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留沙 第七章
「只是这皇宫之内，什么都会发生！」白响鹰缓缓走在回宫的路上，心里反覆思量著这句话，突然感觉一阵看不见的黑暗正一点一滴的向他靠近，慢慢把他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寒冷深渊。
「不回宫了，我要去朝阳宫。」
「太子，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突然想起去朝阳宫了？现在只怕皇上已经睡下了，现在去……行吗？」小太监已经被他折腾了一夜了，怨言自然是不敢有半句的，可是这么晚去皇上打扰皇上休息，他心里可是怕得很。
「-嗦什么？我叫你前面照著点路。」白响鹰瞪了他一眼，「去了也不要通报，我只是看望父王一眼，不会影响他睡觉的。」
「是。」
进了朝阳宫，白响鹰不让通报，直接就进了白震古的卧室，房间里一股淡淡的花香混合著药味，闻起来很舒服。
白震古闭著眼睛躺在床上，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露在外面的手臂乾枯的如同一段老树的枝丫，看得白响鹰心酸不已。
轻轻走过去，替白震古拉好陂子，只是这样一个微弱的动作就惊醒了他，「谁？鹰儿吗？」
「是我！父王你身体好些了吗？」白响鹰坐在白震古床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偷偷的流下眼泪。
「你这么晚还来看父王，出什么事了吗？」
白响鹰摇了摇头，闷著声音说，「没有，我就是想念父王了。」
「傻孩子。」轻轻模了模他的头，白震古缓缓开口，「你已经快十八岁了吧！」
「嗯。」
「也到了该娶太子妃的年纪了，这几年父王只顾著东征西战，把这些事都忘记了。」
白响鹰一听这话，心里顿时猛的一沉，「太子妃？父王要我成亲？可是……这一时间，找到哪里去找一个女子来成亲呀？」
白震古点了点头，「朕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娶大将军，孟季常的女儿孟兰做太子妃。」
「我不认识她，儿臣不想娶。」白响鹰猛的别过头去，怎么也料不到病得这么重的父亲突然会叫他成亲，而且居然连人选都想好了。
白震古摇了摇头，毫无回转的说，「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可是这都是为了咱们白氏天下，你一定要娶她。」
「父王，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一定要娶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
「我已经说过了，为了白氏的天下。」白震古看著白响鹰缓缓的开口，「孟季常和你大皇兄是朝中齐名的猛将，孟兰的三个哥哥又是朝中不可多得文武双全的人才，他们一家忠君爱国，如果将来父王离了这里，你只要牢牢拉住这棵大树，也不怕将来的事情会有什么动摇，你明不明白？父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呀！傻孩子！」
「可是，我根本不喜欢那个孟兰，也根本不认识她。」白响鹰低著头任性的说，「儿臣不愿意。而且父王你会长命百岁的……」
「住口。」白震古皱起眉头，不让白响鹰再说下去，「这事不能商量，父王的身体已经是越来越弱了，能支撑几天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没得商量，前些天你大皇兄来看我的时候，我已经跟他提过了，就这几天定下来，不容更改。」
「父王……」
「不要再说了，父王太累了，鹰儿，你要做一个好皇帝就得随时准备牺牲。莫说是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就是娶十个娶一百个，为了白氏的天下，你也要去做。你知道吗？」
白震古说完这些话猛的咳嗽起来，白响鹰轻轻拍著他的後背只好点头，可是心里却是不愿意到了极点。只想著，先哄过白震古不著急再说，大婚的事他只是答应了，至於时间那就无限期的拖著好了。
谁知道白震古稍微平息一点，直起身体说道：「你去拿支笔来，我说你写！」
「父王你要干什么？」白响鹰准备好纸墨看著白震古，心里一阵乱跳。
白震古深吸了一口气，「太子白响鹰已到适婚年纪，孟氏一家忠君爱国，其女孟兰品德出众，容貌姣好，年纪相仿，特封为太子妃，即日成婚！钦此！」
「父王……」白响鹰握著笔，一个字也不愿意下笔，眼泪水顺著脸颊滴到了笔上带著墨汁一起落到了纸上，晕开一个黑色的水晕。
「快写！」白震古略微提高声音，「你想抗旨还是想活活气死你父王？」
