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繁嘉 第八章
吃过晚饭,繁嘉想起来运动一下。没一会,就觉得头晕乎乎的,大卫忙着扶他躺下。
“你还虚着呢!别乱动,恢复体力是要时间的”
“我想出院,多住一天,得花多少钱啊?”繁嘉有些自责:“都是我,一次次地连累周大哥”
大卫笑了,说道:“你还不了解我们这位老板?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时候,钱?他看的很淡!”
“可我心里过意不去”繁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说道:“要是妈妈知道了我的事?一定会骂我!”
“繁嘉!你看谁来了?!”
繁嘉和大卫正聊着,有个人在门口叫他。回头一看,繁嘉惊呆了!
“妈!咋会是你?您咋来了?”
周伟强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一位头发开始衰白的妇人。
繁嘉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妈妈恍若天降般的出现在他眼前。妈妈拉着繁嘉的手,哭得象个泪人。
周伟强示意大卫和他一起回避,走到门口,给繁嘉使了个眼色,说道:“繁嘉,快劝劝妈妈别哭了!你不过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掉下来摔坏了手臂,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对周伟强的一片苦心,繁嘉心领神会。
“妈,是周大哥把您接来的?”繁嘉诧异地问道:“难怪这几天没瞧见他,原来……”
妈妈擦了擦脸上挂着的泪花,说道:“是啊!他说是从你这得着的地址,亏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咱五里屯来的。可把妈吓了一大跳,大伙还都以为你出了啥大事了?”
繁嘉用力挥了挥胳膊,笑道:“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没事!”
“周老板说你想见我”妈妈的手一个劲地在繁嘉包着纱布的手臂上揉抚:“他要把你爸他们都接来,可眼下地里活正忙走不开。再说,你爸那个人整一个榆木疙瘩,上不了大台面,他就催我跟着来了”
“爸他们还好吧?”繁嘉想起了五里屯、想起了贫穷的家、想起了留在家里的爸爸、大哥和嫂子、也想起了那个离家出走的夜……“妈,都是我不好,老让你们为我伤心”
妈妈的泪又挂满了脸颊,不住地用她粗糙干瘪的手去擦:“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啥?其实,你爸他们心里可没放下过你啊!你刚离开家那会,你爸整个人象丢了魂一样,啥都没心思干,一个劲地闷着头抽烟。脾气可不得了,我一句话都不敢跟他说。那些日子啊!家里谁也不敢提你的名字,都象是被雨打坏了的秧——蔫了!”
望着面前愈加显得憔悴衰老的母亲,繁嘉由衷的感到了深深地愧疚!对妈妈、也对家里的爸爸、大哥和大嫂。
繁嘉不禁泪眼朦胧。
“别老捡这些烦心的事说!”妈妈拍着繁嘉的手心,露出了温馨的笑:“告诉你,妈这回可沾了你的大光了!妈离开家的那会,五里屯的乡亲们都赶着来送我,都夸你在上海混出个人样来了!这不,你的大老板亲自来接我?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哦!大伙听说我要坐飞机去上海,人人都眼谗着呢!”
“妈,您坐了飞机?”繁嘉吃惊地问道:“是真的吗?”
“可不是!”妈妈的喜悦溢于言表:“那么大个铁家伙,可它就能离开地上天?把妈吓的……妈这回可开了眼喽,死了也不冤了!这都是沾得你的光。人家周老板真是没说的,这一路对我可亲着呢!象个自家的孩子,嘘寒问暖的,哎,真不知道拿啥谢人家?这可怎么过意的去?……”
繁嘉无语,心里象开了锅的水,激荡蒸腾。他望着门外,想着妈妈此刻说的话……是啊!面对周伟强这份浓的化不开的情意,自己拿啥去报答他呢?自己又有啥可以报答他的呢?
办公桌前,周伟强放下电话,想了片刻,对大卫说道:“算了!你就按他们开的那个价出手吧。非常时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还有四川路上的那二家铺面和虹桥的那栋别墅,都要尽快的敲定下来。对了,明天一开市,立刻把我手里持有的三个公司的股票全部平仓出掉!”
大卫叹道:“那个姓刘的看我们急着月兑手,拼命的杀价。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还亏您平时处处关照他?”
“哎,人吗!关健时刻才看的清本来面目”周伟强点了支烟:“平时,朋友来朋友去的,那些?都是应景的。谁才是真正的朋友?这个时候不就一目了然了?!”
“可人总要讲点良心吧?”大卫不解:“不要说知恩图报,起码不要落井下石吧?”
“这就是社会!这就是人生百态!”周伟强无奈地吁了口气,停了会,问道“那个李标近来怎么样?”
大卫向周伟强靠了靠,压低声音说道:“这家伙胃口大的很,想钱想疯了!听‘大黄鱼’说李标竟不顾您对他的一再嘱咐,大肆开辟本地市场,拼命想做大?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危险啊!”周伟强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叹道:“现在一想起我们做的那些事,真有点后怕!……那天,我扶着繁嘉的母亲上飞机,他妈妈跟我开玩笑地说‘她感觉我象他的儿子’?……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人平平淡淡有多好!不吃最好的、不穿最好的、住的小一点、出门挤挤公共汽车……早上,离开家去上班。夜里、和喜欢的人一起去外滩吹吹风或者在家里泡杯茶看看电视。晒晒太阳、打打麻将……攒些钱,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旅行。没钱了、和喜欢的人一起吃几天泡面……”
大卫望着在烟雾里出神的周伟强,心里,一阵阵的酸往上涌。
窗外,下起了密密麻麻的雨。
此刻,何威的情绪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刚才张军向他报告,罗家福已在杭州落网。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卓然。目前,他们正被押回上海。
有着重大嫌疑的罗家福的到案,对何威来说似乎已经找到了打开铁锁的钥匙。接下来,案情很可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但是,不知为什么?何威整个人觉得冷冰冰,脑子里反而有乱糟糟的感觉。何威的眼前,周伟强的影子不停地出现,时而面貌可怖、时而悲痛感伤。他的身后,有一张熟悉的面容时不时地交叠在何威的视线里。何威又看到了那双幽怨无助的眼神……
蓦地,何威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繁嘉,我该对你怎么说?……”
何威觉得自己要做的事,对繁嘉而言:是何其残酷?
