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觉思(上) 第九章
“娘!娘!”
一声粗犷的叫声远远传来,坐在炕头缝鞋的慈祥老妇急忙打开窗户,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黝黑男子背着一个浑身脏破不堪的少年走了回来。
“哟!这是怎么了!”老妇急忙跑下地,打开房门:“快快快!把他放炕上!”
“娘!您的身子骨不好,凡事都慢着点!这样急匆匆地跑下地,一会儿又会喘半天!”
男子责备地看了娘一眼,老妇回瞪他一眼:“你这孩子,也不看看是什么光景还说娘?先救人要紧!”
这名老妇与男子是皇城外三十里一处僻静的小山村中的一家普通百姓。老妇是个寡妇,姓林,夫家姓王,大伙都称她王林氏,亲热的叫一声王大娘。男子是王林氏的独子,唤做二狗,一个长相憨实的庄稼人。他们母子俩是出了名的热心肠,所以,当二狗在路旁看到这名昏迷的少年时,便将他带回了家中。
王林氏指挥着二狗将那少年放到自己的炕上,二狗深知娘是好心,可是那个炕是家中唯一的暖炕,娘亲一直顽疾缠身,体寒血冷,若片刻不暖便会咳嗽不止,于是说道:“娘,您还得在炕上暖着,还是把他放到我那屋吧。”
“你这孩子,娘想挤挤还不行?快放下他,去熬点姜汤,这孩子手脚冰冷,怕是着了寒。”
二狗无奈地将少年放到炕上,转身到厨房熬汤。王林氏把被褥给少年盖上,用手捋去少年的凌乱发丝遮掩的面容,不由笑了起来:“哟,好俊的孩子!二狗,快拿点水来!娘给他洗洗。”
二狗听话得端来一盆水,但哭笑不得地说:“娘——您就歇着吧,我来做就行了。”
“娘闷得慌不行吗?”王林氏瞪着儿子。
“娘,您看他的衣饰,虽破旧不堪、款式普通,可料子却是上好的,敢情是个落难的富家子弟。您呀,还是别太把心思放在他身上,有钱人都没良心的!”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王林氏又瞪了二狗一眼:“人家要怎么对咱们那是人家的事!咱们对得起天地良心就行了!你要觉得有钱人没良心,把他扔出去就得了!干嘛救回来?”
“哦!那我把他扔了!”
说着,二狗还真做势要搬那少年。王林氏笑着一掌拍到二狗头上,二狗笑着缩回头,沾湿了毛巾递给了娘亲。王林氏小心翼翼地擦去少年脸上的污渍,渐渐的,白晰俊俏的面容展露出来,王林氏喜欢的直点头,连二狗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俊的孩子!若是个女娃,一定留下来当媳妇!”
“娘——”二狗无力地悲呜一声。
月亮悄悄地爬上梢头,活络的小山村也陷入了寂静,夜色渐深。久无动静的少年闷哼一声,睡梦中的王林氏即刻醒来,慌忙坐起身来点燃灯火。
看着少年缓缓睁开双眼,黑曜般的眼眸中泛着几分迷离的光芒,王林氏爱怜地抚模着他的头,柔声道:“你醒了?”
少年怔了半晌,带着大梦初醒的恍惚,朦胧的目光中渐渐映出一张陌生的脸孔。他一怔,随即反射性的一把推开王林氏,急忙跳下床,匆匆忙忙就往外奔!正撞上闻声赶来的二狗,踉跄地翻倒在地。
二狗一眼瞥见娘亲被推倒,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拎起少年,愤怒的大喝起来:“你个小兔崽子!我跟娘好心救了你,你居然恩将仇报!”
少年吓得失声惊叫起来,过于异常的反抗令二狗有些错愕。手一松,少年立刻挣月兑了二狗,缩到墙角不住的颤抖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要活下去!我答应爹要活下去!我不能死!不能死!”
