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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的温度(上) 第十章

时日飞过,盛乐他们转眼就即将毕业。易孟已於半月前提前去了加拿大留学,临行前我们204五人齐聚,算是为易孟饯行。易孟席间也还是如往日般和我亲亲热热地聊天谈笑。我和他之间的故事、他的心事似乎都被他如远弃这片土地般,远远地、完全地抛弃。

我不知道,他那满腔的悔恨与心思是葬在了国土,还是葬在了他自己心中。但我希望他从此以後能真正忘记204所发生的一切,甚至忘记204,忘记不该记下的事与不该记住的人。

然後,他会幸福。

林湃薛清两人始终不敢向家人提起他们的事,但好在二人努力,又在林湃阿姨的帮助下,两人终於能同留在一座城市。离校前,他们买了一大桌菜,到公寓向我和盛乐辞行。虽都是堂堂男子汉,但临别时依旧心中惆怅伤怀。我和盛乐一直送他们到车站。

由於要联系处理相关的保送事宜,盛乐是204里离校最迟的一个。他去学校搬东西那天,艳阳高照,气温却并不十分炎热,走在校道上时时感到有风拂过。

我和盛乐一起去学校搬东西。他没说什麽,或许他也知道我是想和204作一次最後的告别,自从处分下达离校那天我便未进过校门。两年多来,我一直在潜意识地避开一切与科大有关的字眼,如果要算,这也是我做出的一种自我保护吧。就如这两年间我很少往家里打电话一样。

伤疤若是不时常揭开、触动,隐藏在其间的痛便会被身体的主人慢慢遗忘了。

进到宿舍偻时,已空了大半,路途中也尽是拖著各色行礼箱的离校毕业生。

204更是冷清,除了盛乐的床铺和书桌,其余空无一物。

我清理床铺。盛乐清理书桌。过了会儿有人敲门,说是楼下宿管科清点室内物件,之後盛乐随来人一起下楼去交还钥匙及有关最後离校的手续。

我拿扫帚将室内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提了桶水将书桌凳子擦了一遍。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後出去掩上门,又重推门进来。室内桌椅如新,床铺整齐空荡,让我有一种时光重溯四年前我初进204时的恍惚之感。

记得在那个泛著阳光气味的上午,我背著一个背包,手里提著口大皮箱敲门,站在204的门牌前,一个人傻想,这门内要跟自己度过四年的不知是几个怎样的家夥。

其实我想门内的人也一定猜想过这最後来的家夥会是怎样的人。敲门後是薛清应的门,进门才发现自己是来得最迟的一个。记得我推开门迎面的便是薛清的一句“欢迎欢迎”,上午的阳光正好从窗子射进我的眼,我眯著眼偏了偏头,大概能看到寝室床、桌、椅上靠著躺著坐著几个年轻的身形。接著欢迎我的便是一阵让我莫名其妙的大笑。被笑得不得其解的我先向几位先来的作自我介绍,众人互道简单的介绍後,我问刚才大家笑什麽,林湃嘻嘻呵呵笑了几声後答:“在你来之前我们刚刚猜想这最後来的家夥会是怎样一副德行,会不会也是个身形高大的帅小夥,哪知……”话语被笑声间断,却被另一个声音续上,易孟从床上抬起身子笑接道:“哪知来的不是个大帅哥,却是个‘小美女’~”……

那时我还真有点讨厌易孟的毒舌,而我在204的“自卑自怜”意识也是於这句话後正式开始培养。也记得盛乐坐在书桌前对我语气淡淡地自我介绍……

我下意识地望了望雪白而空洞的墙面,忆起林湃他们曾在一次全室出游时提过要在室内挂一张“全室福”,当时我还有笑过他。彼时的情景历历在目,甚至闭上眼,我还能感受到那日阳光洒在各人肩头的灿烂。