“到了那一天,繁嘉,我该怎样面对你?……”
繁嘉出院的那天,周伟强开车来接他,临走,笑着对前来送行的郝蕾说:“希望繁嘉在这里和你永别了!希望在他的家里和你再见!”
郝蕾不解地问道:“繁嘉在上海落户了吗?”
繁嘉刚想摇头,周伟强抢先递给郝蕾一张自己的名片:“喏,那下面的地址就是他的家!”
郝蕾不无疑惑地看了看名片,叫道:“哇!‘缘源园’?好贵的房子!繁嘉住在那?”
“是的!”周伟强很平静地说道:“那就是他在上海的家!”
繁嘉看着妈妈试带眼镜的样子,一脸惊喜地叹道:“妈,没想到真的有了这一天!这可是我的一个梦想哦!今天实现了!”
妈妈笑的合不拢嘴,不住地在镜子里端详着:“真没想到,妈也象电影里的城里老太太一样,象个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了?往后给你爸他们缝缝补补的就再也不会半天都穿不上一根线了!”
周伟强在一边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们母子在柜台前开心的笑着。不一会,手机响了。
“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你全权处理好了”周伟强不加犹豫地说道:“这二天,我有重要的事,不要拿这些事来烦我”
周伟强开着车、象个导游似地带着繁嘉母子出现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不同的地方……凡值得一游的去处他们几乎走了个遍。
妈妈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消失过,她不住地对繁嘉喃喃:“回到了五里屯,我可得好好的给乡亲们说说,这会我可沾了儿子的大光喽!”
“大妈,您老就别回去了”开着车的周伟强说道:“您就在上海住下吧?我派人去把在大同的家里人都接来,你们一家子就在上海团聚吧”
“不成?”妈妈忙不迭地摇手:“这就已经觉着很过意不去了,还能再给你添几口吃饭的人?”
“您老见外了”周伟强故作埋怨:“别说多几口,您就是把五里屯的老乡们都请来,也绝不会少了他们一口饭吃。看来大妈没把我当成自己的儿子啊!”
“他大哥,你这话可言重了!”妈妈赶着解释:“我要是能有你这么出息的儿子,那还不得笑歪了嘴?我哪有这个福份啊?”
“您老就把我当作繁嘉一样,都是您的儿子!”周伟强看了一眼反光镜,笑着说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不是我把你当外人,只是这心里老觉着太过意不去。繁嘉已经够让你操心的了,现在又多了我这个老太婆?”妈妈说的都是心里话:“繁嘉他是前世修的好啊!今世能遇上你这样的好人!赶明,说什么我也得去给菩萨敬柱香……”
“好啊!”周伟强接话说道:“那我们就去‘玉佛寺’吧!”
何威放下手里的卷宗,心情沉重。
张军轻轻叹道:“没想到这个罗家福还是个死硬派,一问三不知?你问东、他答西。竟连周伟强都推说不认识?你说气不气人?”
“所以说,绝不能轻视我们的对手!”何威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的踱步:“周伟强的手下肯定不都是吃干饭的!就说那个大卫,现在很多证据表明,他在周伟强的手下扮演着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虽然,大卫在周伟强的公司里并没有担当什么显山露水的职务。可是,周伟强对他的信任却是绝对的!实际上,大卫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这样看来,这个大卫和罗家福绝对不可能仅仅是亲戚关系”张军分析道:“也许他就是周伟强决策的一个忠实的执行者?”
“没错!”何威拍了下桌子,说道:“凡是周伟强不便于现身的时候,就会是这个大卫出现的时候!罗家福可能的确对周伟强不甚了了,但,他们肯定是一条线上的!”
张军拿起桌上的卷宗,问道:“有一个问题我弄不明白?周伟强好端端的发大财的生意怎么肯轻易的出让给李标呢?是他斗不过李标?还是真的因为………”
“是为繁嘉!”何威没加思索地答道:“周伟强为了繁嘉,真可谓情痴一片!象他那样身份特殊的人,谁会相信他为了一个心爱的男孩能够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他为繁嘉,到了一切都可以放弃的程度。当然,也有外部压力的因素。但,不难看出,周伟强为爱已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正是这致命的一点,李标才能够得逞”
繁嘉看着妈妈在菩萨面前顶礼膜拜,不由得肃然起敬。
“玉佛寺”的香火袅袅,繁嘉的心异常的平静。在菩萨面前,繁嘉一下子觉得整个人变得透明。他跪在大雄宝殿里,想把对家人所有的祝福向圣明的菩萨请求!他跪在玉佛楼上,前尘往事全都袭上脑海。在菩萨面前,他看到了自己的大悲、看到了自己的大喜!
菩萨是圣洁神灵的!
