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星(中) 第六章
南槿是一个很体贴的人,见苏煌脸色如此难看,便把话题从那份情报上面扯开,柔声安慰他放心,说紫衣骑里目前还没有人特别怀疑到他和穆峭笛。
“不,你误会了,峭笛不是跟我一样的人。”苏煌虽然现在心情极度难过,但仍然有着一个南极星应有的灵敏,“不过因为穆伯伯与家父交好,我才经常跟他在一起,当然也有利用他来掩护自己的意思。我想,如果他哪一天知道了我的身份,大概也会跟你一样吃惊吧?”
“这样啊,那我真的是误会了呢,”南槿笑了起来,“不过若不是迫不得已,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苏煌也跟着淡淡地笑了笑。当笑容渐渐在唇角隐去时,他挺了挺背脊,直视着南槿的眼睛,轻声道:“谢谢你。”
“不客气。”南槿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拨了拨垂在额角的一绺头发。
“可是……我们以后……不能再有什么来往了……”
南槿怔了怔,但随即了然地点头,“也好,你我的身份……毕竟不太方便……”
“那么,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你也保重。”
两人各自退后一步,同时咬了咬下唇。苏煌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身,大踏步离去。
经伏牛山一役后再次回到京城,因为人手问题,苏煌与穆峭笛一直忙得没有喘过气儿,可不知为什么,魏英杰事件结束后接下来的几天却什么任务也没有,让人闲得心慌,去松月酒楼偷偷问小况,他也只是阴沉着脸摇头,什么话也不肯多说。
苏煌原本就是一个心思敏感的人,虽然从理论上来说,他采用最快速的方法杀掉魏英杰的行为并没有明显的错误,但他却一直觉得自己对那三个天隐钉子未能尽到责任。这几日闲在家中无事,每天就是胡思乱想,埋怨自己没有能够做得更好,以至于晚上入睡后,常常会梦见那三个人,没有面孔,但浑身上下都透着无奈与忧伤的气息。
惊醒过来,汗湿背心,可是搭档一定会坐在身边温柔地看着他,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轻声对他说:“小煌,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们的错。”
扑进他怀里,紧紧相拥。勇气与信念、成功与失败、光荣与梦想、责任和负担,没有什么不可以和他分享。
“峭笛,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联系我们呢?上面对我们太失望了?”
穆峭笛摇摇头,轻轻蹙着眉头:“我想……大概有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吧……”
“跟那个调查员有关吗?”
“只能是这个原因。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轮到查问我们了。”
苏煌按住发涨的太阳穴,默然无语。
当时两人都没有想到,穆峭笛的这一句预言,居然在第二天就变成了现实。
接到联络后,苏煌与穆峭笛先后出门,谨慎地确认没有人跟踪后,转折来到京西一家绸缎铺子。
经秘密通道进入内室,有两名见过数面的雁星接待他们。穆峭笛被要求坐下等候,而苏煌则立即被叫进了另一间更靠里边的小屋子。
两间屋子之间的门板很厚,根本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穆峭笛想问问一起等在门外的两个雁星,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房门打开,苏煌从里面走出。
刚看了他一眼,穆峭笛立即弹跳起来,冲到了他的身边。
进去时一切都很正常的搭档,此刻整张脸气得通红,咬紧了牙也止不住嘴唇的颤抖,努力睁得大大的眼眶中滚动着两颗泪珠,拼命忍着不掉下来。
“怎么了?”穆峭笛握住他肩膀,手指拂了拂他的脸颊。
苏煌紧紧闭着嘴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旁边负责引领的人催促般地道:“别问了,该你进去了。”
“小煌,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等我出来再细说,好不好。”
苏煌吸着鼻子点头。穆峭笛拍拍他的脸,转身也进了那个里间。
这个房间的四面没有窗,虽然是白天,但却点着油灯才能看清室内的一切。一个瘦瘦长长,宛若账房先生般的男子坐在屋角,引领苏煌进来的雁星介绍说是江北派来的薛先生,之后就退了出去。
因为知道对方的位阶一定很高,所以穆峭笛行了一个礼。
“坐吧。”薛先生指了指他面前的一张椅子。
开始的几个问题象是例行公事,比如是怎么接到的指示,集会的过程,如何行动的,事件发生时的细节等等,穆峭笛都尽可能详细地回答了他,但接着辞锋一转,抛过来一个象是随口而出的问题。
“你们这对搭档好象有几年不常在一起吧?”
