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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灿烂的承诺 第十章

庄园历史悠久的餐室有着高耸的拱门和宗教壁画,两百年历史的餐桌上堆满了食物,但整个气氛是轻松、愉快的。布家小孩在盘子里装满比萨,高兴地跑来跑去──尽管他们明天就要搬离庄园。今天的晚餐正是为布家人饯行。维多、茱莉和西莫、安娜的家人都应邀前来──倒是夏安德医生不列在伦恩的邀请名单上。

西莫一直在谈论即将开始的葡萄收获,安娜和玛妲忙着送上更多食物。没有人谈到雕像。他们已经用金属探测器搜遍整个橄榄树山丘,仍然一无所获。

“你一直对她很好,”茱莉低声对伊莎道,无意让桌子另一端的崔西听到。“如果她是维多的前妻,我一定会恨她。”

“如果维多像伦恩一样一心摆月兑她就不会。”伊莎回答。

“即使如此……噢,我知道我骗不过你。我不喜欢她是因为我嫉妒。有些女人单单看着男人就会怀孕,连柏洛的外孙女乔玲都再度怀孕了。”

“稍早你和伦恩谈话时,我正好和孩子们在一起。她说了什么?”

“只说她怀孕了──第二胎。”茉莉强颜欢笑。“有时候我觉得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在怀孕,那使得我自怨自艾,那不是好事。”

“她对雕像一无所知?”

“很少。乔玲的义大利文不好,她的母亲去世后,她和柏洛就不大容易沟通。但他们仍然保持联系,而且柏洛持续寄礼物给她。”

“礼物?你想──”

“没有雕像。我问过了──特别说她提到自从第一胎后,她就很难受孕。”

“或许最好请她列张礼物的清单,也许某处会有线索,像是藏在书里的地图──或钥匙等等的。”

“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今晚会再打电话给她。”

“便便!”康纳由婴儿座椅上尖叫。

汉利和崔西立刻站起来。

“我要他!”他指着伦恩,后者苦笑出声。

“让我喘口气,小伙子,和你爹地去。”

“要你!”

崔西慌乱地道:“别和他争,他会尿在这里。”

“他不敢的。”伦恩厉瞪了康纳一眼。

康纳将指头含在口中,格格轻笑。

伦恩叹了口气,认命地抱着康纳离开。

“虽然晚了点,但康纳突然在一天内学会了不用包尿布,”崔西对伯纳的妻子爱娜说道。“我想在养育了四个孩子后,自然就抓到了诀窍。”

伦恩自邻房嗤之以鼻。

夜色渐深,宾客谈兴仍高。夜风自敞开的门窗灌进来,颇有寒意。今早伊莎才将行李搬回农舍,她起身轻触伦恩的肩膀。“我想上楼借你一件毛衣穿。”

伦恩漫不经意地点头,继续和维多聊着。

庄园的主卧室布置着厚重的深色家具,有着雕花衣柜、镶金边的镜子和四柱床。昨天下午趁布家人外出观光时,她和伦恩在床柱间消磨了一个小时的美好时光。她的身躯窜过一阵轻颤,想着自己是否沦为了狂──不,她只是耽溺于范伦恩。

她往衣柜走去,但在瞧见床上的物事后,改变了方向。

☆☆☆☆☆

伦恩已喝了不少的酒,因此他婉拒其他人的灌酒。今晚他想在和费医生销魂缠绵时保持清醒。他的脑子里似乎有个大钟在滴答作响,倒数着两人剩下的时光。再一个星期后,他必须前往罗马开会,之后就得离开塔斯坎尼。他在餐室里搜寻她的身影,突然想起她上楼到他的卧室借毛衣了。

他的脑海里警钟大作。伦恩立刻离座,冲上二楼。

伊莎认出了他的脚步声。他身材高大,足音却出奇地轻快、优雅。他漫步走进来,双手插在裤袋里。“找到毛衣了吗?”

“还没有。”

“衣柜里有件灰色的,”他漫步过来。“那是我所有的最小号的。”

她坐在床边,拿着手稿。“你什么时候拿到它的?”

“或许你宁可要蓝色的那一件?它很干净,我还没有穿过。”

“你从不曾提过。”

“的确。”他在抽屉里翻找着。

“你没有告诉我,你收到了剧本。”

“你或许没有注意到,最近这里乱得要命。”

“没有乱到那个地步。”

他耸了耸肩,翻出了一件毛衣,跟着又找另一件。

“你为什么不提?”

“最近事情很多。”

“我们一直在谈话,但你只字不提。”

“我只是没有想到。”

“我觉得这令人难以置信,我知道它对你有多么重要。”

他身体的转变轻微得难以察觉,但他的身躯已紧绷了起来,像蓄势待攻击人的蛇。“你听起来像是在审问犯人。”

“你告诉过我,你一直急着读最后的定稿,但你从不曾提到它已经寄达了。这似乎很奇怪。”

“我不觉得奇怪。我的工作是私人的事。”

“我明白了。”片刻之前,她还满怀喜悦地回想两人的,现在她只觉得哀伤──还有一点廉价。她只是他睡觉的女人──不是他的朋友,甚至不是真的爱人;因为真正的爱人分享的不只是他们的身躯。

他似乎无法迎上她的视线。“反正你也不喜欢我的电影,你又何必在乎?”

