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烟馆 第九章
我回到那个事实上已经不存在的三号烟馆。它只存在过去,没有人能将它带回来,因为,唯一一个能将三号烟馆再开启的人,也已经不存在。
但在我的脑海中残留的印象,这个三班还是三号烟馆,不管过了多久,班级牌上的字是否还是三年三班,对我而言永远都是。
我坐在阿硕的座位上,感觉他上课时的情况。
他班上的人,是不是都还不知道阿硕已经不在了呢?我想应该是这样子的。
在一片新刷上棕色油漆的桌面,我依稀看见了曾待在猖狂的三号烟馆的每一个人,还有用立可白大大写上“King”在桌面的阿硕。
尽管将桌子刷上新漆,但墙壁还是剥落着干硬的油漆。
或许是太过想念从前的关系,我开始出现幻听,一直听见有人喊着我:“小莫、小莫……”
在我怔忡的同时,有人拍拍我的肩。
是苏。
“真的是你!”苏说,“我刚一直叫你你都不理人,我还以为是见鬼了勒。”
原来不是幻听,只是苏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时,顿时变成了阿硕的音调。
“好久没来的感觉……”苏环绕四周。“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我出神地望着桌面回答。“阿硕给我的……”
苏看了看我,没再多说,坐在我左手还的座位上。
她看来心情已平复,但却又出现另一种看法的矛盾心理,所以才又来这儿,想找回些什么。
就和我一样。
“对了!”她突如其来大喊,或许是因为我心不在焉,“你知道为什么King都固定坐在这个座位吗?”
我摇摇头。
“因为他喜欢迟到,上课的时候就从后门偷溜进来比较方便。”
看着苏努力要我开心的样子,我勉强勾起嘴角笑说,“还是会被老师抓到啊。”
“对啊,”苏也笑了,“不过如果上到老芋仔的课,他就可以耍赖说他老早就在教室里了。”
“呵,他真贼。”苏笑着点头,我却在想起阿硕的那一瞬,笑容又失掉了。
“啊,还有!”苏示意我起身,她把椅子拉开,蹲下来在墙壁上不知找着什么:“啊!有了!”她将我拉到她面前,双手压在我肩膀上要我蹲下。“看这里。”
那是有人用笔写上字的一处,有些模糊不清,可能是因为写上的人本就只是随意涂写,并没有意思要它流传千古,于是字迹潦草,下笔轻浅。
但幸运的是,我还看得清楚。
好像是因为,老天爷不允许我错过它,就算此时看见了会伤心流泪,还是不许我错过它。
“这是我发现的喔。”苏笑着说,“送给你,你愿不愿意收下?”
我点着头,却不能回头。
我不敢回头。
因为害怕被苏看见脸上的两行眼泪,负了她的心意。
这是一个答案。
在夏至不久时,他阻止我成为一只鸟儿自由飞向天际。
“我爱小莫”有这个原因就足够了。
就算我每每知道他如此爱我的时候,总不在我身边。
“小莫,不要伤心了好吗?”苏按住我的肩。
“我知道……”我盯着那四字看着,移不开眼,“是因为我们缘分太少的关系……太少了,所以……”
我默默地转身,抱住苏的双脚,又再哭泣。
“小莫……”
“求你不要安慰我,也不要叫我别哭……”我请求着。
哭完了,我就不伤心了,再也不哭了。
虽然我明白这是办不到的事,往后只要想起阿硕,我一定会再悲伤,但这么地答应自己。
苏蹬下来抱住我,声音带着鼻酸,“不可以,我数到三,就不能再哭罗。”于是她开始数着,“一……”
苏数得很慢,“二……”
就算她数得缓慢,但我的泪水仍流着。
苏并没有数到三,因为她也哭了。
“这不是你的错,小莫……”她不停地说着。
就这样,我们哭着,像孩子似的,只是当双眼红肿且疼痛,我们仍是不懂得要歇息。因为止不住伤心……
听说,人的生死是早就注定好的,想躲都躲不过……我只能以此来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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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那么慢啊?”小蛙看看手表,忍不住抱怨。
“我们不认识这里的路啊。”苏说着,“只有你一个人啊?”
