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第三章
打从姬如凤懂事起,就不断有人在他耳边说安王爷傅玉衡的好话,起初他并不甚在意,对于傅玉衡的刻意讨好与亲近全然不当一回事,然而,当整座慕云宫里的太监与宫女全都一面倒地替傅玉衡说好话时,姬如凤就忍不住发狂了。
“天蚕丝做成的衣裳又怎么了?难道慕云宫里头就缺衣服了吗?非得把那家伙送来的东西当宝贝不可?扔出去扔出去,见了就讨厌!”什么刀枪不入的天蚕丝?送这种东西做的衣服给他干什么?虽然说宫里头也不是挺安全的地方,不过要是收下了傅玉衡的礼物,那不就代表他允许那人亲近他了吗?
哼哼,守了好几年的关卡又怎能因为一件什么天蚕丝而破功,开玩笑,让那种会抱着人又亲又搂的人近他的身,他还不如出家当和尚算了。
不过,这些事都不是让姬如凤气到不行的原因,他最最生气的一点是,明明慕云宫里头他才是唯一的主子,怎么大伙儿的语气听起来傅玉衡才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似的,让他心里非常不舒坦。
“主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天蚕丝可不是普通衣服,它是一件难得的宝甲,先帝在世时也曾经因缘际会得过一件,听说这天蚕乃是旷世奇虫,百年难得一见,天蚕所吐之丝无比韧性,正是做护身宝甲的好材料,这件宝甲可是安王爷费尽心思才得到的,主子却弃之如敝履,恕老奴多嘴,主子您又何必跟安王爷过不去?毕竟都是血亲兄弟,放眼姬姓天下,又有谁能够这样为您?”一名老太监接住姬如凤扔出来的天蚕丝,忍不住对才八岁的主子发起牢骚。
姬如凤小小的脸蛋上剑眉挑起,俊秀的眉眼颇有乃父之风,无奈他无论是气势还是学识都比不过一个外姓皇族。
“既然这东西如此宝贝,不如你就拿回去还给安王爷吧,省得放在慕云宫里头发霉,反而浪费了这绝世宝物。”
姬如凤冷冷哼了一声,他也知道这东西是宝贝,问题是这种宝贝给他不嫌浪费吗?不如送给将军一类的人物还来得妥当,傅玉衡要真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把这件宝甲送给朝中军权最大的卫将军才是。
“这……可是这宝甲是安王爷吩咐要送给主子的,要是送回去,怕是不好吧,宫里头从来没有退过礼品的惯例啊。”老太监有些为难,不知道为什么,朝野中极有名望的安王爷在他家主子这里完全得不到好脸色,也没见过两人有什么冲突或是误会,就只见小皇子对那位新上任的摄政王退避三舍,这对小皇子的将来可没什么好处。
兰太贵妃交代过了,关于朝中任何有权有势的人物,都不能让任性的小皇子得罪,偏偏这加封摄政王权倾朝野的安王爷却成了小皇子的眼中钉,兰太贵妃及摄政王两方都非常关注小皇子的举动,这慕云宫里头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没有那个惯例,那就由我来开啊!”在慕云宫里,虽然他是唯一的主子,但是因为他在天界里待久了,以致于下凡时总改不了自称,就连母妃耳提面命叫他自称小王他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可是……”老太监的冷汗从脸上滑落,要真的把这件宝甲给扔回去,因此得罪了安王爷,那慕云宫里的宫人以后要怎么在皇宫内讨生活呢?主子身份贵重自是不会成为怒气发泄的对象,只可怜了他们这些下人啊。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要是怕的话就由我亲自把宝甲送回去吧,省得让你们整天捧着人家的宝贝忘了自家的主子是谁了!”