“二狗!咳咳……”被撞倒的王林氏急促地咳嗽着,但她依然紧张地对二狗说道:“快看住他!咳咳……这孩子怕是受了惊吓,咳咳……”
二狗只得上前一步,想扶起少年,谁知少年立刻大力的尖叫挣扎起来:“不!我不能死!爹让我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我没说要杀你!你清醒点!”二狗气恼的大吼起来。
“不要!放开我!爹!娘!救我!我不要死!”少年的声音渐渐转弱,带着哭腔喃喃着:“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爹你好狠心……为什么要让我单独活着……娘……娘……我好想你们……”
无助而悲凉的哭声令王林氏心头一酸,降低声音柔声道:“娘在这里……孩子,别怕,娘在这里……”
少年的目光缓缓移向王林氏,王林氏颤巍巍的下了床,二狗急忙扶住。王林氏泪眼婆娑的向少年伸出一只手,柔声道:“娘不会伤害你的……乖孩子……来……”
少年的目光迷乱模糊,他摇着头,理智在拒绝这个陌生的老妇,但情感却使他移动眼脚步,紧紧地抱住那个温暖的母体:“娘!我好怕!娘!带我走!带我走!娘!”
王林氏用颤抖的双手抚模着怀中的少年:“乖,娘在这儿,小宝,娘在这儿……”
二狗周身一颤,眼眶迅速转红,无声地扭过头去,强压下陈年旧事的酸楚……
折腾了大半夜,少年再度沉沉睡去了。王林氏心疼的一直握住少年的手,看到少年依恋地紧扯住自己的双手不放,王林氏的眼圈又红了。
“娘,太晚了,您睡吧。”二狗将药端了过来:“刚才又咳了,喝点药歇一下吧。”
“这孩子的家人只怕都遭了难,只剩他自己了……”
“娘……”
“若小宝还活着,应该也有他这般大吧……”
王林氏说着抬起头,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二狗。二狗长叹一口气:“等他醍了问一问,若他再无亲人的话,咱们就收留他。”
“好!”王林氏立刻喜上眉梢。
“可是……”二狗沉声道:“娘,您要知道,他不是小宝……”
王林氏怔了一下,凄楚的笑意扬起:“娘还不糊涂……”
“那您快睡吧,娘。”
说着,二狗就要抱起少年,王林氏急忙阻止:“你做什么?”
“谁知道他一会儿醒来会不会又发癫伤了您?再说这炕本来就只能睡一人,您的身子不能捱冷,却让了大半张床给他。刚才您又咳嗽了,说什么也不能再着凉,那他自然不能再在这个屋睡了。”二狗理所当然地说。
“那哪成!这孩子受了惊,好不容易才睡个安稳觉,你别动他!”
“娘!”
“我乐意跟他挤,睡你的去!”王林氏毫不留情地瞪着二狗。
二狗不忿地耸耸鼻子:“怎么见了面不到两个时辰,对他比亲儿子还亲?”
王林氏噗哧一声笑了:“这叫缘份!快去睡吧,明天一早你还要进城卖柴呢!”
“哦……”
半死不活地应了声,二狗只得乖乖的去睡了。王林氏微笑着抚模着少年的脸颊,粉女敕光滑的触感令她又涌起母爱的天性,眼底的温柔更浓了几分。
少年微微动了动身子,轻轻的梦呓着:“娘……”
“乖,娘在这儿。”
王林氏轻声的应着,少年彷佛听到一般微微扬起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再度沉睡去。王林氏的眼中再次闪动起湿润的光泽,痴痴的看着少年的睡脸,一夜不眠。
***
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少年身上,乡村空气中独有的草麦香混杂着蒸馒的香气唤醒了沉睡的少年。他茫然地睁开眼,已经清醒的理智令他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当他看到昨晚的老妇在一旁坐着时,反射性的腾然坐起,警惕地看着她。
“你醒了?饿了吧?来,大娘给你拿个热馒头。”
王林氏笑着从蒸笼里拿出一个白白软软、热腾腾的大馒头,香扑扑的味道令好几天没吃过东西的少年流露出饥馋的神情。但他依然缩到一旁,没有上前拿馒头,继续用警惕的眼神看着王林氏。
“大娘要是想害你,你还能醒过来吗?”王林氏笑着说:“昨晚你将大娘这把老骨头推倒,大娘还没找你算帐呢!你倒好,还防着大娘?”
