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日记 第三章
二○○○年八月十一日老天爷终于开始下雨了
我从没见过一个人的脸可以在一瞬间,从那么温柔,变成那么可怕。
棋的眼神好可怕,是因为被我看到他的真面目吗?
他不是同志吗?还是他不想任何人知道他是同性恋?
他走的那么快,那么绝情,头也不回,根本不等我掀开我的面具。
他知道是我吗?还是以为那是另一个人?
是我做错了吗?
等到下次和他见面,我是应该当做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还是应该再接再厉,告诉棋他曾经那么温柔对待过的人,就是我呢?——
摘自《芝麻日记》
***
早上七点的火车,志麻六点五十分到的火车站,无精打采的伛偻着身子拖着旅行箱往前蹭。
那天棋软得很快,快到他不知道到底戴着套子的棋是射了,还是没性趣了。棋走得更快,快到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春梦,而且该死的是,他这次的春梦,还是以乱七八糟的结局结束。志麻挺了挺腰,腰骨上又传来的那阵让他头皮发紧的痛。
只能像个小老头一样的伛偻的身子走路,志麻郁闷的嘟囔,真倒楣,连个送他的人部没有。家里那两个大的临时接到出差通知,等他身心俱疲的爬进家门,却发现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这样也好,不然他也没法跟爹妈解释自己的腰为什么会突然直不起来,自己的为什么会突然痛的像长了痔疮。
已经一天过去了,腰很痛,更痛,再加上他找不到止痛药,一直痛的睡不了觉,搞得头也很痛。但身上无时不刻的痛也提醒着他,那一晚,不是春梦,不是他的臆想,棋曾经真的在比利姐家那个小舞台的地板上,紧紧的抱住他,温柔的进入过他,然后还那么绝情的离开过他。
「喂,芝麻,你还磨磨蹭蹭的干嘛啦!」猪头在进站口那里底气十足的叫,「快开车了!你还不赶快过来!」
又不是他不想快,志麻努力的拉着箱子往前走,可是身上真的很痛,脚步就是迈不开。
「哎!」猪头急死了,干脆从验票阿姨面前跳过剪票机,冲到志麻面前帮他拎起箱子说:「芝麻,你没吃饭啊!这么轻的箱子干嘛用拖的,还拖的这么慢。快走啦!火车不等人。」说完拉着志麻的胳膊就往剪票口走。
「朱爸好,朱妈好。」志麻被猪头拉着往前走,突然看到猪头的父母,还有他们身边那对看起来很有教养的一对夫妇,「来送火车啊!」
「是啊!」朱妈向志麻身后看了看,「芝麻,你爸妈又出差了?怪不得来的这么晚,早知道我们就该打电话叫你起床。」朱妈推了推志麻身边的猪头,「猪头,快把芝麻的东西拿上去。」
「知道了啦!」猪头提着箱子走上火车,突然转过头对志麻说:「对了,那是色……」他看见棋的父亲严厉的眼睛,吐了吐舌头继续说:「棋的爸妈啦!你跟他们说两句好了,我先把行李拿上去。」
棋的父母吗?那就是说,棋也来了?志麻的头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的开口:「李伯父好,李伯母好,我叫杨志麻,是棋的补习班同学。」
「好好,真是有礼貌的好孩子。」棋的爸妈看起来就是那种典型的严父慈母,李伯母走过来说:「小棋那孩子,从小没一个人出去生活过,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要怎么照顾自己。以后你们还要多多照顾我们家小棋。」
「哦,有芝麻在,李妈妈你放心啦!」朱妈笑起来说:「这孩子从小就独立,很会照顾人。我家猪头都要拜托他照顾咧。」
棋不懂怎么照顾自己吗?志麻的脑子里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拿着剑,骄傲的俯视着自己的棋。那天晚上,棋像个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君主,和平常的他那动物本能的生殖器作风完全不同。
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喂,芝麻,你没事吧!脸色怎么那么不好?」小兰坐在猪头的身边,看着靠在窗边脸色苍白的志麻,「胃疼?还是吃坏东西了?猪头,去给芝麻拿胃药啦!」