“是,我曾经被其他区拆借过。”
“那么苏煌这几年在京城如果发生了什么变化,你也可能不知道?”
“我觉得他没什么变化。”
“听说在行动计划宣布之后,他曾经跟一个紫衣骑有接触?”
“他们是碰巧遇到的。”
“那前几天他们两人再次单独接触,也是碰巧的?”
穆峭笛微含怒意地道:“他只是想探听一些消息。”
薛先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没有起伏的音调道:“对于已经被执行死刑的那个内奸魏英杰,我们已经看到他私泄机密的物证,也有发现他不轨行为的人证,同时还查出他收受的一大笔钱款……可是……整个链条上偏偏还少了一项,我们迄今为止尚未查到他在伏牛山计划前后与紫衣骑接触的痕迹,所以还没有弄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把计划细节告发出去的……”
“有些事情本来就很难查,还有一些是根本查不出来的。”
“但如果再加上一个同谋的话,这个链条就不难凑齐了。”
听出他话中的暗示,穆峭笛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在计划宣布之后,是苏煌替魏英杰把情报泄露给与他会面的那个紫衣骑的。”薛先生丝毫不为穆峭笛的怒气所动,平静地道。
“太荒唐了!苏煌根本都不认识魏英杰!他们不同组的!”
“他们当然认识,两个人都是京城贵公子,一起游乐的时间多着呢。”
穆峭笛猛地推开面前的桌子站了起来,胸口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就因为这些话吗?所以他的小煌才会被气得几乎要哭出来?
“你们没有证据这样诬蔑他吧?”勉强自己镇定一下后,穆峭笛冷冰冰地问。
“会有的。在事情没有定案之前,苏煌必须完全停职,不得有任何擅自的行动。”
“我明白了,”穆峭笛高高昂起了下巴,“我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薛先生抬了抬一只手,“鉴于你一向的表现,我们认为你与此事无关。”
“那真是多谢了。”穆峭笛冷笑道。
“所以你可以考虑一下选择新搭档的事情。”
穆峭笛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开,在双耳嗡嗡的声响中,他只听到自己大声道:“我已经有搭档了!”
“如果他有罪他当然就不再是了,如果他无罪……我刚才跟他谈过话,觉得这个人既冲动又不冷静,思考问题没有章法,过于情绪化,不太适合你。”
穆峭笛几乎有些无语地瞪着这个想当然的调查员。冲动?不冷静?随便谁被人指责为内奸时都冷静不下来吧?
“南极星要求每一对搭档都能发挥最高的效力,所以我认为你需要一个更加优秀的人。”薛先生挑了挑唇角,“你觉得呢?”
“我觉得……”穆峭笛向他倾过身子,低语般地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地道,“我觉得你是个猪头!”
“你才是个猪头!”回到同居的小院,苏煌愤怒地朝搭档吼道,“他是高阶位的调查员,是上司,你居然这样骂他,会……会……”
“小煌,”穆峭笛微笑地捧起他的脸,“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我死也不要和你分开……”
“我们又不是没分开过,前几年被拆开来用……”
“那个是不同的。我已经习惯跟你聚少离多,也不介意到其他地方去执行任务,但不管怎么样,那只是拆借,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搭档,我们是一体的,提到我的时候自然就想起你,提到你的时候也自然会想到我,你对我而言不可取代,你就是最优秀的……”
苏煌忍了忍,再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让眼泪滚落了下来。
穆峭笛满心怜惜地捧起他的脸,胸中一荡,滚烫的嘴唇贴了上去,从颊边碎吻到唇角,尝到眼泪咸涩的味道。
苏煌从头到脚开始颤抖起来,眼睛紧紧闭着,不敢睁开。
“小煌……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我们的人是不是还在一起……你要记得,我们的心会永远在一起的……”
止也止不住的泪水从眼角不停地流下,苏煌抽噎着扑进搭档的怀里,哭着道:“其实我不是一个好搭档,我真的不好……我总跟你吵架,不听你的劝,我太感情用事,人又不聪明,总是给你添麻烦,我还很自私,明明知道你心里……却一直装傻……”
“嘘……”穆峭笛抚模着他的头发,轻轻吹了口气,“不许这样说,就算你真的一无是处,你也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明白吗?”
苏煌从他怀里抬起了头,流过泪的眼睛有一点儿红,但却清亮得如同最纯净的湖水,“峭笛,我现在有点担心……”
“不会有事的,你看,齐大哥不是拼命为你作保吗?还有小况他们全都相信你……”
“可是那个薛先生……怎么看都不是容易被说服的人……”
“他现在也还没敢下结论啊,就算他真的判定你有罪,我们也可以申诉。”
“文老大都被停了职,我们向谁申诉啊?”
