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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情狂龙 第四章

这儿叫“雾云山庄”,因长年笼罩在云雾之中而命名。

送吃食进来给她的丫环是个闷葫芦,问三句只答一句。努力沟通了半天,尹似水只知道她叫彩衣,而那个欺负她的男人则姓李。

“热水准备好了。”彩衣很体贴,对她照料得妥妥帖帖,脸上一径挂着甜甜的笑容。

尹似水跨入冒着氤氲水气的澡盆中,身上的痛楚令她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可,很快地,温热的水迅速涤去她的痛苦,使她疲惫的身心得到完全的解放。

“我来替你搓背。”彩衣望着她几近完美无瑕的身子,惊叹得目不转睛。

“不用了,我习惯自己来。”她自认没那个福分,怕老天爷看不过去会折她的寿。

许久没洗过这么舒服的澡,可惜是在“劫难”以后,真是造化弄人!

“没关系啦,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你去帮我拿点水果来。”尹似水又在打歪主意了。

“你沐浴还吃水果?”

“不行吗?”王法有规定光着身子不准吃东西?

“可……当然可以,只是……”觉得怪怪的而已,“我现在就去拿。”

“别忘了顺便拿把刀。”尹似水佯装不经意地顺带一提。

“吓?”彩衣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吃水果不用刀怎么削皮?”

“说的也是。”

真好骗,胡乱编了借口她也信。

彩衣掩上房门后,尹似水惶急地起身,在一大堆月兑下来的衣物间翻找着东西——

我的药谱、毒经和银子……怎么统统不见了?

是他,那个超级大骗子!还说要给她一万两,结果呢?咽不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口气,尹似水两手紧紧握拳,巴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他碎尸万段。

都怪她睡得太沉,犯了江湖大忌——仇家临身,仅可寤寐三分。该死!受此奇耻大辱,她居然还睡得着。

一不小心,她从菱花镜内瞥见自己,是水气的关系、还是另有缘由?她原本过度白皙的双颊,竟红云漫染,艳艳地散发着美人的春情!

她开始沉沦了?这不是她该有的容颜呀!

木门“呀”的一声被打开,尹似水慌忙跳回澡盆里,隔着朦胧水雾,她一时瞧不清来者,但想当然尔是彩衣喽。

“水果和小刀拿来啦?”

听见背后搁下托盘的声音,她才安心地道:“你先到那边等等,我穿好衣服就来。”

虽然同为女人,一丝不挂的身躯被人盯着看,到底十分尴尬。尹似水特意背着她,快速将彩衣先前已送进来的洁净衣裳穿戴整齐。

“你……喜欢吃水果吗?”看彩衣闷不吭声,以为她心情不好,尹似水边梳理长发,边找话跟她闲聊,“我告诉你哦,你家主子是个喜怒无常、脾气暴躁的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尤其像是把水果刀拿进我房里这种芝麻小事,千万别跟他讲,以免他——”咦,彩衣呢?怎地一声不响就走了?

尹似水见案几上放了一大盆当令水果,和一柄亮晃晃的短刀,却不见彩衣的人影。

走了也好,横竖她尚有要事待办,也没时间跟她穷磨蹭。首先,把刀子藏入怀中,不,还是藏在枕头底下比较不会被发现。

接着到庭院采集数叶雪蓟和紫萍草,两者捣碎加上少许软泥,即成了蚀骨丹。哼!姓李的魔头铁定料想不到她还有这招绝技。

这回不害死你,我就不姓尹!

天色仍是透着妖魅的阗黑,纱灯下的庭院是一片凄清的萧瑟。尹似水心底有股不安的骚动……

一连十天,李钰宛如平空消逝了一般。

辛苦预演、模拟好几天的暗杀行动,迟迟派不上用场,颇令她气馁。

成天窝在屋里吃饱睡、睡饱吃,不出个把月,她将会变成超级大胖妹。罢了,既杀不到他,再这么空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何不乘此机会逃之夭夭,找个风光明媚的地方,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度此残生?

廊外,惯常扰攘的天空,今儿意外地一碧如洗,连拂面的春风都伴含温柔。

尹似水第一次发现,这儿的景致竟是如此秀丽,美得一如世外桃源;假使那莽汉从此果真不再出现,这儿倒是个隐居的绝佳境地。

陷入沉思的她,好半晌才发现廊柱旁伫立着一个人,瞧那光景,似乎来了好一会儿。

“你是——”这男子锦衣华服,俊美斯文,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人物。

“尹姑娘?”男子从容尔雅地朝她拱手致意,“在下司徒星,欢迎你光临寒舍。”

“你是雾云山庄的主人?”那姓李的臭男人呢?尹似水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司徒星猜出她心中的疑惑,潇洒倜傥地笑道:“李兄和在下乃多年好友,只要他愿意,本人可以随时将‘雾云山庄’双手奉送。”

好大的手笔。尹似水双眸滴溜一转,嗔道:“你这么有钱,拿一万两借我如何?”

