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 第九章
道满在看到晴明的时候,微微地皱了皱眉。
「晴明大人……」有些欲言又止,道满看了博雅一眼,但最後还是选择直说:「晴明大人,你看起来很不好,是不好的气……」
「道满大人,你说什么?」博雅一脸紧张地问。
「我是说……」
「道满大人的意思是,我受了伤,最近又忙碌,气色自然是不好了。」
博雅一脸狐疑的望向道满,而道满在晴明的注视下,微微应了声。
「博雅大人说保安亲王失踪了?」
「是的。」
「他不是在弥川的手上吗?」
「弥川大师似乎是惹恼了那些鬼怪。」
「所以它们将保安亲王劫走了?」
「恐怕是这样。」
道满支着下巴思考着。「保安亲王能在那些鬼怪手上长达四十余日,都还没有伤及性命,表示它们并不想置他於死地嘛!」
「可是保安亲王毕竟还是个刚满周岁的幼儿啊!」博雅皱着眉,开口。
「所以,请道满大人前往协助弥川大师,这件事本来应由我出面,但我现在又落得这般情况,只好请道满大人代劳了。」
「啊!我还真是不太想和弥川打交道呢!不过,看在我喝了晴明大人不少好酒的分上,我就走一趟吧。」
「多谢。」
「倒是晴明大人,你有需要让我帮忙的地方吗?」
晴明的气感比上次见面时还要虚弱,加上现在又受了重伤,那股气几乎感觉不到了,想必这阵子回身咒的侵袭越来越严重了吧。
虽然自己和晴明谈不上什么友好关系,不过他毕竟是比其他那些虚情假意,或是利欲薰心的殿上人好太多了,总不希望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目前没有,个过再过一阵子,可能会有。」
如果我出了事,希望道满大人能多少给博雅一些协助——晴明应该是要拜托这样的事吧!道满小叹了一口气之後离去。
年轻人之间的情爱还真让人模不透啊!
***
「晴明,你今天有叫式神出来代替你吗?」
「嗯。」
「那就好,那么来吃点东西吧,我昨天请王府的厨子用蜂蜜做了唐提子。」
「……博雅,我只不过是受了点伤。」
晴明看着博雅的体贴及逐渐显露出的温柔,不由得心头一阵温暖。
他是个武士,受伤甚至危及性命的情况绝对不在少数,但也从没听他挂上嘴边。而自已每次一有点毛病,却会让他慌了手脚,比自己受伤还紧张。
自己……或许就是在这样的温暖之中沦陷的吧。
博雅放下东西後,轻轻搂过晴明。「一点伤都不行!晴明,让我疼你,让我疼你吧!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啊!」
晴明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粉女敕樱花般,漾起浅笑。
「呐,之前有讨论过我们两人之间谁先离开人世的问题吧。」
「嗯。」
「如果,到最後是我先走,那你……」
「我会陪你一起!」
「傻瓜!谁要你那么做了!」晴明一向闲适微笑的脸难得地板了起来。
「晴明,你要我在那个没有你的世上独活下去吗?我怎么做得到!」
「做不到也得做。」
你要是跟着我一起走了,那我这四十余日来暗自承受的痛苦又算什么?
「晴明,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谈起这个问题?难道是你的身体……」
「……没什么,突然想到罢了。」
「晴明,就算到那个时候,我因为其他更重要的事而不能和你一起走,那我一定也会每天带着酒和烤香鱼到坟前陪你,和你说说话,喝杯洒,就像我们平常坐在窄廊上的那样。」
晴明不再回话。希望是自己多虑了,这个身体,应该还能撑得住吧?这段才开始不到一个月的感情,不会就这样消逝了吧?
「背上的伤口还痛吗?」
「有一点。」
「那么再擦点药好吗?」
和前次一样,博雅让晴明趴在他的腿上,正撩上了他的单衣,一道冒失的声音响起。
「晴明大人,皇上下令说是……啊!博、博、博雅大人,您……您们……我……那个……实在很抱歉……不知道两位大人正在……」
正在……正在干什么?侍卫自己也不知道!
