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千年 第四章
西元1994年——
放暑假的第一天,秦婉就和好友沈曼新打了几盘网球。在烈日底下运动了数小时,现在她浑身的汗臭味,粘答答地好不难过。
她一进家门,就往三楼的房间冲去。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家人都还没有回来,她快速地月兑下汗湿的运动衣和网球裙,肆无忌惮地穿着内衣裤就往浴室里冲。
再不洗个澡,她就要热死了。
一打开浴室的门,一名陌生的男子全身地站在莲蓬底下,一脸惊讶错愕地瞪着她。
时间在一瞬间凝住了秦婉瞪大了眼、张大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只可能出现在外国影集里。他深褐色的头发因潮湿而卷曲,深刻的五官好像希腊雕像的轮廓,浓眉底下的褐眼盛满了无法意味的神情。他已关上了水龙头,一颗水珠从他卷曲的发上滚落,顺着他完美的五官滑落,秦婉的眼光不禁跟着它往下移。顽皮的水珠穿梭在他毛茸茸的胸膛上,胸前健美的肌肉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着,眼看着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就要顺势奔流而下……
他赶紧拿了一条浴巾围住他的身体,然后非常不绅士地低咒一声:「该死!」
这时的秦婉才从惊愕中恢复,然后想到自己的反应实在不像个淑女。为了补救一下,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在肺中贮满空气,嘴巴张成「O」字型,正准备放开喉咙尖叫时,他一个箭步跨过来,用一支大手紧紧捂住她的嘴。他靠得那么近,她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出的热气了。
「小姐,我们这种情况很容易造成别人的误会,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尖叫呢?」连他的声音都充满了磁性。
幸好他还会说中文,虽然说得十分生硬。秦婉衡量了目前的状况,觉得他看起来不像个狂,就乖乖地点了点头。他松了一口气,放开他的手。才一放开手,秦婉就朝着他厚实的手掌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痛得大叫起来:「该死!你是吸血鬼吗?」
「嘘!小声点,我们这种情况是很容易造成别人的误会的。」她模仿他的口气,然后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又落井下石地说:「谁叫你把我的嘴捂得那么紧,害我差点就窒息了。」
他恶声恶气地恐吓她:「嘿,小红帽,你难道不怕大野狼吗?」
他又朝她走近一步,秦婉踉跄地住后跌一步,这时她才发觉他的巨大。事实上,他庞大的身躯,好像已将这个窄小的浴室给塞满了。潮湿的空气中,还残留着他淋浴后的男性气味,秦婉这时才警觉自己处境的危险,刚才嚣张的气势一下子全都消失丁。
她挺挺瘦弱的双肩,故作勇敢地说:「这是我家耶,你敢怎样?你敢对我不客气,我就大叫。把每个人都引来!」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可没见到你家里有半个人喔!」他一下子就拆穿了她的谎言。「没想到我搬东西累了想淋个浴,马上就有个小美人闯了进来。」
「你真是不要脸!偷搬别人家的东西还敢从容地洗个澡,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无心的小偷!」秦婉气得双肩抖动,却奇异地不对这个大胆的贼感到畏惧。
「我不仅偷东西,偶尔也偷「人」呢!」他意有所指地浏览她玲珑有致的身躯。
他的眼光好像带电似的,引起她全身的鸡皮疙瘩。
她鼓起所有的勇气,不用双手去遮掩身上重要部位,挑战似地看着他。
他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虚张声势,眼睛危险地眯成一条线。「小美人,我若真要有所行动,你身上那两块小小、薄薄的布是阻止不了我的。」
她终于忍不住用双手紧护着前胸,殊不知这样的举动让她的胸部看起来更加丰满。
「你为什么那么……那么……那么坏!」骂人的话到时方很少,秦婉真恨平时不学些骂人的词语,这种字眼连她自己听来都没什么杀伤力。
「是啊!我是该死的超级大坏蛋!」他主动提出几个骂人的字眼。
「而且还是不要脸的!」秦婉补充道。
「不,我是『大』,什么东西都是大的比较好,就像『大哥大』一样。」他邪邪地说。
浴室的蒸气渐渐变冷了,秦婉不禁打了一个喷嚏,开始对他感到忌惮。她低声下气地哀求着:「我可不可以回房间穿衣服?」
「不行!」他恶狠狠地说着,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样子。