那时,我很年少,也很纯真。

那时,我眼中看到盛乐对我露出灿烂动人的笑容。

於是,我便为一个不得不让我动心的男人心动。

发了会儿呆,见盛乐还没回,便将他收拾好的书放进袋中。最後一次清点物品时,在书桌柜子深处的废纸堆里看到了一个本子。是个日记本,封面有些发黄,式样普通,封页上是一副雪景:雪白无垠的雪地上有一行孤单的足迹一直延伸至视线的尽头,却没留下行人的身影,而那渐行渐远的脚印仿佛预示著它主人的孤独。

我凝视封面良久,心内几经挣扎,最後还是翻了开来。

果然是盛乐的日记,时间记得很早,在未进科大之前就已在记。日记次数时密时稀,没有规律定准。但往后一翻发现日记本并未记完,只记到两年前就停了。由于隔了好几年,前面的页面墨迹已有些泛黄,后面改用了圆珠笔。

我捺住呼吸一页页翻过。

我知道自己在做一个窥觑者。

生平第一次偷窥,但我并不内疚。

因为,我已受到了一个窥觑者最严厉的惩罚。

后来,我偶尔会想,如果我没和盛乐一起去学校搬东西,没有发现那本日记,或是发现了却没有翻开来看,那我是不是会快乐甜蜜地做他的“小希”或“希希”一直那样下去,直至年华老去?

我想我在静静的夕阳下和他离开204回去的路上是有后悔翻了那本日记的。可我没有后悔的机会。

时间不能倒转,所以人生也不可能重来。

是以,我的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就如绞尽脑汁费心而猜的迷题,当谜面被宣布虚无,自然也就不该有那本就不存在的谜底了。

盛乐回来时,我已将所有东西物件清理装包。他轻轻地道歉说宿管科那边临时有事,而我自己临出门时又没带手机,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又没办法通知我。

我笑着说没关系。

和盛乐同走出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回头望了一眼里面,室内整洁如新,便如当年我打扫得那样干净,尘土不染。

我一笑将门合上。

***

01年9月20日晴转多云微有风

快进高三了,大多数人都会把它当苦难的开始,我却不这么认为,甚至心里庆幸不已。因为这代表我可以离开在这个根本不能算作家的地方。我要去到曾经有你的城市,呼吸你曾呼吸的空气,那样我便会觉得离你很近。

……

01年12月5日晴

今天拒绝了爸要我去国外他安排好的大学读书,为此,还在电话里和爸吵了几句。小奚,我不会去国外,我会一直守着你,不让你一个人寂寞,我知道你很怕寂寞的,别怕,我陪你。对了,上周我买了把样子和以前那把差不多的吉他,就是那把我曾弹过后来被你生气摔乱的木吉他,你还记不记得?不能忘哦!即使你到了另一个世界,我看不见你,可我相信你一定能在天上看着我,所以你不能忘记我,不能忘记那个给你弹吉他的乐哥哥,不然,我拧你鼻子,挠你痒痒……

……

02年5月3日小雨

近段复习还真有点紧张,其实我自己倒没像别人那样精神恐慌睡不着吃不香。只是学校老师众人都喜欢大张其事把气氛搞得人人紧张兮兮的。复习得已差不多,相信高考应该能顺利通过。

小奚,你在那边还好吗?是不是经常偷吃甜食啊,现在没人管你,你可以尽情吃了。

我昨天有梦到你,穿着上次我送你得那套米色休闲服,朝我笑得好开心……可当我想伸手触模你时,你却如云气般消散了。

小奚,我好想你。

……

2002年9月24日阴转多云

小奚,我顺利考进科大,现在就在你曾生活过的城市,在离你最近的地方自由呼吸,心里觉得高兴。

对了,我给你讲讲大学生活,你一直很向往的。没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但也还算丰富,活动很多,自主的时间也很多。我住204室,我们寝室共有5人,相处得都还不错,每天说说笑笑的很开心。

……

2003年3月10日多云

我有点惊奇,竟然会觉得他长得像小奚,为何当初没这么觉得呢?还是我以前根本就没注意?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投入了注意力,常常忍不住在众人不注意时一个人不自觉地慢慢看他,但我知道这不是着迷,不是喜欢,我只是在试图找着那些吸引我注意的地方。他喜欢和人说话,也很爱帮助别人,似乎很开朗,与小奚的沉默文静很不一样。

