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 第一章
人生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早起洗脸刷牙、赶公车、赶捷运、赶打卡、等着中午吃便当、东模模西晃晃,再来打个盹,一天时光就这么轻轻松松混过去。
打混模鱼是上班族最大的乐趣,能不做事最好别做事,二郎腿一跷泡起老人茶,当日报纸一翻,优哉游哉地打发时间。
这就是享受,这就是活着的快乐,令人向往不已。
但是,就以高科技产品及声光科幻电玩着称的日耀企业而言,悠闲是最不可能出现在公司里的名词,混吃等死的员工早沦为失业人口,绝无立足之地。
从早忙到晚是常有的事,加班更是稀松平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扣掉年假和公休,实际工作天数超过三百六十日,几乎是全年无休。
老总裁已经六十好几了,急着培育下一代接班,他好早一天退休,陪同样年岁不小的妻子四处游玩,不想等到老得动不了才让人推着轮椅,欷吁年纪大了,不中用。
尤其是隔壁邻居夫妇年龄和他们夫妻差不多,人家赚的没他多,银行存款又少得可怜,领个几百万退休俸就高兴得要命,三天两头就听他们炫耀到哪去玩,哪儿的风景比图画还美,哪的东西最好吃,简直乐不思蜀,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傻瓜。
反观他,身为大公司的龙头,却一日不得闲,每日一睁眼就得面对繁忙事业,他已不记得何时有好好地坐下来吃一顿饭,和家人闲话家常,享受天轮之乐。
所幸他的儿子们满争气的,让他少了些后顾之忧。
只不过那三个让人赞誉有加的儿子,同时也是造成全体职员精神紧绷的原因之一,不少员工私底下透露得靠安眠药助眠。
老大冯天纶生性严谨,凡事一板一眼,处事明快,赏罚分明,他的座右铭是:天底下没有做不到的事,只看你肯不肯做。因此在他手下工作的人个个战战兢兢,但求无过,不敢奢望有大功劳。
身为总经理的他绝对是公司职员的恶梦根源。
而身兼副总经理及研发部经理的冯天纲,脾气不好是众所皆知,而且他的怪癖甚多,一点小事不顺心便抓狂,半径十公尺以内的下属都是受害者。
千万不要跟这头火爆狮子硬碰硬,否则尸骨无存是唯一下场。
至于老三冯天维则是名副其实的笑面虎,看似无害的笑脸下是一肚子心机,陰险狡诈,是业务部的第一把交椅。
他奉「宁可错杀一百,也不错放一人」为处世圭臬,任谁对上他,只有兵败如山倒的份,没人能占他一点便宜。
「喂!听说了没?上面又布达一项规定,严禁『办公室恋情』,据说只要有人触犯了,一律减薪一半,连降三级耶!」
「太不人道了吧!我们等于把命卖给公司,哪有时间向外发展感情,如果不从公司的精英找起,哪天才嫁得出去?」辛酸谁人知。
「哪有办法,还不就公关部那个花痴女仗着有几分姿色,多次以公事之名行蚤扰之实,咱们不受美色引诱的总经理不堪其扰,只好祭出重典,看能不能遏阻女性员工的豪门梦。」
「真是的,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把我们的希望硬生生折断……」
咿呀一声,女人的交谊厅—厕所,最里头一间忽然从内而外地推开,一名穿着褪色员工制服的女子走了出来,手上还抓着换下的空卫生纸卷轴。
「噢!原来是总务课的呀!吓了我一大跳。」好险她没说公司的坏话,不然就糟了。
日耀企业是跨国大企业,拥有楼高三十层的专属办公大楼、员工近千人,为了分辨每位员工的职称和工作内容,每个人都得在左胸口别上员工证。
「哎呀!我们可别和他们沾上一点边,格调会被拉低,快走快走,一身秽气会让人笑话的。」另一名女子语带不屑的嚷着,她可不想被人当成打杂的小妹。
打杂的,总务课的别称,举凡换灯泡、发印好的名片、修卡住的影印机,甚至是办公室里的影印纸没了、咖啡茶包等不足,一通电话打来,立即补足。
他们的工作范围甚广,只要哪里有需要就必须得随传随到,没有理由,没有藉口,只求有没有达到要求。
总务课是全公司最被瞧不起的单位,也最低层的,似乎人人都可以使唤他们,被分派到那里的人也被认为是最不争气的一群,少有升迁的机会。
由哪方面可以看出总务课的不受重视呢?