「可是我再不穿衣服会感冒的!」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恨死他了,她这一辈子还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好吧!我就慷慨一点,把身上这条浴巾拿下来让你披着好了。」他作势要取下。
「不要,不要。你留着好了,我一点都不冷了,真的!而且,我很健康的,不容易感冒。」她惊慌得语无伦次。
「真的?」他挑高了一边的眉毛问道。
「真的!」她加强语气似地用力点着头,「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的手抓得那么紧,我的手好麻喔!」两颗晶莹的泪珠在她眼里打滚,好像随时都要决堤。他看了有点不忍心,放松了点。
「谢谢。」她哀哀凄凄地道谢。
她真是不明白,他明明长得一表人才,为什么要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是外籍劳工吗?」她看他没什么反应,于是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我知道了,你的老板一定对你很苛刻、很不好,你受不了,就趁着老板不注意逃跑了,对不对?可是台北的物价那么高,你的护照又被那黑心的老板扣押住,于是你只好出此下策,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对不对?天啊!你真可怜,我好同情你喔!」秦婉把她从社会版看来的新闻,加油添醋地编造了一个故事。
他的眼睛里异常地闪亮,嘴角有一抹强忍的笑,可是秦婉沉湎在她自己编的故事里,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表情。
忽然,楼下传来铁门打开的声音。
「糟糕,我的家人回来了。如果让他们看见你,他们一定会去报警的。到时警察就会把你捉走,你就完了!快走,躲到我房里去!」她情急之下,顾不了少女的矜持,抓着他的手冲出浴室,往她的房间走去。
她一进门,赶紧套上一件宽大的T恤,这时才感到安全、自在点。
「我比较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真的。」他油腔滑调地说着,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
「你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耍嘴皮子!」她生气地跺着脚。「这里是二楼,还不太高,你可以爬窗户下去,你很强壮,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的!」她建议他道。
他慵懒地耸了耸肩。「谢谢你的信任,可是我实在不想太冒险,你知道,那样看起来很像是笨笨的猴子。而且我听说,台湾的牢饭还满好吃的。」
「你难道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她快气死了。
「可是……我穿的这么不体面……」他意有所指地望了望他身上围着的那条浴巾。
「你的衣服在哪里?」
「浴室里。」
「喔!来不及去拿了。」她跳上床,而他也跟着上了床。
「你跟我上床干什么?」她一说完就发现自己的语病,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说,还能干什么?」他暖昧地笑。
「你不要想歪了,我只是要拿点东西。」她一说完,就拉开床头柜,拿出一个精致的音乐盒。
「喂!这个金手链、手表你拿去,这里还有一点现金,你下去后可以买一些衣服,这些东西应该够你用一阵子了。」
「你真是个好女人。」他诚恳地说。
「好了!你快走吧!」
「我不走。」他坚定地说。
「为什么不走?你脑筋短路了吗?」她快被他气疯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你吻我一下,我就走。」
「你变态吗?你可不可以正经点?」
「吻我。」他坚持道。
她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好吧!」她豁出去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唇去,轻吻他一下。他却顺势欺压而上,将她压在身下,她被困在床和他之间,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她压低声音问。他可没空回答她,轻添她的唇,吻得她天旋地转、浑然忘我。
「咳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秦婉的房门边问。
床上的两个人赶快分开来,秦婉的脸上红扑扑的,唇上还留有被吻的痕迹,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恶狠狠地骂了声,「煞风景!」
秦婉虚弱地叫了声:「喔!鸭子叔叔。」
而当她看见另一名男子从达克身后走进来时,不禁头痛起来,痛苦地申吟了一声。这名男子严厉地轮流瞪着他们衣衫不整的样子。
「小婉、宇轩,你们待会儿有得解释了。」秦婉的父亲冷冷地说完,转身就走。达克则调侃了一句:「宇轩,你的手脚很快嘛!」他还体贴地顺手替他们关了门。