博雅皱着眉看向紧张且惊讶地结结巴巴的牢房侍卫,晴明则是轻轻笑了下,拉下单衣後坐起身,看到他似乎因为拉扯到伤口而微蹙了眉,博雅伸手将他搂靠在自己身上,就像是呼吸一样地理所当然。
「那男……皇上说了什么?」
「啊?喔,皇上说要请晴明大人即刻回宫。」
「哦?这是怎么了?」本来还以为至少得在这里待上几个月呢!
「因为……因为皇上他突然牙疼!」
***
在清凉殿问清楚了天皇的情况,接着便到阴阳寮做了占卜。
「没有任何异象,卦象显示三天後会痊愈。」晴明淡淡地报告着。
「是吗?那就好,因为在半夜突然剧烈的牙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景正建议我找你来看看。」
又是藤原景正!
晴明侧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蹙了眉头,博雅则是先开了口:「皇上,为了您的安全,请收回将晴明流放的命令吧!这样皇上若有急事,晴明随时都可效劳。」
「博雅殿,你在教皇上如何做事吗?安倍晴明的罪……」
「景正,博雅说的不无道理,保安亲王突然消失,表示那些鬼怪在骚动了吧,宫中的安危是需要晴明来维持的。」
「可是……」
「晴明,朕就收回成令,但最後若是保安亲上出任何问题,朕还是要你负责。」
「谢皇上!」
博雅兴奋地抢先开口,天皇愣了一下,他才又不好意思地开口解释:「我……我是替晴明谢谢皇上……」
虽然看到了藤原景正气极的表情,两人也毫不在意,相偕走出清凉殿。
晴明脸上露出了像晴空一样的笑意。「今天的博雅……」
「又怎么了?」该不会又做了什么丢脸的事了吧?
「很有男人味呢!」
「呃?」博雅的思绪在脑中转着,晴明除了常说他是个好人之外,鲜少称赞他,尤其是像这一类的话。
「博雅。」
「啊?」
「你脸红了。」
「什么?」博雅下意识伸出双手模着脸颊。
「哈哈哈。」
又被捉弄了!唉。
两人才出了宫门准备踏上牛车,後头就传来了叫唤声。「晴明,请稍等一下。」
两人转过身,是阴阳头大步走来,博雅站到一旁,晴明微微行了礼。
「还好你尚未离去,否则还得上你家去通知,刚刚景正大人来说,皇上希望过几日要举行高山祭及四角川堺祭。」
高山祭及四角四堺祭?晴明皱了皱眉。「目前并没有举行这两种祭典的必要。」
阴阳头有些无奈。「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景正大人却说是皇上坚持……虽然我不觉得皇上会在祭事的问题上坚持,他一向都是听阴阳寮的建议。」
当然不是皇上的坚持,而是藤原景正的诡计!
高山祭和四角四堺祭都是要去郊外,且耗费体力的祭典,是藤原景正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吧!但是六十天期限未到,他若在祭典中垮下,博雅就会有危险,且保安亲王也不知是否能平安归来。
「那么这次的祭典,我可否回避?」阴阳寮内已有足够的人可以举行。
「这……景正人人一脸严肃地交代说,务必要晴明你来当主祭……」阴阳头也—脸茫然,这种祭典也不是非晴明不可的。
「要不要请保宪大人来帮忙?晴明你脸色似乎不大好……」
「不了,不碍事,那么就这样吧,时间就请大人占卜过後通知我。」
阴阳头如释重负地转身。
「晴明,我怎么觉得这—个多月来,宫中或是亲王们的祭典变得很多,而且几乎都要你出面。」
「上次和你说过景正大人在找我的麻烦了吧!」
「那,怎么办?」
「我……有个重要的把柄在他手上,所以还不能反抗。」
「你的把柄不是在弥川大师手上吗?」
「我不是有说过吗?弥川只是被用来对付我的工具,真正的指使人就是藤原景正。」
博雅低下头嘟嚷着,「什么把柄这么重要,连命都不要了?」
晴明没有回答,只是浅浅笑着。为了博雅你,我的确可以连命都不要!
