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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玫瑰 14

西蒙在艾莉的房里踱步,他一重一轻,不平稳的脚步在寂静中显得特别大声。两只狼狗和他一样心神不宁的站在床边,不时盯着艾莉苍白的脸,或是跟着西蒙焦虑的脚步移动。

艾莉觉得难以呼吸,呼吸声嘶嘶响,但是她以医疗的知识判断,状况应该还不太糟,只要珍妮迅速的送药过来,应该可以压抑肺炎的发生性。她生不起病。她必须保护她的马避开芮夫的魔掌,预备为牝马接生,同时继续和凯特先生接洽。

她一直在想一大串事情,只觉得体温和她的焦虑一起上升,她努力奋战,平静自己,但是西蒙的脚步令她心神不宁。

她奋力撑起身体。“你不必留在这里,西蒙,下楼去找其他人。”

“别说傻话。”他走过来,关心的打量她。“你本为应该躲开那只鹰隼,才是明智的反应。”

艾莉眼睛冒火。“我也可以这么对你说,先生。”

“我没看见它过来。”他反驳。

“所以我就该站在一边,看它撕裂你的脸。”

西蒙疲惫的摇摇头。“我自己也有可能避得开。”

艾莉开口想反驳,但是急急发生的咳嗽,使她说不出话来。西蒙焦急的咕哝,倾身揉搓她背,徒劳无功的尝试要抒解她的干咳状况。最后她终于咳完了,疲倦的躺回枕头上,西蒙以手帕替她擦汗。

艾莉闭上眼睛,不想直视他,想起自己说他的脸已经毁了那番话,听起来实在很可怕。当时她因为牝马受伤,又气又怕,几乎发狂,但是那番话实在令人无法原谅。只是她现在太累了,没办法道歉和解释。同时外在的温暖似乎暖不了她体仙的冰冷,她想睡,但是又累得睡不着,反而四肢疼痛,眼睛好干。

西蒙转身走到窗边,俯视中庭,等待那两名女子的来到。叩门声使他转过身来,杜妮陪着两个女人走过来。

“爵爷,这是莎拉太太和珍妮小姐是。”杜妮屈身施礼的介绍。

“夫人,谢谢你们来得这么快。”西蒙礼貌的走过去和老妇人握手。但她看起来不像仆人描述的那样,她相当清瘦,那对清亮的眼睛里有一种令西蒙十分不自在的智慧。

他惊讶的发现她双手握住他的手,西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东西从她身上传过来,他十分艰难的抗拒抽回手的冲动。

然后她放开他,转身走向床边。

“莎拉,你没必要过来的。”艾莉挣扎的微抬起身。“我只需要一些麻黄素,和治咳嗽的药,珍妮送来就可以了。”

“母亲坚持要来。”珍妮开始命出提篮内的草药。

莎拉只是微笑,敞开艾莉的睡衣,她的目光落在艾莉的腕上的手链,整个人突然愣住,定定的凝视那造形奇特的手链。

她徐徐回过头,赫斯摩伯爵就站在她后面,两人四目交接半晌,她突然握住艾莉的手,眼神中有着西蒙不太明白,更无法回答的疑问。

“怎么了,母亲?”珍妮可以感觉母亲的紧绷。

“你是对的,艾莉应该月兑掉手链,反正戴上床也不合宜。”西蒙的语气很简洁,掩饰了心中的不自在。

他不知道什么困扰了老妇人,只是觉得无法承受她的眼神,仿佛他被剥得赤果果的,完全看透一,唯一明显的解释是手链的问题,因此他采取一贯的态度,遇到威胁就解决的方式,月兑掉那只手链。

但是当他的手指触及翡翠天鹅、银色玫瑰和蛇形的手环本身时,头上的汗毛突然竖立起来,以前他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为什么如此眼熟?可是他又抓不住那模糊的记忆。

他察觉莎拉再次盯着他,然后又突然移开目光,几乎像胀红脸,仿佛做错事被抓一样,又立即转回病人身上。西蒙将手链放进口袋。

两个女人开始忙着在艾莉身上涂草药,酬劳怕自己妨碍她们,走过去坐在火边。狗儿也过来坐在他身旁。莎拉一度又瞥他一眼,他仍然有一股奇特的熟悉感,仿佛那个妇人知道他某些连他自己都不了解的部分。或许她是个女巫,他不自在的想道,一个有“第三只眼睛”的女巫。

杜妮端了一盆热水和煮锅进来,然后才告退离开,珍妮从篮子里抓出一把款冬草。“麻烦你一下,爵爷……”她探身越过西蒙,将药草放进炉火上的煮锅里面。

西蒙拎起拐杖起身,跛着走到窗边,以免妨碍到她们。他不知道莎拉的视线暗暗的跟着他移动,直到他坐下来,她的注意力才转回手中搅拌的咳嗽药上。

款冬草煮滚了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呼吸中有一种凉凉的味道。

“这是帮助艾莉呼吸顺畅。”珍妮对西蒙解释。“或许你宁愿到楼下去,先生。”