少年怔了怔,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中的警惕少了几分,但他仍紧抿住嘴唇,不肯上前。
“你的手伤着了,大娘来喂你吧。”
说着,王林氏掰了一小块白馒头,喂到少年嘴边。少年低头看看自己被细心包扎过的双手,再看向陌生大娘慈爱的目光,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太过饥饿,他终放下了设防,迫不急待地吞下了馒头。馒头的松软香甜令少年更加饥饿起来,他捧起王林氏的双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王林氏的眼中浮起爱怜而满意的笑容。
“娘!我长这么大,您从没喂过我馒头!”
一个不太乐意的声音倏然传来,毫无防备的少年吓了一跳,一块馒头当即噎到了嗓子眼!看着少年小脸涨红,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来的痛苦表情,王林氏气恼地瞪了二狗一眼:“你这孩子没轻没重的!说话那么大声干嘛?还不快去拿水!”
二狗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端过一碗水,少年急忙抢过喝下,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来,再吃点。”
少年看看王林氏,垂下眼睑摇摇头道:“我饱了……谢谢……”
“别跟大娘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东西随便吃!”王林氏急忙说道:“是不是不喜欢吃馒头?那你喜欢吃什么?大娘给你做!烙饼?还是你喜欢吃米饭?若真喜欢,大娘给你妙两个小菜好不好?”
“娘!”
二狗立刻不满起来。且不说娘亲身体不好,就说吃一顿米饭得浪费多少粮食啊!一碗米够喝好几顿米粥呢!
“不了,真的不要了。”少年急忙摇摇头:“不麻烦你们了……”
王林氏爱怜地看着眼前少年稚女敕的脸孔,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府上还有亲人吗?”
少年一怔,愣了半晌,忽然眼圈中迅速浸满了水雾,他慌忙低头,也不言语,只是一味的摇头。王林氏与二狗心下明白,便不再追问。
王林氏更是温柔的安抚起来:“乖孩子,别伤心了。若你不嫌弃,就留下吧,把这儿当成自己家。”
少年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王林氏,目光缓缓扫过屋内的摆设。黄砖砌成的房屋,灰蒙蒙的破旧家具,虽有些整洁但补丁连补丁的衣衫,可以看出这里家境毫不富裕,可是……他们还愿意收留我?
二狗与王林氏误会了少年的沉默,二狗脸色一沉,当即摔门出去了。王林氏急忙对少年道:“大娘知道这里穷,你住不惯。你还有什么亲人在?大娘叫你二狗哥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少年摇摇头,沉默不语。家人?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那……”王林氏也有些为难起来。
“我……”少年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王林氏:“我……我没钱……”
“傻孩子!谁跟你要钱来着!”王林氏模模少年的脸,心疼地说:“谁都有蒙难的时候,咱们若不互相扶持一把,又怎么能再站起来?”
“可是……我……我不会干活……我总不能白吃白住……”少年的脸色微红,急急地说。
王林氏立刻笑逐颜开:“你答应了?傻孩子!你住下陪着大娘聊天解闷就行了!哪用你干活?有你二狗哥呢!”
说着,王林氏冲窗外开心的大喊:“二狗!二狗!去割半斤肉!中午咱们吃米饭!”
“不用了!”少年急忙叫道:“不用那么浪费!跟大娘平时吃的东西一样就可以了!”
在窗外砍柴的二狗凉凉的说:“别勉强,大佛住不惯小庙的,住几天再走还不如不住。”
少年的脸色一变,再度沉默,王林氏气得把床头的鞋垫扔到了二狗的头上:“闭上你的嘴!砍完柴快去买肉!”
二狗哼哼了两声,收起斧子,气冲冲的扬长而去。王林氏见少年泫然欲泣,急忙柔声细语的哄了起来:“你二狗哥就是这个臭脾气,别理他!告诉大娘你喜欢吃什么菜?”
