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淑女 第十章
一个星期后,老夫人和甄管家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其实他们应该老早就发觉事情怪异的,因为自从云茶离去的隔天起,瀛奇就变得怪怪的……不,应该说变得跟以前的他一样,甚至有变本加厉的情形。
尤其当他听见云茶离开的消息时,他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太反常了。
其实只有瀛奇自己知道,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他的心被狠狠地撕成了碎片!
他耗尽了最大的力量才控制住自己不做反应,但是在他的胸腔内被撕裂般的痛苦,几乎击倒了他。
因此他选择用沉默和冷淡的盔甲保护自己只要不去感觉,就不会疼痛。
「你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气呼呼地问。
瀛奇神色陰郁憔悴,他像个影子般晃进了大厅,「我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很累了。」
「我管你开一整天的会还是喝了一整天的咖啡……」她的责备在看到儿子消瘦的模样后顿时消音了,她心疼地模着他清减的脸庞,「你怎么瘦成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小两口闹别扭了吗?要不然羽兰怎么会一通电话都没打来,而且也已经过一个星期了……」
「我没事。」他拒绝谈论任何有关她的话题,「我先去休息了。」
老夫人哑然地看着儿子陰沉黯然地上楼,忍不住拉着身旁的甄管家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甄管家一脸忧虑地摇摇头。
他们必须做些什么,否则心坦两个孩子会折腾死自己的;他直觉,羽兰小姐的生活一定也过得不好。
深夜,瀛奇又情不自禁地来到了她的卧房。
他轻轻地走向床沿,怔怔地坐了下来;虽然伊人早已杳然无踪,但是房间里还存留着一缕隐隐约约的余香。
是她身上清新幽然的香味……
这股香味再度撩起了他所有的回忆。
他痴痴地扫视过落地窗前的沙发―─
在那里,他半跪在她面前,深情地吻住了她;他再将视线调转回身畔的大床―─在这里,她曲意承欢,将自己献给了他……
多少的欢乐,多少的泪水,现在都幻化做点点滴滴的保刻回忆,一寸寸地凌迟着他的心房。
瀛奇倏地揪紧了棉被,温柔的触感再度令他想起无数个谴卷缠绵的晨昏。
如果她不是心中早已经有了别人,他真的愿意原谅她欺骗他的行为,原谅她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
但是,她的心既然已经是别人的了,此刻他再做此奢想又有何用?
他恨自己狠不下心恨她,更恨自己无力去挽回她。
一个自始至终没有爱过他的女人,他如何去「挽回」她?
他痛苦地低声呢喃,「羽兰,妳可有一丝丝喜欢我?」
室内寂静无声。
老夫人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翻出了羽兰的电话号码,伸手拨号。
「Hello?」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
「我找方羽兰小姐。」
「我就是。」女声有一丝困惑,「请问您是?」
「妳是羽兰?怎么声音不像,」老夫人迷惑极了,「我是纪伯母。」
「纪伯母?噢,纪伯母!」羽兰低呼,尴尬地道:「伯母,妳好吗?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妳不是羽兰。」老夫人本能地道。
「我当然是……呃,我明白了,您是要找那个住在你们家的云茶吧!」羽兰有些窘然不安,「云茶不在家里冯?我以为她还住在耶儿。」
「妳究竟在说什么?我被妳弄胡涂了。」
「伯母,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我要先向妳说抱歉―─」
羽兰缓缓地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老夫人越听越吃惊,嘴巴大张,完全发不出声音来了。
等到长长的故事讲完,老夫人这才慢慢地将电话挂上。
她抚着胸口,既震惊又惊喜……这个康云茶才是他们所珍惜喜爱的那个女孩儿呀!
经过方才羽兰的解说,她这才隐约感觉到事情的症结在哪儿了。
哎呀,她一定得赶快告诉儿子这件事然后赶快把羽兰……不,是云茶找到才行。
可怜的孩子,热心助人的结果居然是黯然离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傻气又令人心疼的女孩呢?