西蒙摇头以对,然后才想到珍妮根本看不见,但是莎拉扬眉直视着他,眸中带着询问。

“我不是护士。”他说。“可是如果你们清楚的告诉我该做什么,我当然可以应付。”

莎拉点点头,转回斜靠在枕头上的艾莉,喂她吃药草茶。

“你不必久留,莎拉,你根本不应该过来的。”

“你很清楚无法阻止妈妈做她想做的事,”珍妮浅浅笑着说。她走回床边,伸手模她额头。“如果你可以睡一下,艾莉,善大概会好一些。”

艾莉的笑容很微弱。“希望如此,以后我绝对不会在冬天到欧斯河游泳。”

“这句话对极了。”西蒙也跟着走到床边,艾莉看起来还是病恹恹的,只是声音没那么沙哑,咳嗽似乎也有点改善。

“莎拉,你不需要再留下来。”艾莉半哀求半急切的说。“我现在可以照顾自己,而且我知道你想回家。”

“如果你们解释一下我该怎么做,现在可以由我来照顾艾莉。”西蒙希望自己证据不至于显得迟疑。艾莉显然觉得她的朋友不应该在堡里久留,而他觉得不让艾莉集中很重要。“我想杜妮也可以帮忙。”

莎拉再次看他一眼,那种眼神令他不太自在,然后她轻触珍妮的手臂,将她拉离床沿,并以眼神示意西蒙跟过来。

“艾莉需要睡眠,”珍妮低声说道,接过母亲手中的玻璃瓶。“可是我怀疑她肯吃鸦片酊,她实在不是模范病人。”

“鸦片酊是必要的吗?”西蒙直接问莎拉,她断然的点点头。

“那么艾莉会吃下去。”他俯视手中的小瓶子。

妇人盯着他看半晌,再一次是那种转注、询问的眼神。她徐徐的伸出手,轻触西蒙脸上的疤痕,以指尖描画。

西蒙动也不动的站着,那个碰触轻柔得有如,百望着他的那对蓝眼睛,又似乎可以看穿到他的灵魂最深处。但是这个妇人没有一丝女巫的邪气,只有温柔,让他有一种奇特的安心。

珍妮静静的伫立。一脸迷惘,她看不见母亲的动作,只是感觉三个人之间的张力和母亲的奇特,然后又开始干咳,莎拉抽回手,拿起斗篷,走回床边。

珍妮在煮锅里加入草药的叶子。“赫斯摩伯爵,只要这个保持新鲜就会有帮助,同时每隔三小时,你要在胸口涂药膏,只要咳嗽,就让她喝茶。这里还有一些药片,可以给她口含,抒解喉痛和咳嗽。不过你若是能够说服她吞鸦片酊,就可以让她睡上六个小时左右。”

“放心,我会说服她的。”他脸上的疤痕似乎还能感觉到莎拉的碰触。

珍妮朝他微微一笑,拿起斗篷,正确的在屋内移动,显然是对这里的环境和摆设已经牢记在心底。

“我们要走了,艾莉。”她俯身亲吻病人。“乖乖吃药,明天早上叫亚德过来接我。”

艾莉的笑容相当虚弱。“我已经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但是我还是希望莎拉不必来。”

“亚德说是你丈夫坚持的。”珍妮在她耳边低语。

艾莉胀红脸。“他没有权力那样做。”

珍妮耸耸肩。“或许,可是你知道没有人能强迫妈妈做她不想做的事。”

艾莉相信这是真的,她望向老妇人。“谢谢你,莎拉。”

两人离开之后,西蒙走到床边,拿着那鸦片酊和一只杯子。

“如果那是我猜到的东西,你还是省省麻烦吧。”艾莉粗声道,将棉拉到下巴,叛逆地瞅着他。“我绝不吃鸦片酊。”

“凡事总有第一次,”西蒙坐在床边。“莎拉说你必须睡一觉,所以你就睡吧,甜心。”

“我想睡就会自己睡。”艾莉宣布。“我的身体自有规律。”

“我想你不应该多说话。”西蒙仍然悠闲的说。“你的嗓音越来越沙哑。”他小心翼翼地将鸦片酊倒进杯子里。

“不!我不喝!”艾莉充耳不闻的抗议。

“为什么?”

“因为鸦片酊会让我昏睡!”

