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下的秘密 第二章
黄昏,又见黄昏。
天边的夕阳将沉未沉,斜斜地挂在半空。淡淡的泛着红色的天,如火般的残阳,美到了极处,也凄凉到了极处。然而,雁行疏却偏爱这时的景色,几乎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在杏花林里走一走,看看天地自然的造化。
雁行疏轻缓地漫步在杏花满天的林子里,一袭浅紫的儒袍上,沾染着落英点点,微风拂过,端是衣袂飘飘,似是不经意间,就会随风而去般。
然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一步三蹭,嘴里不住地念念叨叨的小厮,却硬是破坏了这如同仙境般的景致。
“宵羽,你莫要再跟着我了。”雁行疏有些无奈。这个宵羽,成天跟前跟后的,害他没有一刻可以清静。
“这可不成。”宵羽加快了步子,索性跑到他跟前,神情认真地道:“公子,您吹不得风了,还是早些回去吧。您……总该为自个儿想想啊,再这样折腾下去……。”
“好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知道吗?”雁行疏淡淡地挥了挥手,如愿地封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宵羽瘪瘪唇,小声嘀咕着,“知道什么呀,就是知道,您也不会放在心上。”
有趣地瞥了他一眼,雁行疏当作没有听到,径自向前走着。
“公子,您歇会吧。就是您不累,也体谅体谅奴才啊。”跟着在杏花林里绕了个大圈,宵羽捶着腿,在心底暗自抱怨,真不知道这林子有什么好的,公子也怎么就那么喜欢在里面散步呢。
“你累了就回去,我没要你跟着。”话虽是这么说着,雁行疏却已经就近找了块大石,坐了下来。
“呵呵,公子,您真是体谅奴才。”喜滋滋地在他身旁就地坐下,宵羽乐呵呵地道。
没有理他,雁行疏抬头望天。天上的云彩是一片的赤红,象要烧起来一般,但渐渐地却淡了,化为橙红的色泽,想来,再过不了多久,等夕阳落去,这绝美而凄艳的红色,也该隐去了。残阳毕竟是残阳,夕照终究是夕照,想留也留不住。
托着腮帮子,宵羽安静地望着他,心里却依稀有些害怕。就好象,天人般的公子,也会象这夕阳一样,很快就要离去。他不喜欢这种沉默的气氛,于是开口道:“公子,您在想些什么呢?”
“想什么?我能想什么呢。”雁行疏淡淡地笑了笑,反问道:“你倒给我说说,你平日里,都想些什么。”
“奴才?”宵羽歪着头想了想,“奴才当然想的都是怎么才能侍侯好公子。”
“除了这个呢?没别的了吗。”雁行疏望了望他,接道,“人呢,没有想过吗?夫人那里的凝玉丫头,生得倒水灵。”这一对小儿女,眉来眼去好一段时日了,还当他不知道吗。
“公子。”腾地一下,一张脸从耳根红到了脖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连他和凝玉的事儿,公子都知道了。
“呵呵,有什么好脸红的。到时候,我帮你做主便是。”
“奴才谢过公子。”宵羽机灵得很,遇着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又哪里会不好好把握。有了公子这一句话,他和凝玉的事儿,就算是成了。怎不叫他欣喜万分。
“那公子呢,公子心里可有什么想要的呢。”壮着胆子,宵羽小心翼翼地问道。
雁行疏衣袖轻轻一拂,一片落红徐徐飘落掌中。莹白如玉的掌心里盛着一抹轻红,格外的分明。他的眸光越过掌中的杏花,向远处望去,神色间有一些期盼,又带一点空蒙。良久,他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江南,我想去江南,看江南的杏花漫天。”
“江南,公子想去江南?”宵羽喃喃地念着,忽然一拍大腿,叫道,“这有什么难的,公子想去,明天就能启程去江南了。奴才这就去收拾。”
“你……。”望着早已跳起来,跑了老远的小厮,雁行疏无奈地一叹,这个宵羽,还真是毛躁的性子。
不过也好,就明天吧,明天就启程去江南。
