之前为他缝合伤口时即看得出这个人的筋骨十分强健,块头也非常高大。
石鸣远点点头,“是啊,寨主的武艺极为高强。”
“那么便用不着担心了,相信他很快就能生龙活虎的活蹦乱跳了。”话虽是这么说,但袁静紫记起那双深沉慑人的眸子,心不觉一紧。
自从袁静紫被抬到山上,而宝儿被抬回袁家后,袁家一直是鸡犬不宁。
得知袁静紫是礼部尚书千金的女儿,为了保护卧龙山庄及齐君彻等人,宝儿只是简单向袁夫人解释她原本是应邀到山上表演的,哪知天雨加上轿子抬错故而不能前往,至于是谁前来邀她的,宝儿则一概推说不知道,她只是收钱办事罢了。
由于宝儿语气笃定,因此袁夫人只能选择相信,但她心里的忧虑更深一层,因为她连女儿被抬去哪儿都不知道,只好央求丈夫命人搜山,但由于阴雨不绝,这主意始终是在口头上说说,实际上却无法进行。
“老爷,您说该怎么办?”
这天,袁夫人又开始例行性的呼天抢地,自从宝贝爱女失踪之后,她每天都要发作一次以上。
“还能怎么办?大雨把路都冲坏了,我也没办法呀!”袁寺盛无奈地摊手。
袁夫人涕泪交零地道:“静儿落入那些人手里不晓得会怎么样……要是她长得普通些也就罢了,可她生得花容月貌,他们会不会对她起歹念啊?”
“宝儿姑娘不是说了吗?那些人不是坏人。”袁寺盛抚着胡子道。他不是没怀疑过宝儿的话,但难道他们还能将她屈打成招吗?
“不是坏人怎么会住在山上?您说,他们会不会是山贼啊?”袁夫人擦擦泪眼,问出心里的疑惑。
“住在山里不代表就是坏人,也不代表就是山贼,你别胡思乱想了。”袁寺盛心里虽然也担心,但也只能镇定地安慰着妻子。
袁夫人起身定到门口,仰望着不断落下雨丝的天空叹道:“雨怎么不快点停?成天下下下的,烦死人了!”
“静儿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要是他们真敢对静儿怎么样,我和三王爷都不会饶过他们的。”袁寺盛希望这么说能给妻子一帖定心丸,让她惶惶不安的心稳定下来。
“好吧,那我到佛堂去祈求菩萨千万要让静儿平安无事归来。”说完,袁夫人转身领着丫鬟们到家里的佛堂诵经祈福去了。
“唉,这个节骨眼怎么会出这种事呢?”独留在大厅中的袁寺盛忍不住哀叹。
婚期都近在眉睫了,到时要是有什么万一,要他如何向三王爷交代?
“先搬到南方?”丈夫的话令齐夫人十分诧异。
“嗯,愈快动身愈好。”齐镇远说着,一边自怀中掏出银票交给妻子,“收好,快去替孩子们收拾衣裳细软,我去备马,等你好了咱们立刻出发,送你们到南方之后我再回来。”
“等等!为什么非得这么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齐夫人心中直觉不对劲,而且丈夫的脸色看起来也颇为凝重。
母亲的质问声传来时,齐君彻正坐在隔壁房间仔细地擦拭着父亲给他的佩剑,他竖起耳朵倾听着房内父母的动静。
“我没时间解释了,动作快!”齐镇远催促道。
“不行!我非得知道真相不可!”齐夫人的口气是没得商量的。“咱们不是夫妻吗?既然是夫妻,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见妻子态度十分坚持,齐镇远知道如果自己坚不吐实她是绝对不会走的,长叹一口气后道:“有人放话要劫镖。”
“这种事对咱们而言不是司空见惯吗?”齐夫人不明白丈夫怎么会因此就做出要家人暂避到南方的举动,“咱们开镖局不就是──”
齐镇远凝着眉摇头,“事情没这么简单,根据可靠消息指出,此次要劫镖的是名扬镖局。”
齐夫人不禁傻住了,“咱们和名扬镖局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啊!”
“那些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事实上名扬镖局一直嫉妒咱们生意好、名声响亮,只是我怕你想太多,所以从来没告诉你这件事。最近县令大人那桩生意由我们镖局抢下,他们十分不满,因此打算藉这次的劫镖将咱们遐远镖局的声名一举破坏殆尽!”
“怎么会这样?”齐夫人秀丽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而且劫的还是县令大人的镖,他们不想活了吗?”