“因为你在乎,也因为我们谈论过它。因为我告诉了你,我的工作──随便你挑一个理由。”她扔下手稿,起身离床。

“你是在小题大作。我只是──杰肯将剧本做了些更改,我仍在模索这个新角色。你是对的,我应该说些什么的,但我不想要又和你来上一次激辩。坦白说,伊莎,我已经有点厌倦了必须为自己的维生方式辩护。”

先是怒气,然后是愧疚,现在他转为攻击的一方了──典型的。她想要反击,但这不是建立健康关系的方式。而她需要这段关系是健康的,否则她会无法呼吸。

“好吧,这很公平,”她把玩着手镯,深呼吸。“我一直在做价值判断,而我必须停止这么做。但我不喜欢被关闭在外。”

他用膝盖推上抽屉。“老天!你说得我们似乎──就像我们──***!”

“有关系似的?”她的掌心汗湿。“这就是你想说的?我搞得仿佛我们有关系似的?”

“不,我们确实有段关系──一段美好的关系。我很高兴,但……”

“那只是性,对吧?”

“嘿!制定规则的人是你,别拿它指控我。”

“你认为那是我所做的?”

“我认为你所做的是对待我像你天杀的病人。”

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听下去了。她无法接受他所说的一切,或运用一向相信的原则处理它。他是对的。她制定了规则,现在她却破坏了它们。但那些规则似乎是前辈子所制定的了。

她双臂抱胸,拥住自己。“抱歉,我明显地踰矩了。”

“你只是预期太多。我不是像你一样的圣人,而且我从不曾假装自己是,因此别再说了,可以吗?”

“当然。”她走向门口,但他喊住了她。

“伊莎──”

圣人会转过身,面对问题解决它,但她不是圣人,她继续往前走。

☆☆☆☆☆

伦恩站在阴暗的门口,凝视着花园里,沐浴在月光下的大理石雕像。庄园里一片阒静,只有从音响里流泄出来的萨克斯风乐声悠悠回荡。崔西和汉利今晚住在庄园,农舍再度独属于伊莎,但他们数个小时前就入睡了。伦恩揉着眼睛。坚信一切都该摊开来说清楚的费医生竟然转身背对他──但他不能怪她。他真的烂透了。

他的亚马逊女战士有着太多的弱点,都被他撞得遍体瘀伤。但不是伤人,就是被伤,不是吗?而且他不能再让她窥探他的心灵,探测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背负着的自我厌恶。她对两人的关系定下了条件:“这纯粹只是性关系──短期的承诺。”

他点燃了香菸。为什么她偏要如此该死地爱管闲事?等她明白到他将会扮演一个侵犯小孩的禽兽时,她会数落他一番。不只如此。她知道他有多常和女孩们在一起,会立刻推论出他只是利用她们来研究他的新角色。那才会是真正的灾难,而且他将会失去她残存的尊敬。但他这辈子一直就是如此,不是吗?

他深吸了口菸。这就是他和一名正派的女人牵扯在一起的惩罚。她天杀的善良让他陷进去,害苦了他。少了她在身边,食物似乎不再那么美味,音乐也不再动人。他早该厌烦她的,然而相反的是,没有了她,他反而心烦。

他可以用一个简单的道歉,重新赢回她的芳心。抱歉我对你隐瞒。她不是会记恨的人,也不像他一样爱生闷气。她理应得到个道歉,但之后呢?上天助她,她爱上了他。他不想承认,即使是对自己,但她一直在明白表达出她的感情。他可以在她的眼里看到它、在她的话里听出来。她是他所认识的女人中最聪明的女人,却爱上一个每次碰触时都会在她身上留下看不见污痕的男人。最糟的是──那也是他无法原谅自己的──他私心里很高兴能够得到一个正直女人的爱意。

他的怒气似乎毫无道理可言,但它再次浮现了。既然在各个方面,她了解他比任何人都深,为什么她不能够好好保护自己?她值得某个拥有干净过去的男人──一名童子军、学生会会长,会在放假期间担任义工,而不是任意糟蹋掉的男人。

他吸完了菸,踩熄菸蒂,胃里沈淀着酸意。像他这样的恶棍应该要善用情况,享受他所能够得到的后,毫无顾忌地走开。恶棍的角色很容易明白,但英雄会怎么做?

他们会在女主角受到伤害前离开。他们会尽可能断得干净俐落,让女主角松口气,觉得幸免于难。

“我听到了音乐声。”

他转过身,瞧见芬妮朝他走来。这是他们待在庄园的最后一晚。孩子们离开后,他终于可以得到些许的平静和安宁──只不过他已经告诉他们可以每天回来游泳。

芬妮穿着褪色的印花黄色卡通图案睡衣,黑发绑成马尾。他看着她走近,想着扮演史凯帕将需要用上每一分演技,因为他实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想要伤害孩子。“你为什么不睡觉?”