「儿臣不敢！」白响鹰按著白震古的意思写完旨，盖上玉玺之後，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你为什么一定要逼儿臣呢？儿臣根本不想娶妻，根本不想当皇上，可是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为什么呀，父王？」
「傻孩子，以後你就会明白了，在这个深宫之中，一个皇帝又会有多少的无可奈何呀？」白震古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做了一国之君，从此你就不能是你自己了，从此你只能是一国之君。到老到死，你的心里都要以天下为重，这是你的命运，孩子，父王对不起你。」
微弱的灯光忽明忽暗映衬得白震古的面容更显得憔悴，白响鹰不得不承认，他的父王当今的天子，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人也的的确确是到了风烛残年。他怎么能对著这样一个老弱无助的父亲再说什么呢？除了无可奈何的接受他的命运，他还能怎么样呢？
在这深夜的皇宫里，白响鹰又更进一步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不由已。他仿佛是一个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随意摆布的人偶，什么天下，什么君王，从来没有一刻，他是此痛恨这个自己的这个身份，这样一个连自由意志都不能有的身份，连自己根本不想要的婚姻也不能拒绝的身份，连对喜欢的人说出喜欢都不可以的身份，为什么偏偏要落到他的身上？
天刚亮，阿贝就从皇宫的偏门进了宫，到了太子殿，眼看著披著一件披风的白响鹰正愣愣的坐在那里发呆，不由的吓了一跳。
「太子，怎么起得这么早？」
「你回来了？」白响鹰看了他一眼，眼光中满是无可奈何，「阿贝，我要大婚了。」
「大婚？」阿贝心里一紧，脸上却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说，「那是好事呀！太子终於要成大人了呢。」
「连你也这么说？」白响鹰瞪了阿贝一眼，心里的酸楚满满的溢了出来，舌头仿佛不听使唤似的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根本不想大婚，我根本不喜欢我未来的太子妃，我心里喜欢的是别人，我明明喜欢的是……是……」
「太子！」阿贝跪在白响鹰跟前拼命摇头，不让他再说下去，「不要说，不能说啊！」
「阿贝……」
「不要说，说出来就收不回来，说出来就成事实了。」阿贝拉住白响鹰的衣角，「你是太子，更是将来的皇上，你不可以说，你无论怎么样也不可以说。你一定要大婚，阿贝知道这样是委曲了你，可是你一定要接受，这样的安排对你是最好的。太子，阿贝求你，你就把那个喜欢的人儿紧紧的埋住心里，只要你心里有他，他也能永远陪著你就可以了，千万不能说出来，千万不能说呀。」
「阿贝……」白响鹰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声，「可是，我不说我心里都快要闷死了！我现在都快要大婚了，难道我还不能说吗？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子的逼我？我不要埋在心里，我做不到，我一定要告诉他。只要他也劝我大婚，我就死了心了，我就再也不指望什么了。」
「太子，阿贝知道你的感觉，阿贝喜欢的也是一个不可能喜欢的人。太子，你冷静一点，阿贝一定会给你想办法，只求你现在不要这么冲动，行不行？」
「真的吗？」白响鹰紧紧拉住阿贝的手，如同看见了一棵救命的稻草，「阿贝你一向最是聪明能干，你一定会想办法的，对不对？」
「是，我一定会想办法的。」阿贝点著头说著违心之言。
如果他真有办法，又怎么可能会爱得这样的辛苦，还好现在白响鹰已经脑子发热，没来得及想到这一层，阿贝这一劝，总算是来得及暂时阻止了白响鹰的一场狂风暴雨。
虽然白响鹰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可是他亲手写的沾著他泪水的圣旨，还是在天下人的面前公布了出来。
太子大婚的消息，轰动了整个朝野，孟季常一家更是喜出望外，除了是一百二十个万个愿意之外，自然感恩当今圣上的厚爱。
阿贝除了努力安抚住白响鹰之外，其实完全是别无他法。他心里想的是能拖一天是一天，等拖到大婚，已成了事实再向白响鹰请罪了。
白响鹰也不是傻子，等平静下来一想，自然也明白了阿贝的用心，可是，圣旨已经发出去了，木已成舟。就算他再不愿意又能如何？
眼看著大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皇宫里四处照灯结彩，披红挂绿的，一派喜庆的景象。而白响鹰的心里却是越来越烦闷。
「阿贝，我心里头很烦，你去找龙茗轩过来陪我说说话。」
「太子，明天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了，这样……不太好吧。」
