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花 第九章
春暖花开,院中一片鸟语花香,气氛却是无比沉重。
刑慎踌躇良久,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兄,你……」徐莲怔怔望着他,目光痴迷,口吻中仍存着最后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真的要娶那花姑娘为妻?」
他缓缓点头。「是的,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只是,你难道不明白我对你的情意吗?」徐莲握紧拳头,美丽的眼闪着水光。「师兄,我一直爱着你啊!」
她大胆的告白令刑慎困扰地皱紧眉头,「师妹……」
徐莲不让他多说,自顾自地往下又说:「我从小就以为,我一定会成为你的妻子,而你就是我的丈夫,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可是现在你却和我说你爱上了旁人,要娶旁人为妻……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面对她的逼问,不善言词的刑慎只能连声道歉。「我……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表示我的歉意,从小到大,我都将你当成妹妹一般疼爱,看到你这么伤心,我心里头也很难受。」
「妹妹?你只将我当成妹妹?」徐莲眼儿一红,泪水如断线珍珠般颗颗滚落。「你对我……真的一丝情意也没有吗?」
他长叹道:「是的,我虽然一直都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是,我真的无法响应你,又怕当面拒绝你会伤了你的心,所以只有逃避……」
她讶异地睁大眼。「你一去京城数年不回,就是为了逃开我?」
刑慎无奈地承认:「是的,我本来以为时间久了、距离远了,你就会逐渐忘了我,可是……」
徐莲的泪水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怨恼。
「可惜事与愿违是吗?可惜我不了解你的用心良苦是吗?我不要你将我当成妹妹,我要你将我当成你的妻子、我要你爱我啊!」
刑慎望着她,目光沉痛,缓慢但坚定地宣示:「我爱的,只有巧儿,我的妻子,也只有她一人。」
「不!不!我不相信!」他无情的话语让徐莲彻底地陷入狂乱,她不停地摇着头抗拒。「你不可能是真心的,你只是一时迷惑罢了,师兄,你仔细想想,我才是你应该爱的人啊!」
「师妹!」他为她那回于以往的偏激言论而感到讶然。
「我下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徐莲高声叫嚷,只顾着发泄心中无处可去的狂烈情感,完全没注意到他眼中的错愕。「师兄,我生得比她美,也绝不会像她那般刁钻,你我都是身怀武艺的武林中人,又是青梅竹马,相处的时间超过十多年,我远比她更适合你……」
「师妹,别再说了!」刑慎不愿再听她诋毁花巧语,他已看出了此时的她已失去理智,多说无益。「我很抱歉伤了你的心,但是,我不许你那么说巧儿。」
「师兄……」
她仍想再说些什么,可刑慎冷然打断她──
「你累了,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会带巧儿去见师父,向他老人家禀告我与巧儿的婚事。」
话一说完,他立刻转身就走,徐莲望着他决然的背影,不甘心的泪水潸然而下。
夜色浓暗,烛影摇曳,晃出幢幢暗影。
花巧语柔顺偎在刑镇怀中,轻叹:「照你这么说,你师妹短时间内应该还是无法忘情于你……」
刑慎温柔地拥着她,目光爱怜中藏着几分忧心。
「我没想到她竟如此固执,只能希望日子久了,她对我的感情也能淡化,心中的伤能早日平复。」
「可是,你师妹现在正因为我们的事伤透了心,你带我去见你师父,会不会惹得他不快?」
「-放心。师父是个明理的人,只要我们诚心同他说明,他应该能明白的。」
花巧语晶亮的猫眼直视着他,逼问:「你老实告诉我,你师父有没有同你提过,要你娶师妹为妻的事?」
「这……」他一窒。
「有,对不对?」她皱紧了眉头。
他叹了口气,「师父是曾经提过几次……」
她柳眉倒竖,愤然道:「几次!真是,竟然以师父的权威强逼于你,实在太令人生气了!」
「巧儿,你先别气,听我说完好不好?」他连忙安抚,「其实称不上是强逼,反
倒像是哀求,我总是想法子拒绝,但师父又会设法再重新提,后来受不了,所以才会到京城去。」
「怎么?」他轻抬起她的小睑,审视她眉间微拧的结。「你还在烦恼吗?」
「也算不上烦恼。」她摇摇头,神情复杂。「只是,在我们这么幸福的时刻,想到正有人因此而感到悲伤心痛,实在觉得有些难过,可是,我怎么也不可能将你让给她的。」
「巧儿……」刑慎动容地望着她,目光深浓。「我明白你为师妹设想的善意,但是就算你真将我让给她,我也绝不会同意,因为我爱的人,始终只有你一人。」