毕竟……他的时日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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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雁行疏信步走在杏花林里,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林子的外沿。他望了望天色,才想回房休息,却听到林子外面传来人声。
绝云谷依山傍水,夺尽天地造化,不但四季如春,景色绝美,而且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这几年,雁行疏凭借地利,更在杏林之外方圆五里,布下三重阵势,以阻外敌入侵。
第一重阵势名唤“谢客”,顾名思义,并不会伤人,只要来人愿意原路退回,保管毫发无伤。但想要通过这重阵势,没有几分真本事,是绝无可能的。
第二重叫“逐客”,一旦有人进入“逐客”,机关埋伏齐出,想要不见血光,几乎没有可能。不过,这些机关埋伏并不险厉,也没有喂毒,要不了来人的性命。
紧挨杏林的是第三重,名曰“留客”。
“绝云谷里杏花落,残红遍地今非昨。”,一半说的是杏花林的景致,一半说的却正是第三重阵势“留客”。一旦闯过了第一第二重阵势,进入“留客”的,都是顶尖的高手。然而,如若陷在“留客”,是生是死,全凭他人。如若绝云谷网开一面,那么,原路退回,还可留的命在。如若绝云谷开启机关,则是万箭齐发,飞鸟难逃。到那时,残红遍地,人鬼殊途。
而今,林外的人声,分明就是从“留客”传来。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连闯两关,进入“留客”之中,而谷里却一点都没有察觉,这怎不叫他惊怒交加。
雁行疏紧锁双眉,疾走几步,向声源凝眸望去。
只见“留客”之中,两男一女正盘膝而坐,看来是在凝神寻思破阵之法。他是认识他们三人的,华山穿云仙子莫如虹,南宫世家之主南宫飞扬,以及慕容世家公子慕容逍。自从八年前白道大举来犯,双方势均力敌,都是死伤参半。这阵中三人,可以说是占据如今白道的一半力量。他想来都感到后怕,如果这三个人,破去“留客”,不知不觉地潜入绝云谷中,这后果,只怕是难以想象的。
杀?
不杀?
手扣在那棵最为粗壮的百年老杏上,只要轻轻运上内力,震动隐藏于树干之中的机关,他们一个也逃不了,都将死在“留客”之中。如若不杀,出声示警,逼他们离去,难保以后他们不会卷土重来。到时,再后悔也无济于事。该怎么做才对谷里最好,早已很明显了。
内力催吐,万箭齐发。只见阵中三人,蓦然惊起,或拔剑阻挡箭簇,或倾力腾挪着身子,全力应付着眼前的阵阵箭雨。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阵中三大高手身上的伤痕也逐渐多了起来,鲜血染红了衣襟,身形的腾挪也慢了下来。绝望的喘息声,咒骂声,嚎叫声不住地传来。
雁行疏苍白着脸,一阵轻咳。他下意识的想取手巾,却发现没有带在身边,于是,不经意地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丝,鲜红的血,印在浅紫的衣袖,融合成了绝望的黑色。他望着眼前这一幕幕血腥的场景,神色却是平静到了麻木的地步。
“你还不快停下。”一声娇斥传来,远处一抹蓝影几个起落,转眼已来到他面前。明丽的浅蓝长裙,薄纱轻笼,蓝月耳铛,随风轻动,发出清脆而沉郁的声响。容郁影原该年轻而娇美的面容上,罩满了寒霜。
“停下什么?”雁行疏缓缓转过身子,望着她,忽然淡淡地笑起来,“你本该知道,‘留客’的机关,一旦启动,是决没有可能停下的。”
“你……好残忍。”几乎是颤动着声音,容郁影的手,紧紧地扣入身边的树干之中,葱白的指间,一丝丝的鲜血汩汩地渗了出来。眼看着阵中的三人逐渐力竭,却依然尽力地做着无谓的挣扎,然后,长箭穿心而过,一个接一个地陆续惨死阵中,她就忍不住想吐。
“残忍吗?他们本就不该来,来了,就该预计到今天的下场。还真当绝云谷是任人来去自如的吗。”雁行疏紧紧地盯视着他,冷冷地道,“你既是绝云谷的谷主,就该多为谷里的安全考量,妇人之仁地一味姑息,到时,死的就该是你自己了。”
颤动着唇,容郁影望着他的眼神就象是看着恶鬼,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俊雅漂亮的男子,就可以举手间就毫不在意地杀人。楞了好一会儿,她怔怔地开口,“他们,并没有伤害到绝云谷什么。”