繁嘉跪在巨大的玉佛面前。
佛容慈祥高贵!她的玉指指点着凡尘俗世中的每个角落和芸芸众生,指点着天地万物间:美好!丑恶!光明还有黑暗!……或让奸佞小人恶报现世!或是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繁嘉仿佛感受到了佛的指引,有一股爱的暖流在心头徐徐升腾。繁嘉仿佛沐浴到了佛的光茫,整个人犹如月兑胎换骨……
“菩萨!在您面前,我的心是至诚的!我的每一句话也是至诚的!”
是周伟强的声音!繁嘉抬起身来的时候,突然看到周伟强跪在了他的身边,神态庄严肃然。
“菩萨,我想,每个跪在您面前的凡夫俗子,此刻的心情一定是最真诚、此时的每一句话必定发自肺腑!我也是!我就是一个滚滚红尘中的凡夫俗子,此刻我想对您所说的每一句话同样是发自我的内心深处”
周伟强一字一句,繁嘉听的真真切切。他不知道周伟强接下来到底想对圣明的菩萨说些什么?他刚想站起,周伟强突然伸出手来拉住了他。
繁嘉诧异地看了一眼紧挨他跪着的周伟强,重又跪了下来。
“菩萨!我不是个好人!我做了很多有违于您的意旨的错事!我有罪于您!我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善恶皆有报!……我不是害怕自己最终的因果报应、不是害怕圣灵的您最终给我的应得的惩罚……只是现在我需要时间!因为我的生命中已然有了他!……”
“菩萨!有一个男孩来了!在那个凄风冷雨的夜里,他走进了我的生命、走进了我的心里。他是那么善良真诚、那么朴实无华!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卑微、看到了自己的龌龊!也许我没资格奢望得到他的感情,我也一直把对他的一份真情默默地压抑在自己的心底。但,今天,在这里、在您的面前,我要把埋藏已久的心声对他倾吐。我爱他!我真真切切地深爱着他!我愿用我的生命去换来他的那份感情!……”
“多少个彻夜难眠,只是为了梦想着自己的未来日子里能与他日夜相随、天荒地老!时间一天天在过去、感情一份份在堆积。我已经无法释怀对这个男孩的情感!我未来生命的每一天已然和这个男孩紧密相连!……今天,我跪在您的面前,只是想用自己这一生中最后的愿望请求您!赐于我机会、赐于我时间、赐于我这份梦寐以求的爱!……”
“我要您赐给我机会!因为我不敢奢望他一定会接受我的这份感情?也不敢想象自己未来的生命中没有他将会是怎样的孤单影只?我要您赐给我时间!好让我能用未来余生中的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去爱他、去疼他、去珍惜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一丝一毫地伤害到他……”
听着周伟强情真意切的表白,繁嘉惊的无所适从。他呆呆地跪在那里,心跳的厉害。
“菩萨!我坚信!您的力量无处不在!您的神灵无所不能!在您面前,我看到了爱的伟大、自己的渺小。我的双手劣迹斑斑,但是,我会用我未来的日子,努力地洗刷自己一生的罪孽、忏悔自己犯下的过错!只是请求您、神明圣洁的菩萨成全我的今生此愿!来世我情愿赴汤蹈火、下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只要今生能够得到他的爱!……”
“我明白,感情是绝对不能勉强的!感情是心与心最真诚最自然的交汇。菩萨!我向您发誓!我一定会尊重他的选择,无论他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即便是我的未来孤单影只、爱情无望?我也会全力支持他的选择、尽我之能成全他的未来!……”
繁嘉感觉整个人已然麻木,耳边似有雷霆万钧!他不敢恻过身去看一看紧挨着他的周伟强、更不敢循着他的话去想象未来。他感觉自己的思绪犹如奔腾的黄浦江水,滔滔激荡。
繁嘉无助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佛的微笑!
“菩萨!赐于我方向!我该怎么办?……”
周伟强刚和繁嘉母子在酒楼里坐定,手机急急地响了起来。
周伟强无奈地摇摇头,叹道:“没办法,吃个饭都不太平!”
繁嘉看到周伟强这几天放下了所有工作陪着他们母子,心里已经很觉不安!刚想开口,突然看到周伟强握电话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问道:“大哥,出了啥事?”
周伟强收了线,故作镇静地笑了笑。
周伟强的笑容背后,繁嘉仿佛看到了有一层挡不住的阴影正由远向近的漫散过来。渐渐地,阴影象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的向他们罩了下来……
大卫推门进来的时候,周伟强爬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大卫轻手轻脚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不去惊动周伟强。看着周伟强睡熟的样子,大卫忽然想起了一件二年前的往事……
周伟强的大姐由于开刀住进了医院。有一天,周伟强去看她。邻床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每次看到周伟强出现在病房里,都会忍不住地表示羡慕!周伟强发现:老妇人的病床边从未有探视的亲朋出现过?后来,老妇人的病情恶化了,病痛折磨的她整夜整夜的不得安睡。晚上起夜都异常艰难。院方建议她请一位护理工,但被老妇人拒绝了。
周伟强从姐姐那得知:老妇人年青守寡,饱受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唯一的儿子拉扯大,以致于身体也垮了。月复部时常的隐隐作痛。老妇人从不去医院,想给儿子多攒下点钱。好心的邻居们看到她痛苦的样子,硬是把她拖进了医院。果然,她被诊断:病情已到了晚期。不孝的儿子不顾老人病情的愈亦加重,为了独占老妇人仅有的一间私房和怀疑父亲过世前给老妇人留下过什么遗产?,竟对自己母亲百般虐待,甚至到了动手……老妇人从家里逃了出来,过着乞讨的生活,直到病情发作昏倒在路旁……
第二天,周伟强就为老妇人请了一位二十四小时的护理工,并且把老妇人住院以来拖欠的所有医药费全部付清。每次来看大姐,周伟强总忘不了要在老妇人的病床边坐上半个小时。聊几句、说上个小笑话、逗老妇人开心……老妇人在离开这个了无牵挂的世界的那一刻,用尽她残蜡欲熄的唯一余力,紧紧地拉住周伟强的手,张大的嘴巴似有千言万语?但只吐出了二个字:“好人!……”
为老妇人料理完后事,周伟强交待大卫去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一家老人福利院捐了一大笔资金,而且决定以后的每年都捐!并且绝不留名!