她急急拿起电话,按下纪氏企业总裁桌上那支专线的号码。
「瀛奇,马上回来!」
说完,她迅速地挂上电话,抚着心脏急急四处去传达消息了。
心这实在是一件太曲折的大惊奇了不过她的心脏还受得了就是了。
瀛奇在听完母亲的解说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们得快点把她给找回来呀!你想想,一个女孩子家无父无母的,她能够到哪见去呢?据羽兰说,她是在高雄往台北的火车上遇见云茶的,我们是不是应该要从那里找起?」老夫人急切地道。
瀛奇无法言语,他震惊至极,脑袋缓缓消化着这个悄息―─
他误会她了!她不是方羽兰,没有背叛他,没有爱上别人……她只是一个热心过度的小女人,被迫欺骗别人,却赔上了自己。
瀛奇紧紧揪着头发,低吼着:「妳这个小傻瓜,我就知道妳像是会做这种傻事的人……该死该死,我居然还这样对妳,还对妳说了那么多可怕的话!」
「别再自责了,如何找小姐最重要。」甄管家出声提醒。
一句话惊醒了瀛奇,他蓦地抬起头,「对,我要找到她,向她道歉,我要告诉她我爱她,我再也不要她离开我了。」
「可是怎么找?」阿秀怯怯地、着急地道。
所有人的眼光顿时聚集在她身上,阿秀差点吓得缩进地洞里。
瀛奇一咬牙眼神坚毅果决,「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
三个月后
云茶站在吧台内,忙碌地搅动着热红茶,一边烤着法式松饼。
午后是人们习惯喝下午茶的时间,但也是她们最忙的时间。
「云茶,七桌客人还要一盘松饼。」服务生将单子放在吧台上,吁了口气「奇怪,今天的客人怎么特别多?」
云茶抬起头,虚弱地一笑,「大概是星期天的关系吧!」
「这个老板娘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每次都把店丢给我们,自己溜得不见人影,真不知道谁才是这家店的老板……」她倚着吧台边,替云茶抱不平,,全店就属妳最辛苦了,就连怀孕了还要站一整天的吧台;说起那个老板娘,还真是没良心。」
起说说笑笑,彼此相爱着。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老板娘同情我的话,我恐怕到现在还在街头游荡呢!」她动作迅速地翻过松饼,强忍住想呕吐的冲动。
每次一嗅到松饼的香味就令她胃泛酸水,但是她还是喜欢做松饼,因为这样能够让她彷佛再度回到了刘妈的厨房,她彷佛还在纪家大宅里和大伙儿在一起说说笑笑,彼此相爱着。
还有瀛奇……
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他;想着他英俊的脸庞,低沉的声音、还有他皱眉头的样子。
她想念他机智的谈吐,内敛的个性,他生气的样子,大笑的样子,深情地拥着她的样子……
不行,她不能再想了,否则泪水恐怕又将再失控地奔流了。
她上次已经把豪迈却心软的老板娘吓得手足无措,这次可不能再吓着同事了。
她以前从来不会这么爱哭的,可是不知怎的,自从离开纪宅和怀了由通个宝宝后,她的眼泪就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逮着了机会就滴滴答答地掉。
老板娘上次还告诉她,每回看到水龙头在流水,她就忍不住心如刀割……
她听见这句话时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八成是什么孕妇忧郁症在作祟。
时间就在忙碌和胡思乱想中过去,好不容易下斑了,云茶拎起自己的大包包就走出咖啡馆。
她在市郊租了一个小房间,虽然每吹都得转两趟公交车才回得了家,但是能够有自己的一个小天地替她挡风遮雨,还能够供她和宝宝以后生活下去,对此她已经心怀感谢了。
云茶轻轻抚着微凸的小月复,心满意足地想着宝宝以后长大的模样。
不知道是像他多,还是像自己多呢?
她希望宝宝像他。
云茶低头在红砖道上漫步着,专心思索着自己的心事。
「云茶。」
她一怔,谁在叫她?
当她抬起头时,却被来人吓呆在当场。
这是一场美梦吗?否则瀛奇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呢?
一身潇洒的黑色风衣衬着黑色套头毛衣和黑长裤,他整个人看起来神秘英俊极了。
只是他的眼神火热鸷猛,明显悄瘦了的脸上满是沧桑之色。
他贪婪地看着她的模样好像要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可是又好像怕吓走了她。
他们就在人行道上僵持了几分钟,最后是云茶首先开口。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专程来找妳的。」他心疼地看着她憔悴的脸蛋,还有那明显的黑眼圈。
该死、她这些日子一定过得糟透了。
「找我?」她结结已巴,傻气地重复,「找我?」
「是的。」他深吸一口气,一个箭步来到她身畔,慨头凝视着她,「我要带妳回家。妳知道我想惨妳了吗?这三个月来,我几乎不能吃不能睡,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妳,都在痛骂我自己混蛋……」
「可是……可是你不是讨厌我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我骗了你呀!而且我根本不是什么MBA还是NBA的学生,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淑女……」
他眼眶一热,「傻瓜,我不要淑女,也不要MBA高材生,我只要妳;我爱的是妳,不是妳的名字,更不是妳的身分,懂吗,」
云茶怔着、眼泪大把大把的掉,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倏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低低叹出一声满足。
抱着她的滋味是这样甜美,天知道他好像有一世纪没有抱过她了。
从今以后,他再不让她离开他的怀抱!
「我爱妳,我要妳。」他坚定地道,「我要妳仿我真正的妻子;其实,妳老早就是纪家的一分子了。」
她又想哭又想笑,又开始怀疑是不是刚过完年的关系,所以空气里有一种成分会把人催眠,让人能够看到美丽的梦想出现……
卖火柴的女孩看到的也是这种幻觉吧?