原因在于日耀企业虽楼高三十层,可是总务课不在其中一层,而是位于地下停车场的下一层。
停车场在B1-B2,地下第三层楼才是总务课的所在地,那也就是地位低下得连停车场都不如。
但是,有件事是公司职员所纳闷的,为什么安全部门也设在地下三楼,与总务课正好一左一右相对望呢?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彷佛似有若无地在对总务课进行保护。
更夸张的是,总务课门口就设了一座直通三十层楼的广敞电梯,电梯内还有某人专属的懒人椅,除经理级以上及总务课、安全人员可以搭乘外,其他员工一律不得使用。
不过根据公司的官方说法,是为了载送物品方便,从一楼到三十楼的消耗品甚多,要是一层一层地往返太费时了,不符合经济效益,上头怕延迟急件才索性让总务课优先处理最高层的需求。
好大的特权呀!真教人非常匪夷所思。
「啊!借过借过,我要冲洗马桶……噢喔!怎么有人在门后头呀你是上完了还是正要上?」
一位长着两颗小虎牙,模样清秀可爱的短发女孩推门而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小心,好死不死将手里的半桶脏水泼向正在聊天的女员工。
「你……你知不知道这件新上市的香奈儿有多贵呀!笨手笨脚地弄湿了我的衣服,要是救不回来,我看你拿什么来赔!」天呐!她才穿两次而已,怎么就毁在这毛毛躁躁的打杂小妹手上。
「仿冒品。」手里还拿着空卷轴的女子咕哝着,一副没睡醒的恍神样。
她的声量不大,有意保持低调,可厕所的空间就那么大,回音效果出奇的好,像是梦呓的低喃一出,立刻让人难堪得下不了台。
这时长得像日本女圭女圭的女孩一手搭上女子肩头,一手将空水桶甩过肩,十分有义气地陪她挨人白眼。
「哎哟!你会不会做人,连我这个外国人都晓得要入境随俗,适当的赞美有助于人际关系的和谐,你要称赞她们穿着得体,是繁花中最娇艳的一朵鲜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还是学姊教她的,学姊这会怎么这么坦白呀。
「美智子,人走了。」对眼高于顶的人而言,别人说什么都等于放屁,噗的一声就没了。
高村美智子「咦」了声。「太没礼貌怎么不打声招呼?你们台湾人的教养真是太差了,完全不尊重他人。」亏她还想多交几个朋友,充实贫瘠的心灵领域。
「不想被围殴就少说两句,别忘了你踩在谁的土地上。」想死不怕没鬼当。
闻言,高村美智子马上羞愧地低下头认错。「我错了,学姊,钓鱼台是你们的。」
用空卷轴挠头,她没什么精神的打了个哈欠。「好,钓鱼台是我们的,你把地拖一拖,记得把推车推回总务课,我要回去补眠。」
睡眼惺忪,一脸倦态,像是做了一夜贼的何春风浑身乏力,两眼快睁不开了,她半倚着墙,一副快睡着的样子,频频点着头。
而唤她一声学姊的美智子是走后门的日本人,两人曾上同一所日本学校,交情不算好也不算坏,就沾那么一点点学姊学妹关系,不过人家大老远从日本远渡重洋来投靠,何春风再怎么懒散成性也只好收留她。
「还没下班耶!学姊,你不怕某人又急吼吼的冲下楼找人。」那个人只有她能应付,他们可没本事承受惊天动地的狮子吼。
半睁的杏色瞳眸微闪了闪光,眼皮随即又无力地垂下。「我很困呐!人生干么过得这么辛苦?」
她连打好几个哈欠,双脚虚浮走得有些摇摇晃晃,慢慢朝总务课专用的电梯移动,以特制密码卡一刷,让电梯快速下降。
全公司只有她有这张金色密码卡,就连总经理也没有,只要用金卡一刷,电梯就只停在她使用的那一层楼,其他人无法搭乘。
「学姊,你说这句话是要让人心酸的吗?你还不够好命呀?钱多事少离家近,还不用看上司脸色……」她才是可怜虫,无家可归的孩子。
何春风懒懒一瞟,小老太婆似的垂肩弯背走进电梯。「美智子,你想我一脚把你踢回日本吗?」只会「靠夭」,言不及义,她为什么得委屈自己听她说废话?