「下次要记得锁好门。」
「宇轩?你就是柯宇轩?」秦婉惊愕地问。
「如假包换,秦婉小姐。」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秦婉看了火气直冒上来。
「那么你一直知道我是谁了?」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尖了起来。
「没错。」他笑笑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想说的,但你一直不给我机会。」
「你狡辩!你还让我以为你是个可怜的外籍劳工兼小偷!」
「我有吗?我说了我是小偷吗?我有说我是外籍劳工吗?」
「你……你是没说。可是……可是你误导我!」她结结巴巴地说着。
「我有吗?」
「有!你说你搬东西搬累了……」
「没错!」他粗鲁地打断她。「我搬『我的』行李搬累了,想冲个澡,怎想到有个冒失鬼会闯进来呢?还恶形恶状地骂人家是小偷,啧啧啧,怎么有这种女人呢?」
「哎呀!你怎么恶人先告状?你洗澡干么不锁门?你是暴露狂吗?」
「啧啧……我还没向你要观赏费呢!不晓得是谁喔,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谁流口水了?你那身软趴趴的肥肉,谁要看啊!」
她气得开始胡乱地做人身攻击。
「那你不会先敲门吗?」
「我以为没人啊!干什么敲门!」
「我也以为没人会回来啊!干么锁门呢?」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哎呀!我不管啦!」她气得鼓起帮子。「你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是个外籍劳工?」
「我有吗?都是你一个人在编故事啊!」他想到她编的故事,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很好笑吗?很好笑吗?」她双手抱住胸,声音越来越大。
「不好笑,不好笑!」他赶紧收起笑脸,努力装得很严肃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功亏一篑。
「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恨死你了……」她用力捶着大笑不已的他,他却笑得东倒西歪。她脑羞成怒地从身后抽出枕头打他。「你这个大,你还夺走人家的初吻!」
「没错,你的吻确实是给了我,但可不是刚刚喔!你不记得了吗?我11岁时第一次来台湾,那时你才5岁,就已经是个小狂了,整天粘着我,跟在我后面跑,还流着口水湿湿答答地强吻我呢!何况,刚刚也是你先吻我的!」他得理不饶人地调侃秦婉。
「啊!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记得了!」但她羞红的脸却承认了一切,她紧紧地捂着耳朵,学着鸵鸟精神。
他用两只有力的大手,紧捉住她捂住耳朵的两只手,把她推回床上去。
「喂!你干什么?」她努力地想挣月兑。
「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过了十几年,你接吻的技术有没有进步!」他色迷迷地看着她因努力挣扎而上下起伏的胸部。
「我不要、我不要!」
「要!」
「我不……」她的「要」字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堵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勉强地放开她,从她身上翻下来,用一只手抱着她。「你不仅是吻技进步了,身材也发育得不错!想到你五岁时圆圆润润的样子,我本来还以为这次回来会看到个小胖妞呢!」
她忍无可忍地甩了他一巴掌。「你自己以前还不是瘦得跟排骨一样,两支脚跟鸭子的脚一样!你出去吧!你再不出去,我爸又要胡思乱想了,你还嫌待得不够久吗?我敢打赌,我爸和鸭子叔叔一定还躲在门后偷听!」她歇斯底里地叫。
宇轩把门打开,看见两个男人尴尬地躲在门后,他对着房里的秦婉说:「你猜对了!你还真了解他们!」
她一把抓起枕头,就往门口丢去。「你们这些臭男生,通通都给我滚!」
「小婉!我是你爸啊!」
「滚!」
「小婉!鸭子叔叔啊!」
「滚!」
「秦婉,我……」
另一个枕头又飞了过来。宇轩赶紧关上房门,三个大男人落荒而逃。
他们走后秦婉就一个人躲在棉被里暗自哭泣,她好恨那个死宇轩,他简直是她生命中的煞星。因为他,害她长久以来成为亲戚间的笑柄,他们不时拿当年的事来丑她。当然,这一切都得怪小时候的柯宇轩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害当时才5岁的她把他当「惊天伟人」,马上「一见钟情」地粘上他。
秦婉的父母、宇轩的父母和达克是在美国念书时的同学,因为兴趣一致,结为朋友。宇轩的父亲是美国人,母亲则是台湾人,严格来说,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俊男美女,却共同创造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帅哥。