“行。”司徒星言出既行,旋即差人取来十张千两的银票。

“真借给我?我不一定什么时候还,也许一年半载,也许更久,也许……”尹似水怔怔地睇视他,心里猛念阿弥陀佛,希望他不是开玩笑,故意逗她。

“不用还了。”他慷慨大方得简直违反天理,这么好的人,怎么到今天才让她遇见?

“咱们素昧平生,岂能承此大礼。”尹似水把银票退还给他,叹道,“我身似笼中鸟,生死尚不能由己,要这么多钱作啥?很抱歉,我,没有恶意。”

司徒星诧异地瞅着她:“听你的口气,似乎对李兄的安排颇不满意!”

“有谁会对一个恃强欺凌自己的人感到满意?”尹似水一怒,挥手摧残掉廊下一株盛放的胡枝花。

“李兄身份尊贵,非寻常富豪巨贾所能比拟。他看上你是你的——”

“荣幸?”这些男人讲话全都一鼻孔出气,令她刺耳得要命,“我宁可终生漂泊无依,三餐粗食野果,也不稀罕这份形同囚徒的荣幸。”

“尹姑娘所言差矣。”司徒星急于为李钰辩解,“李兄非世俗之人,行为举止自然不能依常理推断,他——”

“他究竟是谁?”尹似水盯着他的眼,不容他含混其辞,“朝中大臣?皇亲国戚?”

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也不是办法。

司徒星的父亲便是太子太傅司徒衡,他从小随父亲长居京城,因而熟识李钰,两人心性十分投契,是以结为莫逆。

这回得知李钰有了新欢,他特地远从冶游的华北赶回,亲眼目睹佳人,果然不同凡响。

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位无上尊贵的太子,正为她的美貌如痴如狂。那是以前不曾有过的现象,李钰从未迷恋过任何女子超过两个月。

“为什么不说话?”神秘兮兮的,莫非他尊贵得见不得人?

“他是太子殿下——李钰。”

宛若青天霹雳,迎面兜头地击中尹似水的脑门,令她浑身震颤,连呼吸都备觉艰辛。

太子?谋杀太子会被处以什么刑罚?五马分尸、凌迟至死?

尹似水不敢再往下想,她璀璨的秋瞳一下子光芒尽失,血色自她两颊褪得一丝不剩。

“尹姑娘,你没事吧?”

“她没事。”磁性的嗓音蓦然飘至,尹似水愕然回眸,他已揽住她的蛮腰,昂藏立于身侧。

司徒星一见到李钰,便仓皇告退。

“放开我!”尹似水如遇鬼魅,惶急地朝后跌退,“算我求你,不要再缠着我。”

“既然选上了你,就是你的命。”李钰不明白,众人梦寐以求的荣宠,她为何视之如洪水猛兽,避之惟恐不及?“我不要,我……”她踉跄地奔进寝房,欲取出早先藏在枕头底下的短刀。

可李钰的身手比她更快,在她陡地扑向床沿时,已抢先一步搂住她的身子,两人的身躯狂乱交缠地倒卧在床上。

尹似水莹莹美目,写满了幽怨:“我恨你。”

“无所谓,一开始我就不奢望你会爱上我。”李钰强逼她偎进怀里,让他得以细细嗅闻她周身飘散的幽香。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作奸犯科,不该遭此天谴!”

吓!如此强烈的措辞——天谴,连她自己都吓一跳。

“因为你生来就是为我而活的。”天底下哪个女人不是呢?雄霸天下的君王,合该有权掌控一切。

“你太骄横专制,这样的太子会遭黎民百姓唾弃的。”她用手肘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背着他悄悄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模索……

“也包括你?”李钰轻挑眉梢,低柔的嗓音融入丝丝危险的讯息。

“当然。”她莫名心虚地避开他直直瞅定的黑眸。

“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因为我怕你,怕你仗势欺人,怕你目无王法,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突地,尹似水的指尖触到了那柄短刃,她倾力抽出,顺势挣月兑他的钳制,将刀锋直指他的鼻尖。

“想杀我?”李钰嗤笑,丝毫不受威胁。

“如果你再一味逼迫的话。”挥动利刀的同时,她悄然退至书橱旁,预防李钰反制时,得以立即取出预先备妥的蚀骨丹丸,作为逃生的护身符,“不要以为你身分尊贵,别人就该自认倒霉或白痴地把羞辱当荣耀,任你为所欲为。至少我对这样的关系感到深恶痛绝。虽然我杀不了你,恨你也无济于事,但我可以选择今生今世永远不再见到你!”

她早就可以离去的不是吗?为何辗转踌躇?纵使再见他一面又如何,只是让她更鄙视自己的懦弱而已。

“我还没打算放你走。”他孔武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身,俊颜上的笑意转为邪狞。

“真料定我不敢杀你?”尹似水一咬牙,短刃凌空挥下——

李钰不闪不躲,居然徒手接住迎面挥来的刀锋:“这是你要的,看我血溅当场你很开心?”