少年感激泣零地看着王林氏,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茫然无措的迷失方向之时,忽然不光有了住所、食物、甚至还有一位很慈祥的长辈,怎会不产生枯木逢春的温馨与感动?太过美好的际遇令他不禁怀疑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罢了。
“对了,大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犹豫了一下,本应月兑口而出的姓名此刻却迟疑着不敢报出。王林氏以为他是不愿讲,正欲表示不强求时,少年忽然低低的说:“我叫……卢伟……姓卢,单字伟……”
卢伟……为什么不敢报出曾引以为傲的秋氏名讳之时,却报出了那个本应痛恨之人对自己的爱称呢?
为什么……
“那大娘就叫你小伟好不好?”
“嗯……”
少年轻轻的、淡淡的笑了笑,彷佛飘泊的蒲公英终于找到了它的栖身之所。
***
等二狗从城里回来时,意外的发现晚上依然是平日的粗茶淡饭:清粥、咸菜、馒头。询问地看向娘亲,王林氏笑着指指正在跑出跑进帮忙拿碗筷的秋素苇,二狗这才明白这个少年看来远不似自己所想。再看这个小家伙一脸亲热的与王林氏有说有笑,还亲切无比地唤自己为“二狗哥”,那股热乎劲彷佛熟识多年的亲人,而不是昨晚那个受惊害怕的落魄少年。
先来自己看人的眼光有待商榷……
二狗心中嘀咕着,正欲去盛饭,那个叫卢伟的小家伙已经笨手笨脚地端着盛好的米粥进了屋,但是看到碗沿的一片狼藉,就不难想象他是如何跟那个大饭勺做斗争的。
“小伟真是很乖,一直帮忙整理家务呢!”王林氏开心的表扬道:“他扫地时的认真劲,真是连二狗都比不上呢!”
秋素苇开心地笑了笑,二狗看看跟没扫没什么两样的地面,险些被粥呛着:“咳咳……这地是扫过的?”
秋素苇红着脸低下头,王林氏气得踢了二狗一脚:“我看你是不饿!去烧一锅水!晚上小伟要洗洗澡!”
“擦擦不就行了,还得烧一锅?”二狗咋舌道:“挑水的地方很远啊……”
秋素苇闻言忙说:“大娘,我擦擦就行了!不用麻烦了!”
“不行!”王林氏瞪着自己的儿子:“小伟可比不得你!不好好洗洗哪成?你给我老老实实烧水去!”
二狗气堵堵的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怒气冲冲地走到厨房乖乖烧水。秋素苇担心地看看王林氏,后者则给他一个不必介怀的安慰笑容,递给秋素苇一块热呼呼的大馒头。
秋素苇接过来,慢慢地啃着,目光悄悄地飘向在厨房忙碌的二狗。不知为什么,他本能的感觉到二狗虽无恶意,却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敌意。
简单地吃过饭,王林氏便张罗着二狗把澡桶刷刷,将东西备好。看着二狗寒着脸沉默不语的干活,秋素苇心虚不已,几次开口阻止却被王林氏不以为意地打断,使得秋素苇对二狗更加惭愧万分。
待一切准备完毕,二狗又在娘亲的命令下帮秋素苇放好水、备好毛巾,皂角、换洗的衣物等等,等他忙完了,脸上的表情也已经不爽到了极点。
“对……对不起……”秋素苇低垂着头,不自在地扭着衣角:“谢谢二狗哥……”
“不用。”二狗凉凉的说完,便重重摔门离去。
秋素苇的表情很快就变成了小孩子闹别扭般嘟了嘟嘴,也不太高兴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可是很快地,落难的自信又使得他沉默下来。今非昔比,原来还过着席地幕天、饥寒交迫的日子,如果不是他们好心收留,难以想象自己此刻会有怎样的下场。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抱怨或不满些什么?