她拉高睡衣下摆,让他看小腿上的刮痕。“兰妮在睡觉时踢我,她的脚趾甲刮伤了我。”

他需要喝一杯。他不要一个绑着马尾的小女孩在半夜向他寻求安慰。白天时不同。他可以抽离自己、观察,但夜里不行──在他自觉得像有一千岁那么老时。“你会活下去的,回去睡觉。”

“你心情不好。”

“去找你的爸妈。”

她的眉头拧了起来。“他们锁上了房门。”

他忍不住笑了。“的确,生活真的很不容易。”

“万一我看到了蜘蛛呢?”她气愤地道。“由谁来杀死它?”

“你自己。你知道小时候我看到蜘蛛,会怎么做吗?”

“用力踩下去。”

“不,我会捞起它,放到屋外。”

她睁大着眼睛,惊恐不已。“为什么你会那么做?”

“我喜欢蜘蛛,我曾经养过塔兰托蜘蛛。”当然,它后来死掉了,因为他没有好好照顾它,但他才不会说出来。“多数的蜘蛛是很可爱的小虫。”

“你好奇怪。”她蹲下来,审视脚趾上的蓝色趾甲油。她的脆弱令他忧虑。就像伊莎一样,她需要坚强起来。

“别再来这一套了,芬妮,蜘蛛是老话题了。你够聪明、坚强得能够应付它,不是像个没长大的婴儿,半夜去找爸妈。”

她高傲地望着他,神情酷似她妈妈。“费博士说我们需要说出我们的感情。”

“是的,我们都知道你对蜘蛛的感觉,而且我们也已经听腻了。那只是你某种感情的转移。”

“费博士也是那样说的──因为我担心我的爸妈。”

“你现在不必担心他们了。”

“你认为我不应该再害怕蜘蛛了?”她的语气是指责、怀疑的,但他似乎在她的话里听到了一丝希望。

“你不需要喜欢它们,但也不要将它们看得太过重要。最好是面对你所害怕的,而不是逃走。”

伪君子。他就曾经面对存在于内心里数十年的空虚了?

“你知道我们都得去上学?”

“我听说了。”在杰瑞带领妹妹们反抗后,崔西终于不再坚持在家中自己教他们。汉利开了张支票给当地官员,让孩子们能在待在卡萨里欧的期间上学。汉利曾问过他的意见,伦恩指出孩子的义大利文已足以应付基本的对话,而且那对他们会是不错的经验。

“你会和费医生结婚吗?”

“不!”

“为什么不?你喜欢她。”

“因为费医生配我太好了。”

“我认为你是好人。”

“那是因为你心软。”

她打了个呵欠,小手握住他的。“哄我上床睡觉,好吗?”

他望着她的小头颅一晌,忍不住拥紧了她。“好的,但只因为我很无聊。”

☆☆☆☆☆

次晨他们全都聚集在庄园里,送走布家人。伦恩塞给杰瑞几卷他知道他会喜欢的CD;接受了康纳黏腻的吻;赞美了兰妮的翻筋斗;给了芬妮最后一分钟的劝告,要她坚强起来。伊莎一直很忙碌,和每个人说话,就是不和他。他不惊讶她还在生气。在她的世界里,没有提到他已经收到剧本就是重大的背叛。

车子驶离了车道,她朝安娜挥挥手,转身回到农舍。玛妲会跟着崔西搬过去照顾孩子,农舍将只剩下伊莎一人。他看着她走过小径,早餐吃下去的面包仿佛梗塞在喉间。他决定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等等,”他喊道。“我有东西给你。”

她转过身,依旧是一身清爽俐落的黑色毛衣,她一向行事明快俐落──只除了对他的感情。她还不明白她已深陷入禁忌的诱惑吗?

而且她不是唯一的。

他拿起剧本递给她。“拿去。”她没有开口,一迳看着它。

“拿去,读它。”

她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讥诮。相反地,她点点头,挟在臂弯下。

他看着她走开,提醒自己他做得没有错。老天!他会想念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只除了心里的愧疚不安。他感觉自己似乎腐化了她。

早上他都待在葡萄园里,以免抽光了最后一根菸。他听着西莫谈论葡萄,试着不去想伊莎现在正在读哪一幕,以及她的反应。老人频频望着天空,担心明天采收之前可能来袭的天灾──像是突来的暴雨,或是提早来临的霜冻。

当他再也受不了老人的杞人忧天后,他回到了庄园。但孩子离开后,庄园似乎变得空荡荡的。他决定去游个泳,茱莉正好来找伊莎。

“她在农舍那边。”他告诉她。

“你能把这个给她吗?她要我打电话给柏洛的外孙女,问她柏洛寄过去的礼物。昨天我和她通过电话了,这是她所能记得的一切。”

伦恩接过清单,单子上多数是一些实用的日常用品或园艺工具,像是陶罐、一组壁炉用的火钳、枱灯、钥匙架、数袋的干蘑菇、酒和橄榄油。他以指尖轻弹着纸张。“枱灯的灯座呢?”

