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长生 第一章
风沙滚滚,旌旗烈烈,风中带来了血的气息,同时也夹杂着遍野的哀号,是的,这里是战场。
大约四个月以前,一贯安分驻守在苍虹国的三王爷——独孤傲,不知为何?突然来了打仗的兴致,结果,基于他的兴致,东方诸个小国全都遭遇了灭国的腥风血雨,而如今正被暴风所席卷的,是名为“静国”的国家。
也不知是为何故,这个国家的人民似乎特别忠君爱国,独孤傲所到之处,无不受到拼死抵抗,然,这份抵抗只会更增加他对这场游戏的兴趣罢了,对他而言,没有一丝抵抗就投降的国家,打起来特别无趣,所以,对于那些软弱皇族的下场,他只给三个字——
杀无赦!
不过,据独孤傲所知,静国的国王并非什么贤明君主,他不懂,为何这些人民会对其如此忠贞?
一路走来,百姓的口中都提到了一个“静王”的称号,而这个称号,在这个国家所拥有的地位仅次于储君,是该国历朝历代都必须仔细挑选的重要职位。
静王吗?独孤傲看着静国国都的方向.眼里有一丝对素未谋面的敌人的高度兴趣。
“刘德。”唤来副将,独孤傲问:“这里距离静国的国都尚有多远?”
“禀王爷,明日既可兵临城下。”
“很好!”看来要不了多久,我就能见到那个传闻中神秘的静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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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了多久……
独孤傲原本的设想,在遭遇静国的伏兵袭击时,不得不估计那是谁所布的局,那特殊的用兵阵法,竟将他率领的大军困在了名为落雁的荒漠将近两日,而谋划之人似乎并不在阵中,所以,当独孤傲采取突袭时,帝君竟没有一丝有力的反击。
“负责谋划这次布兵的人是谁?”食指轻扣着椅子的扶手,独孤傲询问着眼前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俘虏。
“当然是静王殿下!”
不卑不亢的答着,俘虏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骄傲。本来他们就没可能打赢这场仗,但在静王的计谋帮助下,他们竟能以两万人马拖住独孤傲八万大军两日,有这足以名垂青史的壮举,他死而无憾。
“又是他……”独孤傲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他在想什么。
“王爷,这个人要怎么处置?”小心翼翼地,刘德询问着他的顶头上司。
“斩了!”
无情地吐出众人预料中的字眼,独孤傲现在的全副心神,全都在想着那个正处于静国皇城之内的机智敌人。
“报——”一个传讯兵跑进帐来,单膝跪下,“城门已被攻破。”
“好!”站起来,独孤傲在大步迈出的同时下令,“进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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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皇城大门被炮火给轰炸开,静国的皇族们聚集在大殿之内,商议着……逃跑。
就连无辜的百姓,为了保卫国家也会拼死一战,而理应肩负重任、身先士卒的皇帝、王爷、太子等等,却在策划着弃国而逃,听着殿内的议论声,一个人影摇了摇头,离开了这个充斥着胆怯的大殿,因为静国之所以会亡国,既是人为,更是天命。
在那个人离开不久后,独孤傲便领军闯了进来,恰好拦住了准备逃走的一群无胆鼠辈。
看着缩跪在地的瑟瑟人群,再瞄一眼那些人在惊吓之余掉下的包袱内所散出的金银,独孤傲讽刺地冷笑着,心想,似乎哪个亡国皇族都免不得是一群贪杯恋色、平庸无为又贪生怕死的人啦!
但是,他确定那个静王确实不在这群人当中,因为能有那种运筹帷幄之能的人,绝不会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尽管他想不出那个人不亲自上战场的原因。
正想着,隔着几重回廊的一个庭院内,传出了一阵悠扬的古琴声,那低缓平淡的琴声宛如流水行云一般,在这兵荒马乱的场面中显得尤为突出,那是——镇魂曲!
有趣,想必这个抚琴之人就是静王了!
“杀了这群没用的人,尸体弃市三日。”独孤傲在移步往琴声方向走的同时,还不忘下令。
若是有骨气的人,独孤傲会以礼相待,让他们死得其所;至于无能的人嘛……冷哼一声,独孤傲连多看一眼都懒的离开,一路上,那琴声未因大殿里屠杀响起的哀号而停顿或紊乱片刻。
片刻,寻着琴声,独孤傲来到了一个朴素清幽的院落,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内,这里是那么地格格不入,又那么地宁静反常,仅有那悠扬的琴声在粱间环绕。
示意部下推开门之后,独孤傲看见一屋子男女老少跪了一地,还有一个背门而坐的白衣身影,那个白衣人仿佛是没察觉到周围的移动一般,遗世独立的演奏着,直到奏完最后一个音符。
“你倒是大胆,不怕我杀了你?”对此人的无视态度有些许动怒,独孤傲问。
“我若求饶,你会放过我吗?”