……

2003年4月3日多云

今天我和他争了几句嘴,其实我并不是有意和他闹翻,只是这学期以来他似乎看我有些不顺眼,平时也不多理我,和我一周说话的总量还不没他和薛清林湃易孟他们一天的多。我不清楚我哪里让他不高兴,心里很闷。今天英语老师那件小事我实在不想和他争,可他恼起来的模样神情像极了小奚,我不能忍受小奚以那样的表情对我。

……

2003年4月25日晴

自己越来越奇怪了,居然如此渴望和他在一起,每和他在一起便觉得开心。我特意赶完报告去教他跳舞,小奚,你不会怪我吧。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我喜欢他想亲近他,只是因为他太像你了。其实光看五官我也不明白他哪里像你,可只要一看到他我就会想到你,有时居然会神情恍惚瞬息之间将他看成你。

他喜欢吃芹菜,而我的小奚却是极其讨厌芹菜的。这个小小的区别让我清醒地意识到他与你的不同,毕竟是不同的两个人。

那天在桥上差点就吻了他。可那一刻我脑中却只会出现你从桥上跳下的情景。小奚,我想我这生恐怕是不会再爱上人了。即使与你相像如他,我也不能。

……

2003年8月13日晴

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还给他弹了首小奚最爱听的曲子,当他在电话那头笑着称赞时,我有了个决定:要让自己喜欢上他。小奚,你是不是怕你的乐哥哥会寂寞孤独,所以让他出现在我身边?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怕寂寞的时候,可是小奚,没有了你,我真的好寂寞孤独。

我现在的心情很混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渴望见他,甚至渴望吻他。老天,我几乎已经控制不了要接近他的自己了可事实上我却根本就不敢表露一丝一毫,只有逼迫自己不去看他离他远点。

他竟然交女朋友了!我现在这是什么心情?!

我真的想不顾一切拆散他和那女生,向他表白,可他家教那么严谨,人那么纯洁,若知道我对他有这种想法,恐怕会厌恶得对我退避三舍,连正眼也不肯瞧我一瞧了。

我该怎么办?

……

2003年9月20日晴

我简直禽兽不如!昨晚差点就对他用强了。幸好他的哭求声向我快要被妒意烧坏的脑子猛泼了一瓢冷水。不然,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可能对我的小奚做这种事,我真他妈混帐透顶。可他为何要躲我?一连好几天我都看不到他人影,更不用提和他说话了。即使是晚上回寝室他也是对我视若无睹。

小奚,我的心很痛,他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冰冷而对其他的女人那么温柔。我知道自己很卑鄙,竟然装醉强吻他,还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想要在占有他的。

我是真的想要他,小奚你能理解我吗?抱着他的感觉就像在抱着你,那份温暖馨香的气息让我迷恋不已。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好想你。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只要看到他我不由自主地就会把他当成你,想吻他想抱他。

……

2003年10月2日晴转多云

这两天对我来说,可谓是陷身地狱然后又置身天堂。

只要一想到那姓宁的畜生对他所做的事,我就想发狂杀了那畜生。可也是由于这个机会,我得以接近他。本以为他不可能接受被一个男人告白的事实。可当他靠进我怀中时,那种神情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我真的高兴。小奚,我想我已经真的把他当你来爱了,我喜欢温柔地吻他,就像在品尝你唇齿的芬芳,你有没有发现,他带着羞怯的微笑像极了第一次战战兢兢向我告白的你。

你告诉我,他身上是不是也有你的一部分?