“黑曜石的──而且太小了。我问过了。”

“值得一试。”他折好清单,收到口袋里。尽管他不相信雕像的力量,但他想帮助他们。身为现任庄园的领主,他感觉自己有责任。

茱莉离开后,他走向泳池,游了几圈。池水颇有寒意,但还不致冷得令他四肢麻痹。游累了后,他改成仰式──这时他看到伊莎坐在阳伞下面。

遮阳帽掩住了她的脸庞,剧本搁在膝上。他潜到水面下,游到离她较远处再浮出来,懦弱地拖延着无可避免的对峙──但最后他还是得上岸。

她看着他走来。通常看着她竭力克制不看向他的会令他觉得好笑,但今天他没有笑的心情。

“这是个很棒的剧本。”她开口道。

事实很明显,她打算先放松他的戒心,再痛下杀手。他扮演颓废的电影明星,在她身边躺平,仰起头,闭起眼睛抵挡阳光。“是的。”

“很容易看得出来你为什么不希望我看到它。”

他摆出最差劲的态度。“我无意听人说教。”

“我不会说教。这不是我会排队去看的电影,但我知道这次会是例外。批评家会爱极了它,观众也是。”

他睁开眼睛。她并非直接攻击,而是迂回偷袭。

“我可以看得出你为什么会很兴奋,”她继续道。“这个角色会挑战你的极限。”

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倏地站起来。“他骚扰孩童!”

她眨了眨眼。“我知道那不是你签下的约,但它会是对你演技的一大挑战。”她竟然有胆对他微笑。“你非常有天分,伦恩,而且你一直在等待像这样的角色!”

他推开椅子,大步走向泳池边的跳板。这一刻,他几乎是恨她的。她是如此该死地理智、公正,逼得他只好说出所有的细节。“你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一直和崔西的女儿在一起,因为我利用她们研究这个角色。”

“是的,我也明白。”

他转向她。“芬妮和兰妮!你不明白我所做的吗?我一直在模拟史凯帕的心境,透过他的眼睛看她们。”

帽檐遮住了她的脸庞,让他误解了她的神情。然后她动了一下。不,他没有看错。她的眼里满盛着同情。“我可以想像那对你有多么困难。”

就在这一刻,他输了。她不只要撕他的肤,还要啥他的骨!“该死了!”他恨极了她的善良和同情,因为那形成了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必须逃离,只除了他的双腿似乎无法移动。下一刻,她以臂环住了他的腰。“可怜的伦恩,”她的脸颊埋在他胸前。“尽管你常以讥诮的口气说话,你却爱极了那一对小女孩。对你来说,模拟这个角色一定很难过。”

他想推开她,但她就像治疗他伤口的油膏,于是他改为拥紧她。“她们是如此该死地信任人!”

“而且你绝对值得信任。”

“我一直在利用她们。”

“你只是对你的工作认真。你必须了解孩子,才能扮演好这个角色。你对女孩们并不是威胁──从来就不是。”

“老天!我知道,但……”她不会离开他。内心深处,他知道那意味着他必须从头开始,但不是今天──或现在。

这一点也不合逻辑,但他需要和她谈谈。他后退几步,在两人之间隔开些距离,以免担心污染了她。“那个剧本……它比杰肯原本的剧本更好。有时候观众真的会支持史凯帕,即使他是个禽兽。”

“那是它的出色处,也是可怕处。”

“那显示了邪恶可以是诱人的,每个看过电影的人都会反省自己的内心。我知道杰肯真的太厉害了,我只是……”他的嘴唇变得干涩。

“我了解。”

“我快要变成了天杀的孬种。”

“别骂脏话。而且你一直很孬,只不过你是个优秀的演员,因此没有人看得出来。”

伊莎原希望逗笑他,但是他笑不出来。这解释了他最近为什么全身是刺。尽管他想要扮演这个角色,它也令他反感。

“这部电影真正的主角是史凯帕,”他道。“相较之下,男主角纳山就像白色壁纸般乏味。”

“过去你一直能够让自己和你的角色分开来,这次应该也没有问题。”

她原意要安慰他,但他显得更加困扰了。

“我不明白。你应该要痛恨它的,而且你不是一直提倡将生命里的美好散播到全世界?”

“那是我个人想要的生活方式,但艺术并不这么简单。艺术家以他们的眼光铨释这个世界,而他们的铨释不见得是美好的。”

“你认为这部电影是艺术?”

“是的,你也是,不然你不会让自己承受这一切。”

“只是……我希望……该死了!我希望我的经纪人能够强迫他们将我的名字挂在片名上面。”

他的虚张声势并没有骗过她,她的心为他疼痛。他内心的冲突显示他已经厌倦了躲在暗巷里。或许在这部片子过后,他会改扮演英雄的角色。他早该跳月兑对自己狭隘的观点了──无论是在银幕上或真实生活里。

但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讥诮。“你打算赦免我即将犯下的罪了?”

“拍摄这部电影并不是犯罪,而且我没有立场赦免。”

“你是我生命中所有过最美好的。”

“噢,伦恩,”她走向他,伸手拂去他额前的发。“你什么时候才会看清楚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你认为自己是的人?”