阿贝看了眼安静的白响鹰，不想再节外生枝。
「你也说了，明天我就大婚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想见见他，和他说两句话，不会出事的。这两天我已经想明白了。」白响鹰看著桌子上堆放著的大红色喜字，轻轻的笑出声，「生为男子原本就是要娶妻的，何况我又是太子，你放心，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去吧。」
「是。」阿贝退出门外，在心里叹了口气，为所欲为的白响鹰如今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真是让他心里面也跟著止不住的难过。
「三皇兄，三皇兄，这几天你都躲在屋子里不见人，难道做新郎真的这么开心吗？」阿贝前脚刚走，白响云就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一头扑到白响鹰的怀里撒起娇来，「你都好久没有来看云儿了，上次云儿在我宫门口堆了一个全皇宫都没有这么大的大雪马，骑在上面可威风了，你都不来看看。」
白响鹰抱住一直在他身上蹭个不停的白响云，看到龙磊紧跟在他身後，两个人俨然一副形影不离的样子。
「是龙磊陪著你堆的吗？」
「是他赔给我的。」白响云从哥哥的腿上溜下来，得意洋洋的看著龙磊，「因为第一个不好，所以我就叫他赔了第二个给我。」
龙磊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睁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白响云的一举一动。
白响鹰模了模白响云的头，轻声说，「磊儿对你很好，你以後可不要再欺负他了。」
白响云睁大眼睛一脸的不甘心，「我哪里有欺负他，我对他很好的，等我们长大了之後，我们也是要大婚的……呜！」
这话似乎是他和龙磊之间的秘密，刚一出口，白响云就紧紧握住自己的嘴，小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盯著白响鹰看的眼睛羞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白响鹰看了眼一声不响站在那里的龙磊，他虽然没说话，不过一张小脸却也红了起来。此时此刻方才显得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好啊，等你们长大了，皇兄亲自替你们主持大婚。」白响鹰轻笑著模了模白响云乌黑的头发，「小云儿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开开心心的就行了。不过，要是磊儿欺负你了，皇兄一定不会轻饶了他的。」
白响云「吃吃」一笑，「他才不会呢！他也不敢的。是不是呀？」
龙磊只是笑，也不说话。
就在此时，阿贝站在门口通报，「太子，龙茗轩来了。」
龙磊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父亲了，此时见到，顿时开心的抱住龙茗轩的脚，「父王，你怎么来了？磊儿好想你。」
「看你长得高了，人也结实了，我看了很高兴。」龙茗轩轻轻模了模龙磊的头发，由衷的欣慰。
白响鹰只是看著龙茗轩和龙磊的父慈子孝的一幕，不由联想起自己大婚之後，也会出现这样一副动人情景，可是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动心呢？认定死理的只喜欢一个人。甚至只要那个人愿意，他会心甘情愿的放弃掉这样的天伦之乐，此生只和他厮守在一起，看著他恬淡的笑容自己就会觉得很安心很满足了。
眼见白响鹰盯著龙茗轩的眼睛里几乎要流下泪来，阿贝叹了口气把磊儿和小云儿都支走了，自己则留在门口守著，以备不时之需。
屋子里只留下龙茗轩和白响鹰两个，白响鹰只是愣愣的看著这一屋子的红色，一句话也不说。
龙茗轩也是安安静静的陪著他坐著，也不问找自己来的目的，也不找什么话题打破这种沉默。
过了好半晌，白响鹰才缓缓抬起头看了龙茗轩一眼，只这一眼，他几乎就要流下泪来。
「我要大婚了。」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这五个字，白响鹰浑身止不住的发起颤来。
「我知道。恭喜太子了！」龙茗轩轻轻的回答他。
「恭喜？你……你为什么不说点别的？」白响鹰死死的盯住龙茗轩，似乎想从他的身上看出点其他东西，可是一无所获。
「龙茗轩能说什么？又应该说什么？」龙茗轩抬起头，直视著白响鹰的目光毫不闪躲的开口，「还是太子想听什么？」
「想听什么？想听……」白响鹰忍无可忍的泪水终於顺著脸颊滑落下来，「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