……

2003年12月8日阴

那个宁欣真的讨厌、可恶!几次三番来找我纠缠不清,今天还去找小希,我得找个机会向她说清,免得他再做出什么事让小希生气。

小奚,他那个噘着嘴的样子真的太像你了。我自己已有些不确定,他身上某处是不是在真的有你的灵魂,所以才能如此吸引我。

今晚,心情真是乱极了,这半年来的相处让我越来越意识到小希与小奚之间的不同,可我还是阻止不了自己想要亲近他的那颗心。

小奚,他身上确实有很多与你不一样的东西。他看似柔顺,实则刚强,有时惹到了他,他也会像发毛的狮子会不分青红皂白,还很固执倔强,有时认准的东西任谁说也动不了分毫。不像你从内到外都是柔柔顺顺的,可爱乖巧,让人不得不爱,但他善良,还很有责任心,从不吝啬帮助别人,所以班上同学都很喜欢他。我还发觉隔壁寝室的那个萧大海很喜欢他,只是他在这方面太过迟钝,又都是男生,自己不知道罢了。若他知道萧大海喜欢他不知道要惊成什么模样。

小奚,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天使,所以要这么早离开我,而他却是解除我寂寞抚慰我心灵的人间圣药……

***

原来,他吻我的那夜叫的并不是我。

原来,那夜美丽的烛光并不是为我闪亮。

原来,这许久以来我一直都活在别人的爱情里。

我将寝室门轻轻合上。

门内,六张空空的床位记录着曾经的一室年轻的梦想和笑容,曾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门内,曾有过最美丽的绽放。

而如今花已凋零,门外的我又该怎样?

我关上门,也关上心里那道唯一敞开的窗。

世界在耳边坍塌,瞬间又变得无声。

然后,我有了一种绝望的坚强。

***

回去的那天晚上,我早早洗好澡在床上等盛乐,主动替他解掉睡衣和他亲热。他有些讶异,我向来在这方面的需求并不强烈,但他马上变被动为主动。

“希希,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激情褪却,盛乐拨弄我额前汗水濡湿的发丝。

我闭着眼喘气:“是吗,难道就许你主动不许我主动?”

他吻着我不知是被汗还是泪湿润的眼角,笑得帅气甜蜜:“当然不是,只是希希,这样主动的你实在太诱人了,我幸福得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了。”

我疲惫地笑了笑,他的吻已下移到我的颈、胸口,开始了又一轮激情。

“盛乐,你爱我吗?”密不透风的躯体纠缠中,我问盛乐。

“爱。”他在我身上喘着气回答。

“有多爱?”

“……希希……希希……我有多爱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你。”

一夜缠绵,第二日醒来时,已快到中午。盛乐留了张便条放在枕边,说早餐在厨房里热着,他外出有些事。

我花半小时便将自己的衣物行李整理好。

没有留言给盛乐。我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我走得无声无息,一口旅行箱一个旅行袋,踏上了出省列车。

我几乎很少在下午炎日未尽时坐火车,每次回家总是在夜里,从来也不知道在列车窗口,而外面耀眼的阳光却原来是很少能透进来。

望了外面一会儿觉得头晕,我拉上窗帘将头后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可刚刚余留在眼中的那抹金黄却越来越明亮,好像是那天第一次全室出游时亮得格外耀眼的阳光,后来那抹明亮变得闪亮闪亮,又像极了某夜室中摇曳跳跃的烛光。

曾经有他就在那美丽不可方物的烛火中,俯来对我说“我喜欢你”。

星星点点的闪亮里,他温柔专注的凝视让我误以为那夜的美好是为我而绽放。

看着车内各色各样的人,像我一样他们也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或谈笑或闭目休息,或走亲或访友,或旅行或出差,不知其间有没有人像我这样,为了遗忘而出行。

可我心里清楚,不管走多远,我也永远忘不了曾经有个人在只有烛光的夜里坐在窄窄的单人床边,抱着吉他为我温柔地弹唱。

妈,你的儿子犯了一个错误。

代价是他一辈子的爱恋。

***

在踏下车厢时,我都认为无论是这个新落脚的城市于我,还是我于这个城市,都是完全陌生。可刚走出车站,我便遇到了一个很久不见的旧识。

沈晓熙比起两年前,长高了不少,五官脸孔倒没什么变化,俊目依旧,只是褪却了当年的些许稚气变得沉稳了。

“司希哥,真的是你?!”他看到我一连惊喜溢于言表,用力地抱了抱我,“司希哥,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你是毕业了到这里还是已经工作了来这儿出差的?”