他眼中的认真令她的心情于瞬间转忧为喜,噗嗤一笑,「傻瓜,我才舍不得将你让给旁人呢,就算旁人想尽法子来抢,我也绝不会松手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刑慎满足地一笑,拥紧了她柔软的娇躯,俯首在她红唇印上火热的吻,缠绵至极,直至窒息边缘,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夜深了,我先回房去,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再带你去见我师父。」
花巧语面色微红,气息仍有些不稳,笑应道:「嗯。」
在他温柔的怀抱与热吻中,心中的不安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形容的平和与幸福。
只要有他相伴,她什么都不怕了。
翌日,在刑慎的带领下,花巧语见着了刑慎的师父,鼎鼎有名的江南大侠徐铁心,他身形修长、气质儒雅,不像是粗豪的武林中人,反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儒生。
刑慎恭敬行礼道:「师父,徒儿久未来拜见师父,请师父见谅。」
「哪儿的话,你在江湖上已闯出了一番名声,师父真为你开心。」徐铁心微微一笑,眼底却藏着些许悲伤,他温和的目光在移到花巧语身上时微微一转。「那么,这位姑娘便是花巧语花姑娘了?」
花巧语礼貌行礼,「晚辈正是花巧语,徐老前辈丰神俊雅,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花姑娘好甜的一张嘴,如此过誉,老夫可真是承受不起。」徐铁心盯着她,眼光锐利。「长江后浪推前浪,比起『麻烦』中人的『盛名』,老夫又算得了什么。」
面对那刺探的眼神,她无畏地回视着他。「徐老前辈客气了,区区后生晚辈,哪能同德高望重的前辈相提并论。」
徐铁心与花巧语你来我往地对谈着,看似融洽,实则隐着暗暗波潮。
一旁的刑慎,根本无暇提及两人的婚事。
就在他趁机正要开口之时,徐铁心却抢先一步,「慎儿,你入门多久了?」
「徒儿五岁那年入门,至今已二十年了。」
「是啊,时光飞逝,转眼间就二十年了。」徐铁心感伤地一笑。「那师父再问你,你入门这二十年来,师父待你如何?」
刑慎诚实应道:「师父待徒儿如亲生孩儿一般好。」
「对,师父只有莲儿这么一个女儿,所以一向将你当成亲生孩儿般看待,不,不是亲生孩儿,是将你当未来的女婿看待,过往,师父也曾同你提过希望你与莲儿结为夫妻,只可惜,你总是拒绝……」
刑慎皱眉叹道:「师父……」
「慎儿,师父知道你今日来,是为了向师父禀告你与花姑娘的终生大事,你能找到心爱之人,师父很为你高兴,但是,莲儿从昨日起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师父看到她那悲伤模样,心里真的很舍不得……」
徐铁心深望着两人,口吻近乎哀求。「慎儿、花姑娘,师父明白你们相爱,因此不会强求你们分开,只是,师父希望你们之间,能空出一些位置留给莲儿……」
「师父!」刑慎一凛。「您这话是?」
「我已经和莲儿谈过,她说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她情愿作小。」徐铁心敛下眼,不敢望向两人。「你们……愿意答应吗?」
「当然不答应!」出声的是花巧语,她神色愤然,语气坚决,毫无转圜余地。
刑慎怕她一怒下出言不逊,顶撞了师父,「巧儿……」
「怎么?你想答应吗?」她猛然瞪向他,眼中射出灼灼怒焰,恼怒已极。
他一窒,连忙否认。「不是,当然不是。」
她扯唇一笑,寒气森森。「那你就别防碍我与徐老前辈说话。」
他点头如捣蒜,静静坐于一旁,再也不敢多话。
徐铁心皱眉道:「花姑娘,老夫的要求是过分了些,但是为了心爱的女儿,老夫又怎能不开这个口……」
刑慎一叹,「师父,徒儿昨日便同师妹说过,徒儿爱的只有巧儿一人,绝不会再另娶他人为妻。」
「慎儿,师父不是不让你娶花姑娘,只是希望你一并将莲儿娶进家门,反正男子三妻四妾也是稀松平常,这么一来不是皆大欢喜吗?」
花巧语握紧了拳头,怒道:「什么皆大欢喜?我只知道我自己就绝不欢喜!」
她转过头,神色不善,「慎,你觉得欢喜吗?」
「当然不。」他立时摇头。
她再度望向徐铁心,目光炯亮。「徐老前辈,总归一句话,我们是绝不可能答应您的要求的!」
「真的不行吗?」徐铁心的眼中难掩失落。
花巧语厉声道:「绝对不行!」
徐铁心见她态度强硬,只能作罢,苦笑道:「我明白了,那么,请你们听一听我另外一个请求好吗?」
刑慎问道:「什么请求?」
徐铁心语重心长地说:「莲儿年纪小不懂事,她外表看似柔顺,性子却十分固执,尤其痴恋慎儿这么多年,怕是一时间也无法死心,师父怕她仍会对你们苦苦纠缠,若有得罪之处,请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刑慎听得师父言语中不再阻挠两人亲事,连忙点头,「当然,徒儿不仅会体谅,更会试着劝解她,请师父宽心。」
花巧语也附合:「晚辈也是这么想的。」
「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徐铁心释然地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年轻一辈的事,就交由他们自己解决吧!