「不用了……」志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阻止住要去拿胃药的猪头,「三八,我不是胃疼。」
志麻捏紧拳头,真的很痛苦,坐直了会痛,趴在这里腰会痛。靠,为什么比利姐只告诉他的美妙,却不告诉他美妙的代价会是如此的痛苦。
「那你到底是怎么啦!」小兰托着腮盯着志麻,突然笑起来说:「志麻,你不是也跟女孩一样,每个月……都会有痛苦的那几天吧!」
「靠!死三八!」志麻趴在小桌上气得青筋直爆,「你不闭嘴会死啊!我哪里痛关你什么事!」
「喂!杨志麻!我是关心你哎!」小兰从包里拿出一小瓶药,「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说:「喂!要不你吃我的药好了,很有效哎!我每次难受吃它就过去了。」
「死三八!你什么意思?」志麻使劲捶了一下桌子,「谁知道你里面装了什么?我才不要吃你这种女人才吃的药!」
「喂!杨志麻你别狗咬吕洞宾!」小兰也怒了,「蹭」的一下站起来。
「好了!都别说了!」突然棋的声音怒气冲冲的响起来,吓了小兰一跳。志麻咬住嘴唇,趴在桌子上看着突然站起来的棋。
从上车开始,棋除了和他点头致意以外,根本没理过他,一直在专心看自己手里的书。
「吃个药还能吵成这样,你们烦不烦啊!」棋抄过桌上的水杯,迳直走了。
小兰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改不了她多话的性格:「喂,芝麻,棋被你传染了啊!他今天一直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跟平时都不一样。」
志麻没理她,默默的伛偻在窗边。
棋虽然是个凭本能的生殖器,但很少会发脾气。志麻咬咬嘴唇,棋的心情果然一直不好。
棋很快就回来了,硬生生的往桌子上放了一杯水,然后拿起小兰的药。
「呐!这就是普通止痛药,芝麻,你放心了吧!」棋看着药瓶说。
「看见了吧!杨志麻。」小兰趾高气扬的晃着腿,「还说你不是狗咬吕洞宾!」
「陆晓兰!你少说句话会死是不是!」棋怒气冲冲的瞪了小兰一样,立刻让她闭起嘴,抓着猪头的胳膊,眼眶里立刻浮现出一层雾气。
「喂,吃药吧!」棋拿起水杯和药片递给志麻,「小兰,你去坐猪头腿上,我坐你们那边,让芝麻躺一会。」
「哦……」小兰乖乖的拉着猪头站起来,看着棋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来,继续看书。
他这……算是关心吗?志麻吃下手里的药,躺在椅子上。
火车晃来晃去,他的头躺在椅子上,也晃来晃去,棋的眼在小桌上方若隐若现。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在他手里的书上。棋的眼神很认真,志麻想,他用那柄西洋剑挑开他裤子拉链的时候,也是这么认真的,只不过那时候他的眼里还带着不可救药的。
真怀疑小兰给他的不知道是止痛药还是安眠药,一直看着棋的眼睛,身上好像也没那么痛了,志麻觉得自己的眼睛慢慢开始打架,然后模模糊糊的,似乎棋会偶尔抬眼看下他。
好像有些担心,有些懊悔,是他又开始做梦了吗?恍惚中,志麻慢慢的阖上眼睛,陷入这两天来第一个深沉的睡眠。
「喂!起来了!」
志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看到棋的脸:「嗯?这么快就到了?」
「是你睡的太沉了。」棋直起身子,转过身去拿志麻的书包。
「是哦!」志麻偷偷看了一眼棋,揉着眼睛说:「我有没有……打呼噜?」
其实是想问他有没有说梦话,志麻有点脸红,刚才做梦,好像他又梦见棋了。
「没有。喂,车上的人都走光了,就剩你了。」棋背起书包转过身,向志麻伸出手,「赶快走吧!」
「哦……」志麻拉住棋的手,一下坐起来。
「啊!痛痛痛!」志麻刚坐起来,就觉得本来已经没有那么痛的腰突然僵硬起来,「你等等,我的腰……很痛!」
是他看错了吗?棋不耐烦的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愧疚,让志麻愣在椅子上。
难道棋真的知道,他就是那个被他温柔抱住的人?