……
“哎!你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周伟强看到了坐在对面出神的大卫,嘀咕道:“想什么呢?傻呆呆的样?”
大卫笑了。
“也不知怎么的?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周伟强叹道:“莫非我老了?”
“强哥,您这几天陪着繁嘉母子,太累了!”大卫怜惜地说道。
“你看,我这么壮,真会老?!”周伟强提高了声音说道:“这几日,天天和繁嘉的妈妈在一起,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真的!特别想念妈妈!……看到繁嘉的妈妈,好象有种前世可能就是母子的感觉?你说怪不怪?”
大卫轻声说道:“那是因为你对繁嘉的感情太深太浓了!正应了‘爱屋及乌’吗”
周伟强点了支烟,悠悠地吸了口。问道:“还没找到他吗?”
“是的”大卫神态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说道:“罗家福突然失踪后,我派人四处寻找,至今下落不明?会不会?………”
“很可能他出事了!”周伟强一脸的不安:“我要他立即离开杭州,算算时间应该到昆明了。可是,接站的人连影子都没等到,八成其中出了问题?”
“那您说他会不会想摆月兑我们,自己开溜了?”大卫疑惑地问道:“正好,您又给了他一大笔钱”
“不会!”周伟强果断地说道:“罗家福虽然心存异心,但他目前还离不开我们。何况眼下险象环生,他只有靠我们把他送出大陆,否则,很可能就会在监狱里度过他的余生?甚至于掉脑袋。我所担心的是……难道他已经进去了?”
大卫一双帅气的眼睛瞪大,表情惊恐,叫道:“那不就糟了?……”
周伟强轻轻地弹掉烟灰,沉思了良久。屋里的时钟有节奏地行走着,不知不觉,天色将暗。
“强哥,现在看来形势对我们极其不利,甚至于很危险!”大卫表情凝重:“如果罗家福真的已经进去了?那对我们无疑是凶多吉少”
“是啊!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周伟强声音低沉,语气疲惫:“希望不要出现那样可怕的局面”
“强哥,我的意思,您还是早走为妙!”大卫有些心神不定:“不管罗家福有没有被捕?我们还是应该防患于未燃!”
张军把传真往何威的办公桌上一放,叫道:“快看,云南那边取得了惊人的突破!”
何威忙着把云南发过来的传真看了好几遍,心情止不住地一阵激动:“好极了!看来,这个案子真的快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我们怎么办?人家云南那边已打了一个漂亮的突破战,我们也不能输给他们”张军跃跃欲试的样子。
“当然,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何威一拍桌子,说道:“连夜再审罗家福,一定要他在我们的强大攻势下就范!”
周伟强摆摆手,示意推门进来的大卫先坐下,自己继续接听着电话:“这次办护照的事真的多亏您帮忙了!感激不尽!………好的!机票嘛……一切就拜托您了………一会我派人来取……”
见周伟强收了线,大卫开口说道:“强哥,您吩咐办的事都办妥了!您名下的房产除了‘缘源园’过户给了繁嘉、虹梅的别墅赠给了一家老人院外,其余的全部月兑手。这几天股市虽然交投清淡,但您名下的三家股份也全部平仓出掉了,只是价位有点出血。没办法,您的货一砸,下面都没有接盘了?”
“非常时期,损失一点也再所难免,顾不了许多了”周伟强多少有点无奈:“我叫你打包托运去大同的那些物品都发出去了吧?”
“您放心!都按您的指示办妥了!那些您准备好的日用品和药品都按大同繁嘉家的地址发了”大卫说道:“您手下跟了多年的弟兄们都做了妥善的安置!没听到什么怨言。只是弟兄们实再舍不得离开您……强哥,大伙在一起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感情不一般呢!………”
周伟强望着窗外,窗外夜色如墨。一轮皎洁的弯月挂在天幕上,宁静、高远。
周伟强轻轻叹了口气:“哎!真是对不住这些年来一直跟着我的好兄弟们啊!……很多时候,人真的很难做到二全!对自己?对朋友?……何况为了这段感情?”
