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 第二章
反正都已经迟到了,打卡的事就先放到一边吧!
在厕所安慰过我的小兄弟才走进办公室上班,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总觉得每一个人投过来的目光都很诡异……是我心虚的缘故吧!
抵达办公室的时间,是九点二十分。
扣掉在厕所安慰小兄弟的十分钟,被困在电梯里的时间竟然只有短短十五分。仿佛历经一世纪的痛苦指数,实际上却只占用了我生命中的十五分钟,我的悲惨经验似乎有被强迫缩水的嫌疑。
不管如何,先打起精神来才是最重要的。
「又迟到了?」正在为观景盆栽浇水的松本奈美笑着对我打招呼。
松本奈美──去年和我同期进入三井银行的同事。
留着一头及肩的黑色长发,是个笑容甜美、温柔大方的小美人,是许多单身男士心目中的理想对象,也是已婚男人觊觎的外遇目标。只可惜胸部大了一点,不过,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啦。
我点点头,尴尬的苦笑着。
「芹生,你过来一下。」
站在会议室门口对我招手的,是业务课的横山课长。
外表慈祥和蔼,私底下的性格也是位好好先生,对待部属照顾有加更是有口皆碑。要不然,我也不会答应在每个星期天早上,牺牲睡眠陪他和客户应酬去打高尔夫。
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今天将会有一个新人分配到我们业务课,成为我的后辈。当了两年的菜鸟,终于要成为「前辈」的我,竟然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还选在今天迟到,真是太不应该了。
我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一面整理衣服,一面快步走进会议室。
「早啊,芹生。听说你今天又迟到了?」
听到这种爱挖苦人的语调,就知道加藤经理也到了。
我并不讨厌加藤经理,只是我的个性比较不善于应付这种精明能干的老狐狸。他所说的话永远不是只有字面上的意思,你得多花点心思去揣测他想要表达的真正涵义。
明明是变相挖苦的行径,他却说这是用来培养观察力与加强善解人意的训练,我真是服了他了。
「因为电梯故障被困住了,今后我会注意不再犯的。」自知理亏的我只能反省认错,态度恭敬的鞠躬表示道歉。
「电梯故障?我怎么没听说?」加藤经理语带怀疑的喃喃自语。
「经理,人来了!」
门口传来横山课长的声音,打断了我来不及开口的解释。
横山课长说的「人」,想必就是我期盼已久的徒弟。足足等了一年多,总算等到了。我用充满热情的眼神注视着即将出现在门口,在未来的日子里将和我一起同甘共苦、一起奋斗的有为青年。
可是当人影出现的那一那,我的眼睛差点没跳出来、血管没爆裂、心脏没停止跳动,连我都不知道该说是幸或是不幸。
因为,站在会议室门口对着我微笑的大个子,正是在电梯里对我进行性骚扰的厚脸皮、狂、死变态。
「这世界真的很小,你就是今天早上在电梯……」
从他口中听见电梯两个字,我差点紧张到灵魂出窍、冷汗直流。他该不会想要把那件糗事当着我的主管面前拿出来炫耀吧?
我想冲上前去摀住他的嘴,两只脚却动也不动地不听使唤。
「你们见过啦?」横山课长看着我问。
我像个木偶一样,全身僵硬的点点头。
我的窘态似乎总是能够给那高个子带来无限的快乐,他脸上又露出在电梯里那种被取悦的笑容。
死变态,你笑够了没?见他那开心的模样,我真想连同早上的份,好好赏他几个耳光!
「说来很巧,我们今天早上一起被困在电梯里,大概有十几分钟吧。我没想到你就是我的前辈,要不然我一定把握机会好好跟你聊一聊的。我是御堂馨,从今天起要在这里学习,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请前辈多多指导。」
他露出赏心悦目的灿烂微笑,自然地将右手伸到我面前,摆明想要跟我握手。坦白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对我做出那种下流事,我可能会承认他的笑容很迷人。
可是一想到那只指甲修剪得相当干净整齐,手指也十分修长的手,就是今天早上在电梯里无耻地侵犯我可爱臀部的凶手,我恨不得把他的手甩开,然后将他推倒在地上,狠狠踹他直到他求饶道歉为止。
原本想要对他视若无睹,可是这么做只会更凸显我的幼稚。我不想被他看穿我的不成熟,不得已只好勉强挤出僵硬的笑脸,不情愿的伸出手握住他,礼貌性地表示响应。
「我是芹生和也,请多指教。」
厚脸皮的死变态,看我怎么整你。对自己的握力颇有信心的我,故意加重手劲想要来个下马威,顺便替早上的事出一口窝囊气。
很痛耶……他妈的!没想到这家伙不是只有个子高而已,握力竟然也挺有两下子的。我的手被反握得发疼,不由得皱起眉头瞪他一眼。
真是个厚脸皮的死变态,不但无视于我愤怒到快喷火的眼神,反而笑得比刚才更开心。
死变态!光会笑,还不快把手放开!