那一年,宇轩的父母带着他回来奔丧,就寄住在秦婉家,那时5岁的秦婉长得圆圆胖胖的,黑亮及肩的秀发被妈妈绑成两根小马尾辫,脸颊永远红咚咚的,像颗小苹果,在众人眼里她是小可爱。
才5岁的她已经很会说话,她的口头禅是;「啊!我跟你说……」然后就一路讲不完了。可是当她看见那个小哥哥的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11岁的宇轩显然太瘦了,尤其跟圆润的秦婉比起来,身材更显得瘦长。他一头金褐色的卷发不听话地乱翘着,显然被很多什么阿姨、阿妈模过,也许因为如此,此时脸上的表情非常不高兴。
他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长长卷卷的睫毛,薄薄的唇——而且现在正不高兴地抿着——和尖尖的下巴。
他的皮肤很白,鼻子周围零星缀着小小的雀斑。他穿着一件宽大的圆领T恤,下摆放出来,下面则穿着一件宽松的五分裤,短袜拉得高高的,脚下是厚厚的运动鞋。
秦婉的脸上充满爱慕的神情,崇拜地看着这个活生生的「洋女圭女圭」,而宇轩则一融睥睨的神态,显然已经非常地不耐烦了。
没过多久,秦婉从「惊艳」中恢复过来,就死粘着宇轩,滔滔不绝地对他说话。偏偏小宇轩是个遇到生人就不爱搭理的男生,面对秦婉的「热情」,他一概冷冷地回应。
秦婉一心崇拜着宇轩,她放弃她的粉红色洋装、蕾丝短裤和小皮鞋,吵着要穿T恤、短裤和运动鞋,显然是宇轩的小跟班。11岁的宇轩显然对这个5岁的小跟班感到很不耐烦,但见没有其他可以陪他玩的小男生,因此只好委屈点了。
大人对他们两小无猜的样子感到欣喜,还直嚷着要将他们送给谁。直到有一次,大人们发现小小的秦婉竟满嘴的「见鬼!」、「该死!」,而归根究底起来,宇轩当然逃不了关系,被狠狠地揍了一顿,人小心眼也小的宇轩为此记恨起了秦婉好一阵子,都不跟她说话。
那一次,他被揍完后,躲到床后面一个人偷哭,偏偏被秦婉撞见了,看见这个害他被打的罪魁祸首,他夸张地把头埋进两手里,大声痛苦的申吟起来,秦婉对他夸张的美国手势已感到很熟悉了,她偶尔也会来上一招。
秦婉想到她哭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会亲她一下,所以此时她也想效法一下,她将嘟起的唇往宇轩脸上凑去,宇轩发现了她的意图,闪躲不已。他挣扎得太厉害了,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板上,圆圆的秦婉也跌在他身上,湿润的唇不偏不倚地对上宇轩紧抿的唇,而这一幕,凑巧地就落入正在急着寻找两个小孩的大人眼中。大人们逮着机会,开心调佩他们。恼羞成怒的宇轩恨恨吼叫:「你别想以后我会娶你这个丑八怪、大胖子!」他一说完就冲出去,留下惊愕的大人,和不明所以的小婉。
每一次想到这段往事,秦婉就觉得羞惭不已,恨不得回到小时候,回他一句,「你臭美,谁要嫁给你啊!」
但继而想想,又觉得这样实在太孩子气了。这些年来,她一直暗自希望上天会给他公平的惩罚,让他越长越丑,没想到他竟从小帅哥变成了大帅哥。上天为什么这么残酷呢?
当然,21岁的秦婉早已不是当年的丑小鸭了,她所到之处总是让人眼睛为之一亮。漂亮的女孩当然不乏追求者,可是秦婉就像她的外号「冰美人」一样,从来不为所动,所以她的另一个绰号就是「AIways-Say-No」。
没想到,她冰清玉洁了这么多年,却在同一天惨遭两次「狼吻」,她一想到这里,眼里又涌出大量的泪。
喔!叫她怎么不恨柯宇轩呢?
整晚,她都赌气地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任何人来叫门,她都不应。
晚上十一点时,电话铃响起,秦婉昏沉沉地接了电话。这么晚了,她想一定是曼新打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曼新打电话来找她一起去PUB狂欢,庆祝考完试;反正她老是能找出一堆借口来庆祝。
若在平时,秦婉可能会拒绝曼新,但她今天实在是太生气、太心烦了,实在需要解放一下,就一口答应,爽快得让曼新觉得有点奇怪,害她准备好要说服秦婉的理由都派不上用场。
一挂上电话,秦婉立刻起床着装。由于她实再太生气,为了改变心情,特地化了一个大浓装,在平时她是碰也不碰这些化妆品的。她穿上那件被她冷冻了很久的黑色紧身洋装。事实上,她只穿过这件衣服一次,而舞会上所有男生色迷迷的神情,令她对这件衣服避之唯恐不及。
打扮完毕,看着镜中的自己。「还不错嘛!」她甩了甩一头时髦的短发,耳朵上那一对耳环跟着摇晃不已。对着镜中玲珑的身影,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充满自信的转身。
她开了门,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却不敢开走廊的灯,怕吵醒家人,她就走不了了。
她在黑暗中模索着,忽然撞上了一道铜墙铁壁。
「哎呀!」她痛苦地低叫着。
「小姐,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铜墙铁壁忽然开口说话了,原来她撞上了柯宇轩的脚膛,真是撞上鬼了!