龙茗轩闭上眼睛，努力控制住声音淡淡的说，「太子保重身体，大婚原本就是一件好事，为什么要哭呢？男子原本就是要结婚的，何况你是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总要有自己的骨血来继承你的王位的。」
「我不要，我不要……」白响鹰痛哭出声，紧紧拉住龙茗轩的袖子，「这一切我都不要，我要你说别的，我要你说不要我大婚。只要你说，我就放弃掉这一切，哪怕做一个平凡的百姓，我也是愿意的。你说，你说呀……」
龙茗轩背过头去，轻轻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定自己越来越发颤的声音，「不行，我……我不会说这些。我也……不能说这些。」
「你……你难道一点也……没有……」白响鹰刷白著一张脸拼命的摇头。
「没有。」龙茗轩迫不及待的开口，一刻也不愿意多留的说道：「太子请保重身体，龙茗轩告辞了。」
「原来，你真的……」白响鹰看著龙茗轩的背影，只觉得心头一阵说不出来的绞痛，这种痛楚痛得他无法呼吸，整个人软软的滑倒在地。
听到声音，龙茗轩抢先一步抱起差点跌落在地上的白响鹰，一双英挺的眉毛无可奈何的锁在了一起，他叹著气紧紧的抱住白响鹰，仿佛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肉之间，与他的动作相反，他轻轻的用只有自己于听得到的声音说，「我骗你的，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对你惊为天人，我说的是假话，等你醒过来治我的死罪吧。」
「我不能对你说实话，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依著你的性子，我如果真的对你说了实话，你一定会任性的抛下一切不管不顾，你这个傻瓜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们龙家欠天下人的太多，我一定要还给天下一个好皇帝，与孟家结亲的确是对你最好的选择。你一定要乖乖的听话，做一个好皇帝，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看著你，陪著你，爱著你，守著你的，但是我不能要你。」
***
腊月十二，太子大婚，举朝欢庆！
孟兰看著床上依旧在熟睡的男子，那被一头乌黑包裹住的雪白面容居然可以美成这样，这个男人居然可以让一向自持美貌的自己，觉得自惭形愧。一想到那人是她的丈夫，未来天下的主宰。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是幸福还是遗憾的感觉。
从小就知道太子的母亲素有第一美人之称，没想到太子居然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只怕无论是男是女都逃不过他无意散发出来的致命的诱惑。自己自然也不例外，只想好好的守著他，为他生儿育女，为他保家卫国。
也许是感受到停留在身上的视线，白响鹰翻了个身睁开眼睛，「你醒了？」
「臣妾侍候太子更衣。」
醒过来的白响鹰更加耀眼的让人不敢逼视，孟兰低下头，不敢看太子在被子外面的紧瘦胸膛。一想到昨天晚上，她就是被这样一个如此完美的人抱住怀里，她的脸几乎就要烧起来了。大婚已经半个月了，太子只要没事每晚都会在寝宫就寝。可是，每次她看到他出众的容貌和身体，还是会经不住的心跳加速，气血上扬。
「好。」白响鹰果著身子径直走过去，毫不在意孟兰羞红的脸孔，任由她给自己温柔著装。
孟兰小心的给白响鹰扣著外衣扣子，偷偷观察著白响鹰的脸色，生怕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惹他不高兴，见他只是默默站著脸上并没有不满，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好了吗？」看到孟兰垂著手站到了一边，白响鹰垂下头问道。
「是。」
「那我走了。」
「太子……」
「有什么事吗？」白响鹰转过头安静的等著孟兰说出下文。
「没……没有。臣妾只是想叫太子路上小心。」孟兰摇著头对著白响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知道了。」白响鹰点了点头，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著白响鹰渐行渐远的身影，孟兰扶著门框轻声叹了口气。虽然白响鹰从没有对她有半句抱怨或者是不满，可是，这个男人压根不像是她的丈夫，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冷淡的如同例行公事，连一句叮咛嘱咐的话都从来没有讲过，连半点夫妻间的温情都吝啬的不肯给她，就像在心里隔了一道墙，不让她进去半步。
***
「这个王奉先拍马屁的功夫真是日渐增涨呀。」白响鹰冷笑著扔下手里的奏摺，转过头拿另外的。