顾虑到两位长官在现场,我只能在心里咒骂,表面上还是只能拚命装笑脸,真是悲哀。
「原来你也被困在电梯里啊?那芹生和也讲的话是真的罗。」加藤经理回想起稍早的对话,对着我点点头,好象现在才相信我讲的话似的。
有没有搞错啊?我在你底下做事两年了耶!我说的话竟然比不过一个初来的菜鸟值得你信任。真搞不懂到底是我该反省,还是你这只老狐狸哪里有问题啊?
「来来来,坐着聊,别站那里。」横山课长亲切地招呼大家就座。
特地补过妆的松本奈美正好端了冰麦茶进来。
从她讲话的声音、眼神,我知道她对御堂馨应该相当有好感。我不禁坏心眼的想,如果她知道这只衣冠禽兽在电梯里对我所做的变态行为,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虽然觉得有趣,不过话说回来,要我把那么丢脸的事情讲出来,我可是一点勇气也没有。
和他面对面坐着,我尽量克制着不要看他,但是他灼热的视线在我身上不停地打转,故意让我全身不舒服,教我不得不趁着两老喝茶、接电话的空档,恶狠狠的回瞪他。
但是每瞪他一次,他就开心的对我笑。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似乎已经把捉弄我当成一种游戏。希望这只是我个人的错觉才好。
「芹生,从今以后你就是前辈了,得更加把劲才行喔。」横山课长说。
我朝着横山课长谦虚的点点头,心里却对着那个一直色眯眯盯着我看的死变态扮鬼脸、比中指。
「芹生啊,御堂馨他可是留美的高材生喔!才花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拿到博士学位。他虽然比你晚踏入社会,但是论年纪、学历,人家可都是比你优秀呢!上头把这么有潜力才气的新人交给你指导,这表示对你的评价很不错,你可别让他们失望喔。」
加藤经理这只笑面虎,嘴巴上客客气气的,可他那双加起来都没有我一只眼睛大的单眼皮势利眼,却郑重的警告我不准搞砸。这点简单的讯息,就算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还是接收得到的。
不用想都知道,我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唉……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
从早上在会议室的过程中,我知道御堂馨比上回那个只来三天就走人的小子象样多了。
在两位主管面前,他的态度一点也不像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社会新鲜人,言谈举止间流露出一股成熟稳重的气质,仿佛他才是那个会议室里位阶最高的人。
令人惊讶的是,两位主管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横山课长对待任何人一向都亲切有礼没有主管架子,所以不太明显。但是对下属总是颇指气使的加藤经理,在他面前也都谦逊得像条哈巴狗,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是因为他的气质非凡?还是他真的有什么背景吗?
管他的!就算他有背景那也跟我没有关系,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一只新来的菜鸟。如果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想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话,那他就错了。
虽然不值得骄傲,但我可是很会记仇的。早上在电梯里的旧帐,我一定会找机会讨回来的!