「你管我!本姑娘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你管得着吗?」她一说完就想闪过他,但他却蛮横地挡住她的去路。
「小姐,你若出事了,可就关我的事了。」他低声吓唬她。
「我出事,我自己负责,!」她顽固地说着,他却朝她逼近一步,仿佛想用身高的优势来逼她屈服。她忽然警觉到他投穿上衣,于是生气地控诉:「你是暴露狂吗?为什么老是喜欢光着身子到处走来走去的?」
他低头看了一下,「我可没光着身子,我还穿着裤子!何况!我习惯穿很少睡觉,我怎么知道半夜爬起来喝水,也会遇到『淑女』呢?」他刻意地挖苦道。
「现在你好好地跟我解释,为什么穿得像个妓女一样?你要出去见谁?」他忽然没来由地吃起醋来,口气也跟着强硬起来。
她一听到他斥责的口气,就浑身不舒服。「我爱怎穿就怎么穿,要见谁就去见谁,不要管我!」
「好!」他忽然蛮横地抓着她的手腕。他的力气比她大多了,她根本挣月兑不了。
「你要干什么?」她试着甩开他的手。
「我带你去见你爸妈,看他们怎么说!」
他好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拖着她。
「不要啦!不要啦!我只是要去找我的『女』同学,听到没有?是『女』的同学!」她好恨他喔!为什么他总是有办法让她自觉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去哪里见她?」他问。
「PUB。」她委屈地回答。
「好!」他继续拖着她走。
「不要啦!求你不要去告状啦!」她哀求道。
他不理会她的哀求,把她拖到他的房间去。
「你要干什么?」她惊恐地问道。
他不理会她的询问,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衬衫和黑色休闲长裤。他作势要月兑掉裤子时,她又忍不住地问:「你要干什么?」
他冲她暖昧地笑。「月兑裤子啊!」
她气急败坏地说:「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月兑裤子干什么呢?」
他气定神闲的说,「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出去太危险了,我打算和你一起去。现在,我要换衣服了,你是要转身,还是要等着观赏,我都没有异议!」他话一说完,她马上转过身,身后传来他的笑声。「真没勇气。」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们到达PUB时已经十二点多了。这条街因为有很多PUB林立而成名,虽然是周末的凌晨,却是这条街最热闹的时候。
他们走进位在地下室的PUB,这里的客人大半都是外国人,宇轩低低吹了声口哨。「哇!我好像回到美国了。」
坐在角落的曼新看到了一脸不情愿的秦婉,用力地挥手和她打招呼。「秦婉!快过来,我们在这里!」
等他们坐定后,曼新和她的一群死党的注意力全放在坐在秦婉隔壁的宇轩身上。她们无需语言,眼神传达了一切:「天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呢?
她看宇轩一副很乐的样子就有气,她再看看同学们出丑的样子就更气了,柯宇轩还说她看得流口水了,她的那群死党才真是「用眼睛吃豆腐」呢!他为什么一副很自得其乐的样子呢?她真是气死了。
「喂!秦婉,帮我们介绍一下吧!!」为什么曼新和她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宇轩呢?真是见色忘友,秦婉忿忿地想。
她很快地帮他们介绍。
「你知道吗?我们秦婉可是系上有名的舞后喔!」曼新热心地向宇轩宣传着。
「真的吗?」宇轩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婉。
还不都是为了你!秦婉在心里想着。为了小时候他叫她一句大胖子,深深刺伤了她幼小的心灵,她天天吵着要减肥,后来妈妈拗不过她,才带她去上舞蹈班,想让她学着跳舞自然地变瘦,没想到因此培养了日后的舞林高手。
秦婉和她的死党都是以舞会友的好友,舞会只要有了她们就增色了不少,她们的出现打破了舞会上清一色男生斗舞的局面。当然众多的掌声,不全是冲着她们出色的舞技,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动人的外表。
曼新和这里的DJ很熟,她到音乐台和他们打个招呼,回来后比了个OK.的手势。
「你坐着欣赏我们新排练的舞步吧!」秦婉对宇轩说。
她们三个女生站在舞池的中央,各自摆好了POSE,秦婉站在中间,摆出一个诱人姿势。原本拥挤的舞池马上清出了空间,众人随着音乐的节奏开始鼓噪。
鲁-捷特和「黑心合唱团」的重金独摇滚经典之作——IHateMyseifForLovingYou透过音乐,弥漫在整个小空间。一串精华而清脆的鼓声先后落在每个人的心房上,震憾地击打着每个人的心脏,而舞池里的舞者脚踏厚实的高跟鞋,随着韵律踩着精华的舞步。
「半夜凌晨你到哪儿去?
