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花娘 第六章
赶在日落之前，慕绍颀和花艳伶相偕回到慕府，前脚刚踏进大厅，却感受到不同的紧绷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慕浩雄坐在主位上瞪视着甫进门的两人，身旁则是伴着一脸鄙夷的慕兰，不屑的目光直朝着花艳伶而来。
慕绍颀挽着花艳伶视而不见的笔直走过，在走了一半却被严厉的唤住脚步。
“站住！”
转身看句慕浩雄，慕绍预冷淡的道：“有事吗？”
虽明白他的意思，慕绍颀却不想搭理，握着花艳伶的大掌更加紧了一些。
“你还敢问，你……你三番两次与我作对，这就罢了，现在你却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我不能不管！”语毕，慕浩雄还气愤的拍击了下桌案。
“是呀，我看咱们家，都快成笑柄了。”慕兰顺着他的话在一旁帮腔，话语间还不住掩嘴偷笑，看好戏的意味浓重。
慕绍颀不屑的睨了慕兰一眼，完全不把她放在眼中。
“容我插个话。”一直默不作声的花艳伶突地开了口，坦然的目光瞪视着慕浩雄。
“这里没花娘说话的份，你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就可以撒野了，真是不知羞耻的狐狸精！”慕兰粗鄙的叫骂，张牙舞爪的像是要把她生香活剥。
“让她说，我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慕浩雄伸手制止慕兰，直勾勾的望着花艳伶，眼眸里充满不屑的意味。
厅里头每个人都等着看好戏，一双双嘲讽的眸子全盯着花艳伶瞧。
“我是想问问，这儿的规矩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蹙起柳眉，花艳伶环视四周，假意疑惑的来回瞅着每个人。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当初慕老爷您能说要纳我为妾，现在却不许您的慕少爷与我共结连理，这算哪门子的规矩？”
此话一出，众人皆不着痕迹的暗笑，最没面子的莫数慕兰，自己丈夫的风流账被当场揭开，让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撕烂你的嘴。”慕兰掩饰着难堪，气急败坏的叫骂着，却只让立场更加可笑。
“算你有理，不过你也只能做上小妾的位子，想要当家，我是万万不承认。”姜毕竟是老的辣，被人揭了疮疤，慕浩雄依旧是不急不徐的说道，嘴角有着诡异的笑。
“这我自有定夺，不劳爹费心。”淡淡的道，慕绍颀对这场批斗大会已然疲于应付。
“你……就算你再不敬我，我还是你爹，这是事实，你无法违逆我的！”慕浩雄捂着胸口，僵硬的手指朝着他比划。
“老爷，你顺顺气。”替慕浩雄拍抚了下背部，慕兰转头对着冷眼旁观的他遗：“你宁愿要气死你爹也要让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进门?!”
“不甘你的事。”说完，慕绍颀即头也不回的拂袖离去。
“你别走——”千呼万唤也叫不回消失的背影，她只能暗自咬牙斜视着独留的花艳伶。
“还不跟着走，留在这里惹人生气？”
慕浩雄睨了气焰高涨的慕兰一眼，眼眸里掺满复杂的情绪。
“我不会低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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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对的吗？”轻梳着发丝，花艳伶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着身芳的月牙。
昨日的种种，像一出闹剧般上演，至今依然回荡在脑海中，经过一整夜的思考，忽觉她好像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些……
“事情没有绝对的对错，通常人们觉得错的不一定是错的，对的……也不一定是对的。”月牙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忙着手中的事情。
“是吗……我帮你洗衣服好不好？”看着月牙用力搓洗着衣服，她也用手撩着水玩。
“不用了。”月牙淡然的拒绝。
看着月牙，花艳伶有感而发的道：“你……跟一般的丫头不一样，很有自己的主见。”
停下手边的动作，月牙瞅着她，“这算是恭维吗？”
“你觉得是就是了。”
闻言，月牙微笑一下，继续冲洗着衣服。
忽然一个小婢女由远跑近，叫唤着花艳伶。
“艳伶姑娘，齐公子有事找您。”
花艳伶拍了下罗裙站起身，心中充满疑惑，齐向扬找她有何贵干？
“我这就来了。”
“不用了，在下已经自行前来了，不用烦劳艳伶姑娘跑一趟。”
虽经过上次的事让花艳伶对齐向扬的印象大打折扣，但她仍然虚应的漾起微笑。