“老天,你的心太软了。”

她提醒自己她是他的爱人,不是他的心理治疗师。她的责任不是治疗他,特别说她甚至无法搞定自己的问题。她后退一步,但他硬拉着她。“我们走吧!”

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种几近绝望的急切。他带着她到了农舍、她的卧室。她知道事情不对劲,但她感染到他的热切,像他一样急切地除去自己的衣物……

当高潮来临时,两人皆震撼不已,但不是愉悦的──反而像阴影遮住了太阳。

☆☆☆☆☆

伦恩在腰间裹着浴巾,走向厨房。他预期着她读过剧本后的种种反应,但接受从来就不在名单上,更别说是鼓励。就这么一次,他希望她能够表现得像他所预期的,但她偏偏不是,而这似乎使得他益发要不够她。

他开始感觉到某种……类似“惊慌”的情绪,但他硬是将之推开。他不会惊慌,即使在影片快结束时,他如预期的遭到横死。他只是感到……不安,如此而已。

他听到楼上放热水的声音,衷心希望她能够洗净他留在她肌肤上的污痕──虽然她看不到,但他很清楚它们确实存在。

他找着香菸,蓦地才醒悟到自己仅着浴巾。梳妆枱上的一叠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信旁边的牛皮纸袋写着她纽约出版商的地址。他拿起第一封信。

亲爱的费医生:

我从不曾写过信给名人,但我在你来克纳斯维尔时听过你的演讲,它改变了我对人生的整个态度。我在七岁那年丧失视力……

他读完了这一封,接着读下一封:

亲爱的伊莎:

我希望你不介意我直呼你的名字,但我感觉你就像是我的朋友,而我已经在心里写这封信给你四年了。当我在报纸上读到你陷入的困境时,我决定必须将它付诸文字。四年前,我的丈夫丢下我和两个小孩,我沮丧得甚至无法离开床。而后我的朋友由图书馆借了卷你的录影带给我。录影带主要是关于相信自己,而它改变了我的人生。现在我拥有自己的事业,而且我正在修课……

他揉了揉月复部,但那里的不适和他忘了进食无关。

亲爱的费女士:

我今年十六岁。数个月前,当我发现自己可能是同性恋时,我曾想要自杀。某人在“星巴克”里留下了本你写的书,我想它救了我一命。

他在桌前坐下,开始冒出冷汗。

亲爱的费伊莎女士:

你能够寄给我一张你的签名照吗?那会对我意义重大。当我被迫离职时……

费博士:

我和我妻子的婚姻能够延续全归功于你。我们有金钱上的问题,而……

亲爱的费小姐:

我不曾写信给名人,但如果不是你……

这些信都是在伊莎身败名裂后寄来的,但来信者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她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挺可怜的,不是吗?”伊莎仅着浴袍,站在门口。

他胃部的紧缩升到了喉间。“为什么那么说?”

“两个月才十二封信,”她将手插在浴袍口袋里,一脸的抑郁不乐。“在我的黄金时代,它们可是一箱箱地寄来。”

他站起来,信纸飘落地上。“原来拯救灵魂是以量而非质来取胜?”

她神色奇异地望着他。“我只是说我曾拥有过许多,我却搞砸了。”

“你没有搞砸任何事!读这些天杀的信──仔细地读,并停止你该死的自怜!”

他表现得像个大混帐,换了其他女人早对他发作了,但伊莎不然──圣女伊莎不会。她甚至没有退缩,只是神色哀伤,而那仿佛刀割着他。

“或许你是对的。”她道。

她微转过身。他开口要抱歉,却看见她的眼睑翩然合上。他无法应付这种情况。他知道怎样对付哭泣、吼叫的女人,但他要怎样应付祈祷的女人?

该是像个英雄般思考的时候了,不管那有多么违背他的本性。“我得回去了,我们明早收获时见。”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但有谁能怪她呢?当你选择了上帝这一方时,又何必和恶魔交谈?

次日清晨,只有西莫比伦恩更早赶到葡萄园──并不是因为伦恩比其他人早起,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睡着。相反地,他一整晚都在听音乐,想着伊莎。

仿佛回应他的召唤,她由晨雾中出现,宛若被束缚在晨间的天使。她穿着折痕仍在的新牛仔裤,在T恤外面套着他的法兰绒衬衫,戴着他的棒球帽,但依旧一派清爽俐落。他想起了她收到的那些支持者的信,胸口似乎有火焰在焚烧。

关上车门的声音传来。基诺正好到达,让他只需和她打声招呼就好。其他人陆续抵达,西莫开始发号施令。开始摘葡萄了!

伊莎很快发现采葡萄是件黏答答的苦差事。她将葡萄串丢到篮子里,袖子上沾的全是汁液,连花剪也沾得黏手。最糟的是,她常会不小心剪到手。不多久,她的手指就多了块OK绷。

伦恩和基诺来回巡逻,将装满葡萄的篮子倒进箱子里,用小型曳引机载到葡萄园旁边的古老石头建筑。另外有其他人负责踩碎葡萄,倒入大木桶里发酵。

天气阴凉,但伦恩很快就月兑得只剩下一件T恤。他来到她身边,接走篮子。“你不需要这么辛苦的。”

隔排两名妇女将葡萄串放在胸前晃荡,惹得每个人都笑了。伊莎挥手赶走黏着她嗡叫的蜜蜂。“人生能够有几次机会在塔斯坎尼摘葡萄呢?”