你说你正要来找我,
现在已是凌晨一时三刻。
我实在不喜欢妒嫉,
但要命的是,
我还想要你。
嘿,老兄,
你知道镇上有个传言吗?
他们说你追上新女友,
我真不喜欢自己吃醋,
那感觉糟得像个小丑!」
秦婉她们三个人都带着黑色的墨镜,耳朵上带着夸张的金属耳环,手臂上挂着一串的金环,随着身体的律动,身上的饰品跟着叮当直响,感觉非常的重金属。
「我每个日夜都想着你,
你偷去我的心,
也夺走我的尊严,
我恨我自己那么爱你!」
真正会跳舞的人,是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会跟着节奏律动的。秦婉一甩头,发浪自成旋律,仿佛连发梢的细胞也活了起来,跟着舞动不已。
「我恨我自己那么爱你,
无法自拔于你的魁力,
每次我试着逃离,
最后还是奔回你怀里,
让我恨自己爱你!」
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注入全部的力道,才能将强烈的节奏表露无遗,所以每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蕴藏了十足的爆发力。舞池里的表演者充满诱惑性地扭动着,舞池外的观众举起双手,卖力地唱和着:「Ihatemyselfforlovingyou!」
在最后的高潮里,她们帅气地摘下墨镜,顺势丢到一旁,跟着节奏做了个开枪射人的动作,为这支激情的舞做了完美的结束。
四周响起的热烈掌声和认可声让秦婉回到现实中,她甜美的笑容在接触到宇轩的的眼光时,霎时凝住了。他不知何时站到她面前,眼中深沉的连一向单纯的她也能轻易读出。
他轻轻握着她依然开枪动作的双手,轻触他左胸。
「小姐,你射中我了,今天我是你的猎物。」他充满诱惑地说。
「放开我,你这个神经病!」她轻斥道。
他们四周不知何时已围了一大群块头不小的大男人,正摩拳擦掌地瞪着宇轩。
「小姐,你需要帮忙吗?」一个块头最大的男人,自告奋勇的提供帮助。
「嘿!老兄,这里没你的事,这位小姐只是怕羞罢了!」宇轩懒懒地回答。他以为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逛街吗?真是不知死活,秦婉真是替他着急。
看看四周火药味浓厚的样子,随时有一触即发之势,为了不让宇轩刚来台湾就被打成肉饼,她赶紧挺身而出。「先生,谢谢你的关心。但没关系,我可以应付他的。」
宇轩嚣张地拍拍四周其他男人的肩。「听到没有?各位先生,真是对不起,小姐选的是我!」
为了保住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的小命,秦婉赶紧匆匆地和朋友告别,把他拖了出去。
深夜中山北路的红砖道上,响起了一串清脆的高跟鞋足音。
「秦婉,你那双鞋很贵吧?你这样用力踏,会把它踏坏的。」宇轩从PUB出来后,一路跟在秦婉后面,她的脸上似罩了一层浓厚的寒霜,宇轩只好噤声不敢说话,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话才一出口,他就知道找错话题。她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
「买这双鞋的钱是我自己打工赚来的,我高兴踏坏它就踏坏它,不行吗?」她赌气似的更用力地踩。
「你已经是个21岁的大人了,不要那么孩子气好不好?」他像对小孩子般说话。
「我孩子气?刚刚在PUB里又是谁孩子气?一副大男人的样子,还故意耍帅!」她不甘示弱地反击。
「小呆子!我是在保护你,知不知道?你跳那只该死的舞,把每个男人都逗得心痒痒的,如果我不挺身而出,谁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你以为每个男人都跟你一样恶心吗?只会想那些下流的事吗?他们欣赏的是我的舞蹈!」
「他们欣赏的是你的身体!少笨了!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相信我,男人都很坏的。」
「哼!天下乌鸦一般黑!」她冷嘲热讽地说。
「那是什么意思?」他一副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的样子。