「太子要不要休息一下？」阿贝偷偷看了白响鹰一眼，自从太子大婚之後整个人都变了，以前他是孩子气，对很多事能偷懒就偷懒，现如今处理国事，却是丝毫不马虎，越来越有帝王威严气势。不是，这种改变应该是从……
「也好，阿贝给我沏杯茶来。」白响鹰揉了揉微微有些痛的额头，半撑著头说道。
阿贝沏了茶回来，见白响鹰已经撑著头开始打起盹，不由的一阵心痛，一时间捧著茶杯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离开，只得愣愣的站在那里。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白响鹰整个人已经清瘦了一圈，都说成了婚的男人会成熟，此时的白响鹰的确是与一个月前的他完全的变了一个人，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却是一天少过一天，整个人变得叫人说不出来的痛惜。阿贝真的很怕白响鹰再这样自己逼自己下去，不用多久的时间，他的身体就会完全垮下来了。
也许是脖子有些酸了，白响鹰摇了摇头，睁开眼睛刚好看见阿贝发红的眼圈，於是淡淡的问，「怎么了？」
「太子刚才睡著了，我不敢吵醒你。」阿贝这才回过神来，再看手里的茶杯已经温了，「茶冷了，我再给太子换一杯。」
白响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面前的奏摺继续默默的看起来。
喝了一口茶，白响鹰突然问，「派在朝阳宫的小太监有什么消息回报吗？」
「没有。朝阳宫里一切都很平常。」阿贝皱起眉头回答，说，「连皇上每日吃的药渣我都已经叫太医检查过，全都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可是父王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白响鹰放下手里的杯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难道这只是我太多疑了？父王的身体真的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轻轻叩著桌子，白响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阿贝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劝慰道：「太子也别把事情都往坏处想，也许过了年，皇上的身体就会好了也不一定呢。」
白响鹰轻轻摇了摇头，「不会了，我上次去看父皇，他已经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拉住我的手，死命的瞧著我，我知道他的意思。反正，我除了做一个好皇帝，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向了。」
「太子，你……」
白响鹰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望著不断跳动的烛火发呆，那烧融的红色蜡油，仿佛是他痛到不能自已的心滴下的血一般。
如果可能的话，白响鹰是死也不愿意再想起那天的事情的，可是龙茗轩决然离开的背影却像定格一般的总是在他眼前反覆的重播，放下自尊的表白，甚至只差是苦苦哀求他留下，可是龙茗轩还是全然不顾的离开了，拒绝了他！把他的表白和真心全然都被当成一堆垃圾似的扔在了一边。
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对他动过心，至始至终那是他一个人自欺欺人，在自作多情。脑子里清楚的知道这个讯息的时候，白响鹰简直无地自容，整个人如同被打进了无尽的黑寒深渊。
自尊不用说了，可是受伤最厉害的，还是他那颗可怜的心，直到现在还是痛得不能自制，还在暗自流血。听他冷漠的说出「从来没有」这四个字的时候，白响鹰只觉得整个世界一片暗灰，这种痛楚不知道自己要经过多少时间才能够恢复。
卷帘人去也，天地化为零！
於是，他大婚了。龙茗轩不要他，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要他。还有很多人等著被他宠幸，等著为他生儿育女。
尽管那些都曾经不是他想要的，可是此时此刻，处理国事也好，宠幸妃子也罢，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一根根足以救赎他的救命稻草，尽管那么微不足道，但白响鹰还是要牢牢的抓著。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可怜，自己活著还是被人需要的，还是有人爱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