比起他的欣喜,我的反应只能称为平静,浅浅对他笑道:“都不是,我是打算来找份工作常住的。”

“那你今天休息的地方还没定下来是吧?”

“嗯,正打算去找。”

“先回我那儿,到家我们再慢慢谈。”沈晓熙提过我的皮箱顺手招了辆车,将箱子送上去,回头对我说:“司希哥,今晚睡我那儿吧。”

我笑着应允,心内却有些感叹,世事无常,人生难料。

当年他离去音讯全无,怎料今日却在一个意料不到的地方、意料不到的时候遇见。

“司希哥,怎么了?不舒服吗?沈沉晓熙听到了我的叹息。

我摇摇头:“哦,没什么,只是对于今天在这里能巧遇你,有些感慨。”

他抿着嘴笑道:“这就证明我和你是有缘的。”

缘?我也笑了。如果世间真存在这种东西,那我和他或许的确算有缘了。

沈晓熙的公寓不算大,但装修饰物及家俱都很新,布置得温馨精致,竟让我有种回家的感觉。

洗了澡后,本待要睡客房,主人要我和他一起睡。我有些迟疑。

“司希哥,今天和我一起睡吧,我们好好说说话。”

刚开始我有些迟疑,实际上说穿了是不敢。因为我已经不能算是个正常的男人了。我喜欢的人是男人,身体被男人抱过,再这样和一个并不是自己爱人的男人睡一张床。虽然对方并无那种心思,可我心里却有些不自然。

“嗯,好吧,我们很久没见了。”我想不出理由来拒绝,只有应允。

也许是我和这个帅小伙真的很投缘,也许是我已下定决心要给自己20多年的感情来个淡泊冷静的总结,在橘红微暗柔和的床头灯下,我将我失去学籍的事告诉了沈晓熙,包括被赶出家门的事,但却没说这一切的起因是因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不是我不敢,而是因为我已下定决心要将那人及现在以前的所有我的全部抛弃给时间,完完全全地遗留在昨日我离开的那片天空下。

留在了那间我和他相遇的204。

找工作时,我考虑过要不要换个名字,因为这名字让我觉得会被现在的自己辱没之嫌,最后还是没改。这个爸妈取的名字或许是我和家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了吧。

N城不像我先前所呆的M城那样是繁华的大都市,但所幸经济算活跃,工作并不难找。

很快,我进了一家小公司作个文员,因为我会英文,平时老板便叫我多打打英文稿件,帮上司写写报告什么的。

我和沈晓熙同住一起。一是他的热情相邀,二是现实因素,沈晓熙的公寓距我上班的公司只有20分钟的车程,上下班很方便,而我和他合租也能减轻我经济上的压力,实在没有什么不好的。当然,最主要是现在这种状态的我并不讨厌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

我和沈晓熙同住的半月后的某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客厅看电视,无聊时我将他放在沙发上的影集拿来翻看,有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

照片上有两个少年,搭着肩膀,笑得很灿烂。背景是公园,似乎是班上同学野餐,两人身后铺着大大的桌布,上面能看见鲜果和蔬菜。

“这是你什么时候的照的?”我指着照片问沉晓熙。

“初三的暑假。那时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朋友相约去南山公园野餐时照的。”沈晓熙凑近指着照片中站在他身旁的那个男孩说,“这是中学时最要好的朋友,叫聂文奚。”

“聂文奚?”我不自主地嘴里重复念着这名字,眼光却还停留在那清秀白皙的少年身上,思绪有些晃动。

“不过,阿聂五年前就因白血病去世了。唉!当时听到这个噩耗,我真不敢置信。那么温柔纯真的人,居然会害上那种病,不仅是我,只要是认识他熟悉他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阿聂他自己更接受不了,所以他选择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自己?”