“我明白!您就放心的去吧!我们都会善待自己的!”大卫的声音放的很低、很慢。片刻,问道:“强哥,该办的事都办好了,余下来就是‘鸥宝’的事了,您看,是不是赶快把它出手……”
“不!”周伟强用力挥了挥手,斩钉截铁地说道:“‘鸥宝’不能卖!至少在我手里………”
大卫不无迷惑地望着周伟强,猜测着他的心思。周伟强悠悠地吸了口烟,缓缓地吐出。
“大卫,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知道为什么我的所有财产都处理了,而惟独‘鸥宝’一直未动?………‘鸥宝’不能卖!至少在我的手里它是不能卖的!……”
周伟强眼望皓月、月光如水。
“‘鸥宝’是一个梦!是萦绕在我脑海里的一个挥之不去的梦!……记得,我和你第一次相见,就是在那里!你当初的那个样子此刻我仍记忆犹新。这许多年来,你一直留在‘鸥宝’里,没有显赫的名位,勤勤默默,无怨无悔!……就是在那里,我下定了决心要把你带出来……就是在那里,我要你跟我去了我的家………就是在那里,我又用杉杉和杨康从我的生活里换掉了你……就是在那里,我看到了从我家搬出来后的你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就是在那里,雪上加霜的你得知了唯一的亲人离开你的噩耗……就是在那里,我看到了刚刚料理完父亲后事就匆匆赶回来的你,无助、疲惫、痛苦……当时面对我的第一眼,你给我的那个笑……我至死都不会忘却!那是个怎样的笑容啊?当时你才二十四岁……大卫,若问强哥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有二个!第一个是我那苦命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她的儿子带给她的幸福时光就匆匆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第二个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强哥,您别说了!”大卫眼含热泪,头压的很低:“求求您,别再说下去了!”
“是强哥害了你的一生!把一个清白的你变成了现在的你……把一个阳光的你换成了现在的你……这都是强哥造的孽!你把一切都交给了一个不值得你付托的男人……他何德何能?他辜负了你的青春、辜负了你的清白、辜负了你的感情……”
周伟强哽咽地说不下去。大卫抽泣的哭声低沉、悲凉。
窗外的夜色愈加浓重。月光依然皎洁。
屋里好一阵寂静、静的可怕。时钟的摆动声清晰可闻、响亮夸张。
“记得,那一夜,我接到了老男人的那个电话,繁嘉突然闯进了我的生活。我蓦地发现此生我终于找到了前所未有的真爱!找到了自己宁愿为之献生的感情!我还能怎样?……我下定决心,要勇敢的去面对这份感情!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世俗的眼光来看吧!世俗的偏见来笑吧!我不再会在乎别人给予我的评语如何?我只要对得起这份情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足够了!………”
繁嘉放下电话,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谁啊?”妈妈在厨房里收拾着餐具,问道:“谁打来的?咋没听你出声?”
“不知是谁?通了又不讲话?”繁嘉疑惑地说道:“这样的电话我接了好几次了。奇怪?不象是打错的?”
繁嘉的话音未落,电话铃声再次骤然响起。望着电话机,繁嘉不知是接还是不接?
“大卫,你坐过来”
周伟强吩咐大卫紧挨着他坐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我已叫人买好了三天后飞渥太华的机票,然后再从那里转道瑞士”
大卫睁大眼睛,问道:“告诉繁嘉了吗?”
“还没有。我也是刚才接到机场的朋友打来的电话”周伟强说道:“我办好了二份护照、买下了二张机票。我会尽快让繁嘉知道!……至于他……他愿意随我一起去?那是我的梦想!如果他不愿和我在一起……我也绝不勉强他!我尊重他的选择。我会把余下的事务全部处理好了再走”
周伟强看了一眼窗外,喃喃道:“三天,只有三天了……”大卫感觉鼻子有些发酸:“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强哥?”
“说说而已!”周伟强叹道:“叶落归根。我想,我也不例外吧!……这些日子,我天天和繁嘉母子在一起,每每看到他们无邪坦荡的笑,我就觉得自己过去所做的那些事有多么的可恶可怕!每每看到他们脚步塌实、神情安逸地走在大街小巷的时候,我就会想到自己走过的那条路的危机和汹险!……多行不义必自毙啊!……大卫,强哥离开后,你一定要金盆洗手、重新做人、重新做事!”
大卫用力地点点头。
周伟强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大信封。
“大卫,我知道你对‘鸥宝’感情弥深!强哥亦如此!所以当初才会把繁嘉也按排到‘鸥宝’里来!……我已经让毛律师办好了过户手续,明天起‘鸥宝’就是你的了!”
大卫瞪大了双眼,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罗家福如果没出事?云南那边的人会按排他尽早出境。如果真的东窗事发?……大卫,你立刻离开上海!这里是强哥为你准备好的护照,还有一张一百万美元的瑞士银行的支票。你把它们收好!……强哥有愧于你!我这一走,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你可要见机行事、多多保重啊!切记切记!……”
大卫的手颤微微地接过周伟强递来的大信封,嘴巴张了又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伟强咬了咬唇,把手里的烟头使劲地摁进烟灰缸,低下头说道:“有句话,强哥憋了很久,一直想对你说。今天,到了非吐不可的时候了!大卫,是强哥害了你!如果有可能……你找个好姑娘……结婚吧!”
大卫早已泪眼婆娑,秀而明彻的大眼睛闪着彷徨的光芒。他的唇抑制不住地打颤,泪水模糊了视线。面对即将离他而去的周伟强,此刻,大卫的心声显得格外的无助而又迷茫:“强哥,你说我还可以吗?……”
000000000000000
黄昏。
夕阳的余辉映红了天的那边,把个浦江水染得变了颜色。
还是那家饭店、还是那对坐位、还是那份醇香四溢的红酒。对面的外滩车水马龙、霓虹耀眼。
繁嘉和周伟强临窗而坐,好一会,二个人都没开口。
沉默后的静寂,多少有点尴尬。
繁嘉夹了一只蛤蜊放至周伟强的盘中,周伟强一阵激动。侍应生送上来了“钓金龟”,繁嘉往周伟强面前推了推。
周伟强记得:当初自己和繁嘉第一次来香格里拉的时候,就是这样招呼他的!
“你也吃!”周伟强不无怜惜地看着繁嘉,问道:“象是又瘦了?还是睡不好吗?”
繁嘉摇摇头,想答,不知说啥?