可是,一想到这个拥有博士学位的家伙,恐怕不出两年就可以爬到我的头上,甚至极有可能成为我的顶头上司,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顶着留美博士的高学历、身高比我高了将近十公分,阳光般爽朗的笑容、神态自若的从容气质,都是我所没有的优点。
不用照镜子,光是想象我站在他身边的模样,就觉得悲从中来。因为,我肯定比他还像菜鸟。
当我们离开会议室时,看着他的背影我才赫然发现,他连腰的位置也比我高了十公分左右,因此两条腿显得格外修长不说,他的体态还相当均匀。肩膀是肩膀、腰是腰、臀部的曲线也丝毫不逊于我最自豪的部位,连我这个男人看了都忍不住嫉妒起来,不得不埋怨造物都的不公平,为什么把好东西全给了他。
摆在眼前的尽是数不清的优点,不想承认也不行。他实在是令人讨厌!好一个才貌双全的男人。
如果,他不在电梯里对我做那种下流事,我应该会很喜欢他的。
啊……想这么多也不能改变事实,还是打起精神好好工作吧。
离开会议室,我带着御堂馨一边参观公司各部门,一边将他介绍给业务相关的几位重要人物。
和我的预期一样,他非常受欢迎,尤其是女同事。
走到哪里,都被女同事当成偶像一样拥戴着。让曾经被同一批女人簇拥的我,有一种被打入冷宫的凄凉涌上心头。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可是真的发生在眼前,还是难免会受到创伤。不得不感叹,女人心变得比天气还快。
带着菜鸟拜会结束,我驾着公务车开始今天预定的行程。
拜访商店街,和旧客户联络感情,和潜在客户建立良好关系,是我每天工作的重点。
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每天必须接触各行各业的人让我吃尽了苦头,光是准备和他们聊天的话题就伤透了脑筋,更别提最后还得挖空心思把话题转到存款、投资的最终目的上。
坦白说,我非常唾弃这种虚情假意、只为了掏出人家口袋里的钱来争取业绩的卑劣手段,还曾经因此想要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机会。幸好横山课长替我做了一番心理辅导,我才渐渐找到适合自己的做事方法,重新建立起信心,继续在这个岗位上努力耕耘。
经过几个月的苦思后,我开始把商店街的每一个人都当成我的邻居、朋友,用真心去认识他们、了解他们。虽然这要花我许多的时间去建立彼此间的依赖关系,而且对我的业绩也没有实质的帮助。可是我逐渐在工作中找到乐趣,这种精神上的意外收获是我先前从未想过的。
在我们陆陆续续拜访完六位客户后已经是晚上七点了,终于到了今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工作──那就是签约。
签约的对象是银座一家地下舞厅的老板,这个客户可是我和横山课长一同努力了三个月,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合约。
横山课长因为家中临时有事不能陪同来完成签约,迫于无奈,我只好让这只菜鸟一起前往。嘴巴上说是让他见习,其实说穿了,是我不敢一个人踏进这种风月场所。
另一个原因,当然是不想让新人比我早下班回家休息。
我这样做,会不会太坏了一点?
虽然和横山课长来这舞厅已不下十次,但是对于五彩的灯光、嘈杂的音响,以及穿梭在眼前浓妆艳抹、全身上下散发着刺鼻香水味的妙龄女子,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适应。
**半露的女子并不会让我脸红心跳,更不会有眼睛吃冰淇淋那种「赚到了」的喜悦。即使她们柔软的上围不断地在我手臂上磨蹭,想要进一步诱惑,我依然可以像个木头人一样不为所动。
前后交往过两任女友,都是先被告白然后被甩,问题都是出在我身上,因为我总是不太热中亲密关系的缘故。
说恶心就太对不起我的女朋友了,可是坦白讲,在肢体接触的过程中,我是真的无法体会到男性友人所说的快感与兴奋。交往的对象明明许多男人心目中的漂亮宝贝,偏偏送到我这个不懂得珍惜的笨蛋手上,真是令人大叹暴殄天物。
漂亮的女人,就像一幅美丽的画,我喜欢女人,不过仅限于欣赏。
不知道是不是被爷爷带大的关系,我成长的环境里没有异性这种生物。就读的男校里就连女老师也没有,直到念大学才算真正开始接触到女性这种生物。
不懂得和女人相处,是我的一大弱点。
和我和笨拙比起来,那只菜鸟却显得如鱼得水。真是气人!
***
贵宾室里等着我们的,是在银座拥有三家酒店的野村先生。
体态丰满的野村先生,在他十只短短的指头上戴满金光闪闪的珠宝钻戒。一串又一串的纯金项链,将他原本就快要看不见的脖子完全覆盖住。
野村先生用已经破嗓的沙哑声音迎接我们的到来,当他发现横山课长的缺席后,原本热切的笑脸立刻沉了下来。
「怎么?你们横山课长该不会是以为钓到我这条大鱼,所以回家高枕无忧了吧?」
将浓浓的雪茄烟朝我面前喷了过来,表示严重的抗议。野村先生显然对我这个带着菜鸟来签约的小职员感到不满。
「绝对不是这样的,请野村先生不要误会。横山课长非常重视这一次的签约,如果不是怕耽误到您的权益,他一定会亲自来完成签约的手续,请您务必要谅解。」
煮熟的鸭子突然振翅欲飞。再怎么说,这都是横山课长和我花了三个月努力的结果。倘若是因为我的不够分量而导致签约失败,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我赶紧将双手扶在桌子上,把冒出冷汗的额头毫不犹豫地磕了下去。除了这招,我一时也想不出其它方法来表达我的诚意了。当我想起身边还有一只菜鸟,正准备伸手把他的头一起压在桌上时,没想到他早已经和我摆出相同的姿势,将他的额头紧紧的贴在桌面。
令我感到震惊的不是他快速的反应,而是像他这样一个留美归国、拥有双博士学位,加上他的穿著打扮以及举止谈吐看来,都像是出自豪门的人,竟然能够如此轻易的低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换作是我,应该做不到吧。更何况,对像还是个经营八大行业、脑满肠肥的大老粗。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有多少。去,叫她们把酒端进来!」野村先生挥动夹着雪茄的手指,命令依偎在身旁的女子。
不到一分钟,穿著制服的服务生便送进一打我叫不出名字的高级洋酒进来。
「小子,诚意这种东西,光靠嘴巴说谁都会。我是卖酒起家的人,用酒来度量我最清楚了。我店里的酒要喝多少有多少,就怕你的诚意不够,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野村先生用他肥肥短短的手,拿起一瓶酒放到我的面前,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脸。
在过去几次的拜访中,他早就知道我是个不胜酒力的人,今天出了这道难题给我,无非是要我知难而退。
如果我就这样放弃了,肯定对横山课长无法交代,而且身边这只菜鸟想必也会觉得我是个很逊的前辈吧?