“嗯,他自己。就从那座高高的跨江大桥上跳了下去。很多人可能都认为阿聂自杀是因为害怕病魔的折磨,但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家人为他白白地耗钱耗力,支付高昂的医药费,更不想那些喜欢他的人为他痛苦着,所以他选择了死亡……哦,对了,司希哥,你大学时不是有个室友叫盛乐吗?”

突听他向我提起盛乐,我不解何意:“怎么了?”

“嗯,也没什么,只是提到阿聂,我便想起他来了,我去阿聂家时,阿聂曾给我看过很多他和盛乐的合照,而且阿聂毫不隐瞒地对我这个好朋友说那是他最喜欢的人。当时,才高一的我吓了一大跳,因为一向文静不爱多说话的阿聂竟会喜欢男生。但后来也慢慢习惯了。之后,我还看见过盛乐去学校接阿聂,记得当时还引得班上的女生看到盛乐都在身后尖叫发晕,由于盛乐外形很引人注目,我一直对他印象很深刻,不过他似乎不记得我了,其实他那次接阿聂时,阿聂有拉着我为我们互相介绍的。或许是他当时对阿聂眼光太专注,所以对我根本没有什么印象。”

我望着相片上那张笑意莹然的脸。他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任何人看到他都会马上想到一个词来描叙:眉清目秀。

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和相片中的人长得有多像,除了肤色都很白皙,脸型也都是那种男生里不普遍的瓜子型,其余之处我真的再找不出什么相像之处。他眼睛细长,不太大却比例协调,与其他纤细的五官融合,看上去秀气漂亮。而我的眼睛形状却是大而圆的那种,鼻梁也有点上翘不似他那般挺直……

“阿晓,你觉得我和他长得像吗?”我看着相片问沈晓熙。

“不太像,”被问及的人凑近仔细研究随后又说,“不过……司希哥,听你这么一问,我倒觉得你们又有点像了。不是五官,而是整体给人的感觉,都是那么温温柔柔、清清爽爽的,难怪,我初见你时就觉得和你特别投缘了。”

我盯着相片有些痴,小声喃喃道:“垮江大桥?那上面是不是可以眺望远处的灯塔?”

“咦?你怎么知道?”

“那座大桥离我们学校不远,我以前去过。”我淡淡地答道。

放下相册,不再研究我与那个笑得像天使般的男孩之间究竟有何相似之处,将头靠回沙发上,闭上眼睛听电视里的新闻。

过了会儿,我低声说,好似自言自语的叹息:“若是在一切未发生之前看到这张照片,我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种局面呢……”

“嗯?司希哥,你刚刚说了什么?”阿晓关小电视音量转头问我。

“哦,我说今年的爆炸事件怎么这么多!”

我想,我在此刻是真的明白了,人的一生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假设,因为很多事情真的好像只差一点就没发生或发生了。

就像,假如我没有遇见宁扬,假如我去学校那天没有翻开那本日记,又或假如三年前我翻看了这本相册……

我的人生或许会与现在不同吧。

这看似轻微的“差一点”正是命运施于人身上的魔法。就算看起来有多么的可能,可命运之轮微一偏转,现实就已不可逆转。

于是,每个人的生命中便多了无数个苦涩无奈的如果假设。

***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知是谁的笑靥。我看不清,但我知道他在笑着。明亮的笑意时而让我觉得如天使般纯美,时而又让我觉得如母亲家人般温馨。我还仿佛听见了清脆如铜铃的笑声,一直在耳边畅漾似的。如水波摇滟,如清泉干洌。我觉得听着那样笑声的自己很幸福,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样的笑声,忘不了这样的笑容。

可醒来眼睛睁开时,一切却被突然而来的清醒淡化在意识之中,只剩下了一个淡而模糊的印象。

梦里的真实,梦醒时也只能留个模糊不清的影子。那,那些像是梦里的真实有什么理由不可以也模糊在岁月赋予的清醒当中呢?

我打开床头灯,拥着被子靠坐床头,同时心里也相信了遗忘。

且让所有的过往,成为这片天空下默默流失的你我的昔日。

而我,便会在那些繁复的遗忘之上拥着希望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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