“就是因为他们居然敢动县令大人的镖,我才惊觉此事非同小可,名扬镖局那帮人此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怕他们会对你们不利,所以才想先送你们南下躲一躲,我再回来应付他们。”
“你还要回来?那我也要留下来陪你!”齐夫人泪眼汪汪地望着丈夫。她的心从来不曾如此不安……
“孩子们还需要你照顾,别担心我。你们一走,我反倒可以无后顾之忧地护镖,绝不会让他们的诡计得逞的。等这次的事情结束,我再去接你们回来。”齐镇远安抚着妻子。
见丈夫一脸坚决,齐夫人也只能点头,“嗯,我即刻就去收拾。”
那天的情景遗历历在目,时光却已经匆匆过了十几年。齐君彻手覆在额上,内心有无限感慨。
虽然已经醒来,他却像想留住方才梦中那个光景似的,一直舍不得睁开眼。
这时,门“咿呀”一声推开。
进来的是来察看齐君彻复原情形的袁静紫,她才走近床边,便发现床上人的眼皮动了动、她正要转身去叫其他人时,齐君彻的声音陡地自她身后响起。
“慢着!”
其实他早就醒来了,只是闭着眼睛在假寐,一听到门被推开,再听到那细碎的脚步声,他随即知道来的是谁,正打算睁开眼睛,没想到她居然毫不犹豫地转身想跑,这令他有些不悦,因而开口拦下她。
袁静紫依言回头,隔着数步的距离间:“你感觉好些了吗?”
“听说你是大夫,大夫向来是这么隔空问诊的吗?”齐君彻偏也不偏地直盯着她问道。
她红着脸辩驳,“我只是想……既然你醒了,其他人应该会很高兴,所以想去叫他们来。”
“我现在只想要清静。”齐君彻注视着她仿佛染上向晚彩霞的双颊,心中不由自主地称赞起她绝俗的姿颜,她的确是他看过最貌美的女子。
“喔……”袁静紫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他说想要清静,那她是不是也该离开?
她正踌躇着,齐君彻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不是来检查我伤势的吗?”竟在旁边发起呆来了!她有这么容易分心吗?
“我是啊。”她慌忙回道。
“那还不快过来!”他没好气的催促。
有他这句话,袁静紫也只能乖乖上前了。第一次与清醒的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觉得一颗心愈跳愈快,脸上也愈来愈燥热。
“请吧。”齐君彻想也不想便道。
他的直率令她愣了下,想来他是不打算自己来了,她只好伸出微微发颤的双手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在伤口上的布条,仔细地审视着。
“如果再靠得近些,你的脸就要烫到我了。”凝视着那张专注认真的小脸,齐君彻忍不住开口揶揄。
这话吓得袁静紫一跳,手一抖,偏巧不巧地打在伤口上,痛得齐君彻一张俊朗的面目瞬间变了形。
“该死!”他反射性扣住她来不及抽开的纤细手腕,咬牙咒道。她是故意报复他的消遣吗?
“对不起!”她心惊地道歉,下意识想抽回自己的手,他抓得她好痛。
狠狠地扫了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感受到她极力的挣扎与抗拒后,齐君彻总算放开她。
“下次再这么不小心,就不止是这样了!”他的声音自齿缝之中绷出来。
“对不起!”袁静紫用力闭起眼致歉,直怕他下一刻就会掐死她。
深吸了口气后,齐君彻决定宽宏大量一点──毕竟她可是来医治他的大夫,再说,见到那张美丽的脸庞盈满惊惧,他的心竟莫名其妙的感到内疚。
他肯定是痛糊涂了……明明是她的错,他居然对自己一时失控的行为深深感到不安与歉然。
袁静紫胆战心惊的为他包扎好伤口后,齐君彻又说话了。
“告诉我,我有没有发烧的迹象?”他一直觉得头有些沉重,像压着块石头似的。
见他的神色与语气和缓不少,袁静紫几乎跳出胸口的心总算平复了些。
“你自个儿难道没感觉吗?”她困惑地问道。
“躺了这些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我无法确定感知能力是不是正确。”加上她失措的小脸盈满他的脑海,齐君彻觉得自己似乎连清晰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
“真的吗?”袁静紫半信半疑。从他方才“生气勃勃”的模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昏昏沉沉的人。
下一刻,齐君彻狮子般锐利的双眼立即瞪向她,“你这是在怀疑我说的话?”
“当然不是!”这里可是他说了算!意识到这点后,袁静紫连忙伸出水女敕的右手探向他的额头,左手则放在自己的额上做比较。
当那只温暖柔女敕的小手覆上来时,齐君彻突然感到全身像被雷劈中一般,窜过一阵奇异的感觉,这是以往他与其他女人触碰时所不曾发生过的。
“好像有……”刚开始她的确是这么觉得,但发现那双子夜般漆黑的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时,她的感觉又变了,“又好像没有……”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此刻的她全身也是烫得厉害。
但这话却惹得齐君彻皱起眉,“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你这大夫是怎么当的?”
袁静紫正愁着要如何解释时,门外响起石鸣远的声音。
“小仙女,我正要找你呢,没想到你已经先过来看寨主了。”
袁静紫急忙收回手,转身望向他们的表情像见到救星,而齐君彻则是懊恼这些人闯进来的不是时候。
袁静紫飞快地奔到他们身边,语气急促地道:“他的伤口没问题,但我不确定是一个是有发烧……应该没有,记得葵和粥要继续服用……就这样,我先走了!”
连珠炮似地说完后,她头也不回去提起裙摆拔腿狂奔而去,仿佛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似的,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