***
阴阳寮很快地送来了通知,高山祭定在两日後,四角四堺祭在第三日。
「两个祭典连着举行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呢!」
博雅有些惊讶,晴明则是没有太大的意外。
「晴明,连阴阳头都看出你最近脸色不好了,两个连在一起的祭典,你真的没问题吗?我很担心你啊!」
晴明靠着廊柱,白皙长指上的酒杯送到唇边一口饮尽。
「没问题的,不过今天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博雅今天要留下来过夜吗?」
这次两个祭典,很有可能让我回不来了,那么,就抱我最後一次吧!
「嗯,可以啊……」咦,晴叨的眼神……怪怪的呢……
傍晚的微风吹得晴明敞开的领口晃动着,白皙清丽的脸庞竟然沾染了—丝狐魅,让博雅傻傻地望着。
「晴明……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在看你要什么时候才会领悟到过夜的真正含意。」
过夜的真正含意?不就是睡觉吗?咦……
「晴、晴明……你说的真正含意……难道是……那……那件……」
「嗯,就是那件事!」晴明大方地回应,博雅则是瞬间烧红了脸。
「可是晴明,那样,你身体受得了吗?」
「你不想要?」
「我想要!」博雅立刻高声说着,晴明笑弯了眼。
「那就别考虑不重要的事了吧。」
晴明言语上的挑逗让单纯的博雅根本招架不住,几乎是立刻地就灼热了身体,打横抱起晴明躺上床榻,轻柔地覆盖上晴明纤细的身躯。
***
「後天就是高山祭,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准备,另外还需独处半日,你今天就先别过来了。」
一听到祭典,博雅脸上立刻盈满了忧虑。
「晴明,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完全,最近身体又特别虚,要是在祭典中,你那个被弥川控制的受伤情况又刚好出现……我真的不敢想後果!」
「那就别想了,回去吧,不过博雅,有件事要趁现在提醒你。」
「什么事?」
「二十日前,你曾承诺我在三十日後会答应我的任何要求,你没忘吧?」
「当然没忘!」
「嗯,没事了,你回去吧,高山祭和四角四堺祭,你也别出席吧。」
「什么?这是为什么?」
「……你在现场,会让我分心的。」
随便编了个理由,他怎么能告诉博雅,是因为不想让他看到白己有可能会倒下的身子!
送走了博雅,晴明立刻沐浴净身,温热的水意外地让身後的伤口产生刺痛,晴明皱了皱眉,随後却又拉出微笑。这是博雅给的伤口,光这么想,就好像能让心头一直暖着。
经过两日的斋食及独处,晴明在第三天上午来到北郊的船冈山。四处望了望,果然没看到博雅,但是却在一旁的岩石後看到了弥川,也算是意料中事,晴明并不意外。
「那么我们开始吧。」
晴明写念了都状,接着退到一旁等着下一道程序。
藤原景正此时开口:「晴明,今天的祭舞也是由你来跳。」
什么?晴明立刻沉下脸。「主祭和舞者是分别由两人负责的!」
「喔,的确是这样,可是皇上很看重这次的祭典,所以指明了要你来跳,主祭和舞者同为一人,也并非绝不可行的。」
的确不是不可以,但是,跳祭舞的人必需守色戒——也就是不可与人发生性关性至少二日。即使还未证实其真实性,但这是阴阳道的规矩,不可侵犯!