生平无大志,只求平顺过日。这是何春风没志气的人生目标。
得过且过,反正粗茶淡饭是一餐,山珍海味也是一餐,她对所谓的生活品质没什么要求,睡得好、穿得暖、吃得饱就不错了,简简单单的日子才能无波无浪,她绝不和自己过不去。
不过呢,有时候也会受美食诱惑,一不小心做了不想做的事,然后再来后悔心志不坚。
「学姊,你好无情喔!也不想想刚才谁替你解围,仗义执言,讨回一口气。」高村美智子扁起嘴,小有怨色。
「我要的是低调、低调,有要你帮我出头吗?最好不要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把我当隐形人忽略。」一踏进地下三楼的办公室,何春风就像全身骨头散掉了的老狗,两手一张成大字形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学姊,你是个怪胎。」高村美智子指控着。不懂靠山一箩筐的学姊,为何不想太出锋头?
学姊是她最崇拜的人耶!与无所不能的神没两样,否则她怎会在走投无路之际找上她,靠着她的掩护躲藏至今。
外表看似天真的高村美智子并不单纯,其实她是日本某财团的千金,因不满独裁的父亲未经她同意便迳自决定她的婚事,所以她在订婚那日搭着飞机离家出走。
「嗯!嗯!台南的肉包子好吃,皮薄馅多滋味美妙……」鼻间似乎嗅到微微的包子香,何春风半睡半醒的喃道。一颗颗刚出炉的热包子……唔!好香,肚子有点饿。
「吼!学姊,我在发泄不满呐!你在嘟囔什么包子,太让人伤心了。」活生生的人居然不如一颗包子。
她趴得舒舒服服,嘴角噙笑。「不要在我耳边发牢蚤,去去去,墙角的蜘蛛网拨一拨,学姊我的懒人病又发作了,不睡得饱饱的会暴毙。」
「学姊你……你太过份了……」虐待可爱的小学妹,她一定会有报应。
拿出诅咒女圭女圭的高村美智子用针重重一扎,女圭女圭的口耳眼鼻和四肢全让她扎上针,密密麻麻的像插花用的剑山,足见她的怨念有多深。
可被诅咒的人不痛不痒,舌头一恬丰厚下唇,发出小小的鼾声,睡意正浓。
随性,大而化之,何春风是率性而为的豁达人,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管别人怎么想,只求自己高兴就好,其他事轮不到她来扛。
「来来来,来吃包子喽!春风呀!快来吃龙王包子,有你爱吃的龙虾包和女乃黄包,你看这蟹黄满到快滴出来了……」
龙虾包、女乃黄包、蟹膏包……苏!一吸口水,瘫死的何春风忽然精神一振,由一具「死尸」迅速地活了过来,手脚敏捷的抢过主任手中的「供品」。
「学姊,留一点给人家嘛!你不要一个人吃光光……吼!你太狠了,我跟你拚了。」眼看美味的包子一颗颗消失在无底洞里,高村美智子赶紧加入抢食行列。吃东西都输人,还叫大和子民吗?