“你以为,等他们真正伤害到了绝云谷,再后悔,还来得及吗?”她终究还是太善良,太心软。
“可是我娘呢?她伤害了绝云谷什么,你还不是一样丧心病狂地软禁了她,隔离我们母女六年之久?”蓦然激动起来,容郁影狠狠地瞪着他。
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他淡淡地道:“我早已对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打败了我,把绝云谷的大权夺回手中,夫人自然会回到你身边。而谷里的一切,也都可以由你做主。”他顿了顿,冷然接道,“若是你做不到,你又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行事?江湖之中,弱肉强食,你不懂吗?”
“不错,江湖之中,弱肉强食。”敛去面上激动的神色,容郁影渐渐平静下来,弯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她望着他,“既然,你一点情分都不念,那我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今晚亥时,善恶堂前,你我做个了断。”
“只有你我?你的晴雨堂,刑堂的仇焰,三大护法里的落云都不出手吗?”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已将容郁影苦心隐藏的实力完全点破。
强掩心中的惊骇,容郁影镇静地道:“如果他们出手,你手下的三堂也一定出手。我不想谷里血流成河,相信你也一样不想。”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为的是和他公平的一搏,而不是希望谷中混战一场。
“好,我答应你。到时,成王败寇,你胜,雁行疏生死由你,我胜,绝云谷中,再无你这谷主。”哂然一笑,雁行疏举步离去,再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半空的夕阳已然落下,天边渐渐升起的,是一弯清冷的银月。
杏花依旧,冷月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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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善恶堂前的人也越来越多。今天,容郁影与雁行疏两人,算是正式翻脸,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而谷里的各大首要,泾渭分明的分为两派,都神色紧张地等待着两名主角的到来。
似乎是过了很久,人群之中忽然一阵骚动,容郁影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一袭蓝色劲装,虽是女子,眉宇间却有着不容忽视的英气。
东方悦紧紧地跟随在她身后,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没有意外的发现其他三堂堂主均是又惊又怒地瞪着他。不甚在意地别过眼神,大家各为其主,他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雁行疏的小厮宵羽早就站在了人群里,一双眼睛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好似片刻都静不下来。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亥时已经过了一刻了,然而,雁行疏却还没有来。
容郁影皱起了眉,那么多人都在等他一个,他这算什么,示弱吗?还是示威?她微微冷笑一声,招了招手,正想叫人去请他出来,眼角的余光却已瞥见一抹浅紫的身影——雁行疏。
在这一瞬间,周围蓦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地锁在他身上。然而,他略略抬眸,就这样淡淡地朝场中望了一眼,所有人的心里俱是一凝,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