「但是景正大人并未事先告知我要跳祭舞。」
「喔,反正你以前也跳过,舞步总该记得吧,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藤原景正的双眼中浮出了一丝婬秽,让晴明厌恶地皱眉,但此刻若是执意不跳,祭典可能无法继续。
背上和身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时间拖得越久就对他的身体越不刊,且藤原景正还特意找来了一干朝臣来观看祭典,他无论如何也得撑下去。
晴明走上前,穿上了绣着特殊图样的祭舞服,右手拿着扇,接着一边念诵着咒语,—边在祭坛前缓慢地舞动起来。
和着晴明口中念出着醇厚咒声,现场一片肃穆。
跳到一半,晴明走到祭坛前取过了黑色的面具戴上,拿了系着五色绪的塔钤,然後用比刚刚快速的步子继续跳着。不断地在四个方向之间移动着,脚下有节奏地踏着有力的步子,晴明—个转身,—个跳跃,甚至是一个摇铃的动作,都让大家看得目不转睛。
这就是平安京首席阴阳师的舞蹈吗?阴阳寮的同僚们是见识过的,但其他朝臣是第一次开眼界,个个都张大了嘴惊讶不已。
祭舞极耗费体力,加上身体状况不佳,晴明跳到一半就已气喘吁吁。
藤原景正则不断地转过头去暗示着弥川,於是等到祭舞跳完,晴明也就顺势倒地不起。
周遭又是一阵骚动,和上次在皇宫中的属星祭一样,主祭晴明又在现场倒下。
藤原景正—阵冷笑,交代阴阳头继续未完的祭事,根本不理会在地上颤抖的晴明。
後来是阴阳头看不过去,於是编了个「有伤病之人在场会使祭典招来秽气」的理由,找了位阴阳寮的同僚送晴明同去。
被几个人抬上牛车的晴明意识渐渐不明,全身冒着冷汗。
好不容易到了家,晴明让人搀扶着走进大门,才刚踏上窄廊,就一口鲜血喷在廊柱上。
「晴明,你还好吧?」同僚紧张地问着。
「……没事,请回吧……」
晴明让也没有太多坚持的同僚离开,自己则趴在窄廊喘气。
「晴明大人!」萱草拿来了湿手巾替晴明擦着冷汗。
「……去……把那个香袋拿给我……」
萱草快步定进书房,拿了当初博雅送给晴明的紫色香袋塞进他手裏。
只剩下一点点余香的香袋,还是被晴明当成珍宝一样地收藏着。
用汗湿的左手紧抓着香袋凑上鼻尖,紫阳花淡淡的香味沁入鼻中,晴明似乎是微笑了一下,然後又忍不住喉头的一阵翻搅,将一口鲜血喷在了淡紫色的香袋上。
「晴明大人!」从未看过晴明如此脆弱伤重的样子,萱草又急又怕地哭喊了起来。
「……萱草……别紧张……也千万别去叫博雅……明天还有另一个祭典……我要睡一下……记得一过卯时就叫醒我……」
晴明断断绩续地交代完就立刻昏沉睡去,染了血的香袋还被紧紧握在胸前。
睡梦中不断地看到博雅被藤原景正及弥川加害,而自己却在一旁无法动弹地看着。
还未到卯时,就已一身冷汗地惊醒。
「萱……师兄?」动了动仍疼痛着的身子,晴明刚开口想叫唤萱草,却意外地看到坐在—旁的贺茂保宪。
「师兄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是他那个鬼灵精式神去找来的吧!