“浪漫很快就会褪色了。”

它似乎已经是了,她想着,看着他大步走开。

她瞪视着停留在手背上的蜜蜂。昨晚他并没有来找她。他由庄园来电,说有工作要做。她也同样有事要做,但她反而沉思了一整夜。伦恩的黑暗面像蛛网般层层缠绕着他,阻挠了他们可能拥有的未来。

也或许他只是觉得再也受不了她了。

入夜后,他们已搞完大半的葡萄园。她回到屋子,但始终没有机会和伦恩说话。他一直在和其他男人灌着啤酒。崔西来电邀她共进晚餐,但被她婉拒了。她累得随便啃了块起司,一沾枕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她一早就醒了。她翻个身,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她考虑过赖在床上,但她喜欢和大伙儿一起做事的感觉,还有收获的成就感──那是种睽违已久的感觉了。

第二天进展得快多了。维多也来帮忙。崔西带着康纳来探望,告诉她孩子第一天上学的一切,以及汉利昨晚由苏黎世打来的电话。伯纳的妻子爱娜用有限的英文告诉伊莎,她如何试尽了各种怀孕的方法,却徒劳无功。但伦恩几乎不曾和她交谈。他工作得比其他人都勤奋,而她纳闷那是因为他是葡萄园的主人,也或者他蓄意要避开她。

太阳已快沉到了地平线下,只剩下几排葡萄没有摘完。她走到水桌旁倒水,听到一串陌生的笑声抬起头。

三男两女由庄园走过来。

伦恩放下手上的箱子,朝他们挥手。“你们也应该到了。”

三名男子中有两名是美男子,而且讲话都带着美国腔。

“老大一召唤,骑兵队立刻赶来赴援。”

“啤酒呢?”

一名戴着昂贵的太阳眼镜、全身名贵服饰的红发女郎朝伦恩抛来了飞吻。“我们想念死你了,宝贝。”

“很高兴你们来了。”他亲吻她的脸颊,接着是另一名美女。

“给我来杯健怡,我渴死了,”她道。“你那个没心肝的经纪人就是不肯暂时停车。”

第三名男子矮小、瘦削,年约四十,一直忙着讲行动电话,同时还能对伦恩比着手势,示意来电者是个白痴,他再一会儿就说完了。

红发女郎沙嗄地轻笑,食指轻抚过伦恩的果胸。“老天!瞧你的,甜心。这是真的泥土吗?”

伊莎气愤不已。红发女郎正在骚扰的是伦恩的胸膛!伊莎打量着女郎超炫的穿着、姣好的身材、完美的肚脐和修长的玉腿。为什么伦恩没有提起他邀请这些人过来?

她站在一段距离外,原可以被轻易忽略的,但他出声喊她。“伊莎,来见见我的几位朋友。”

崔西总爱揶揄她随时都清爽俐落,但此刻她一点也不觉得如此。她走向他们,衷心希望时间能够冻结,让她可以洗个澡、吹个头发、化个妆,换上一件高雅的礼服,手上还端着马丁尼。“抱歉我不方便握手,我有些肮脏。”

“他们是我在洛杉矶的朋友,”伦恩道。“齐泰德和尹宾恩。讲电话的那个是我的经纪人何赖里。”他比着红发女郎。“辛薇娜,”最后是那名。“潘蜜拉。”

伊莎眨了眨眼。她连名字都和“海滩游侠”里的相同!

“我只是看起来像她,”潘蜜拉道。“我们并没有亲戚关系。”

“这位是费伊莎,”伦恩道。“她租下了那边的农舍。”

“老天!”潘蜜拉尖叫。“去年我们的读书会还看了两本你的书!”

连长相像潘蜜拉这样的都会组读书会看她的书,这似乎更给了她另一个讨厌对方的理由。“很高兴听到这一点。”

“你是作家?”薇娜嗲声道。“真有意思。”

好极了,这个她绝对有正当理由讨厌。

“我不知道你们怎样,”伦恩道。“但今晚我想party一下。伊莎,你或许想在洗个澡后过来。当然,除非你觉得太累。”

她痛恨二十一岁以上用party一下这种字眼,更痛恨伦恩故意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外人。“我一点也不累。事实上,我等不及了。噢,party!party!”