音响里有歌声流出,邓丽君在唱《在水一方》。繁嘉说了句:“挺好听的,每次来都能听上这首歌,我都会唱了……”
周伟强给自己的酒杯满上,眼睛凝望着晶莹透明的红酒。
“繁嘉,你觉得上海这个城市怎么样?”周伟强开口问道。
繁嘉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答道:“很有气质的城市!是个能改变人的地方!我挺喜欢的!”
“我也是!”周伟强淡淡地说道:“上海是圆我一个儿时梦想的地方!如今,早已梦想成真!但我仍然一如既往地爱着这个城市!……可是,不久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离开?”繁嘉被周伟强的话惊的张大了嘴巴,疑惑的表情久久写在脸上:“大哥,您要去哪?”
“离开上海!去瑞士!去妈妈离开这个世界升向天堂的地方!”周伟强望向窗外,黄浦江水悠悠不息地在脚下流淌。
繁嘉默然良久,脑海里一片混沌。
周伟强大口大口地喝着杯里的红酒,不一会,红晕满脸。
“这个城市,留下了我太多的记忆和故事……如今,又平添了一份挥之不去的感情!这个城市也留下了我太多的悔恨,为了自己所犯下的错、所走过的路……是逃避!也是重新开始!为自己、也为……”
周伟强喝的太猛,繁嘉用手止住了他再次端起的酒杯。
蓦地,周伟强一把握住了繁嘉的手,撰得紧紧。
“繁嘉,你想跟我一起去吗?……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繁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呆了!他无意识地坐在那里,感觉整个人没有了知觉。
“我们下去吹吹风吧,我有点头晕”周伟强提意。
清冷的江风拂上脸面,繁嘉感到了一阵阵的鲜新。江水有节奏地拍打着亲水平台,象是歌唱里的和声。
周伟强月兑下自己的黑色西服,给繁嘉披上:“江边冷,小心别着了凉!”
繁嘉没有推辞,他闻到了西服上传送过来的一个成熟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繁嘉感到很亲切!很神秘!
“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很会表达感情的人!有时甚至在感觉上有点木讷。但,对你?我想我已经把自己的心声传递给你了!相信你也一定很明白我的这份心意了……她的真假?她的深浅?她的执著与否?你应该能感觉的到……”
“大哥,我……”繁嘉欲言又止。
“你不必急于表明你的想法,我会再给你时间”周伟强慢慢走到江水边,声音放的很轻:“我知道,有时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但是,我抵挡不了这份感情的潮水,我只能顺流而去……你不要怪怨我的自私!”
“我已买好了后天去渥太华的机票,然后再转道瑞士”周伟强背对着繁嘉,有点自言自语:“我准备了双份的护照、准备了双份的机票。一份给自己、另一份给你……在我的心里,始终在编织着一个梦,就是能把自己余生的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都给你!给一个自己挚爱不已的人!我多么渴望在我离开上海的那一天,我的身旁不会是形单影只!我多么渴望能看到你的笑容陪我飞越重洋!………”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梦想。我不会食言,绝不会勉强你的去留!我爱你!是要你未来幸福!我爱你!是要给你未来有一条快乐无忧的人生之路!绝不想看到你面对未来的痛苦、面对这条路的艰难!……希望你能慎重抉择!”
站在周伟强的背后,黄浦江那清冷拂面的风被他健硕的身体紧密地阻挡,繁嘉再也感觉不到风在他脸面上留下的冷意。
“后天早上八点的机票……如果你决定好了,可以来取你的那一张……”
繁嘉默默地望着周伟强的背影在悄悄来临的夜色中伫立。他抬头望向夜空,却找不到月的影子?黄浦江边,风,忽地大了!
何威带着一脸的疲惫走出审讯室,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张军从对面的审讯室里出来,二人相视一笑,胜利的成就感使他们精神亢奋。
“太好了!”张军叫道:“不愧是将帅之材,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攻破了罗家福这道城墙,我们就可以长驱直入了”
何威久久不能从兴奋中摆月兑出来:“我这里取得了惊人的突破,你那里也水落石出,真让人激动不已!历时近二年,这个跨地区、多层面、组织严密手法奇特的贩毒网到了被彻底攻破的时候了!这么多辛苦的日日夜夜,现在终于要全线告捷!当然,这是我们跨地区合作的成果”
张军递了支烟给何威,声音有点忧虑:“不过,繁嘉他……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不足以表明繁嘉摆月兑的了干系?看来,他有麻烦了!”
何威的笑容刹那间荡然无存。他放下手里罗家福的笔录,心情格外沉重。
张军看着何威在屋里来回不停地走着,自语道:“要是这个案子的关健人物周伟强和大卫提供的口供能够证明繁嘉是无辜和不知情的话?那么,繁嘉就一身轻了!”
“是啊!关健在周伟强和大卫身上!”何威咬了咬唇,说道:“如果他们狗急跳墙,泯灭人性,执意要把繁嘉也拉进去陪绑的话?……那么,繁嘉他……就死定了!”
“那,繁嘉岂不是到了极其危险的关头?”张军充满焦虑地问道:“他肯定是无辜的?!”