姬如凤从老太监手里夺回他方才生气扔出去的天蚕丝,说真的,要不是这件宝贝的主人与他不对盘,这模起来又柔又软却刀枪不入的宝甲他还挺喜欢的,就算用不上收藏起来欣赏也是一种乐趣,只可惜啊……
算了,反正物归原主后那个傅玉衡应该会替这件宝甲寻找更恰当的主人吧。
“主子!”老太监看得目瞪口呆,这宝甲真要由主子亲自送回的话,那兰太贵妃一系跟摄政王那一派就永远无法连成一气了。
只可惜,姬如凤的前脚都还没跨出门槛呢,外头的宫人却已经通报了安王爷求见。
安王爷——以故有的封号来拜访他,是因为傅玉衡不想用更显赫的名头来压他这名小小皇子吗?哼。
“唷,今儿个我这慕云宫可真是蓬荜生辉呢,这宝贝我都还没捧上门呢,原主人就舍不得要来讨回了吗?也好,省得我还要走这一趟路。你还跪着发什么呆呢,还不去招待伟大的安王爷。”姬如凤重重哼了一声,以他现今这年纪绝难想像的老成口气让宫人出去迎接。
到底安王爷还是元圣皇朝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就算不喜欢,还是无法避免见面。古人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他至今仍奉为圭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殿下别来无恙。”被迎进来的傅玉衡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这也难怪,他在朝堂上几乎可以说是到达呼风唤雨的程度,这种人走到哪里去都会受人爱戴,可他偏偏就喜欢往这唯一不欢迎他的慕云宫跑——这不是来自寻晦气又是什么?
“还没死,托福。”姬如风撇了撇嘴,刻意避开那耀眼的俊颜,安王爷是宫里头长得最入女人眼的男人,这一点连小猫小狗都知道,可偏偏他就觉得这张据说很英俊杰出的脸蛋很惹人嫌。
这也不能怪他,谁叫那傅玉衡居然是个会抱着初生女圭女圭乱亲一通还偷吃豆腐的怪家伙?更何况,他可是十分了解这男人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上是个小气无比,一发疯就没完没了的怪人。
想当初他也只不过偷吃了他一碗饭,就惨遭整座王府的人追捕誓把他做成三杯鸡、苦瓜鸡汤什么的,他要不是个拥有法力的神仙,换成任何一只贪吃的小公鸡,现在大概也只剩下一堆鸡骨头了吧?
听到这种回话,傅玉衡倒也不生气,来时就听见慕云宫里头的骚动,他大胆猜测,这慕云宫里的小主子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他差人送来了天蚕丝那宝贝所致。
真是一个不成熟的小鬼,不过倒是别扭得可爱,他环视了周遭正冒着冷汗的宫人和姬如凤手里捧着的天蚕丝,唇角勾了起来。
“殿下可喜欢小王的礼物?”
那天蚕丝也是底下人为了拍他马屁才差人送上来的,他自己其实用不太着,脑筋一转,就把东西转了一手送给姬如凤了。
他知道这个小表弟不喜欢他,但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傅玉衡讨厌他。不明白的事情非得弄个清楚不行,就算不能扭转姬如凤对他的想法,好歹他也要明白他究竟哪里惹了他?
绝对不是政治因素,傅玉衡很明白,皇宫里的孩子打小就要接触政治,但姬如凤偏偏拒绝任何政治上的参与,似乎打算做个散仙逍遥王,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他的权势而讨厌他。
“喜欢是喜欢,不过这么名贵的礼物,恕我无法收下。”
原本还在考虑该怎么开口的姬如凤,一听到对方先开了这个话题,姬如凤乐得找藉口把东西还回去。
将天蚕丝塞回傅玉衡手中,姬如凤如释重负,他拍了拍手。
“这么好的东西给我是浪费了,安王爷真要有心,不如就送给朝廷里的将军防身好了,要不献给皇帝哥哥也不错,不管哪一样,都比放在慕云宫里头发霉好。”
“喔?这么说,这份礼物当真是讨不了殿下的欢心罗?”会有这结果他并不惊讶,想当初他会灵机一动把这东西往这里送也是因为可以找个藉口过来看看,就算他不过来,姬如凤也会把东西拿去还给他。
这东西是个宝贝,不比以前他送的那些可以用金钱衡量或者买到的东西,这种无价之宝毁了或是丢了都可惜。而姬如凤不是那种会因为使性子就随意破坏宝物或处置宝物的人。
“我说了,这东西给我是浪费,给其他人都比我有用得多,这慕云宫里有哪个人是用得着这东西的?”姬如凤在暗地里白了傅玉衡一眼,这举动让一旁随侍的老太监捏了一把冷汗。
“是这样啊,原本小王以为,这件宝物可以代替不少人守护殿下的安危,毕竟这可是刀枪不入的宝贝,而殿下可是元圣皇朝未来的栋梁。”
话说得虽然有些虚伪,但是傅玉衡那真诚的模样看起来还挺像是一回事的,听得一旁的宫人们不住点头。
呸。还未来栋梁呢!全皇宫的人都知道他姬如凤美其名是二殿下,实际上不过是坐吃等死的废物,对于国家甚至家族丝毫没有任何贡献。
一个八岁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能叫做什么国家栋梁?喔,他忘了,傅玉衡这人跟其他人不一样,八岁就名满天下,名符其实的国家栋梁。
“这话说反了吧?不如,这宝甲就让安王爷拿回去,我看您比较需要这东西,我这慕云宫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不需要这种宝物,好啦,现在宝甲物归原主,安王爷您也是个大忙人,我就不耽搁彼此的时间了,慢走,不送。”
姬如凤打了大大的哈欠,呼,这种场面不太适合他只有八岁的躯体,太累了,斗完嘴后他直犯困呢,索性下午的茶点也不享用了,直接爬回床上去睡回笼觉。
瞧瞧,他这样子哪里叫做国家栋梁了?