“不知齐公子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她客气的问道，水眸瞅着他瞧。
正确来说，她与齐向扬不算生疏，却也不算深交，因为他常往红伶阁跑，所以他们之间多少有些交集。
但关系仅止于平常的招呼，并无任何逾越的暧昧存在，不过要说起齐向扬的风流账，她倒是了若指掌。
“换个地方？”他瞥了一眼正蹲在小溪边的月牙。
“悉听尊便。”花艳伶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往庭院的小道走。
两人前后离去之际，没人注意到埋首洗衣的月牙露出一抹奇异的神情，缓缓的叹了口气。
一前一后的漫步到庭院中央，花艳伶用手撩拨着突出的枯树枝叶。
原本应该是生意盎然的庭院因为气候严寒的缘故，好似蒙上一层灰褐色，地面上掉落的枯叶随着呼啸的北风四处飘散。
踩在枯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如同哭泣的哽咽声，让人觉得有丝伤悲。
“今日前来，是有事想请教你。”齐向扬突然开口。
“喔？”
“是为了雨涵的事……”
“令妹的事……恐怕你找错人了。”垂下眼睑，花艳伶深感疑惑。
这对兄妹真是有志一同，皆找不对人，前者找她询问慕绍颀的事，那时候她与他是毫无瓜葛，而现下，其兄又来找她问齐雨涵的事，真让她无言以对。
“不、不，我是想询问你关于姑娘的心思。”齐向扬忙不迭的摇着手表示，语气里有丝尴尬。
“喔，是关于哪一方面的？”
“这个……”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感情?”凭着直觉，花艳伶大胆的猜测。
点了下头，齐向扬双手环胸低头叙说，将近来观察的情形全数娓娓道来，其中还有他猜测齐雨涵有心上人的事也一并说出。
不知为何，听完齐向扬的话之后，花艳伶忽觉心情沉重，她低垂螓首沉吟着，小手绞着衣裙。
等待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齐向扬，幽然开口，“你想知道谁是令妹的心上人吗？”
答案，她已然知晓，却不知该不该告知他……
“如果能的话，当然是最好，不过……我只是想请问你如何才能让雨涵撤下心防？”猛地点头，齐向扬急忙的道。
事实上来找花艳伶已是无计可施的办法，他想姑娘应当是比较了解姑娘家的心思，才会找她问。
“这……既然她会选择隐瞒，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又何必……”她的话语还未完，却被心急的齐向扬打断。
“但是我担心她，我就她这么一个妹子。”
“是吗……倘若你知晓又能如何？”
“我……”
“拿刀子架着那名藏镜人娶她过门？”有丝嘲讽的撤撇，花艳伶别过眼。
连她自己都不了解怎么着，话就自然的月兑口而出，她其实不想这么尖锐的，但事情一旦扯上自己，就怎么也理不清……
她自嘲的笑了下，忽觉自己自私得可憎。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保护雨涵。”眼眸中流露出浓厚的亲情，这是他身为兄长的职责与人性的牵挂。
“如果我说，令妹的心上人其实是你也认识的人又如何？”她打着哑谜，语气里有丝暗示的意味。
“这是什么意思?”嗅到不平常的意味，直觉告诉他，花艳伶一定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
不做答应，花艳伶径自往前走，信手拈下一片残存的绿叶。
斑驳的痕迹划在上头，是什么力量，让已然该落土的细小叶片依旧攀附在枝芽上头？
“绍颀……”齐向扬喃喃自语，大掌轻触着下颚的胡碴，却有丝不可置信。
他对于自己心里想的，无法接受……
“如何？”好奇心驱使，她想知道齐向扬会如何作出决定？
帮抑或是不帮？会选择在齐雨涵身后推她一把，让心爱的妹妹得到所希冀的幸福？
“这是真的吗？你是如何得知的？还是只是你个人的猜测？”齐向扬狐疑的望向花艳伶看似寂寥的背影，连串的疑问月兑口而出。
“我什么都没说，一切都是你的臆测罢……”她将手中的叶片一抛，让它随着风飘至泥地。
“多谢指点。”从花艳伶的态度，齐向扬已然明了。
沉默了一阵，他再度开口，艰涩的提出无理的请求。
“我希望你能离开绍颀。”别过眼不敢看花艳伶的神情，他知道自己有多么自私。
但是如果花艳伶是好人家的女孩，他不会提出这种要求，要怪就怪她自己不检点，还妄想入豪门，平白牺牲了雨涵的幸福。
轻笑了一声，她早就料想到，“你凭什么作决定，何况我离开了慕绍颀，你难道有十成十的把握让他娶令妹过门？”话语中藏不住的讥诮让齐向扬变了脸色，却让她享受到言语攻击的快感。
“你……总而言之雨涵会是个好妻子，至少她有清白的家世。”虽然他的语气有丝牵强，理由却是一般世俗皆认定的标竿。
“这真的有如此重要吗？”花艳伶反问，神情是不以为然。
“这……”欲出口的话突然打住，齐向扬竖起耳朵寻找突然出现的细碎声响。
“那里。”纤细的手指向前方的凉亭，只见两个人影正互相对望嘴里头不晓得在谈些什么。