“小树说太热了,要先过去。”小蛙看了看苏身后的我,“这是……”
“小莫,我吗叽。”苏再补充,“也是King的女朋友。”
我没有阻止苏这样说,这几天我一点说话的都没有,除非是上课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况且,我也不想阻止苏这么说。
我是阿硕的女朋友,这句话让我感到自己曾经在他的生命中占有很大的地位。
“你好。”小蛙笑着朝我点点头,我也回以一笑。
总觉得整个人失去了力量,却还要硬撑着过日子。
“那,走吧。”小蛙说着。
原本今天我并苯打算来参加阿硕的丧礼,因为我害怕会哭,也害怕见到……长得和阿硕一模一样的阿凉。
“今天天气很好。”路上,苏和小蛙闲聊着。
“是啊,热死人了。”小蛙。
“会到几点啊?”
“不知道。”小蛙耸耸肩,“你们太慢了,小树刚打手机给我,说已经开始了。”
苏皱皱眉。“都是你们没说好时间。”
“哪没有!”小蛙反驳道。
“我们不认识路嗳,你们有没有把迷路的这段时间加进去啊?”
“……谁知道。”小蛙没好气地说。
“今天你们班很多人来吗?”小蛙也是三班的。
“不多。”小蛙说着,“我和小树、珥月、阿尧,还有其他几个你比较不认识的。”
“王若尧?”苏说,“他不是说不想来吗?”
“大概是想通了吧。”小蛙说,“他跟King都已经那么多年的死党了……可能怕自己会情绪失控吧。”
苏点点头。
“小莫,”小蛙忽然看着我,“你怎么都不说话啊?”
被这么问着,我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
“呵……”苏干笑着,“小莫现在很难过,不要逼她。”
小蛙点点头。
我们走了一段路,看见站在树荫下的两个女孩向我们招着手。
应该是小蛙口中的小树和珥月吧。
小树的脸被晒得红,不停拿着摺成四方形的纸扬着风。
“开始了吗?”苏问。
“早开始了。”小树说着。
或许是没见过我,她们俩人的视线又停留在我身上。
“小莫。”小蛙向他们介绍我,我向她们微笑点头。
“哦!”小树像想起什么似的,甜甜地朝我一笑,“我知道你。”
“进去吧。”一直没开口的珥月说。
大伙儿点点头。
苏没有牵着我的手,我的脚是一步也前进不了。
不敢踏过那个界线,总觉得那是我无法承受的另一个世界。
苏见我没有跟上,回头看看我。“走罗,小莫。”
我看着她,用很悲伤的眼神。
然后点头,跟了上去。
小蛙和苏看见阿凉,先是吓了一跳,楞在原地。
“他是King的双胞胎弟弟。”珥月解说着。
“怎么那么像?”小蛙还是一脸不可置信。
小树听了,装出一副无奈表情,打了小蛙一下,“都跟你说了是双胞胎,当然像!”
阿凉朝她们微微一笑,似乎没发现站在最后头的我。
“喂,过来!”一个男孩子从另一边走来,把她们一个个都叫去帮忙,大家才散了。
终于,阿凉看见站在后面的我。
他盯着我,并没有朝我走过来,我也没有走过去。
因为是我害死阿硕的,我没有勇气走过去。
看着阿凉开合的嘴形,我知道他是在唤我。
“对不起。”我月兑口而出。“对不起……”
阿凉走向我,对我摇摇头,好似在说,不是我的错。
“阿硕是为了我……”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坚决把错误全揽在自己身上,阿凉阻止我再说下去。
因为没有纸笔,我俩很难沟通。
他抬起我的手,食指触碰着我的手心写下:“过去了。”
我看懂了,抬头看着他,他的眼里尽是哀伤,却仍对我微微笑着。
“对我,永远都没法当作已经过去了……”我说,“就像我爱他,这样子没有结果的爱着,无法抹去的遗憾。”
“你会很痛苦的。”阿凉再写着。
我苦笑。“我已经痛苦好久了。”
“这样……”他写着,“我也会跟着痛苦。”
“……”我看着阿凉,他眼中的情绪又是我不懂得的。
“我要到加拿大去了。”
“加……加拿大?”