“慢着。”傅玉衡打破沉默的声音硬生生阻挠了姬如凤想回寝宫的脚步,他回头瞪了一下,满脸不解。
“小王这次来是想来告知殿下,三天后皇室会在城郊举行秋狩,所有皇室成员都得参加,请殿下准备准备,小王到时会来接您。”
***
秋狩这种活动,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个皇帝开始的,只知道祖先为了强身卫国每年秋季都要举行一次狩猎大赛,举凡七岁以上的皇室男丁都得参加,皇帝也好借此机会观察观察哪几个儿子较为骁勇善战。
姬如凤已经八岁了,却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皇室秋狩。想起去年宫中太监总管来传达必须参加秋狩的消息后,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好躲过秋狩这种无聊又血腥的行为。
是的,血腥。秋狩这种愚蠢的行为看在姬如凤的眼底简直就是野兽才会有的野蛮行为。野兽是为了果月复逼不得已才开杀,而人类不是,人类是那种可以为了心情好坏而决定别人生死的生物,可笑的是这么残忍的生物居然还是万物的主宰——好多时候,姬如凤都会暗自庆幸他只是一只小鸡,不是那么残忍的人类。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眼前忽地出现一只大手挥呀挥的,打断姬如凤的神游太虚。
姬如凤忍不住翻白眼,今年要不是眼前这家伙跑来押着他去参加秋狩,他老早就想到办法开月兑了。可怜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就要给人穿上一身的腥臭皮毛,说不定等一下还得上猎场去打几只猎物逞逞威风——这种以杀戮做为消遣的活动,也只有人类这种卑劣的生物才想得出来了。
“没什么,想着天啊地啊,想着太傅教的功课,想着猎场会是什么模样?是不是遍地血腥?到处都是动物的尸骨?”姬如凤玩弄着手里的长弓,眼神却飘到九霄云外去,那样血腥的场面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吐?
“喔?原来殿下是这样看待猎场的呀——听说,这还是殿下第一次来猎场是吧?”傅玉衡也是一身打猎的装扮,但是同样的装束穿在身长玉立的安王爷身上就是散发出一股凛凛威风的气势,与幼稚可笑的姬如凤完全不同。
“是呀,这么无聊的活动谁爱参加啊?还是说,其实安王爷很喜欢这种血腥的狩猎活动?”姬如凤挑眉,眼前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少年老成,八成从七岁起就很熟练于从这种社交场合里赢得喝采了,真是令人作恶。
“喜欢倒不尽然,不过老祖宗既然立下了秋狩的规矩,无非是希望我们这些后代子孙能够强身固本,殿下老是闷在慕云宫里头,偶尔出来走走也是不错的选择不是吗?”
强身固本?哼。强身固本有必要拿生命来当赌注吗?反正弓箭穿过的又不是他们的身体,他们当然不会喊疼,也许还会拍手叫好呢。
再说了,谁不知道他姬如凤彻底厌恶学武,所以到了八岁的年纪还不会骑射,让他来这种场合能干啥呢?当笑话给大伙儿取乐吗?真是司马昭之心呐。
“唉,可惜我的骑射太烂,等一下只能窝在角落里欣赏安王爷的英姿罗——”姬如风偷偷觑了傅玉衡一眼,这小心眼的家伙要是不安好心的话就会趁机拉他下场出丑,如果他不先来个以退为进,等一下就真的惨了。
傅玉衡漂亮的丹凤眼却只是瞥了姬如凤一眼,之后就保持微笑的表情不再有任何回应。
姬如凤笑僵了一张脸,这又是什么情况?