“不是有人代理他吗?实在不行,我就闯到江北去见宾先生……”
苏煌叹了一口气,揉揉眼睛,“说实话,我的行为也确有不检点之处,现在也只能等待结果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
“不管什么事,你尽管说。”
“既然你没有被停职,他们一定会把你派去执行其他任务的,到时候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拒绝。拒绝任务不是一个南极星战士会做的事,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是……”
穆峭笛心头一沉,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这是他早就想到的事,不说,是怕苏煌难过,但内心深处他非常清楚,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指派新的任务。
只不过这一次,将没有他的小煌在身边。
自从加入南极星后,两人曾共同经历无数的生死博杀,可这一次的险境,却是其中最无奈最痛苦,也最无从反抗的。
此时两人心中唯一希冀的,不过只是能相守在一起而已,可惜的是这样微薄的希望,也注定了无法保持住。
关于新任务的指示,于调查后第三日发给了穆峭笛,他被命令前往距离京城五百里的谠城参加行动。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有一个正被停职的搭档的缘故,行动的内容丝毫没有透露给他,只是说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为了穆峭笛不要担心,苏煌拼命做出没事人儿的样子,帮搭档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并坚决不许他说出不要去之类的话来。此时他最介意的事情,除了自身的清白以外,就是不要让穆峭笛受到不必要的连累。
“我最多半个月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不许出任何事情,听清楚没有?”临走时,穆峭笛郑重地向搭档确认。
“这句话应该我说吧?”苏煌勉强笑道,“出任务的人是你啊,自己千万要当心一点,知道吗?”
其实心里想说的话何止千言万语,但刚说了这两句,嗓子就不由地发紧,只能微笑着,不让对方察觉。
对于父母长辈方面,穆峭笛外出的说辞是去看一个朋友,由于素日信誉良好,没有人多问一句,而且按穆东风和苏沛近来的忙碌程度,也没有那个闲心和时间去管他。
苏煌虽然被停职,但在自由上没有受到限制,只不过因为嫌疑在身,他尽量呆在府中不外出,如今搭档也离去了,百无聊赖之下,反倒发现父亲与穆伯伯的行为有些异常。
细细回想起来,似乎好几日前,母亲就说过父亲最近特别繁忙的话,当时没放在心上,以为是衙门里出了什么临时的事务,可现在看来,父亲不仅是忙,而且专门忙在下朝或入夜以后,常常连饭也顾不上吃,可整个人却精神十足。
苏煌警觉地认为父亲与穆东风大概是参与了什么事件,可难得找到机会问一声时,苏沛又只是丢一句“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的回答来。
搭档不在,没有人可以商量,苏煌思虑再三,还是去了松月酒楼一趟,却发现小况已经不见踪影。
最初的惊诧之后,涌上胸口的是难掩的心酸。虽然没有定论,但因为有了这样的嫌疑,所以自己所知道的那些联络地点与人员,已经被全数更改和转移了。
回到家中,忍不住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场。如今除了被动地等待,他和南极星之间再也没有双向的联系了。
睁开眼睛,看不到同伴在什么地方,还不到一天的光景,痛心和惶然就已经无法忍受,苏煌想到那些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天隐钉子,觉得自己简直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承担内心这种沉重的压力的。
小院的大门突然作响,有脚步声渐近,苏煌忙擦干脸上的泪痕坐起身来,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房门被轻敲两声后推开,苏家大哥走了进来,苏煌站起来迎上前去。
“小五?”苏大凑近弟弟的脸觑了片刻,皱眉道,“你最近怎么了?人精神也不好,饭也吃不下,母亲和你大嫂一直担心,怕你生病,要我来看你。要真是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要跟哥哥们讲啊。”
“我没事,不过是有些无聊罢了。”苏煌赶紧摆出个笑容,推椅子让大哥坐。
“你素来是最喜欢在外面玩的,好端端怎么会无聊?难得爹爹突然忙起来不管家了,你反倒蔫蔫的没了精神。……还有这眼睛怎么红的?哭过了?为什么哭?是不是在外面受人欺负?谁敢欺负我家小五,你跟大哥说。”
“没有啊,我刚刚睡觉,起来揉的。”苏煌撒娇似地将大哥按坐下去,问道,“大哥,你知道爹爹近来为什么这么忙?”