这样引人遐思的场景，让花艳伶有丝嫉妒，却没表现出，面对齐向扬疑惑的脸，依旧是平日的一派清闲。
“躲起来。”齐向扬不自觉拉起她的手腕，自顾自的缓慢靠近，直到能依稀清楚听到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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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雨涵鬼鬼祟祟的徘徊在长廊，眼神飘忽不定。
正举步要往更里头去时，忽闻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心头一惊，低着头装傻，不敢回望来人。
一只大掌搭上她的肩头，浑身颤栗了一下，却在听到熟悉依恋的嗓音时，她放下了心。
“雨涵？”
“慕大哥！”
“你在这儿做什么？”狐疑的望向不太自在的齐雨涵，慕绍颀放下伸起的手臂。
“这……随便走走！”摇头摆手，齐雨涵双手背在身后微笑道。
“那个……我正好有事找你。”顿了一下，慕绍颀有丝尴尬。
原想趁着公务之余前去找寻她完成齐向扬的托付，没想到却让他碰巧的在自家遇到她。
说也奇怪，昔日齐雨涵出现在慕府的次数是寥寥可数，且每次来必有兄长相伴，近来却如同齐向扬所说，外出变得频繁，难道真有蹊跷？
“有事？”齐雨涵心中暗自欣喜，小手交握在胸前。
难得慕绍颀有事找她，无论是什么事，都代表两人的关系有向前一步的可能？
“这……前面坐着讲好了。”她望向不远处的亭子，示意她往那儿走去。
关于这种话题，实在不知如何启齿……要他开口问个大姑娘心上人是谁，这未免强人所难。
齐雨涵点了下头，内心是雀跃不已，踏着轻快的步伐偕同慕绍颀一块儿走至亭子坐下，不由自主的猜测着他的心意。
在齐雨涵对面落坐，慕绍颀沉思着如何开口。
“慕大哥？”瞅着似乎面有难色的慕绍颀，她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由原本的雀跃转为忐忑不安。
莫非是她做错了什么？
“我就直说了。”拐弯抹角不是他的作风，还是直截了当来得好些。
“直说无妨……”
“你近日来常往外头跑是为了什么？”
他撩了下被风吹乱的黑发，这样细微的动作让齐雨涵着迷不已。
心上人明明近在咫尺，她却只能望着他痴傻的出神，这要怪什么？怪她傻，还是怪她用情太深？
“这……”她怔了一下，不懂他如何会提到这。
“你是否有中意的人了？”他面色微红，大掌撑着下颚。
这次齐向扬丢给他的难题比谁骗他上青楼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嗄？”齐雨涵错愕了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傻了眼儿。
羞死人了，慕大哥怎么会突兀的如此问？
这要叫她如何回答……
“对、对不住，我知道你一定很难启齿，毕竟与我这毫不相干的人……”看着齐雨涵绯红了双颊，慕绍颀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我想还是罢了，在下也不愿强人所难。”说完，他起身做势要离去。
再待下去他可能会窒息。
“别走！”看着慕绍颀离去，遏止的话她不禁月兑口而出。
她是否该利用这得来不易的机会诉说爱意，将所有埋藏在心里的情意一并说出？
但……内心的恐惧几乎淹没了她！
顿住脚步，困惑的凝望着同样起身以手撑住石桌的齐雨涵，慕绍颀以为她巴不得自己走得远远的……
“我……其实……我……”话语破碎残缺，齐雨涵抬起小手揪住心口的布料，感觉一鼓气梗在胸前，让她想一吐为快。
“嗯?”挑起一道剑眉，慕绍颀不解的应了一声。
望着慕绍颀英挺的脸庞，过去数十年的爱恋一下如潮水般涌来，一个决心下定，垂下眼睑，齐雨涵低着头扑进他的怀抱。
“没有什么中意的人……因为一直以来，雨涵的心上人就是慕大哥!”紧紧的揪着慕绍颀的衣裳，她不敢抬首望向他的神情，一古脑的将话全说了出来。
她弱小的身子颤抖着，老天爷，求求您大发慈悲就让她与慕大哥两情相悦吧！
可惜从古至今皆是天不从人愿，只见慕绍颀像是要甩开烫手山芋般，倏地用大掌箍住她的手臂向后拉开距离。
掩不住讶异和吃惊，慕绍颀力求锁定的凝望着只看得到青丝的齐雨涵，正色道：“很抱歉……我无法回应你的心意！”
或许他一直对情爱这回事过于迟顿，且也不想搭理，但他还是万万没想到原来一直以为是小妹的齐雨涵竟会爱上他？
要他如何与齐向扬交代？
“为什么？”低垂螓首，她不敢抬头，怕是无法承受那双无情的眸子。
“你只是盲目的崇拜……”感受手中的颤抖，与耳边传来哭泣的嗓音，他选择愧然的别过头。
“不是……你可以选择不接受，但请不要扭曲我的爱意！”她终于将视线从地面移到前方，脸上却多了两行清泪。
“我……”慕绍颀欲辩解之时，突被一声斥喝打断，让怔住的两人皆回头望向声源，却看到意外的人。
“慕绍颀，算我错看了你！”气愤的上前分开两人，齐向扬身后跟着的是面无表情的花艳伶。
“哥?!”