黄昏时分,刑慎带着花巧语回到了刑家,两人才进门,刑芳便迎了上来。
她温声请求:「大哥,你明日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刑慎不解。「去哪儿?」
「这……」她望向花巧语,神色戒慎。
花巧语挑起眉。「有我在不方便说是吗?」
「巧儿……」刑慎为难地望着她。
「不要紧的,你们兄妹俩慢慢谈,我先回房了。」她朝着两人微微一笑,面色平和,眼底却藏着一抹深意。
语毕,花巧语转身回到客房,坐于床榻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满天霞光。
半晌后,刑慎走进房中,一见她怔怔望着窗外,以为她是为了方才的事而有所不快,连忙走至她身旁坐下,柔声道:「巧儿,在想些什么?」
她这才回神,浅浅一笑,「也没想什么,对了,芳儿同你谈了些什么?」
「芳儿要我明日陪她出门一赵,问她上哪儿做什么也不说,只是神神秘秘地说到时我自然会知道。」
「哦,原来如此。」她点点头,眼底掠过一抹精光。
刑慎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状,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不安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那你明日什么时候出门呢?」花巧语柔顺地偎入他怀中,倾听他有力的心跳,眉目低敛,掩去其中复杂思绪。
他坦然回答:「大约是早上吧,真是对不住,明日不能陪你去苏州城了,不过,我会尽早赶回来。」
「没关系,我想,明日我会有不少事可做,绝不会感到无聊的。」她勾唇一笑,话中有话。
假如她猜测得不错,明日必定会有些事情发生,而那些事,想必会十分有趣!
隔日
在热闹客栈中,走入了一双年青男女,正是刑慎与刑芳。
刑慎不解问道:「芳儿,你带我上这儿来究竟有什么事?」
「我们先上楼再说。」刑芳一把抓着他,努力地将他推上楼。
刑慎心中虽有无数疑问,但他自幼便疼爱这唯一的妹妹,兄妹俩又久未见面,也不忍违逆她的意思,只得顺着她的意上楼。
在刑芳的带领下,两人进入楼上一间清静雅房,房内燃着淡淡熏香,里头竟已有人等着,一个刑慎绝对想不到会在此地见到的人──徐莲。
徐莲一见着刑慎,立时开心地迎上前来。「师兄。」
「师妹?」刑慎却是讶异地睁大了眼,他转过头质问:「芳儿,这是你们故意设计的吗?」
刑芳面色愧然,低声道:「大哥,对不起……」
徐莲连忙解释:「师兄,这不能怪芳儿,我知道你现在不乐意见到我,可我心里有些话想和你说,所以才拜托她替我邀你来。」
刑慎叹了口气。「也罢,我现在已经来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徐莲轻易瞧出他眼底的无奈与忍让,咬唇道:「好,芳儿,麻烦你先回去,我想单独和师兄谈谈。」
「这……」刑芳担忧地望着两人,迟疑不前。
刑慎开口:「没关系,你先走,我一会儿就会回去。」
待刑芳离开后,徐莲殷勤地招待着,「师兄,请坐,我让店家准备了上好的酒菜,你尝尝看。」
「不了,你不是要有话要同我说吗?」
「师兄,你昨日到我家来的事,我爹都同我说过了……」她眼眶一红,双目泛上淡淡水雾。「师兄,你就真不能接受我吗?」
刑慎不禁皱眉,「师妹,之前我已同你说过,我和巧儿已订下白首之盟,除了她之外,我下会再接受其它的女子。」
再次听到心爱的男子在面前表达对其他女子的爱意,徐莲心痛欲裂,泪水纷纷滚落,但她仍咬紧牙关,哑声道:「师兄,你是觉得我哪里不好呢?你和我说,我一定会改的,只要你喜欢,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师妹,你美丽贤淑,没有不好的地方……」
徐莲猛然打断他的话,嘶喊着,「不,假如不是我不好,为什么你爱的是她不是我?师兄,我真的很爱你啊,只要能待在你身旁,就算是当妾也没关系,只要能待在你身旁……」
百劝无用下,刑慎只有说出重话。「师妹,别再说了,我爱的是巧儿,我和你是绝对不可能的。」