秋素苇缓缓褪去旧衣,漆黑的屋中忽然闪起一个幽幽的白色光点,淡淡的光泽如圆月般柔和。但是这层白光渐渐转强,慢慢得竟映射出耀眼的白色光芒!秋素苇反射性地捂住悬于胸前的饰物,光线骤弱,但依然从指缝间泄出点点光华。秋素苇这才意识到那个小东西依然贴身而带……
那是李赋松初识秋素苇时的第一份礼物。一块世间罕有的黑色金刚石雕琢而成的环状空心佩饰,遇冷则暖,遇热则寒,可谓价值连城,绝无仅有。中间镶嵌着一块珍珠形的小巧夜明珠,这颗珠虽小,却入夜泛光,亮如白昼,实属世间罕见。
秋素苇格外喜爱这个别致的饰物,于是终日贴身携带,却也因此躲过了官兵抄家时被收去。
秋素苇苦笑一下,自己已经一文不名时,却忽然发现胸前还挂有一个价值连城的珍宝,还是那个人留给自己的……
秋素苇默默地将它取下,用衣服掩去了它的光芒,随意地放置在一旁,便转身浸入浴桶内。温暖的热水缓缓的将暖意覆盖全身,秋素苇慢慢地闭上双眼,静静地枕在桶沿,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洗个热水澡也会变成一种享受。当年暮云阁的太监们天天从京城一百里外的阴司口取来含烟带月的江水,置于宽敞优雅的沐华池,池水之中洒满百种花瓣,馥郁芬芬。四鼎翠玉香炉白烟袅袅,身形婀娜的覆纱宫女围绕身旁,那般奢华却浑然不觉。如今,只是一顶木桶,一桶热水,竟令自己有种重生般的感觉……
智士皆云“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如此洒月兑地放下曾经拥有的奢华富贵不再惆怅?有多少人可以从爱恨交织之中抽身而出不再彷徨?如果,曾经拥有却永远失去是一种折磨,那么,有多少人可以将这份折磨遗忘,重新振作?甜蜜开怀的幸福可以淡忘,功成名就的风发可以淡忘,可是家破人亡的悲凉呢?不白之冤的屈辱呢?又有谁,可以轻言淡忘?
“亦悠悠”三字,真的好难。
秋素苇摇首轻笑,慢慢地洗去一身的污浊。
既然无法淡忘,那么,便将它深埋于心底吧……永世尘封,不再忆起……
很快,白净的肤色清爽地呈现,蒸腾热水的薄烟之中,如珍珠般光泽的肌肤纹理润滑有光,黑亮的乌丝如瀑如绸,明眸皓齿,绝代风华,舒缓了劫后余生的战兢的秋素苇,再一次恢复了倾倒众生的风姿。他擦干身体后穿上王林氏为他准备的一套粗布麻料的浅灰色农家装束,随意地将湿漉漉的头发挽了个髻,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姓卢的……”
正欲敲门的二狗与蓦然开门走出的秋素苇撞到了一块,二狗正欲发火,却被眼前少年太过抢眼的惊世容颜震慑住了。
怎么会有这般好看的少年?如雾如梦般迷幻的眸子,精巧可人的双唇,肤如凝雪般白皙娇女敕,直令二狗看傻了眼。
“二狗哥?”
二狗蓦然回神,急忙将一双新鞋塞到秋素苇手上:“这是我娘给你的。”
微湿的身体浸湿了衣襟,过冷的气温令刚刚沐浴完毕的秋素苇身体周围缠绕起悠悠的白烟,微红的脸颊上紧贴着丝丝乌黑的湿发,如同一位刚从云海中跃出的尘外仙子一般,沾染了一身仙气。
“谢谢二狗哥。”
有些讨好地冲二狗一笑,谁知二狗的脸一红,低着头急匆匆地离开了。看着他如同逃命般跑开,秋素苇撇撇嘴,看来这人还不是一般的不喜欢自己呢……
看看手上崭新的黑布鞋,清晰的缝印令秋素苇不由回忆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娘亲也曾这样亲手为自己缝制过布鞋,只是随着秋家的发迹,脚上的鞋子越来越精致华贵,却再没有这种粗糙的手工鞋带来的温馨与亲近。
秋素苇穿上试了试,大小正好,十分合脚,不由活泼的蹦跳了几下,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