***
“恶——恶——”挥退了一干宫人,见识到所谓的狩猎时,姬如凤还真是高估了自己的忍受度,不到三刻钟的时间见着了五只飞禽三头鹿的尸体时,他的胃非常合作的开始造反。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不适,他根本无法逃离那种杀戮的炼狱。待反胃的情况稍稍平反后,姬如凤才扶着身旁一棵柳树缓缓坐了下来。
看了一眼方才吐出的秽物,姬如风这才发现自己八成把这几天所入月复的东西全给吐出来了,这么浪费的行为一点都不符合他以前当小公鸡时连一粒米都会节省下来的个性。
“唉。”抚着仍然不适的胃部,姬如凤仰看天际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人家当神是享福,他也是神却得下凡受苦,看着一群凡夫俗子们不断伤害他的同胞——呃,其实也不算是同胞啦,勉强只能算是远亲的禽类,他还得违背良心遵守圣旨去辅佐国家未来的主人,天理到底何在?
“呜……”
正想为自己倒楣的命运哀悼时,远处却传来更幽怨的哭声,听那音调好像是个年轻女子。
女孩子?猎场这种地方除了宫女以外就是来看热闹的皇室贵妇人了,他想不通有哪个人会躲到林子深处去哭的。
姬如凤来不及细想,身体就已经自动自发有了动作,只见原本还虚弱不已的身体一股作气爬了起来,朝着哭声的来源寻去,等到姬如凤发现异性对他的吸引力超乎寻常时,他已经来到小女孩的面前。
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紫色的华丽宫装,由那尊贵的装束来看,应该是哪家的小郡主或是千金小姐。
小姑娘一个人低着头哭得正伤心,丝毫没发现有人来到眼前,姬如风只好蹲子与小姑娘平视,好让对方发现他的存在。
“姑娘,你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得那么伤心?”
小姑娘长得挺清秀,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泪惹人心疼,姬如凤最见不得美人哭泣了,所以当下就决定无论小美人有任何困难他都一定要帮她解决!
“呜……我的风筝勾到树枝了,我拿不到,猎场里大伙儿又在忙,找不到人来帮我拿,呜……那风筝是过世的娘亲帮我糊的,就只剩下一个了……”小姑娘哭得愈来愈伤心,那语调哀怨得连姬如凤的心都要碎了。
“没关系,我帮你想办法。那风筝勾到哪里的树技呢?你倒是指给我瞧瞧啊。”姬如凤四下张望,这附近只有一洼小池塘,周围的树都不高,一眼就能望到远处,但是他却连个风筝的影儿都没见着。
“就那里呀。”小姑娘停止了抽泣,指向池塘畔略高的枝头上,姬如凤跟着看过去,乖乖,这高度对他来说难了点,再说,那风筝救回来可能也坏了。
“这高度不好拿呢。”要是有会爬树的大人来就好了,不过这会儿不论老少只要是男人全跑去狩猎比赛了,哪里找得到人来帮忙?
见到姬如凤皱眉,小姑娘又开始哭泣,这次哭声更加如泣如诉了,仿佛家里死了爹娘一样哀伤。
“呜……看来我的风筝是拿不回来了……”
见到这情形,任何有一点热血的男儿都会自告奋勇去拼一拼的,更何况那又不是多高的树,见不得美人泪的姬如风心中突然注满了勇气,他对着小姑娘拍拍胸脯保证。
“放心,包在我身上,我替你拿回来!”