镇定的反问,白衣人有着醉人的温润嗓音,但更让人迷醉的,是他那张缓缓转过来的脸……他的肤色白哲,眉间有着淡淡的光华,一双如寒星般的眼眸深邃有神、平静无波,悬胆似的鼻下,浅粉的唇正淡淡地勾出一抹浅笑,似有还无。
霎时,独孤傲的天地为之失色!
这个人像是一块淡雅润泽、凝聚天地精华的美玉;却又更像是一池无波的万年寒潭,沉稳得仿佛激不起一丝波纹、找不出一线紊乱;他仅是坐在原地,不跪下、不乞求,静静地直视着独孤傲邪魅的眼。
寂静,四周无声,仅偶尔传出旁人呼吸的轻音。
良久,独孤傲先开口。
“你就是这个国家的静王。”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虽然独孤傲不明白这个坦荡优雅的人的体内,为何会流着和那群无胆之人同样的血液。
闻言,白衣人又是一笑,默认了独孤傲的话。
“跪下。”
“殿下的脚不方便。”
一旁的丫鬟替主子驳回了刘德代独孤傲下的命令,若不是不想因为无谓的反抗受伤、被杀,因而让殿下伤心,他们才不会对眼前人卑躬屈膝,而经丫鬟一说,独孤傲这才注意到白衣人不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一个木制的轮椅内。
看来这就是他不亲临战场的理由。行动不便的主帅,在战场上非但帮不上忙,而且还会拖累下属,
“你的名字?”双臂环在胸前,独孤傲问。
“……宇文逸云。”
宇文逸云虽不明白独孤傲为何不杀他,反而问起他的名字,但是,他还是如实回答。
凝视宇文逸云的脸,独孤傲下令,不过,不是针对宇文逸云,而是针对其他人。
“你们下去。”
不敢违逆喜怒无常的主子,刘德立即担任起清场的任务,把士兵以及静国的仆役们带出门去,再顺手把门关上。
屋内一片死寂,宇文逸云没有回避独孤傲灼灼的眼神,只是用静湖一般的双目回视着,没有激动、没有愤怒,也没有亡国的仇恨和屈辱。
干净,这是对这双眼晴最恰当的形容!
独孤傲第一次看见这么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以往那些被他打败的人,要么对着他哭诉乞求,要么愤怒的指着他破口大骂;又或者是仇恨得像要把他也一起拖入地府……
还有其他那些献媚的神态、无法掩盖的恐惧眼神……但是,只有这双眼睛不一样!
宇文逸云只是坦然的回视他,坦然的等待着一个必然的结局,并且,那双深邃的眼中甚至有着对独孤傲这个胜者的认同,赞赏和钦佩!
忽然间,独孤傲觉得他能理解静国的臣民即使明知抵挡不了苍虹的十万大军,明知道上头的皇帝和太子都昏庸无能……却仍然要拼死一战的原因,是因为他,宇文逸云!
静国的人民只是纯粹想保住这个珍宝,只想为自己认定的主子献上一分心力,不是为了家国、不是为了皇帝,而是被眼前这个潇洒坦然的人所吸引,甘心为他付出一切,哪怕宇文逸云是个行动不便之人。
当然是静王殿下!
不久前,被独孤傲下令处死的那个俘虏,临死前骄傲的姿态和话语,仿佛在独孤傲的眼前重演。
我要不要杀了这个有特殊吸引力的人呢?杀了,可惜了他的容貌才华;留着,又不知他是否会心甘情愿的效忠自己,毕竟我是令他国破家亡的仇人。
正在独孤傲思索之时,宇文逸云忽然开口问:“要喝茶吗?”
“你是否不清楚现时自己的状况?”
“我当然清楚。”见独孤傲一脸不信,宇文逸云复笑道:“你是苍虹将军,我是这个国家的静王,你随时可以杀了我……但,那又如何?”
又如何?