就在她的脑袋瓜冒出这个念头时,瀛奇更加紧拥着她,消除了这种想法,「对了妳还欠甄管家一个圣诞节,妳该不会已经忘了吧?」
她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这并非一场幻梦,「我当然记得。你……你真的是瀛奇?真的是他?」
他稍稍放开了她,心酸地瞅着她,「是我,那个超级大混蛋。」
「可是你怎么会原谅我呢?」她眼神黯淡下来,「你不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如果你知道的话就不会接受我了。」
「我当然知道妳做了什么。」他深情地低语着,「妳偷走了我的心,还偷走了我们全家的想念,我不管,妳一定要负责。」
纪瀛奇什么时候也会撒娇了?
她真想重重投进他的怀中,好好抱着他大哭一顿,但是事情实在太诡异了,她还是拚命想要警告他,「可是我骗了你,我不是……」
「我都了解,云茶。」他柔声道。
「不,你不了解,其实我不是―─」她蓦地张大嘴,「你叫我什么?」
「云茶,康云茶小姐。」他重复。
「你怎么会知道?」天哪!她头好晕,但是一股强烈的释然和喜悦却提前进驻了她的心窝。
「羽兰告诉我们事情的始末。」他简单地解释。
「噢。」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他轻轻描过她脸上疲倦的线条,心痛地道小傻爪妳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妳要让我们心疼死吗?」
「等等,这表示,表示……」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眸漾着希望的火花。
「我爱妳,小傻瓜,我们要回家了。」他情深意重的话重重地敲进了她的脑袋里。
云茶傻了好半晌,最后才发出一声又像哭又像笑的声音,紧紧环住他的颈项。「我们要回家了,我和宝宝真的要回家了!」
「宝宝?!」这下子换瀛奇惊喜得呆住了。
云茶望着他的傻样,不禁噗嗤一笑。
老天,这以后可就热闹了!
云茶挺着个大肚子晃进了纪伯母……呃,不,是婆婆的卧房里。
她和瀛奇已经在五个月前完成了盛大的结婚典礼,现在她是纪家的少夫人了;不过她依旧是那个大家疼爱的小姑娘,也依旧是那个时时撩起袖子下厨去的小女人。
今天婆婆突然感性无比地对她提起当年和公公轰矗烈烈的恋爱史,而且说得意犹未尽之余,还特别交代她一定要进房里来看一样东西。
「妈妈,我来了。」她走进了房间,讶异地看到婆婆站在椅子上往衣柜上头捞呀捞的,不知在捞什么。
「妈,小心哪!」她捏了把冷汗。
老夫人见到她独个儿走进来,惊吓比她更大。
「哎呀,妳怎么没让阿秀扶着妳呢?这样自己爬楼梯实在太危险了。」她连忙抱着一迭相簿下了椅,急急来到媳妇儿身边。
「我没事的。妈,您要我看的就是相簿吗?」
老夫人搀着她坐入柔软的沙发,迫不及待地翻开相本道:「妳看妳看这就是妳公公当年的模样儿,很帅吧?」
「嗯,真的好帅。可是瀛奇比较像您。」云茶越看越眼熟,当她翻到纪老先生近年拍摄的照片时,不禁惊叫出声,「天哪!」
「怎么了?」老夫人讶异地问。
云茶惊讶地指着相片上的慈祥人儿,「他就是我在高雄火车站遇到的老先生,他还给了我一张往台北的车票,就是这样我才会到台北来的我那时还在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间给了我火车票就不见了,原来他是―─」
「慢点慢点,我听得迷迷糊糊的。」
云茶开心又惊喜地叫道:「就是爸爸啦!我在高雄火车站徘徊时,就是他老人家出现,给了我一张往台北的车票,所以我才会误打误撞地来到纪家,认识了你们……」
老夫人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但是眼眶却微微湿润了,「天哪!」
「原来爸爸是―─」云茶快乐地叫了出来,「天使!」
老夫人还来不及表现自己的喜说,云茶突然间捧住肚子,神色不对劲起来。
「噢,好痛。」她感觉到双腿间缓缓流出一道暖暖的液掖体,「我猜,羊水破了。」
「呀―─」老夫人狂喜地跳了起来,冲出去大喊:「快快快,云茶要生了,快呀!」
第一个冲进来的自然是那位紧张了好久的准爸爸,他面色惊惶又担忧地冲到云茶面前,紧紧抱住了她,「怎么办怎么办?很痛对不对,老天,我应该把妳送到医院,还是应该先陪妳一起做梅什么东西的呼吸吐纳术?天,妳一定很痛对不对?」
他惊慌失措和手比脚乱的程度已经看不出和那个平常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纪瀛奇是同一个人了。
「噢,闭嘴,你比我还像孕妇。」云茶一边吸吐,一边好笑地道。
「快点到医院去呀!」甄管家和刘妈、阿秀早在一旁伺候,随时准备要把她「抬」到医院去。
「我还能走,让我慢慢走。」云茶看着众人惊喜又焦急的表情―─尤其是她那个英俊老公―─不禁缓缓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
她猜得果然没错,这个家真的会越来越「热闹」了!
于是越来越好命的宝贝媳妇就在众人的护驾之下,浩浩荡荡地出发往医院生产去也。
摊在花几上的相簿里的老人,好像也兀自笑得很开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