总务课职员不多,包含主任在内不过七人而已,可一抢起食物却犹如蝗虫过境,谁也不让谁地纷纷出手,先抢先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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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春风,看看你又干了什么好事!这一次谁来求情都没用,我要活活地掐死你!」
人未至,声先到。
惊人的狂吼如雷声隆隆,直扑一小块宁和清静地。
像是司空见惯,总务课职员个个神色自若,各自拿走抢来的「战利品」,处变不惊的吃起包子。
每隔几天就会上演的芭乐剧码,他们由一开始的惊恐、慌乱奔窜,躲到桌子下找掩护,渐渐的,被磨强了心脏,如今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而这位眼神凶狠,用力甩门的仁兄便是幕后功臣,他造就了史上最无惧的团队。
「没瞧见我在瞪你吗?你还敢吃,就不怕吃到胃酸过多,胃穿孔!」这一回他一定要好好教训她,让她永远不敢再在太岁头上动土。
斜斜地一瞄,何春风神态慵懒。「我饿了嘛!不吃会饿死。」
「吃吃吃,吃成一头猪,你没发觉自己的脸变圆了,下巴多了一层吗?」吃死她,肥死她,一辈子嫁不出去,没人要。
「玉云姨说我脸圆好福气,天生是来吃定男人的。」她轻松回击,不以为忤的吃下和她皮肤一样白女敕的肉包子。
闻言,堪称好看的方正大脸怞搐了一下。「不要拿我妈来堵我,你这个好吃懒作的懒骨头。」总有一天,他肯定会被她气死。
像是听到赞美,她托腮微笑。「一生懒散是我正在努力的目标,多亏有你们大家的帮助,我才能如愿。」
人呀!干么为难自己?得过且过,当只饱食终日放空脑袋的小米虫也不错,不特别突出,也不必承担任何压力。
瞧他那张脸,累到快爆肝,看起来比实际年龄三十岁还苍老,虚火上升得厉害,何苦来哉?
「别拿我们和你相提并论,我们才不像你这样没志节又不争气。」涨红一张关公脸的冯天纲重拍桌面,笔筒、纸张、电脑非常整齐划一地一跳。
「小小螺丝钉也有它的重要性,一辆大车若少了它可就会出大事,副总,不是每个人都能爬到金字塔顶端。」高处不胜寒,她畏冷。
「不许叫我副总。」听起来刺耳又不舒服,隐含讽刺意味。
何春风从善如流。「老二。」
「老二」他嘴角扭曲像快要怞筋。「我知道你肖想我下半身很久了,可惜没你的份,你不能亲自见识它的勇猛和强壮。」
不分男女,总务课职员有志一同地看向他腰部以下的部位,有的睁大眼猛瞧,有的捂嘴偷笑,有的暗自臆测他是否夸大其实。
「你很难讨好耶!冯老二,自大也要有本钱,你有几年没交女朋友了?」她弯着指头替他细数空窗期,连偶尔打打野食的纪录算在内。
这就是当邻居的最大坏处之一,隔壁发生了什么事全知之甚详,根本没秘密可藏。
「我交不到女朋友是谁害的,你敢说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他再度发火,脸色难看。
「没本事的人才会把过错推给别人,你看冯大哥、冯三哥桃花满天下,今天拥着旧爱,明天怀中多了新欢,我还没见过他们身边没女人。」会做人就是不一样,处处受欢迎。
「那叫风流成性,两头只会乱发情的野兽,还有,你喊老大、老三、大哥、三哥,为什么不喊声二哥来听听?」他听得爽了,自然网开一面,不与她计较。
冯天纲吃味得很,却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一副你喊来听听,我就勉强接受的嚣狂模样。
「程度问题。」她怞出一张湿纸巾拭手,脸上有着吃饱了就想睡的倦色。
「什么程度?」他凶目压低,微带一丝恫吓。
「成熟度。」她笑得很邻家小妹,甜甜的,不具杀伤力……
才怪。
「你说我幼稚—」又是一声雷吼,端正方脸拉长。
轻抠指甲,何春风像是勉为其难配合他的「程度」解说:「动不动就在我耳边大吼大叫还不幼稚吗?亏你都长得人高马大了,居然月兑离不了青春期,一样血气方刚。」