“你想死?”独孤傲试着推测眼前这个怪人的想法。
“不。但无论我想或不想,命运已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握着我生杀大权的……是你。”顿了顿,宇文逸云继续用平静的声音说:“我只希望你能不要杀掉那些在宫里工作的人,以及尽量不要伤害我国的百姓,他们,毕竟无辜。”
“行,但……有条件。”嘴角勾起轻浅的弧度,独孤傲决定好要怎么处置宇文逸云了,“你做我的军师,我便答应你的请求。”
“我答应。”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性命,竟能作为筹码救下众人,宇文逸云又怎会为了无聊的虚假自尊而拒绝这个条件呢?于是,静王消失了,这也是苍虹国“丹凤公子”——宇文逸云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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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把宇文逸云纳入麾下!”乍听到独孤傲的决定,刘德吃惊的张大嘴,险些让一只苍蝇飞了进去,“他、他是静国的皇族吧?”
“废话!”
天、天要下红雨了吗?还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不敢相信一向对于亡国皇族施以无情屠杀的“战鬼”会有破例的时候,刘德不禁仰首看了看外面的苍穹万里,心想,没变天呀!那么,是我在做梦不成?
“你有意见?”独孤傲鬼魅的声音提醒着刘德这不是做梦,而是现实。
“没有,属下只是想知道王爷这么决定的原因。”老实说,刘德实在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好奇。
“军中尚缺一名军师,他有那个才能担任该职。”又或者说,让宇文逸云担任军师是委屈了他的才能,毕竟那是能坐知天下的大智能。
“还有,“静王”将于午时被斩首,军中只有号称“丹凤公子”的宇文逸云,这点你要记住,也让那些曾经服侍过静王的人记住。”
好在宇文逸云的姓氏随母,而不是静国的国姓“莫”,这点为独孤傲的决定省去了不少麻烦。
“听明白了吗?”
“是。属下这就去告知他们。”跪地行礼,刘德一刻也不敢耽误的火速离开。
看着刘德的身影愈行愈远,独孤傲忽然对身后的屏风道:“这样,你放心了吧?”
伴随着他的最后一个音的发出,宇文逸云缓缓的转动轮椅从屏风后移动出来。
“谢谢。”
“你不必谢我,我只要你用实力证明我的决定和破例并非白费。”
独孤傲答得极为冷淡。
“是的,放心吧……我会助你在两个月内统一东方这片土地,绝不食言。”宇文逸云缓缓笑道。
是时候了,这片土地上进行的勾心斗角、荒婬混乱和各个小国之间不断的纠纷,早该终了,而这个伟岸如神明的男子,正是终结这一切的最佳人选!但是,我能阻止得了这个人嗜杀的作风吗?
虽然怀着这样的疑问和担忧,但是宇文逸云仍旧遵守承诺,倾力辅佐独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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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四十七天,独孤傲的东征战事,完美的宣告结束。东方的小国们不是被强行攻下,就是被宇文逸云巧计劝降,而在宇文逸云的力劝之下,独孤傲总算稍微改变了一贯血腥的作风。
天高云淡,迎来难得的清幽早晨,宇文逸云泡上三亚清茶,独坐在暂居的南厢房小院内。
有多久没嗅到不含腥味的风,有多久没听见飞鸟的吟唱?
其实,宇文逸云对于这个世间并没有不舍的执着,但是,他却为了保住其他人的性命而答应成为独孤傲的军师.也即是说,今后他的生命不再是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独孤傲。
只是……我还能信守承诺多久呢?
看着自己的双脚,宇文逸云想着。
“你的脚是天生残废吗?”
冷淡的声音传来,不用回头宇文逸云也知道来者是谁。
“不……是因为幼年时的一次意外。”
“说来听听。”在宇文逸云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独孤傲命令。
“约是我十岁左右的事吧……那天出去遛马时遇上了刺客。我被毒箭射中了,也可能是年少,抵抗力差了一些,后来虽然解了毒,却从此落下病根,双脚也再也无法行走。”
对别人而言是痛苦遭遇的事,在宇文逸云的口中,却变成了轻描淡写,就像这日的天气一般。
这个人是坚强,还是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
凭着多年征战的直觉,独孤傲的判断是后者。不过,这都与他无关,命是宇文逸云的命,珍不珍惜全看他自己……他只是对于宇文逸云的态度有些不爽而已,于是不想再让自己为一些无关的事心烦,独孤傲转开了话题。
“你是不是会弹琴?”