齐雨涵诧异的望向来人，赶紧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向扬……”面对语气火爆的齐向扬，慕绍颀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如果他不谅解自己，他也无可奈何。
“你……为什么要糟蹋雨涵的一片心意?!”气极的齐向扬只差没有上前揪着慕绍颀的前襟。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要是慕绍颀接受了齐雨涵，花艳伶又该如何自处？
抑或许她在他心中，一直以来都是一文不值，弃之无悔的下种人。
花艳伶嘲讽的勾起唇角，一贯的置身事外，像在观赏一出闹剧般。
她虽怜惜齐雨涵，却无法承诺将慕绍颀割让，或许爱情皆是自私的，不容许有一粒砂子的介入。
同为女人，她能了解那种痛……
在这时候，她不愿再出口刺激齐雨涵，那只会让她更难堪，被情敌安慰，其实并不好受，再如何温柔的言语，听起来都如同示威般的刺耳。
“我虽疼惜雨涵，却问心无愧。”澄澈的凝住前方，慕绍颀不愿欺骗好友。
“你——”
“哥，够了！”齐雨涵无法忍受的上前抱住兄长的手臂，摇着头泣诉，语气里尽是哀戚。
她真的好难堪，为什么还要再说下去?!
这样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一个姑娘家厚着脸皮示爱却给当场拒绝，她好想死！
“雨涵？”
“你们都不要再说了，是我笨、我傻、我不要脸！”说完，齐雨涵掩着面奔离众人的视线，逃离不堪的场面。
望着齐雨涵的背影直至消失，齐向扬才回头恶狠狠的瞪视着罪魁祸首。
“你是被鬼迷了心窍不成？”伸起手指着花艳伶的鼻子，他接着道：“雨涵哪里比不上这种女人？”
要说他不可理喻也罢，但他就是无法坐视自家人给人弄得伤心哀泣，尤其又是惟一的小妹，是他从小疼宠有加的惟一妹子！
“要就冲着我来，别牵扯到她。”慕绍颀不悦的蹙起眉，见不得别人说一丝花艳伶的坏话。
“你还护着她，想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不会爱上这种女人！”
慕绍颀别过头，无言以对。
因为他当初是说过如此坚定的话，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打坏誓言，推翻了既定的意识与想法。
“说不出话了？”他嘲讽的嗤笑一声，继续道：“你一天不跟这女人撇清关系，我就与你断交！”落下令人震撼的话语，算是最后通牒。
他残忍的要慕绍颀在爱情与友情中择了只为了成全齐雨涵的美梦。
说完，齐向扬不多停留的拂袖离去，独留一阵错愕打向剩下的两人……
打破沉寂，花艳伶反常的轻笑了起来，笑声中饱含无奈与凄凉。“呵……跟我在一起，亲朋好友就会像这样，与你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你抓不着的地方，你愿意吗？”
“什么意思？”
“意思是……要不要分开算了？”别过头，她是在跟自己下注，也是在与命运相搏。
她喜欢慕绍颀……所以不愿看他因自己而受到苦难。
她太了解齐向扬对慕绍颀的重要性，纵使他不说出口，她也能了解他有多么重视这青梅竹马的好友兼伙伴。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