突然之间勇气倍增的姬如凤卸上多余装备,爬树这种事他不是没干过,以前在躲太傅时他就曾经爬过几次,只是宫里头树少,规矩又多,宫人老是不许他做这做那的,所以他经验也有限。
“小心一点啊,那树很高的。”小姑娘担忧地望着姬如凤,仿佛不相信他能为她带来战利品一样。
“放心!不就是爬树嘛——”姬如凤没再回头看,在爬树的时候是不能分心的,他必须很小心的一步一步爬上去,所以他也没再浪费力气与下头的小姑娘交谈,只一心一意要爬到风筝卡住的地方。
那树其实不高,只是对八岁的个头来说还是高了些,所以姬如凤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爬上那棵树,就在只差一步就能取得风筝时,姬如凤感觉到自己攀附的地方很滑,像是给人上了油一样,他手一打滑,扯了一块树皮下来,就连人带树皮一起掉下树底下的池塘。
“啊——”喉咙才刚扯开用力喊,就已经吃进了不少污水,他姬如凤在皇宫里学得的本事不少,偏偏就没有游泳这一项,只能凭借直觉划动手脚让自己浮上水面,这池塘远看不深,掉下来才知道足以没顶。尤其这秋高气爽的,池塘里的水可冷得像冰呢。
很快的,姬如凤就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他绝望的以为自己要成为第一个溺毙的神仙时,一双手扯住了他,将他吃水沉重的身子一把扯了上来。
姬如凤虽然在溺毙前一刻被人捞了上来,但因为池塘水太寒,他又喝了不少冰水,所以身子冷得跟冰块一样,救他的人月兑上的纯白狐皮裘盖在姬如凤身上,只求能守住一点温暖。
“凤儿!凤儿!”傅玉衡寒着一张俊颜,猛力拍打着姬如凤惨白的脸颊,直到姬如凤吐了几口污水清醒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唔……好难受……”他好冷呀,怎么会这么冷呢?他该不会已经下地府了吧?阎王爷怎么还没来见他呢?难道是瞧他神职太小不肯来?
胡思乱想了一堆,姬如凤涣散的眼神这才看清眼前是什么人。
“傅玉衡?”怎么会是他呢?这人不是小气透顶、自私无比,根本不理旁人死活的吗?为什么会跑来救他?
“是,是我。要是我再晚来一步,今儿个猎场里头最大的事就是淹死了咱们的凤皇子。”傅玉衡的脸色很阴沉,但不知道为什么,姬如凤看起来却觉得这张脸比往常可爱不知多少倍。
原来,人类还是有可爱一面的,至少不会见死不救。
“我好难过——”虽然将污水咳了出来,但浑身的寒气还是让他直发抖。
“唉,看来今年的秋狩注定败兴而归了。”博玉衡羽睫低垂,深邃的眸色让人看不清喜怒。
***
秋狩因为皇子失足落水而提早结束,虽然这也算称了姬如凤的意,但随之而来的大病却让他的身体直喊吃不消。
傅玉衡自从送他回宫并献上一些补身药品后,再也没踏上慕云宫,病中的姬如凤闷着慌,怎么想都想不通当初怎会失足落水的。
回宫后他只将事情始末告诉傅玉衡,不知道为什么,以往虽然厌恶他到极点,但一碰上了事情,他却觉得傅玉衡才是唯一可靠的,才能够帮他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也许,是生命垂危时的那一双手叫他改了观,不管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再那么讨厌傅玉衡了。
当然,也只是不再那么讨厌,可不是喜欢。
所以,当傅玉衡再次造访时,他虽然没给对方吃闭门羹,但也没因为心底的一点点好感而摆出好脸色。
傅玉衡让姬如凤撇下所有的宫人,只留下一名随侍老太监,让姬如凤一脸莫名其妙。
“殿下想不想知道,那天哭得梨花带泪的小女孩是谁?”傅玉衡噙着微笑,坐到姬如凤床边,一脸暧昧。
姬如凤用力地点头,听说那天同在猎场的人都没见过这样一号人物,他落水被救后也没见着她的身影,直让他怀疑是不是见鬼了。
“她是户部尚书最小的千金。”傅玉衡的口气很温和,像春风一样,但是飘向远处的眼神却没有笑意,“同时,也是太后的外甥女,内定的未来皇后。”
“啊?”姬如凤张大口,这样一个来头不小的人物,怎会凭空消失?
“殿下爬过的那棵树已经让太后下令给砍了,说是太危险,留不得。不过,去执行的人是我一个信得过的朋友,他说,那树上接近池塘的部份给人涂了油,只要一爬上去,肯定会落水。”
“耶?”姬如凤更疑惑了,为什么要在树上涂油呢?害人落水很好玩吗?那小姑娘又为什么要害他?
看到姬如凤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傅玉衡深深叹了口气。
“殿下还小,有许多事情还想不通透,如果殿下信得过我,以后,就由我来保护殿下的安危吧。”
姬如凤任由傅玉衡抚模他苍白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这暖暖的体温让他有一种安全的感觉,以往的厌恶感正在一点一滴消失。
这个人,说要保护他呢。
很久以后姬如凤偶尔想起这段童年岁月,都会忍不住推想,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赋予傅玉衡参与他生活的权利,直到傅玉衡这个名字熟到如同生活的部份时,姬如凤与傅玉衡这两个名字,早已紧紧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