「就是说这世界的男人都很坏的意思啦!讨厌死了,真是对牛弹琴。」她不耐烦地解释,
「喔!前面懂了,后面那一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要跟你这个洋鬼子说话了,啥咪拢听无。」她的耐性全被磨光了,而宇轩见势也不敢再问。
「那我们现在坐计程车回家好不好?」宇轩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别笨了,那是自投罗网耶。所谓自投罗网就是,本来不会死,却笨笨地自找死路的意思!现在回去就是自找死路,知道吗?你听懂没有?」她干脆自动解释,免得他又罗哩罗嗦地乱问一通。
「喔!成语好麻烦喔!」他似懂非懂地说,秦婉不理他,掉头又走得更快了,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呢?,他问,她还是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说实在的,她也迷路了。
「那我们去『HoteI』,好不好?」他实在不想再走下去了,何况她明显地根本迷路了。
秦婉一听到Hotel这个字眼,小脑袋就自动用力的摇了摇,斩定截铁的地说:「不行!」
「为什么?我那么累了,今天从下飞机到现在都还没合过眼,让我睡觉好不好?」他的眼皮子真的已沉重得快无法张开了,半闭的眼睛活像加菲猫,现在的他,没有白天那种逼人的风采,却更像他11岁时那副可爱的样子。
说实在的她也很累了,和他斗嘴折腾了一整天,也没什么力气坚持了。「好吧!但你可不能做坏事喔!」
「我说了只是睡觉而已,对不对?」他赶紧保证道。
他们叫了一辆计程车,计程车司机一开到他们的目的地,一直暖昧地轮流偷瞄他们,更可恨的是她身上这套衣服似乎更加深了他的猜测。
宇轩去付钱、登记之时,她羞答答地跟在他后面走。
「哇!还不赖嘛!」他看了看房间的陈设,吹了声口哨-坐在床上,试试它的软硬。「来,不要一直站在门口啊!过来坐坐看,这床很软喔!」他诱惑地说。
「哼!神经病!看你一副很老练的样子,你一定带过很多女孩子上旅馆!」她没来由地指控道。
「嗯!是有一些,但不太多。」他满不在乎地承认,她的心没采由地感到一阵刺痛。
「你要不要洗个澡?』他好心地问。
「洗澡?为什么要洗澡?」她警觉地问。
「不为什么啊!只是让身体干净点,等一下睡觉比较舒服啊!」
「喔,这样啊!」秦婉放松了点。
「等一下,小姐,你刚刚想歪了,对不对?」他坏心地调侃她。
「哼,才没有呢!」但她羞红的脸已承认了一切。
「哈哈,原来你的小脑袋里也有不『纯洁』的想法……」她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进浴室去了。
她故意在浴室里东模模、西模模的,逗留了些时间,直到浴室内的热气把她的脸蒸得红通通的,她快喘不过气来,才慢条斯理地走出来。
她看他已趴在床上睡着了,想他一定是等得不耐烦了。
「喂!起来啊!该你洗澡了!」她粗鲁地摇晃他,但他丝毫不为所动,还是睡得一样沉。
「喂!失火了,你快起来啊!」他一个人自私地侵占了大半张床,如果他不移动一下,叫她睡哪里?
「喂!美国佬,地震了耶,快逃啊!」她站在床上夸张地摇晃,把床摇得不停震动,但他还是连脚趾甲也没动一下。
「喂!你是死猪啊!我求求你动一下,好不好?」她干脆趴在他背上,对着他的耳朵大吼大叫。她一压在他身上,但不知是否能见效,她足足比他矮了三十公分,轻了三十公斤。
他总算是皱了一下眉头,她暗自喜一下,但立刻她就高兴不起来了,他象牛翻身一样,把娇小的她挤到床下。她模了模摔得乌青的,恨恨地说:「好,算你狠,连睡着了也要欺负我!」
她下定决心,像个复仇女神般地爬上床,用尽吃女乃的力气,狠狠地推推睡得像个木头人的宇轩。她像愚公移山似的,一点点地把他推向床的边缘,最后总算大功告成,睡得不醒人事的柯宇轩砰地一声跌到床底下。
她拍了拍手,开心地笑了,想到他明天一定全身筋骨疼痛的样子,她就乐不可支。她得小心一点,免得等一下太开心了,在梦中得意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