“移民。”他继续写着,“怕不回来了,见不到你了。”
“……”我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好似方才阿凉画下的笔划仍残留着影像在上头。
我没有哭,也没有不快乐。
“我不像阿硕,会逗你开心。”我低头不语。
“我唯一像阿硕的,就是希望你开心。”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笑容,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般耀眼。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替我挡住了阳光,而阳光有时候硬要从中钻出,使得我看不清楚他的脸,看不清他的……
“我会的。”我努力地要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并不好看,我后悔站在向阳处,阿凉看着我的苦笑,不禁摇摇头。
他要我伸出手,放了一块漂亮的石头在我手上,我握紧它,他用双手包住我握拳的手,慢慢靠近唇边一吻。“
是祝福吗?我不太明白,却也没开口问。
太难启齿。
等到阿硕的告别式结束,除了男孩子,小蛙、小树、珥月,脸上都带着泪。珥月是哭得最少的人,她是个很坚强的人,我想。听说小树是阿硕的干妹,哭得最凶的也是她。苏早就跑不见人影了,到仪式结束才又跑回来,大家都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就凭她红通通的鼻子。
我没有哭,一滴也没有。
我知道自己的心就是迷了路,哭也没有用,毕竟我也已哭过了,事实上没有人能帮助我,我只能凭自己的力量走出去……纵使我一点忘记阿硕的意愿都没有。
我只是感到难过,一滴泪再也流不下来。
我没有和阿凉道再见便离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会再见,也不愿抓住-点可能性。
我清楚世事变迁是很快速的,只是没料到竟是这么快。
“去哪里?”小蛙脸上泪痕已经干了,手一边拍着小树的背安慰她,一边问着。
“回家吧。”珥月说着。
“喂,难得出来聚聚,别这么扫兴好不好。”
“扫什么兴阿!”珥月说着,“期末考就要到了。”
“你不念都很高分,不要浪费时间了!”
听见小蛙的话,珥月没好气地翻翻白眼,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去……去…”小树吸吸鼻子,“我们找间店坐坐好了,腿好酸。”
“好!”小蛙赞成,其他人也不容拒绝。
我们走到大马路上招了部计程车,花了快要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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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偏僻,计程车也少。”为了避免小蛙又抱怨,珥月抢先一步说道。
小蛙撇撇嘴,靠着椅背上歇歇。
“小莫,你身体不舒服吗?”珥月问着。
我摇头。
“今天除了看见你和阿凉说话,就没再见过你说一句话了。”
她说着。
“……”我半阖眼帘,不愿解释。
珥月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了些别的,“我记得你成绩不错耶,好像在公布栏上全校前十名看见你的名字。”
“是全校前五!”小树突然插话。
“你看那么仔细啁?”珥月接道。
“那当然。”小树为此得意着,我雷出浅浅的笑容。
“笑了笑了!”
“干嘛大惊小怪……”苏笑道。
“没看过嘛!”小树说着。
到了“三皇三家”,每个人点完了饮料,便坐在位置上,谁也没有开口,突如其来的沉默,大家都不习惯,直到上完了饮料,还是没见个人说话……
珥月率先打破沉默:“大家都应该会考大学吧?”
珥月先是看着我,我点了头,再用眼神询问苏,苏也是。
小蛙说,“考得上当然会去念。”
“你一定考得上的啦!”珥月说,“你只要把玩乐的时间拨点来念书就行了。”
小蛙贼贼地笑了笑,“你终于了解我也是个聪明人了吧!”
“只要用功读书大家都是聪明人。”珥月硬是不肯承认。
“如果……”小树说,“如果King还在,他想上什么学校都行……”
因为小树的话,大伙儿又陷人沉默之中。
小蛙槌着小树的头,“好不容易炒热气氛,你这人还真是爱搞冷场。”
“我说的是事实。”小树说,“King那么厉害……”
“但是他已经不在了。”我说,“已经不在的人,什么事都不可能办到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就是不由得月兑口而出。
“小莫……”苏握住我的手。
“不要一直想着阿硕,阿硕已经不在了,他自己一定也不希望惹得你这么难过。”我拍拍小树的脸颊。
小树点点头,低头默默地喝着杯中的饮料。
“呃……”小蛙拉了好长的音,不停思考着该说什么话,“珥月,换你说话!”她用手肘撞了撞珥月。
“说……说什么?”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小蛙。
“不知道,反正就是换你说话!”小蛙说。
苏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
珥月一脸没好气地对我们说,“你们知道小蛙为什么叫小蛙吗?”