除了容郁影。她依然紧紧地盯着他,冷冷地抛出一句,“你迟了。”
“恩。”雁行疏缓缓行至她身前,轻轻地应了一声。没有解释,更没有歉意地应了一声。
强压心中的怒火,容郁影道:“既然来了,你们之间,就在今日此时,做个了断。”
“代价呢?你想明白了?”雁行疏望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今日杏花林中,我已与你谈的很明白。你胜,容郁影自刎当前。从此,绝云谷的谷主就是你雁行疏。如若你败了……。”
“我若败了,随你处置便是。”雁行疏眸光清冷,依次扫过谷中各大首要,接道:“今日一战,无论胜负,今后绝云谷上下,不可再有二心。”
“呸,亏你说的出口。”刑堂堂主仇焰越听越怒,愤声骂道,“雁行疏,老谷主待你不薄,你今日竟敢公然与谷主动手,谋夺绝云谷大权,还堂堂皇皇说出这样一番话。绝云谷上下,要论二心,谁人比的过你雁大公子。”
“仇老,答应他,莫要让人小觑了。”容郁影抚着腰间的软剑,神色坚决地道。
“这……是。”仇焰恨恨瞪了雁行疏一眼,垂首道。
“你们也都听到了?不必我再说什么了。”雁行疏目注三大堂主,问道。
“公子放心,我等必将为绝云谷尽忠。”
满意地点头,雁行疏垂眸一笑,向容郁影道,“请吧。再拖下去,该子时了。”
那么温柔的一笑,她仿佛又见到当年那个牵着她的手,呵疼着她的雁哥哥。容郁影心中一痛,直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然后,任他安慰疼宠。
“谷主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怕了。那也无妨,只要你答应离开绝云谷,永远不再回来,我也不会为难你,放你离去便是。”冷酷的话语传至耳中,生生将她拉回现实之中。再也回不去了,他永远不会再是那个疼她爱她的雁哥哥。
绝云谷众人早已自动地退到回廊之中,将一大片空旷的场地让了出来。
容郁影涩然一笑,行至场中。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甚至连客套的礼数都省略了,就已同时出手。
容郁影软剑斜里一抖,灌注内力,带起一抹寒芒,向雁行疏疾射而去。骤然闪身,斜斜飘出三丈,浅紫的身影,宛若融入夜色。轻松地躲过十八朵剑芒,雁行疏双掌齐出,眨眼的工夫,七七四十九朵莹白如玉的掌花穿过交织的光影,将容郁影紧紧笼罩其间。只听“哧”的一声,一抹蓝色碎布随风飘落,那是容郁影的衣袂,在躲闪不及间,被凌厉的掌风切落。
场外诸人俱是凝目屏息,眸光一动不动地盯视两人,一个个的掌心都捏了汗,自己却全然不知。即使是在回廊中,离两人交手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但掌风剑气依然直逼过来,刮在脸上生痛。一些功力较浅的年轻人,更是退出十丈之外,这才站住脚跟。
转眼间已交手数百招,容郁影鬓发皆乱,面色泛红,已然微微有些喘息。雁行疏鼻尖溢汗,脸色却是骇人的苍白。除了那块切落的衣袂,两人谁也没有受伤。象他们这样的高手,只要挨上对方一剑一掌,这场争斗就可以结束了。因为,高手相争,一招往往就可定生死。
又过百招,容郁影剑法忽然一变,由轻巧灵动改走刚猛沉稳一路。一时间,剑光漫天,如奔雷乍起,天地倾催。雁行疏的身形,不断地在剑网里翻腾挪移,锋利的软剑,好几次都险些刺中他的身体,却都被他有惊无险地避了开去。
九百招过去,蓦然间,雁行疏身形一凝,移行换位,如惊鸿般在半空掠过一抹光弧,三十六掌齐出,挥出的掌风竟化为朵朵紫色莲花。
“天地九重!”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八年前三招击毙武林盟主南宫卓的天地九重,终于再次重现在众人面前。
容郁影娇斥一声,手中剑芒暴长,竟如同一条紫色游龙般,挟天地之威,翱翔于紫莲之间。又是天地九重!容郁影掌中的天地九重……
蓝紫两道身影,快如急电的一个交错,漫天掌风剑影凭空消逝。
容郁影软剑已断,手中只剩下光秃秃的剑柄。狭长而锋利的剑身透肩而过,颤巍巍地挂在雁行疏的右肩。