「昨天在宫中听他们讲起高山祭的情况,我不放心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看到了这样的你。」贺茂保宪蹙起两道浓眉,有记忆以来,似乎不曾看过这个总是优雅闲适的师弟如此狼狈过。
在他面前,晴明倒是轻松自在的,挣扎着坐起身靠着廊柱,贺茂保宪在一旁搀扶着。
「今日的祭典还要去吗?」
「主祭不到场,祭典无法进行。」
「四角四堺祭过去曾有过特殊的例子,内里四隅由主祭出面,山城国境四堺山选出的副祭举行,这次你就到内里走一趟,外面的交代阴阳头……或是我出面帮你完成。」
晴明苍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景正大人的目的之前和您说过了,这个祭典是下手的大好机会,他不会放过我的……我想,我应该能撑到祭典结束。」
「那么祭典结束以后呢?」贺茂保宪看着眼前似乎单薄得快要消逝的晴明,心中涌上无力的感觉。要是自己的官阶比藤原景正大,就可出面有效地压制他,也可保住晴明。
「晴明……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在你执意接下了回身咒之后,我就知道,我帮不上你的忙了……
「谢谢师兄关心,没事的。」
今日的祭典,贺茂保宪坚持出席,也坚持不乘牛车,而和晴明各驾着一匹马先到了内里。
先走过内里干、艮、巽、坤四隅举行了初步的祭典,一行人再前往指定的四堺。
首先到了逢竜,所有事物准备好后,藤原景正冷着一张脸对晴明开口:「晴明,你看来气色不太好,等等还得去坂花、大枝和山崎,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晴明只是淡淡地朝他看了一眼,没有开口。
于是祭典开始举行,现场只弥漫着晴明低沉的咒声。
才在第一个点祭完,晴明已经全身是汗,开始疲惫。但祭典中也不得有片刻的休息,就立刻赶往下一个点。到了最后一个祭祀地点山崎之后,已经接近傍晚,并且在那里看到了弥川,也在晴明意料中的。
在最后一个祭典举行完,大家准备打道回府时,晴明再次倒下。
贺茂保宪冲进骚动的人群中,一把抱起晴明,跨上马背冲出去。
「晴明?」贺茂保宪叫唤着,但晴明似乎已经没有意识,只瘫软在马背上。
黑马迅速地在道路上奔驰着,这也是今早他坚持要骑马来的原因。
到了晴明宅邸时,天已经黑了,大门口停着牛车。
是博雅来了吧!也好,此刻晴明应该想让他陪在身边。
将晴明抱下了马,贺茂保宪推开大门快步走进去,果然看到了在窄廊上踱步的博雅。
「保宪殿?」看到贺茂保宪抱着晴明,博雅有些讶异,也不由自主浮现了奇异的感觉。但是看晴明似乎又受伤了,所以注意力还是回到了他身上。
「晴明怎么了?」
「又受伤了!」
贺茂保宪踏上窄廊,就在博雅忍不住伸手想要将他怀中的晴明接过来时,晴明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并且用一只手扯上了贺茂保宪的衣襟。「……师兄……」
听到这声叫唤的博雅当场愣住,然后收回了手。
「我在这里!」贺茂保宪回应若,没有停下脚步地往屋内走。
博雅则是停在窄廊上。
晴明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想到的人竟然是贺茂保宪吗?这是晴明坚持不让他出席祭典的原因?原来,只要贺茂保宪就足够让他依赖,他去了反而会造成晴明的分心啊!
有些沮丧地想着,也不由自主地再次想到了晴明和贺茂保宪之间的关系。
一个人站在窄廊上,竟产生了留下或离去的尴尬。
躺上床的晴明仍是意识不清。
「……师兄……」
「我在!」
「……请你……救博雅……」
「你先顾着你自己吧!连过不过得去今夜都不知道!」
晴明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身纯白菏衣已经湿透,头发也乱了,教人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嘴角永远噙着微笑的阴阳师。
晴明似乎定没听到贺茂保宪的话,就只断断续续地,像是呓语般地要求着他要救博雅,然后交代着一些事情。
窄廊上的博雅最后还是无法抵抗对晴明的挂念,于是走进屋内,看到贺茂保宪跪坐在床榻前。
「晴明,我先替你换件衣服好吗?你全身都湿了。」
贺茂保宪让萱草拿下干净的底衣。
晴明下意识用手扯着衣襟,贺茂保宪拉下他的手。「晴明,我是师兄。」
似乎是听到了贺茂保宪的话,晴明果然没有再反抗,让他替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站在门外的博雅,在贺茂保宪拉下晴明的外衣时转过身。
他承诺过晴明不会做他不喜欢的事,他不喜欢他看到他的身子,他就不看。
可是,一颗心却剧烈地震荡起来。
晴明他……在贺茂保宪面前竟是那样地毫无设防吗?