我们摇摇头。
“因为她这个人说话很吵,像青蛙,呱呱呱呱呱的!”
“才不是!”小蛙气得大叫。
“嘘——”小树抬起头来,对着小蛙说,“不要在公共场合让我丢脸……”
小蛙涨红了脸,誓言要扳回一城,“你们知道为什么珥月要叫珥月吗?”
我和苏不明白地对看着。
“因为……”小蛙似乎也找不着什么好理由,“因为她的名字就叫珥月啦!”
珥月在一旁笑到岔气,我也忍不住笑了。
“你们知道小树为什么要叫小树吗?”珥月安抚了自己的情绪不再狂笑,再次问着,“因为她要配合小蛙,那么她们两人合起来就是树蛙了!”说完继续狂笑着。
“珥月!”这会儿,换小树生气了。
这时,珥月的手机响起,“等等。”她笑着制止了小树要扑上前的动作,接起手机。
“她一向这么讨人厌。”趁着空档,小蛙对我们说着,“仗着自己脑袋比我们聪明,就爱欺负我们。”
小树一脸委屈。“就是啊。”
“你们两个不会联手吗?”苏笑问。
“不行,”小蛙说,“她这人可贼了,我们联手这打算都还没想到时,她就先打主意要分化我们了。”
小树在一边点头如捣蒜着。
“是你们太笨了。”珥月讲完电话,听见小蛙的说话,双手模上俩人的头笑着说。
“你看,又来了。”小蛙指着珥月,一脸不好。
“谁打电话给你?”小树问。
“尧子。‘’”阿尧最讨厌人家喊他尧子了,你待会儿别对他这么喊啊,我可不想看见自己的两个好朋友互相残杀……“小树提醒着。
“好啦。”珥月说。
“为什么不能叫尧子?”苏问。
“怕别人不知道,以为我们是在喊娼寮的那个窑子啊。”小树提起手在空中写了个“窑”字。
“哦。”苏笑着,觉得很有意思。
“怎么,他要过来吗?”小蛙问着珥月。
“嗯,他刚好像到阿凉家坐了会儿。”珥月避讳着,不提起阿硕。
“话说回来……”小蛙说着,“King也真是不够意思,三年同学了,也不告诉我们他有个弟弟。”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吧。”珥月说着。
“他不就告诉了小莫吗?”小蛙说。
大家的视线一下都集中到我身上。
“不是……”我缓慢地开口说道:“我是在运动会那天无意中遇见的。”
“啊……”苏张大了嘴,指着我,“就是你告诉我的那次?”
我点点头。
“嗳,这么说来,运动会那天尧子好像也有说过……”
“珥月!”小树不悦地喊着她。
“好好好,阿尧,这样行了吧。”小树点头笑着,“阿尧有说过他放学时,看见King还在教室,他和他打招呼,King理都不理他……那么说那个人有可能是阿凉罗?”
大家像在看推理小说似的讨论着,我只是神情呆滞地看着她们,一点都提不起劲儿加入话题。我不想再聊这个了,我想对她们说。
但是又想到,我并没有资格禁止她们谈论这个话题。
我觉得很难过,只要听见有关阿硕的任何事。
就算听了能让我多了解他一点,我也不想知道,因为他已经不在了,我也不会快乐。
直到王若尧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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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在王若尧的心中,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看我的眼神,写着浓浓厌恶,好似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是,我的确是做过,那么他会讨厌我,也不令人意外了。
小蛙不是说过,他和阿硕是多年的死党了,会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我一点也不觉得他这么做是不对的,因为是应该的……
“你干么这样一直瞪着人家啊?”小蛙发现了,问道。
“我高兴。”
他偏头不再看着我,珥月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尧子,你很幼稚唉。”
“不要叫我尧子!”他转头大吼。
“嘘——”小树对他讲道:“你和小蛙都一个样,不要在公共场合让我丢脸好不好?”