“我相信这正是它的目的。”

“对,但是那种不能控制的沉睡很可怕!这不像我调配的莨菪,鸦片的药力更强,持续好几个小时,而我不能让自己睡成那样,我必须——”剧烈的咳嗽使她无法持续,仿佛刚刚的治疗都徒劳无功。

西蒙将杯子放在床边,扶起她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按摩她的背,直到咳嗽停止。“来。”他倒一杯药草茶,她急切的喝完,再次躺回去。

“如果莎拉认为莨菪就够了,她不会留下鸦片酊这个处方,显然你是十分需要。”他再拿起杯子凑近。

艾莉推开他的手。“我不喝,”她乖戾的说。“我不要喝。”

“我真不敢相信你自制的外表底下是如此的孩子气。”西蒙评论。“而且还很不听话”他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如果不听话的孩子不想被人看得很幼稚,就会知道这是为她好,乖乖把药吃下去,别再闹别扭。”

“你不懂……”

“或许我是不懂,而你可以先吃药,再帮助我明白。”他抬起她的脸。“吾爱,我可以找办法让你喝下去,只是会不太好看,总之你还是得吃药。”

艾莉望着他眼底,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那你要答应我不能丢下我。”她说。“当我沉睡时,无法照顾我自己,你一定要陪着我。”

她的请求深深感动他,难怪她的睡眠如此浅,因为她总是害怕如果不时时睡觉,可能会发生事情。

“我不会离开这个房间。”他保证。“除非偶尔去对面卧室拿点东西。现在,喝药吧!”

艾莉打个哆嗦,但是放弃抗争,相信他会护卫她的背后,一如她也一样的待他,她苦着脸把药喝光。

“这才是我的好女孩,”他柔声说,俯身亲她。“躺下来睡吧,我会在。”

“狼狗需要出去走走,”她呢喃。“叫亚德看着,别让它们乱跑。”

“不会的。”他替她盖好棉袄。“你够暖吗?还要不要加热砖?”

艾莉摇头以对。“不,已经够温暖了。”她闭上眼睛。

西蒙伫立凝视她半晌,的微笑,然后才回到火炉坐下来。狼狗吐口气的趴在他脚边,他靠着摇椅,闭上眼睛,聆听艾莉平稳的呼吸。他伸手模着脸上的疤,想到莎拉的手指碰触他,觉得那个动作很奇特,但是又觉得很自然、很合宜,仿佛在某方面,她有权利亲切的模他,那样的亲切,连海伦都不曾有过。

不是杰佛的儿子,是欧文的儿子,哦,他有很多赫家遗传的特质,但是他有其他的,像欧文俏皮的笑容,长耳垂,大而突出的指关节。而且就算他没有这些特质,她还是说得出来,只要看一眼她就知道。

莎拉模模自己在斗篷下的胸脯,当孩子吸女乃时,她的胸部浑圆丰满,孩子贴在柔软的胸前,用力的吸吮,她一直都有很多女乃水可以喂养婴儿。

而她的儿子,她尊重的儿子,向来都是贪吃的孩子,对吃很严肃,常常皱着眉吸女乃,噘着嘴,胖胖的小拳头抵住她丰满的胸房。她好爱他,常常亲他胖胖的小身体,抱着他四处走,哄他入睡。

等他长大了一点,喜欢用指头指呀指,兴奋的牙牙学语。自从他父亲去世,她的爱就全放在这个小婴儿身上。他经常着迷的玩着丈夫送她的手链,坐着玩好几个小时,将坠包饰放进嘴巴,用牙齿咬翡翠玩。

他们来的时候,独守在距离雷文斯堡不过十里的房子里,她就知道他们迟早会来找她。只是过了好几个月,他们一直没出现,她逐渐不再恐惧,以为或许自己安全了。但是她早该知道雷文斯伯爵是有仇必报的人。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仍然记得自己当时双脚无力的下楼迎接,他们穿着骑装,眼神冰冷而不怀好意,声称是因为土地的争议,需要她到治安官那里当见证人,这种事在查理二世复辟的时代很常见,仆人没有多想,而且若拒绝出席,处罚便是自动丧失对该土地的权利。

她实在别无选择,他们柔声的以她的儿子性命来威胁她,同时雷文斯伯爵一脸友善的笑容,即以匕首抵住她的肋骨,声音滴蜜的表达他对邻居的关心和友善。

他们把她带到一处相当偏辟的客栈,囚在顶楼,轮流取乐,直到她声音嘶哑,浑身肮脏,一身是血的缩在角落里……

“我们到了,莎拉太太……莎拉太太”亚德轻触她手臂。

“妈妈?”

珍妮担心的语气使莎拉从梦中醒过来,她浑身震了一下,仿佛被踢了一脚,一如当时他们有需要就踢醒她一样……全然不顾她的啜泣和哀求……

莎拉跌跌撞撞的下了马车,若不是亚德及时扶住,她就会失去平衡。

“啊,珍妮小姐,我想你母亲状况不太好,我扶她进去好了。”亚德关心的说什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低语。

“那我要走了?”亚德迟疑地问。

莎拉点点头,放开珍妮,走过去握了握亚德的手,然后轻轻吻他的脸颊。

马夫有点脸红。“那我明天早上再来接珍妮小姐。”

“我会在七点准备好。”珍妮说道,她直过来环住母亲的肩膀,感觉松了一口气,她不确定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一定和雷文斯堡有关。

莎拉转身回到织布机前面坐下来,仿佛从来没离开过。她望着女儿盲目但聪慧的五官,雷家那四个魔鬼的其中之一是珍妮的父亲。但是那无所谓,珍妮属于她,虽然是在那样的景况下受孕,可是珍妮是无辜的,是纯洁的,单单属于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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