“不外乎是公事罢了,”苏大敷衍地答了一句,似乎不想多说,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你是小儿子,最得母亲心疼,要记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让大人们担心,这一阵子看你消瘦了好些,多在家里休养也好,实在觉得闷,就去陪你大嫂聊天。”
“知道啦,我一定……”苏煌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因为他听见前院响起了喧闹之声,有尖叫、哭喊、也有呼喝咤骂。苏大的脸色一变,立即翻身向外面奔去。
跟在大哥后面赶到前院,只见仆人们四处奔逃,大批官兵涌了起来,将人群赶到庭院中间后,就在几个军官模样人的指挥下,到处翻查。
“你们这是干什么?”苏大上前怒喝道。
一个军官斜了他一眼,道:“奉圣上旨意,苏沛、穆东风二人参与图谋陷害鱼千岁,全家就地羁押,家产抄没,等候鱼千岁的处置!”
这时苏、穆两家的其他人也被赶出房间,苏煌赶紧上前扶住母亲。
“我父亲现在何处?”苏大高声问道。
“快押回来了。”那军官冷冷道,“本官是来抄家的,不想伤人,你们最好也给我识相一点儿!”
苏大咬了咬牙退后,与几个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围成一圈儿,将家里女眷护在中间。
不几时,苏沛与穆东风被押解进来,苏煌见两位老人不象是带伤的样子,略略放了心。另一个军官上前将苏穆两家的人分开,细细点查了一遍,问道:“穆东风之子穆峭笛何在?”
穆东风昂首道:“我儿外出了。”
“外出?该不是闻风逃了吧?”那军官哼了一声,转头命人,“立即报告给厉大统领!”
苏煌心中一跳。厉炜?这些人的服色不是紫衣骑啊?
查抄了一番后,府中的下人们全部被带走,两家人则被赶至原本由穆若姿居住的小院里,院外派了人重重把守着。
这时苏大才算找着机会低声问父亲:“失败了吗?”
苏沛与穆东风面色铁青,恨恨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秦大人不是计划得很周详吗?”苏大的双手紧紧地捏了起来,“这一阵子进行的也很顺利啊……”
“唉!”穆东风沉痛地道,“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把筹码押在周峰那个小人的身上!!”
“周峰?”突然听到这个名字,苏煌不由地惊跳了一下。
“老爷,”苏夫人静静地道,“您的正事大事,我一向不闻不问,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来龙去脉你也该说个清楚,也算给孩子们一个交待啊。”
苏沛用力在墙上捶了一下,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都是因为老鱼贼把持朝纲,国势日下,我们做臣子的,总不能袖手旁观,大概半年多前,由吏部秦大人召集,我们一批忠心国事的老臣暗中联合起来,希望能够为皇上和朝廷做一点事情……”
“吏部秦大人?秦尚?他不是厉炜的岳父么?”苏二吃惊地道。
“秦大人一心为国,平时都是与老鱼贼虚以委蛇。因为秦小姐艳冠京华,老鱼贼向他暗示欲为厉炜择妻,为了多了解老鱼贼内部的情况,秦大人便顺水推舟……”
“他……他不知道自己女儿有心上人吗?”苏煌皱起眉头,轻轻地问。
“你懂什么?国家大义,总胜过儿女私情……”苏沛瞪了小儿子一眼。
“因为国家大义,就可以牺牲一个弱女子一生的幸福?”苏煌闭了闭有些发烫的眼睛,“难道秦小姐自己的意愿就不重要吗?”
“秦小姐是巾帼女英,她当然是自愿做这件事的!”苏沛斥道,“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对了,你怎么知道秦小姐有心上人?”
“市井之间总有流言的……”苏煌淡淡地道。他努力回想当日婚礼上的那个新娘,那个没有得到新郎应有尊重的新娘,在拜天地时,她内心深处真正想的是谁?她又是为什么下了那个“朝死里打”的命令?是因为打得越狠,情人的心就会死得更快?只要情人死了心,就可以求父亲不要灭口?