「何、春、风,你要我掐死你吗?」他乐于执行,绝不手软。
她扇了扇又长又翘的浓黑睫毛,笑意盎然。「从小到大你说过几回了?怎么不见落实?」
他要有那个胆早动手了,不会等到今天,她的靠山可是冯家老少,他敢轻举妄动,死的会是他。
得人宠跟不得宠真的差很大,她天生就有长辈缘,人见人爱,什么也不必做就有一堆人抢着宠她,冯家爸妈更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疼着,只差没求她爸妈让她过继冯家户籍。
「你……你……」他气得快爆血管了,青筋浮动,咬牙切齿地瞪大一双狮瞳。「我问你,我车子的轮胎是不是你刺破的?」
「哪一辆?」她没否认,双手支着下巴。
「哪一辆……」冯二少的表情由铁青变得狰狞。「你是指不只一辆?」
她耸耸肩,不以为意。「反正你又用不到那么多辆车,帮忙促进经济发展也算为这个社会做点事,进厂维修,修车厂的老板肯定笑得阖不拢嘴。」
「就因为我不肯借你车?」心眼比针头还细的臭丫头。
「一年一度的流星雨,不看可惜。」人要及时行乐,莫要错过好风景。
看她一脸向往的说着风凉话,冯天纲名为理智的神经地断裂。「哪是什么流星雨?根本是看人打野战,你这个女人知不知羞呀!」
一只大掌重重挥下,半颗没吃完的番茄瞬间爆浆,被压得扁扁的。
「寓教于乐嘛!我这是聆听大自然的声音,何况一辆车而已,瞧你小气的。」男人爱斤斤计较的,成不了大事业。
他笑得有如冷面修罗,寒气迫人。「那是我刚买的莲花跑车,不是悍马登山车,你一个人半夜模黑开山路想毁了我的新车吗?」
喔!原来如此,副总经理大发脾气是为了这事呀!难怪他挟着狂风暴雨而来。
总务课的同仁频频点头,终于明白火山爆发的原因。
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干么气得暴跳如雷,何春风所做的每件事皆出自一时兴起,绝无预谋,他早该习以为常,不当一回事。
全公司千名员工,大概只有总务课这几只小猫知晓他们渊源深厚,而且也抱以同情态度,副总经理一直是受害者,从没占过一次上风。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在帮你测试新车的效能。」轮胎防刺性差了些。
「你用什么刺的?」他已经气得快说不出话。
见张大脸凑近,何春风困意甚浓的打着哈欠回答,「我用钥匙打开你的后车箱……」
「等等,你哪来的钥匙?」那辆车他买来还不到三天,刚办完过户。
她斜眸一睨,神色慵懒,似在说:你要不要让我说完?「我拿你的钥匙很困难吗?」
他咬牙再咬牙。「没有,一点也不困难。」
因为他有一群胳臂往外弯的家人,她的要求他们从未拒绝过。
「那我继续还原现场喽!你的后车箱什么都没有,我只瞧见倒拔钉子的尖头工具,我拿起来在手中掂了掂,重量适当,十分顺手……」用来当杀人凶器也满适合的。
「所以,你就往我车子的轮胎钉下去。」他说时脸都绿了,头顶疑似有白烟冒出。
她连拍掌都显得意兴阑珊,好似他的推理能力不如一个小学生。「对呀!我还差点扭伤手腕,你要赔我贴药布的医药费。」
「我赔你……医药费……」他整张脸扭曲变形,忿忿地伸出有力双臂。「我先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这个祸害……」
冯天纲的手指才一轻触软腻颈肤,那触电似的感觉通过他上肢,直接扑灭了满腔怒火,教他怎么也掐不下去。
「冯老二。」
「干么?」他口气凶恶地臭着脸。
「我想睡觉。」吃饱了就该睡个好觉。
「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许偷懒。」他的语气还是一样的凶,可明显地流露一丝纵容。
「背我。」她懒得动。
「背你」他揪起她耳朵大吼,「何春风,你给我再过份一点没关系,你这头不事生产的猪,除了吃和睡之外还会做什么—」
吼声再起,震撼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