「喂,你能不能走?不会是睡觉睡的吧!」棋抿了抿嘴,弯腰把志麻扶起来,「火车的椅子会好睡才有鬼,你忍忍吧!」
「嗯,那个。」志麻推开棋,扶住身边的椅背:「我还好,自己能走,你先下去等我吧!」
这么亲密的和棋接触,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志麻觉得这简直就是在不断提醒自己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么威严的棋,那么性感的棋,那么温柔的棋,那么可怕的棋,转头就走的棋。志麻使劲摇摇头,不管是哪种的棋,都是属于那个疯狂的晚上,不是属于这个车厢里。
棋站在志麻身后,犹豫了一下,又四周望望。他见火车里的确没别人了,便走上前,突然抱起走的摇摇晃晃的志麻说:「你逞个什么强啊!车厢里都没人了,照你的速度走哦!搞不好真的要跟着车坐回去了。」
在棋的怀里,在棋温暖的怀里,志麻自然而然的环住棋的颈项。被棋抱起来的感觉很好,有种飞扬的晕眩感。
那天晚上,棋吻着他,抱住缠在他身上的自己,转身,然后弯腰,将他放在地板上,紧紧的压住他。
很深刻,很刻骨铭心的感觉,志麻咬了咬嘴唇,终于说:「棋……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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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八月二十五日另一个城市的天空也是一样的淡蓝
棋逃了,又一次的逃开了我的身边。
我已经很多天,很多很多天没再见过他了。
很想见他,非常想见他,不想见不到他。
他知道是我,一直都知道是我。我没有刻意隐藏过我的声音,他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是我。
他知道是我,他还是那么温柔的抱住我,那么热情的吻我,那么激烈的和我。
他是喜欢我的吧!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逃。
我要找到他,我要告诉他我的心情,要让他留在我身边。
我决定赌了,我知道这次,我的机会一定会大于1%。
不想放弃他,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
摘自《芝麻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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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麻和猪头在离学校很近的地方租了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简陋,家俱电器倒是一应俱全。
猪头不想住寝室,因为小兰放弃了一年的学分,转过来和猪头一起读书。
所以志麻觉得虽然小兰是个三八,害得他和猪头要去上补习班。但现在看到小兰为了猪头,放弃了一年的学业,跟着猪头来到这里从大一读起,也就接受了小兰和他们一起的住的提议。
注册那天,志麻早早就到了注册处,注册完了,就坐在注册处的附近,看着来来往往来注册的学生。
猪头虽然不知道志麻到底想干嘛!但是还是很仗义的陪他在注册处门口看学生。可惜好景不长,他很快就被篮球部的人认出来,然后被劫到学校篮球部签字卖身,剩下小兰一直在志麻身边陪着他。
虽然志麻和小兰不对路,但一起拌嘴,时间还是挺容易打发的。
于是两个人就一直从早上看学生看到晚上,一直到注册快结束的时候,才看到棋的身影出现。
棋注册完出来,就像根本见不到志麻和小兰一样,低头快步走着就要离开。小兰奔过去,拽住棋的胳膊,「这些天你去哪了?出了车站就不见踪影,也不去寝室报到,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担心死了。」
棋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小兰:「我……不太想住寝室。」
「哎呀!不住寝室你早讲嘛!我们也不住。」小兰笑起来说:「我们三个已经租到房子了,棋,我们那里还有一间空房,过来和我们住啦!」
「我……」棋看着小兰身后一直沉默的志麻,「我也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住,我已经租到房子了。」
「啊?」小兰三八兮兮的叫起来,「一个人住很可怕呐!万一出点事怎么办?过来和我们住啦!人多也比较热闹啊!」
「我不太喜欢热闹。」棋挣开小兰的手说:「一个人住比较容易静心学习。」
「对哦!你医学系的。」小兰噘起嘴说:「医学系了不起嘛!不要跟我们这些学财经外贸电子的混啦!」
「当,当然不是啦!」棋突然叫起来,伸手亲昵的捏着小兰的鼻子,「拜托,我怎么敢不跟你混,小兰姐,以后我还要你介绍你们系的美女给我认识咧。是因为对门就是系里学长啦!我以后有功课也比较容易问嘛!」
棋的笑来得很突然,很灿烂:「况且啦!我要是跟你这种,啊!身材正,脸蛋赞的女生成天住在一起。我怕我会活不长哎!」棋贼笑着说:「到时候我不是看着你和猪头搞三搞四郁闷死,就是嘛被猪头从山上丢下来然后死无全尸。喂,哪种死法我都很惨哎!」
「喂!棋你很欠揍哦!这种无耻的话都说的出来!看我叫猪头怎么修理你!」小兰笑的花枝乱颤,站的却很直,胸脯挺的尤其高,「看你没事就好啦!你不知道我们这几天有多担心你。对了……」小兰从随身小包里拿出纸笔,低头一边写一边说:「那我把地址电话写给你,有事没事都来玩啦!」
恢复了他生殖器作风的棋,是真正的棋吗?志麻双手插在口袋里,紧紧的看着棋,那个温柔的,如同君主的棋呢?为什么会有那个棋?为什么一个人,会有这么截然不同的两面?