“我们应该以证据说话!而不是单凭对某个人的印象或感情!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证据只能表明,繁嘉已经身陷其中……”何威夹着的烟头烧到了手指,还全然不知。他不住地叹气,显得坐立不安。
“繁嘉啊繁嘉,你现在哪里?”何威背对着张军,尽可能的不让张军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其实,繁嘉一直身处在极其危险的边缘,那么多的手都在不断地伸向他、伸向他……”
鸥飞过来的时候,繁嘉看到了它的翅膀,在午后的阳光下更显得坚强和舒展。时儿高翔、时儿低徊。
浦江边,亲水平台的椅子上,繁嘉一坐就是半天。
望着滚滚东去的黄浦江水,繁嘉的思绪亦如江涛翻滚。
黄浦江奔腾向前,义无返顾,向着东方,奔向海的怀抱。浪,在前仆后继中涌动着无穷的活力。慢慢地,与天际的云交吻在一起。水天一色间,人的心,恍若亦随浪而去,融化进天水交汇的尽头。
繁嘉看到:鸥,也在往东飞。
昨晚,就是在这个地方。周伟强的话让繁嘉彻夜难眠。他辗转反侧,前尘往事全都袭上了脑海。
繁嘉索性翻身下床,站在落地窗前,久久地凝望着夜幕下的浦江二岸。
周伟强的话象子弹,射穿了他本已无力虚掩的门防,使他整个人一下子感到了震颤。
周伟强的话象炮弹,轰开了他赖以逃避闪躲的城墙,让他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此刻,他已无处可藏、无法回避。只有面对?面对眼前的一切、面对人生十字路口的何去何从?
蓦地,繁嘉感到了一阵暖意。回头一看,妈妈为他披上了外衣,和蔼可亲地站在他的身后。
在自己最彷徨无助的时刻,妈妈总是会出现在他的身旁或梦里……每每看到妈妈的笑、有了妈妈站在他身旁的坚定支持,繁嘉一下子觉得心里塌实了许多、勇敢了许多!
“妈妈,如果您的儿子离开了您,去向了一个遥远的国度,此生也许难得再同您见上一面……您会咋想?”
“妈记得,你小的时候,常在村头的小河边玩。有时没日没夜,总是要等妈来牵了你的手才肯回家。因为那儿有棵老歪脖子树,树上有一窝鸟巢。老歪脖子树长的都快够着云彩了,你那么小,咋上得去?可你天天站在那大树下,望着那树上的鸟巢。你忘了当时你问妈的话吗?”
……
“妈!这树上的窝窝是干啥的?”
“这是鸟儿们的家啊!”
“那飞来飞去的鸟儿在干啥?”
“那是小鸟儿们的妈怕小鸟儿饿死,忙着给它们找吃的呢!”
“那鸟妈妈该有多累啊?”
“是啊!可它没办法。因为没有它的累,小鸟儿们就没得命活”“那小鸟儿们咋不自个飞出去找食呢?”
“它们都还小啊!它们的翅膀还女敕着呢!它们飞不高飞不远。你看,外面的风有多大!”
“那啥时候小鸟儿们才能飞的又高又远又不让鸟妈妈担心呢?”
“等小鸟儿们翅膀都硬了!风再也吹不倒它们!那个时候就能离开鸟妈妈的身旁,飞到更高更阔的天地里去!小鸟儿大了总是要离开自己的妈妈、总是要去经风雨、见世面的!……不过,小鸟儿们就是飞的再高再远,鸟妈妈的心总是牵怪着它们!只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们日渐长大、高飞展翅,鸟妈妈就是再舍不得?也心满意足了!”
……
望着妈妈的脸,繁嘉忽然忍不住觉得鼻酸。
妈妈轻轻拍拍繁嘉的手背,笑道:“哪个鸟妈妈都舍不得自己的小鸟儿远走高飞!可每个鸟妈妈都会为自己的小鸟儿能展翅翱翔而自豪!我的儿,你就是妈妈的小鸟儿!”
“我知道你在这!”
有个男声在繁嘉耳边响起,回头一看,是大卫!
“‘缘源园’里找不到你,就猜你在这!”大卫坐至繁嘉身旁,把手轻轻搭在繁嘉的肩上:“想什么呢?看你出神的样子?”
繁嘉下意识地笑了笑。
“那天,我到处找不着强哥,最后,是在这里找到了他!今天,也是在这里找到了你!这里,和你们有缘!”
大卫把一个纸袋递给繁嘉:“你在这坐了老半天了吧?肚子不饿?吃点东西!”
繁嘉摇摇头:“我一点都不饿”
大卫叹了口气,沉思良久。他拢了拢额前的垂发,缓缓说道:“我给你说说我和强哥的事吧!”
繁嘉诧异地看着大卫。
大卫转过脸去,眼望浦江,神情显得悠游:“自从进了‘鸥宝’后,我在那里一干就是半年多,想的只是拼命工作、拼命赚钱。强哥对我很好,很看重我。其实,他对手下每个员工都很和气……强哥带我出头露面,教我学会了很多如何做人做事的方法和道理。跟着他,使我大开了眼界、大长了见识。在我的脑海里,强哥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渐渐地,我越来越崇拜他!越来越佩服他!……直到有一天,我跟强哥去了他的家……”
大卫声音低徊,二只手不停地交搓在一起。
“当强哥提出要我留下过夜的那一刻,我的心差一点从嗓子里蹦出来!……那个夜,窗外下着朦朦细雨,风铃响个不停。我躺在强哥的身边,感觉整个人已然麻木……当我第一次接触到另一个男人的,仿佛打翻了五味瓶、感觉不知是什么滋味?……我真的羞于触模到一个相同于自己一样的男人的身体、羞于被另一个相同于自己一样的男人亲热和抚弄……”
繁嘉的眼神迷离。大卫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浦江的水面上。
“可是,奇怪?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几天?很快,另一种感觉完全占据了我的脑海。突然地,我发现,对面前的强哥自己有了种说不出来的崇拜和欣赏。他是我的榜样、他是我的偶像!对这个男人,我只有好感!只有十二分的亲切!甚至于有些依恋!……这种感觉强烈地控制了我的思想后,躺在强哥身边,再也没有了那种尴尬、再也没有了那些羞怯,以至于和强哥的肌肤之亲,也觉得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了……”
“我已分辨不清对强哥是爱还是敬?只是觉得面对一个充满亲近好感的人自己找不到可以拒绝什么的理由?有时候,也不想拒绝什么。当然,也可能不忍心开口于这种拒绝?……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的感情很失败?做人也很失败?虽然我做了种种努力,但最后还是没有得到强哥的那份感情。直到那一天,强哥对我说‘在感觉里,你是我最好的弟弟!’”