面对眼前酒精浓度远远超过百分之三十的高级洋酒,我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
最高纪录只有三瓶啤酒的我,如果侥幸喝完一瓶洋酒还没死的话,就能够刷新纪录,也未尝不是一件值得挑战的项目。
喝吧!反正醉倒了有菜鸟可以送我回公司。合约没签成,我可没脸空着手去见横山课长。
没有加冰块,我在宽口的玻璃杯里注入琥珀色的酒液,经过一次深呼吸之后,一口气喝了下去。又苦、又辣的液体,仿佛强酸一样侵蚀着我的喉咙,然后进入食道。
我实在不懂,这种东西到底哪里好喝?值得许多男人花大钱买它来伤身体。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任务是不管它有多难喝,都得将它喝下去,直到我倒下为止。
不习惯的刺鼻味呛得我头痛发昏,好不容易吞下杯中所有的液体,我却拚命咳了起来。
我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还要讨厌这种刺激性强的东西,尽管努力的想要把它灌进肚子里,我的胃却很坚持的抗拒着,一次又一次地企图要把喝进去的酒全都吐出来。为了在意志和身体的冲突间取得平衡,我捂着嘴、拍着胸口,努力安抚着闹脾气的胃。
开什么玩笑?我才喝了半瓶,如果现在就投降的话,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弯着身子咳嗽的我,突然间感觉到背后有一股温暖,我抬起头正好看见菜鸟递过来的手帕。
「不要勉强,剩下的交给我。」
这只叫做御堂馨的菜鸟用十足男人味的沉稳口气对我说。他澄澈的眼眸中透露出担心与不舍的情绪,令我为之感动。
我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他和在电梯里袭击我的会是同一个人。
应该是开始醉了,我竟然觉得这只菜鸟给我很可靠的安全感。
他的大手不停在我背上轻抚,温暖的气流从他的掌心传送过来,顺着血液的流动迅速在全身扩散开来。
「没关系,我还撑得住。」
勉强挤出一个应该称之为笑容的表情,我拿起已经重新斟满酒的玻璃杯继续为我的诚意奋战。
从这一刻起,御堂馨的手一直在我背上没有离开过。虽然我没有看他,但是我知道他的视线也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将我从孤单奋战的寂寞里救了出来,斗志也大大燃烧。
当眼前的野村先生越来越模糊,他豪迈的笑声也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我很清楚自己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我硬着头皮不停将那有如消毒药水的名酒喝进肚子里,凭的是我所剩无几的意志与御堂馨的支持。
努力到最后一刻,我用自己也听不清楚的声音对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御堂馨说了一句话之后就倒在他的臂弯里,连自己坐直的力量都失去了。
尽管我已经醉得意识模糊,但是残存的记忆里,感觉到御堂馨小心翼翼地将我扶靠在沙发上,还拿了一个柔软的椅垫枕在我的头下,当我后来睁开仿佛加了铅锤的眼皮时,总可以看见他正在喝酒的画面。
有几次?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每次睁开眼睛,桌面上的空酒瓶就又增加了几个。
那些放在桌上,无法立刻用眼睛分辨数量的酒瓶,该不会是御堂馨喝掉的吧?
他看起来不像是个酒量很好的人,可是……桌上的空瓶子远远超过我喝掉的数量……算了,我是个喝醉酒的人……一定是我眼花、看错了……
一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