棋抬起头,正好对上一直盯着他的志麻的眼睛。就像被针扎到一样,棋立刻低下头,看着正在写地址的小兰。
棋不敢看他,他在棋的心里肯定还占着一席之地,志麻捏了捏拳头走过去对正在给小兰写地址的棋说:「棋,等下我有点事跟你说。」
棋的笔顿了顿,接着头也不抬的继续写着:「嗯?什么事?现在说啦!我等下还要去学长家吃火锅。」
「我要单独跟你说。」志麻看了眼小兰,咬了咬嘴唇,拉住棋的手臂,「棋,你跟我过来。」
「喂喂喂,我还没写完!」棋一边被志麻拖着走,一边对不明所以的小兰大叫,「喂,小兰!晚上我给你电话再把地址给你。还有,你们系联谊一定要找我啊!」
「芝麻,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非要单独跟我说,学长说今天要带几个超正的马子来吃火锅咧。」被志麻拖到空无一人的体育馆里的棋,背对着志麻,百般无聊的模着鞍马箱:「喂,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就走了,你别耽误我泡马子。」
棋随便敲了敲鞍马,毫无耐心的转过身来说:「喂,不说话我……」
棋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志麻,看着他仰头吻住自己。
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感觉,那天的人是棋,绝对就是这个棋。志麻紧紧的贴在棋的身上,两手用全力将棋固定在他和鞍马之间。
能感觉到他的下面开始有变化,能感觉到他忍不住的想吻回来,志麻伸出舌头,舌忝着棋的牙,感觉他慢慢的开启了牙关。
然后他的舌头伸进去,然后棋的牙突然用力咬下来,痛得志麻痛呼一声,捂住嘴蹲下来。
棋迅速转过身,深深吸了口气,突然使劲踹了下鞍马:「杨志麻!你叫我过来就是干这个吗?靠!你变态啊!」
「是!我是变态!那你呢?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是吗?!」志麻站起来,从背后抱住棋,「棋!那天晚上的人是我,被你压在舞台上的那个人就是我!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别告诉我你只是玩玩,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那时候我的那个你根本不是在玩玩。」他搂着棋的腰,越搂越紧,「你为什么要怕?为什么要逃?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承认?为什么你明明喜欢男人却装出喜欢女人的样子?为什么月兑下了面具,那个温柔威严的你就变成了玩世不恭的?」
不懂的事情太多,想问他的事太多,志麻拼了命的搂紧棋,不想让他再逃离自己的身边。
「棋,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能跟我说吗?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吗?我喜欢了你很久,爱你很久了。」志麻的头埋在棋的背上,闷闷的说:「棋,别逃了,不管你在逃什么,都别逃了,如果你觉得一个人不够坚强,我就跟你面对,棋……」
「我逃什么了!」棋突然使劲拉开志麻的手,「是,我知道那天那个人是你,那又怎么样?我告诉你,那天我就是去玩玩的,就是想在离开之前玩点刺激的东西,有人告诉我在那里绝对不会被戳穿身份,我才会去扮那个苏洛。」棋转过身,使劲推着志麻的肩膀大吼,「我还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扯下那层面具?为什么要破坏游戏规则?什么我们是一样的人?你做梦吧!什么我装出喜欢女人的样子,我就是喜欢女人!那天我就是想去试试跟男人玩有什么意思!告诉你,现在我觉得男人没劲透了,无聊死了!你满意了吗!杨志麻!你这个死变态同性恋,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许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喜欢上你!我看到你就恶心,就讨厌!滚!」
棋使劲一推,把志麻推倒在地上,看着志麻一脸的不可思议和伤心欲绝的盯着他看,渐渐的又开始全身颤抖起来,捧着头大叫:「杨志麻,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你盯着我干嘛?你还不信吗?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喜欢男人,绝对不可能!我喜欢女人,喜欢女人你知道不知道!我看到男人的就难受,看见男人下面那一条就恶心!我喜欢女人,喜欢女人的胸脯,喜欢女人,我看见女人就会硬起来,我喜欢女人,我喜欢女人,喜欢女人,喜欢女人……」
「棋!」志麻看着棋在他眼前越抖越厉害,声音也越来越嘶哑,终于在他捧着脑袋倒在地上的时候冲上去抱住了他,「棋!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棋!棋!醒醒!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