伦恩别开了视线。

她回到农舍,很快地冲了个澡,躺下来小睡一下,结果却睡得极熟。等她醒来时,已经九点了。她很清楚自己无法在辣妹装扮上赢过那两名女人,于是刻意挑了件素净的黑色礼服换上。她梳亮长发,戴上手镯,怀着戒惧的心情往庄园出发了。

自觉像个客人,她按了门铃,而不是像往常一样迳自走进去。安娜前来开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迎面袭来。“真高兴你来了,伊莎,”安娜的身躯僵直不悦。“那些人……”她发出个类似轮胎泄气的声音。

伊莎展开个同情的笑容,循着音乐,走到庄园后方。她来到通往日光室的拱门下,停下脚步。

伦恩的经纪人脸朝下,躺在地毯上。潘蜜拉跨骑在他的背上,裙子撩到大腿上,正在为他按摩背部。灯光黯淡,乐声如雷。到处是吃到一半的食物,大理石维纳斯雕像上挂着件黑色内衣,美男子泰德和城里卖化妆品的骚女郎在胡天胡地。另一名美男子宾恩拿着啃了一半的巧克力棒当麦克风,醉醺醺地跟着音乐唱歌。

伦恩正在跟薇娜跳舞,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伊莎的到来。或许是因为红发女郎的双峰就紧贴着他的胸膛,水蛇般的手臂圈住他的颈项。伦恩的手环住她的腰间,指间像拎着枪枝般挂着只水晶酒杯。伊莎看着他的另一手滑向女郎的臀部。

原来如此……

“嗨,小费!”潘蜜拉自赖里的背上喊道。“赖里喜欢两个人一起来。你负责他的脚吧!”

“噢,我不认为我行。”

伦恩闻言慵懒地转身,带着薇娜一起。他穿着精致剪裁的黑长裤,白色丝料衬衫的钮扣半解,颓废高雅到极致。他好整以暇地放开薇娜。“饿了的话,桌上有吃的。”

“谢了。”

一绺黑发落在他的额前。他走向矮柜,倒了杯酒,轻啜了口后,点燃了菸,吞云吐雾起来。“我以为你不来了。”

她解下披肩,搁在椅背上。“错过party的机会?绝不!别告诉我来晚了,错了转酒瓶就好。”

他打量着她,袅袅白烟似光圈般包围着她。薇娜一脸的高傲,冷笑打量着伊莎朴素的黑色小洋装。蜜拉笑着跳下赖里的背。“伊莎,你真有趣。嘿,你念大学时,是不是每次史汀一唱起“罗珊娜”,就开始玩游戏?”

“噢,恐怕说我错过了。”

“我在酒吧鬼混时,你可能正在念书。我原本想成为兽医,因为我喜欢动物,但那些课程实在太难,最后我休学了。”

“基本数学真是讨厌。”贱人之后道。

“噢,我应付不来的是有机化学。”蜜拉揶揄道。

美男子宾恩抛开了巧克力棒,弹着不存在的吉他。“过来爱我吧,潘潘,我已成了野兽。”

蜜拉格格笑道:“赖里就交给你了,伊莎。”

薇娜像巨蛇般缠上了伦恩。“我们跳舞吧!”他将香菸叼在嘴角,朝伊莎耸耸肩,揽着薇娜的腰,跳起了慢舞。

赖里抬头望向伊莎。“我给你一百元,接手蜜拉未完的工作。”

“我想我们该先谈谈,看看我们是否合适。”

伦恩嗤之以鼻。

赖里申吟出声,自地毯上爬起来。“时差。他们全都在飞机上睡死了,”他摇摇头。“我是何赖里,伦恩的经纪人。稍早伦恩为我们介绍时,我一直在讲电话。我没有读过你的书,但潘刚告诉我你的生平。现在谁代理你?”

“伦恩──至少在不久前。”

赖里笑了。她注意到他的眼神精明,但没有恶意。音乐的旋律变了,伦恩的大掌游移到薇娜的臀部下方。

赖里扬首比着酒柜。“要来杯酒吗?”

“谢了。”她在沙发坐下。她的上一餐是在八个小时前,她需要的食物,不是酒。但她早已食欲全失。

音乐又一变,薇娜尽可能黏贴住伦恩身上的每一寸。赖里递了杯酒给伊莎,在她身边的沙发坐下。“我听说你的事业最近处于低潮。”

“它已经被冲到抽水马桶里了。”

“你打算怎么办?”

“这似乎是价值百万元的问题。”

“如果你是我的客户,我会告诉你重新改造自己。那是东山再起的最快方法──创造新的人格。”

“很好的建议。不幸的是,我似乎是个单一人格的人。”

他笑了。伊莎努力不去看伦恩和薇娜,改聊起两人的事业。她问赖里他的经纪工作,他则问她的巡回演讲。伦恩停止了跳舞,带着薇娜参观骨董──包括伊莎首次来访时,他用来吓唬她的骨董手枪。幸好他很快就收起来了,但在他走近后,她注意到他讲话开始大舌头。他拿着酒杯,比着赖里。“你***怎么不带些草来?”

“因为对外国监狱的不合理恐惧。你从什么时候起──”

“下次带些该死的好草来。”他重新注满酒杯,过程中至少洒掉了一半。他灌了一大口,再度环住薇娜的臀部,开始另一支性感的慢舞。伊莎很庆幸自己没有吃东西,不然她一定会全部吐出来。

“想要跳舞吗?”赖里问,但她摇了摇头,很清楚他只是出于怜悯,根本不想要离开沙发。

伦恩的另一手托起薇娜的臀部。薇娜仰起头,分开红唇。这正是伦恩需要的鼓励,他的舌头立刻伸了进去。

伊莎看够了。她坚定地站起来,披回围巾,用正好压过音乐的声量道:“伦恩,你能够跟我出来一下吗?”