他们两人明明都已经发生了那样亲密的关系了,但晴明始终不肯在他面前月兑去衣服,可是却愿意让贺茂保宪这么做……那他们之间……
「博雅大人。」
贺茂保宪叫唤着,博雅转过身,床榻上的晴明已经经睡去,惨白的脸让他揪紧了心。
「保宪殿刚刚替晴明换衣服了吗?」
看博雅一脸醋意,贺茂保宪下意识地月兑口:「换了,我们都是男人啊,换个衣服的话……」看到博雅有些难看的脸色,贺茂保宪噤了声。
「是吗?我也是男人啊,可是晴明从来没有让我看过他的身子。」
「博雅大人,那是因为晴明他……」
「保宪大人!」一旁的萱草紧张地制止了险些要说出真相的贺茂保宪。
于是贺茂停了下来,博雅接着开了口:「我知道,是因为晴明他比较信赖保宪殿的关系吧!」
「博雅大人,你误会晴明了。」
「保宪殿今晚会在这里照顾晴明吧?」
「嗯,是啊。」
这个时候只有他有能力为晴明做点什么。「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博雅大人,您不留下来吗?晴明如果清醒了……」
「晴明如果清醒了,应该会想看到你在身旁吧!」
博雅这句话……让贺茂保宪蹙着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博雅已经步下窄廊。
贺茂保宪叹了口气又走回到屋内。这个节骨眼上,博雅那里可别又出问题才好啊!
***
到了第二天清晨,晴明没有清醒过来,贺茂保宪卜了卦,紧皱着眉看着显示为凶的卦象。
但这也是意料中事。连续被回身咒侵袭了近两个月,期间又不断地施咒施法及忙着其它事,就算是阴阳师,也要倒下了。而且最后两次的回身咒都在祭典时发生,很容易就使人丧命了。
「保宪大人?」
萱草在一旁担心地问着,贺茂保宪叹了口气。
「晴明这次很危险,看看上午时他会不会醒过来吧。」
萱草急得红了眼,贺茂保宪坐在窄廊上低头喝着酒。
过了正午,晴明还是没有清醒,虽然还有呼吸,但是已经微弱得几乎消失。
「萱草,你去请博雅大人来一趟。」
萱草红着眼出门,没想到才一打开大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博雅。
「博雅大人?您怎么站在这里?」
「我……我想来看看晴明……」
看博雅额头上的汗和牛车旁随从无奈的脸色,想必博雅一早就站在这里等了吧。
萱草叹气地看着眼前固执得近乎笨拙的男人,「请快进来吧!晴明大人他……他好像快不行了……」
听到萱草哽咽的声音,博雅立刻冲进大门。
一进到屋内就看到了凝着一张脸的贺茂保宪。
「保宪殿,晴明他怎么样?」
「不好!」
「不好?不好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晴明他撑不了多久了。」
一股气血涌上心头,博雅上前扯着贺茂保宪的领子。
「你在这儿一整夜都没想到好法子吗?晴明他那么信赖你,甚至……甚至愿意让你看了他的身子那般地信赖着你,但你却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贺茂保宪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忽略了一旁萱草暗示的眼神,然后直直望进博雅眼中。
「博雅大人,晴明千叮咛万交代,就是不能让你知道真相,不过现在看来,他情况已经不好了,而且你又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我还是把真相告诉你吧。」
「保宪大人!」萱单在一旁出声。
「不要紧的,也该是时候了,晴明所做的牺牲,最应该要了解的就是博雅大人了!」
贺茂保宪低头看了苍白的晴明一眼,然后当着博雅的面拉开了晴明的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