他不甚高兴地闭上嘴。
“不好意思。”我起身,“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小莫……”小树一脸依依不舍的拉住我衣服下摆。
“我也该走了。”珥月说。
“干嘛啊?”小蛙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王若尧的。
“我该回去念书了,期末考要到了。”珥月解释着,“小莫,你坐几号公车?”
“……十八。”
“一样,我们一起走吧。”
小树也想跟上来,不过被小蛙抓住了。“树蛙树蛙,只剩小蛙一个不成形,你给我留下。”
小蛙说着。
“今天真热。”要走到公车站还有颇长的一段距离,太阳大,我们俩汗也流得快。
“小莫,”珥月说,“真是抱歉,尧子那个人就是这样。”
“没关系。”
“他就是这样没大脑,爱意气用事,什么事都只会看表面…
…我会帮你好好教训他的。“
“不用了……不需要。”我说,“我很自责,你们却不责怪我,我更痛苦。现在,终于有个人因此讨厌我了,我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甚至好过多了……我愈是自责,就愈想要有个人责备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懂自己的心会舒服些……你懂吗?”
“……我不懂。”珥月摇摇头。
到了公车站,恰巧十八号公车进站,我和珥月赶紧跑了过去。上了车,珥月才继续说道:“我们不责怪你,是因为我们真的不认为是你的错。King加骑车很规矩,速度不快,虽然爱蛇行,不过也只在没什么车的地方才会这么做,更不会闯红灯了!你的事只是个起因,错的是那个开车的肇事者……我知道你难过,也明白为什么你会这样,你只是想要自己心里好过些,但是……担心你的人很多,你不该这样子的。”
看着珥月紧皱着眉,我不知该回答些什么才是正确的。
“就套句你拿来教训小树的话吧,”她说:“阿硕已经不在了,他一定不希望因为自己惹得你这么自责。”
听着,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忍着,我说过不会再哭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因为我说了这些话而原谅自己,只是我希望……”
“我可以原谅自己。”我说。“我有一个姐姐……我十五岁的时候,她就自杀了。其实她可以得救的,只要我冲出门告诉我爸妈这件事,她是可以不用死的……可是我感觉到她的痛苦,不然不会这么做。她在我身边死去,那时,我真的很害怕……”珥月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试图安抚我激动的心绪。
“我睡着了,当作那是一场梦。醒来后,却变得跟姐姐一样痛苦……或许更甚于她的,但是我没有逃避,像是一种责任般。”
“小莫……”
“我不会逃避属于自己的责任,也不害怕伤害自己,但就是……不想也不能伤害别人。‘’我拉下珥月放在我肩上的手,紧握。
“或许,我只是在等待一个人告诉我,我不需负这个责任,还有原因……只是这样罢了。”
珥月笑了笑。
也或许,我只是需要对自己编一个谎话,自欺欺人地瞒过自己……然而这句话我没有对珥月说。
倘若告诉别人,它便不是个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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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珥月早一站下车,回到家,走进厨房看着母亲的背影,不知不觉中,我长大了,而她也渐渐地衰老了。
“妈。”
我喊了她一声,待她回过头,我给她一个拥抱。
“什么事那么高兴啊?”
她笑了,因为看见我笑了。
我感觉好像已有一世纪没有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似,所以此刻笑着。
“没什么。”我说:“只是突然觉得我们家变小了。”感觉我与她之间的距离,只剩拥抱时的些许空隙,是如此贴近。
“什么?”她不解地问着,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摇摇头,“我上去念书罗。”
她拍拍我的手臂,示意我去吧,我这才离开她的怀抱中。
我觉得我现在很幸福。
幸福有很多种,从前我却只感觉到那些浓烈的幸福,而忽略了亲情间的……
我虽然不了解自己单只是听了珥月的开导便痊愈,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这次抓住了,上天不会再狠心地要收回我的一切。
我会好好把握住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