日光室里陷入不安的沉默。伦恩好整以暇地离开薇娜的红唇。“别扫兴了。”他慢吞吞地道。

“噢,扫兴正是我的别名。不会太久的。”

他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后放下,显得一副非常无聊、烂醉的模样。“好吧,我们尽快结束它吧!”他步履踉跄地走到回廊,点燃了另一根菸。

一走到屋外,她立刻抢走他的菸。

“嘿!”

她踩熄菸蒂。“想慢性自杀的话,另外找时间吧!”

他一副气冲冲的样子。“我可以随我高兴慢性自杀。”

“我真的很生你的气。”

“你生气?”

“你预期我很高兴吗?”她拢紧披巾。“你真的让我头痛……而且食欲全失。”

“我太醉得无法在乎。”

“你根本没有醉。酒杯里都是冰块,而且你每次倒酒时都洒出一半。如果你想要和我分手,干脆一点说出来。”

他抿起唇,醉酒的样子全不见了,声音清朗。“好吧,我想要分手。”

她咬紧牙关。“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谁说的?”

“我说的。这一刻,我似乎是两人当中比较清楚自己感情的人。”

“你在里面没有张开眼睛吗?”他以手指着房间里,说得又快又急。“那是我真正的人生,我在义大利期间只是度假。你还不明白吗?”

“那不是你真正的人生──或许一度是,但现在不了。至少有一阵子不。你只是想让我如此相信。”

“我住在天杀的L.A.!我去俱乐部时,女人将内裤塞在我的口袋里。我钱多得没处花,肤浅、又自我中心。为了上杂志封面,我甚至可以出卖我天杀的外婆!”

“除此之外,你还出口成脏。但没有人是完美的。我没有那么古板。”

“古板?”他看起来像要爆发了。他大步走向她,咬紧牙关。“仔细听清楚,伊莎。你自认为无所不知?噢,假定你是对的──假定我邀请他们过来,上演这幕戏,就为了和你分手。但你不明白吗?结果仍是一样的。我正在努力摆月兑你。”

“明显地如此,”她无法成功地克制语气里的轻颤。“问题在于,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何不直接说出,“再见了,宝贝”?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认为你在害怕。噢,我也是。你认为我就对这段关系感到自在吗?”

“我该死地怎么会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对你一无所知。但我知道这一点:如果你要将圣人和罪人硬凑在一起,你只是自找麻烦。”

“圣人?”她再也无法忍受了。“那真的是你所想的?我是个圣人?”

“比起我来说,你该死地绝对是。你会引导迷途的羔羊排成列。噢,你甚至不喜欢弄乱你的头发。但瞧瞧我!我根本是一团混乱!我生命的一切都是疯狂,而且我喜欢那样。”

“你没有那么糟。”

“噢,我绝对不是乖乖牌,修女姊妹。”

她双手抱胸。“我们关心彼此,伦恩。你可以随你去否认,但我们真的在乎。”她的感情并不可耻,也绝不羞于见人,但她仍需深吸口气,才能够继续。“我不只是在乎。我爱上了你,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事实。”

他甚至没有眨一眨眼。“算了,伊莎,你是个聪明人,很清楚那不是真爱。你只是习惯当救世主,而我是待拯救的羔羊。”

“是吗?但我究竟有什么要拯救的?你能干、有天分,而且聪明过人。尽管你想要我相信的那出肥皂剧,你不是公子,不嗑药,而且我从不曾看你喝醉过。你对孩子极好,虽然作风有些离经叛道。你的工作稳定,得到同侪的敬重。连你的前妻都喜欢你。除了爱抽菸和说脏话外,我看不出你有什么不好的。”

“你根本对别人的缺点视而不见,应该被当做保育动物,别乱放出来。”

“事实是,你害怕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但你并没有试着解决它,而是表现得像个白痴。等你进去后,你最好彻底刷牙,刷掉那个女人的细菌。你也应该向她道歉。她是个不快乐的女人,你不该那样子利用她。”

他闭上眼睛低语。“老天,伊莎……”

月光破云而出。他的脸庞半隐在阴影下,显得挫败、饱受折磨。“那一幕是真实的存在,并未夸张。”

她抗拒着碰触他的冲动。她无法代他解开心结,一切得靠他自己。“我很遗憾,我知道你有多么厌倦那样的生活。”

他低吼一声,将她拥近,但在她能够感到他的体热之前,他又同样突兀地放开她。

“明天,我必须去罗马。”他道。

“罗马?”

“霍杰肯在那里探勘场景,”他在口袋里掏着不存在的香菸。“扮演纳山的奥立维也会飞去。他要我们先对词,试试看服装和化妆。我会赶回来参加收获宴。”

那是在一个星期后。“我相信安娜会很高兴的。”

“刚刚的一切──”他比着屋内。“委屈你了。但……你了解的。就是这样了,我很遗憾。”

她也是──远比他所能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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