“夫人在三十里外的落霞村。”他静静地看着她,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便呛出一口腥甜的鲜血,沉入无边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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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醒转,唯一的感觉是冷,好冷。他不明白,为什么春末夏初的季节,竟也会那么寒冷。肩膀上的伤处也抽搐一般的痛,血是暂时止住了,却并没有上药包扎。
抬眸四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前方一排粗若儿臂的铁栏,以及铁栏外斜斜挂着的发出微弱光芒的两支火把。满室都是霉烂阴湿的气味,空气恶浊的紧。这该是刑堂的地牢吧,雁行疏自嘲地笑笑,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囚禁在这里。昔为座上客,今做阶下囚,可不正是这样。他微微动了动,身上立刻传来轻微的“叮当”声,低头看去,发现双腕双踝都被紧紧地扣上了锁链。终南寒铁,难怪他方才会感到那么冷,原来全仗这锁链的功劳。他们倒是看得起他,其实以他现在的状况,就是是牢门大开,身体毫无束缚的情形下,他也支撑不了三步。
轻声咳嗽起来,一缕缕鲜血自口中溢出。他抬手想拭,被寒铁束缚着的手腕却如何也抬不起来。他苦笑,将身子靠在石壁上,缓缓瞌上双眸。她毕竟还是不够狠心,那一剑本可以刺他心口的,但她在最后一刻,还是偏转了剑锋,选择了他的右肩。她果然是个武学上的奇才,短短几年之中,就靠着自己的实力打败了他,以她这样的身手,要接下绝云谷,已经足够了。只是,她却终究太过善良,太过心软,这样的性子,在江湖中,是定会受伤的。
任神思游离着,似乎是过了很久,朦胧间,他听到一阵沉缓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金属的碰撞声。费力地撑开眼帘,一张年轻而俊秀的面庞出现在他迷离的视线中。吃力地弯了弯唇角,雁行疏对他笑笑,“东方,没有想到,我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你。”
“不错,是我。”东方悦在他身边坐下,望见他手腕的镣铐,皱了皱眉,伸手去触,入手是一片刺骨的寒冷。他收回手掌,眉头皱的更深,“是终南寒铁。”
静静地垂下眼睫,雁行疏道:“恩,这副寒铁镣铐只怕被刑堂收着好久了,到了今日,方才有了用武之地。”
“你……”这般轻忽的态度,不觉令东方悦微微有些恼了,他冷冷地道:“你想怎样就怎样,要找罪受,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不过,我想知道,你究竟在演哪一出戏,演给谁看?”
“我不明白。”雁行疏淡淡地道。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整桩事情,都是你在只手翻天,你还不明白?”东方悦嘲讽地反问。
清淡地看了他一眼,雁行疏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合上了眸子。
东方悦一把扣住他的肩头,生硬地道:“你睁开眼睛,难道你连看别人一眼都不屑吗?我在问你话,你听见没有?”
右肩的剑创被他这样猛力一扣,顿时迸裂开来,钻心一般的痛。血源源不断地自创口涌出,雁行疏的脸色刹时间变得惨白,他幽冷地望了他一眼,就这样一眼,就让东方悦的心泛了凉。
他缩手,掌心是一片温热的鲜血,湿漉漉的,他暗自庆幸,幽暗的地牢里看不清颜色,不然,那凄艳的鲜红会把他逼疯。低吼一声,东方悦狠狠瞪了他一眼,疾风般地奔离地牢,再也没有回头。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雁行疏淡淡地泛出一缕笑意,清幽而涩然。一笑之后,却又忍不住一阵猛烈的咳嗽。眼前阵阵发黑,意识也渐渐地抽离,而残留脑海中的最后的景象,是依稀中,江南的万里春色。
十里长堤,柳絮轻扬,那九株杏树也早该盛极而艳了。然而,他终究赶不及去那烟雨江南,看那漫天花雨。
十年之约,终成未了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