忽然间,独孤傲想起宇文逸云以前居住的屋内的墙上挂着一柄红玉琴,而且攻破静国当日,他也听对方弹奏过镇魂曲。
“仅会一点皮毛,我擅长吹笛,琴是我娘的遗物。”宇文逸云如是答道。
一想起琴,宇文逸云忽然有一丝心痛的感觉,正压抑不住的涌出一贯清明淡泊的心,只因为他想起了他那过分痴情的娘亲。直至今日,他仍不明白娘亲为何会爱上那个无能又薄情的父皇,甚至爱到了不惜背弃家国也要跟随对方,爱到被伤透了心也不愿离开,最终落得郁郁寡欢、身死他乡的下场。
若非宇文逸云的娘亲临终遗言要他扶助父皇管理朝政,他早在母亲死后便离开静国,而静国恐怕也等不到独孤傲来灭,早就该自行崩坏。
从没有人会和我说话说到一半就走神的,此人还是头一个。
独孤傲有些不悦地看着兀自陷入沉思的宇文逸云。
“吹一曲来听听吧!”解下腰间系着的白玉横笛,递给了宇文逸云,独孤傲命令。
沉默的接过横笛,宇文逸云微微试了试音,以笛就口,运气……瞬间,笛声仿佛山崖月夜流下的清泉,又像似有还无的春风般的响起,悠扬清澈、连绵不绝,让听的人有种洗尽铅华、飘然世外的感觉。
笛声从院子传入回廊,又从回廊传入巡逻卫兵们的耳朵,让他们不经意的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这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笛声,这笛声就如同演奏者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柔、淡然。闭上眼,独孤傲在轻缓的笛声中,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难得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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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王爷独孤傲平东有功,加封雷王,苍虹苍虹三千都市尽归其领地。
朝廷一道圣旨一下,独孤傲原本就尊贵无比的身份更是一跃三级,直逼天子,别人有的当这是天大的荣耀,也有人认为他功高震主,不能长久,但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个远在京城的皇兄会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不让他回京去给他找麻烦,顺带把难以驯服的东方蛮族和虎视耽耽的澜涧国军队这两个烫手山芋丢给他。
“狐狸!”
恨不得撕掉手中的圣旨,独孤傲牙齿磨得喀喀响。目前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挥师回京,把那个现在坐在宝座上贼笑的家伙给拖下来毒打一顿。
原来当初他让我统一东方打的就是这种主意!
就在独孤傲正嫌火气无处发泄之际,一声轻微的敲门声正好给他提供了机会,“咻”的扔出一个茶杯,独孤傲大吼:“别来烦我!”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许人打搅。”
门打开,外面的木轮椅上坐着被茶水泼了一身的宇文逸云,也还好他是坐着的,不然现在他恐怕已经被茶杯砸得头破血流。
不介意被茶水溅湿衣裳,也不在乎独孤傲的怒火,宇文逸云沉静依旧。自归附独孤傲以来,这个男人邪魅的表情、阴狠的表情他都见过,却从没见过对方像今天这样的失控,不过一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他没有多问,而独孤傲这方面,不知为何,光是看到宇文逸云这双安静的瞳孔,就足以能让他冷静下来。
“有什么事?”这还是宇文逸云第一次来东厢房找我,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东方各属国的使者们求见,刘德已经先请他们在大厅等候。”不变的浅笑和温柔的声音,即使衣衫湿透也不减他的绝代风华,“王爷是否去见一下比较好?”
“你不能替我打发他们吗?”一想到要应付那些人就烦!
“我是军师。”言下之意是这类行政之事不归他管。
“你真是一点都不怕我……”独孤傲一手支撑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手轻掬起宇文逸云垂落的发,声音略低的说。
无语、凝视,气氛怪异而充满诱惑,宇文逸云仰视,迷蒙的眼,显示着他不明白独孤傲此举有何目的;独孤傲俯看,更加不解他采取这样的行动的原因,只是自然而然的,在他尚来不及思考时一切就都已经定格了。
独孤傲有些沉迷地看进宇文逸云盈满不解的双眸,忽然心头一热,他像是被烈火灼伤般,迅速站直身子,没有打一声招呼就朝着前厅快步离开。
宇文逸云安静地看着独孤傲逃难般的身影,在心里微微叹息。
走得那么快做什么呢?难道我长得很恐怖吗?而且我还没来得及告诉独孤傲,那些使者似乎都是带着公主来相亲的……算了,或许独孤傲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走得那样迫不及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