“后几天,我仍然住在强哥的家里,独守空房。满目都是和强哥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到处都留着和强哥在一起时的影子……我还是躺在远来的那个位置,身边放着强哥和我过夜时穿过的睡衣。想着这一夜、这一刻、这一秒强哥怀抱着另一个男孩,他们也许正在亲亲热热?而那一个男孩却不再是我?……我整夜整夜的失眠,开始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这时候,再也没有那种因为面对的是一个等同于自己一样的男人而所有的厌恶和排斥、再也不会去计较对方因为是一个和自己同性的男人而所有的顾虑和无所适从。有的只是面对一个人所产生的那种感觉和感情!只想长久地去拥有和把握这份感情。全然不会再去考虑他是男人或是女人?……”
大卫站了起来,慢慢走向江边。
“人的感情真是一种极其微妙而又复杂的心理活动。某一天、某一个邂逅就可能有了一份天长地久的缘份!感情,是很难区分对与错?很难区别应该或不应该?悄悄地,爱来了!不知不觉地,二个人就走到了一起!……不需要什么理由、不需要任何借口,爱就爱了,做就做了!……人生苦短、缘份难求。天荒地老间,有多少人一生能得遇一段属于自己的轰轰烈烈地真情实感?而既然天降美意、情缘已然来到了面前,何必再把自己固封于自己的心墙之内?束缚自己于世俗的樊笼之中?”
大卫的声音愈说愈亮、愈说愈响。
“今天,在我的意念里,人与人的美好爱情只有一种,那就是一个人钟爱痴情于另一个人!而不会人为地去区分他是男人或是女人?无论男女,爱的情感都是一样!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我们世俗的藩篱歧视同性之间的感情、仇恨同性之间的爱恋。多少年来,各种言论、各种压迫无不用尽其能事……好比大家都在玩的一个游戏,一方是压倒的多数、一方是弱势的极少数。游戏的规则是多数方定下的、游戏的模式也是多数方设定的!多数方可以在他们自以为是的条条框框里为所欲为。他们可以为他们的崎恋、怪恋、老少恋、人鬼恋等等大唱赞歌、大书特书,却很难容忍少数的弱势群体之中产生出来的惊天动地的纯真爱恋……这原本就是一种自古以来强大的主流群体压制弱势群体的游戏!本无公平可言!”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变成了一个同者?自己是不是在未来的生活里只能选择同性伴侣而无法面对异性情爱?……想了很久,有时越想越糊涂?越想越不敢想下去?……但,有一天,我忽然明白!深究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感情,来就来吧!只要二个活生生的人相聚有情,何必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自然而然,无怨无悔地去拥抱与日俱增的爱恋!,做就做吧!只要二个活生生的人情挚所至,何必管他的方式或对象?水到渠成,用一腔的真情来迎接人的生命中精神和交汇后的升华!如此,不是龌龊!而是高尚!不是下流!而是文明!不是变态,而是人的本性!……”
繁嘉看到,大卫迎风而立的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分外挺拔俊朗。
有位年青的母亲,牵着一个小男孩从他们面前走过,表情悠然而满足。小男孩嘴里“咿咿呀呀”地唱个不停。没几步,小男孩手持的大气球蓦地失了手,气球飘飘荡荡地飞向遥远……小男孩急得哭了!年青的母亲一把抱起了小男孩,把他搂的紧紧,嘴里不住地说道:“球球是那些卖球的人吹出来的!球球的肚肚里都是空空的!宝宝一只小手手拉着妈妈、一只小手手牵着球球,宝宝好累!不小心,球球飞了!宝宝要牵球球只是依着别的宝宝的样。其实,我的宝宝不想学别的宝宝的样、也不一定要学别的宝宝的样。我的宝宝没有球球,还有妈妈!妈妈最疼宝宝!宝宝也最爱妈妈!放掉球球,抱紧妈妈,宝宝是最幸福的宝宝……”
小男孩破涕为笑,在妈妈的怀抱里,二只小手拍的通红。小男孩使劲搂住了妈妈的脖子,口里喃喃不已:“妈妈爱宝宝!宝宝要妈妈!宝宝好幸福!……”
小男孩跟着妈妈渐渐去远,身后,洒下了一路欢歌笑语。放飞的汽球被她们甩在了背后,汽球离母子俩越来越远,不一会,在远空中炸开、消失……
繁嘉的眼里闪着激动的泪光,手微微有点颤抖。
大卫用力拍了拍繁嘉的肩,给了他一个坚定又会意地笑!
黄浦江,舒展开博大的胸怀,在金色的阳光下,后浪推动着前浪。风,在浦江的天水间盘旋翻卷。几只鸥正在随风飞舞,张开翱翔的翅膀,与风同行,踏着滚滚浦江浪的脚步,冲出江口,奔向浩瀚广漠的海天一色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