心情激动之下,他突然觉得一阵晕眩,某种难以言喻的灼热自下月复升起,瞬间散布至全身,他连忙运气想压下那股热流,却是徒劳无功,功力反倒一点一滴地逐渐消失。
徐莲眼中闪过一抹难解的光芒,颤声说:「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师妹,你……」灵光一闪,他恍然大悟地质问:「是你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吗?我怎么觉得……」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泛红的俊脸,期待地问:「你是不是觉得很热?」
刑慎浑身又热又难受,某种难耐的渴望正缓缓融解他的理智,他闷吼:「师妹!你到底做了什么!」
徐莲双眉紧蹙,起身走至燃着袅袅熏香的香炉旁,粉面羞红,「这荡心香是以多种媚药练制而成,女子闻了并无作用,但是男子闻到后……会对异性起无法克制的欲念……」
刑慎面色大变,怒吼道:「徐莲!你……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徐莲心中一痛,含泪哽咽,「对不起,师兄,对不起,可是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你,我相信只要我们多多相处,你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所以,我不得不使些手段……师兄,请你谅解我一片痴情,你……接受我吧?」
她走近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触碰他。
他一把推开她,咆哮道:「走开!别碰我!」
徐莲被他推得失去重心,险些摔倒在地,她连忙稳住身子,一边劝他,一边接近他。
「师兄……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是……可是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只要能让你拥抱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刑慎厉声喝斥:「你别白费心机了!我绝对不会背叛巧儿!」
她咬着唇,面色由红转白,犹不死心,「师兄,别这么固执,你知不知道,如今一定要男女,而且还要在一个时辰内完成,不然,你会功力全失,而这里只有我能替你解毒,你还是接受我吧?」
刑慎往后退开数步,郑重宣示:「我不在乎!武功没了,我可以重新再练,但巧儿的性子我很明白,要是我背叛了她,她是不可能会原谅我的,就算她知道我身不由己而勉强原谅我,她的心中也会很痛苦,我不要她难过、流泪,所以,我绝对不会接受你!」
「师兄……我……」徐莲为他那坚定的神情言语所震慑,只觉天旋地转,万念俱灰,浑身的力气似乎一下子被抽走,脚一软,颓然坐倒在地。「为什么?为什么你只要她?我就真的不行吗?」
「对!我只要巧儿一人!」他揪紧胸口的衣襟,极力忍耐着几近爆发的欲念。「你什么都别再说了,今日之事我不怪你,算是我还了你这几年的痴心等待,只求你快点离开,别再留在这儿扰乱我的心绪。」
她泪眼迷蒙地望着他,神情凄绝,尽管已经明白他对她的确无心,却仍放心不下他的安危。
「可是……你的武功……师兄,算我求你好了,你当作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为你解媚香之毒,我会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不!我已经说过没关系了,要是你真后侮,就赶紧离开!」
她着急地表白,一心只想弥补自己造成的过错。「师兄,我是真心想替你解毒,并没有任何的恶念,你就不能相信我吗?」
「-快走啊!」他双拳紧握,硬是不肯让欲念压过理智。「你要是再不走,就别怪我对你动粗了!」
不是他相不相信师妹,而是他根本不可能去碰除了巧儿之外的女人,除了巧儿之外,他谁都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