因为从未相识过,苏煌把握不住那个被送上祭台的女子真实的想法,但他却不由自主地为她感到痛苦。
“这半年来我们一直在找机会扳倒老鱼贼,”穆东风继续道,“无奈他朋党成群,权倾朝野,没有确切的把柄和证据,恐怕不能成事。在与诸位大人讨论后,我们都觉得,如果能从老鱼贼的党羽中倒戈一个重要人物,说不定还有成功的可能。”
“你们选了周峰么?”苏煌问道。
“一般的人不足以对老鱼贼产生攻击力,周峰是紫衣骑的副统领,为老鱼贼做过许多机密的事情,若能将他利为已用,或许可以达成我们的目的。何况,京城里一直都有厉炜与周峰不和的传言,秦小姐下嫁厉炜后,也发现传言的确不虚,周峰果然不得厉炜的欢心,常常被训斥责罚,甚至有功不赏,而鱼庆恩一味偏爱厉炜,也不曾回护于他。秦小姐曾刻意试探过,觉得周峰的怨气可以利用。所以,我们才特意针对他制定了一个计划。”
苏煌觉得心头有些微微的发凉。他大概已经可以推测出整个事情的过程了。
秦大人的计划,大概就是利用女儿打探出一些机密情报,然后让她进入周峰的内宅藏匿情报蜡丸,以此诬谄周峰与南极星有交接。按鱼庆恩的多疑性格,他一定不会放过周峰,这时再以拯救者的面目与周峰谈判,迫使他答应合作。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苏沛气呼呼地接着道,“老鱼贼果然当众跟周峰翻脸,把他下了大狱,还因为一时气急,把有胡使来过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私交胡族可是一个灭门的大把柄,我们本来对此一无所知,鱼庆恩自己说出来,大家都以为是天助我也。”
“结果他是故意说给你们听的……”苏煌喃喃道,“当着那么多的官家子弟,把把柄和证人全都拱手送人,他可真是好心……”
“我们在东狱里有一个内线,通过他秦大人秘密见了周峰。经过劝说,周峰说出了老鱼贼私通胡族的事情,并答应为我们作证,供诉鱼庆恩所有祸国殃民的勾当。”
“作证?”苏煌惊异地坐直了身子,“在哪里作证?”
“朝廷上啊。陛下一直被鱼庆恩所蒙蔽,竟将社稷神器,付与这样的人来掌握,必须要让他看清这条老鱼贼的真面目。在得到周峰的允诺后,我们这一批老臣老将们,今天一起联名上奏,请求陛下提审周峰,处治鱼庆恩十恶不赦之罪。”
“你们……”苏煌用手蒙住眼睛,申吟了一声。“你们真的以为只要皇帝降旨,就可以处治鱼庆恩?”
“我们当然知道没那么简单,”苏沛怒道,“鱼庆恩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杂,但他毕竟不能一手遮天,我们已经与各地有志清理君侧的军中重将,还有不满鱼庆恩势力的藩王们联络过了,就是京城里,巡防营禁卫营也都有我们的人,只要圣上诛杀的旨意一下,就算老鱼贼抗旨谋逆,我们也可以护卫圣驾,支撑到各地勤王之师兵临城下。”
“只可惜周峰这个小人出尔反尔,上了朝堂不仅不指证老鱼贼,反而……圣上被奸贼所蒙蔽,竟然下旨将我们这些老臣……”穆东风痛心疾首地摇着头。
苏煌叹了一口气,“我想皇上不是被蒙蔽,恐怕他也是无可奈何。你们把鱼庆恩想的太简单了,从一开始,做圈套的人就是他,无论是娶秦小姐,还是周峰下狱都是这样。凭他的实力早就将皇上和京城牢牢地掌握在手里了,他为什么还要露破绽给你们?他不过是想让你们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还有一股力量可以与他对抗。但实际上你们已经可以看到,无论皇上下不下旨,他要处置你们都是易如反掌,巡防营和禁卫营,哪一个不是在紫衣骑的控制之下?他之所以一直放任你们,配合你们,不过是为了利用你们的活动,查出到底还有哪些军中将领和藩王对他心怀不满罢了。”
穆东风与苏沛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们当然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可怜秦大人当场自尽,十几位大人与我们一样被羁押。恐怕老鱼贼下一步,就是逐一对付那些在各地驻军的将军,还有几位王爷了。”
“这些将军和王爷们,现在还不知道你们已经失败了吗?”苏煌着急地问。
“不知道,”穆东风摇了摇头,“我们一开始就是被攥在人家手心里的,周峰在朝堂上露出真面目后,我们立即被全体羁押,什么消息也送不出去。”
“不能让他们毫无防备地坐以待毙啊!”苏煌猛地站了起来,“老鱼贼这次到底发现了那些人,你们快把名单给我,我想办法去送信!”
“你?!”苏沛吃惊地竖起了眼睛,怔怔地瞪着自己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