狂妄!

她可不是乡野姑娘,一丁点血就想吓倒她?

尹似水发狠地,用力拔出刀柄。吓!他为什么不松手?这刀很利的,他握得死紧,怕已伤到筋脉……而他,竟面不改色,眸中闪过两道灼人的厉芒,静静地盯住她。

尹似水屏住了呼吸,原已憔悴的水颊渐渐淡成一片近乎透明的惨白。她紧抿的唇颤抖着,手中的小刀“锵”一声掉落地面。

李钰的眼倏地眯起,乖戾邪笑的同时,猛然将她按倒床榻,右手攫住她脆弱的下颚,逼她樱唇微启,接着抬起左手,把汩汩直流的血液喂入她口中。

“噬血的感觉如何?”他阴冷地锁住她的双眸,“现在你体内流着我的鲜血,和我的关系又深一层,还敢妄言今生今世不再见我?”

不等她从惊讶中回神,他俯身吻住她的小嘴,与她共品那份腥咸和悸动。

“不要,你……必须先止血。”她惊惶地抗拒。

“不赖嘛,关心是好的开始。”

云雨之中,尹似水骇然发现,他左手撑着的被褥已红了一大块,那湿黏的感觉,令她浑身震颤。

她呆住了,这样的男人比野兽还恐怖,要如何才能彻底逃离他的手掌心?

深邃莫名的担忧,她一如赴死的羔羊,汹涌的思潮带动情潮,惹起九天一下惊雷。

他们的黑发交缠着,如饥似渴,欲死欲仙,全幻化成深沉的叹息。

是命,是运?抑或莫测的因缘牵引呢?

半晌后,意识到他趴俯在身上,浓重的喘息直扑她的香肩。尹似水轻轻挪开他,到柜子里取出了一条白色丝缎,为他裹住受伤的手掌。

他满意地又吻了她。

“明日,陪我上华中。”

她讶异地看着他,为什么想带她同行?

“不,我不能到那儿去,我师姐会发现我的。”

“那又如何?你不敢拂逆你师姐,倒敢拂逆我?”他愀然不悦,像在吃醋。

“不是的,我……”唉,她究竟该拿这男人怎么办?矛盾复杂的心结快令她受不了了,“你……应该还有别的女眷,或者相好的女子。我已经很习惯住在这儿。”与其在众人面前被指指点点,接受那些绝无好话的蜚短流长,她宁愿窝在雾云山庄,当个被忽视的幽灵人。

“撒谎。”李钰将不知何时巧夺在手中的蚀骨丹丸掷还给她,“那么它又是准备用来对付谁的?”

尹似水将之收拢入袋,脸色更显煞白:“去找别人吧,找一个能欣然接受你荣宠的女子。”

“这是你的真心话,你希望我另结新欢?”他愠怒地,眉骨与太阳穴凸跳得吓人。

“你的喜好我无权过问。”在一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太子眼中,她能占有多少地位?她也许喜欢胡思乱想,却绝非是个不切实际的女人。

原先,最初最初的时候,她还奢望过嫁鸡随鸡,马马虎虎过着寻常百姓平凡的生活;可如今,她连那最最卑微的渴望都幻灭了。

跟了他,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她不敢想也不愿想,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未来。

“我要你回答。”他盛怒炽燃,一把扯掉被褥弃置地面,让她雪白的身躯完全袒露在他的逼视下。

“我说过了,我……”她盈眶的泪水抖抖颤颤。自从离开天山,离开师父以后,她就再三告诫自己得坚强,不能在外人面前显示自己的脆弱,但他的逼迫总教她无力招架。明明错的是他,她在害怕什么?

她提一口气,故作冷漠和不在意:“是的,只要那女孩是心甘情愿的,我会很高兴你不再来欺负我。”语毕,豆大的泪水即竞相夺眶而出,婆娑地滴在她白玉无瑕的面庞上。

“那你为何要哭?”小骗子,以为他揣测不出这番汹涌的泪水所泄漏的秘密?

他坐挺身子,轻柔地拥她入怀:“傻瓜,爱上我不是罪过,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糟。我可以给你豪宅华服、锦衣玉食,除了名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这么一说,更引出她泪珠儿的涌落。尹似水咬住唇,极力要逼回泪水,却无论如何收不回泪水倾注的。于是她急于挣开他,只想奔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安安心心地,尽情哭个够。

但他不允许,犹自收拢双臂,沙哑低语:“从今尔后,我的怀抱是你惟一的栖息之所,我是天,你是地,我将主宰你的一切。”

尹似水怔愣地,泪水不由止住。四下皆是他低低浅浅的喘息声,交织成一张网,她仿佛身陷囹圄,笼罩在一片大局已定的框架之中。

男儿的大志在于四方,不在儿女私情。而他,则尚有千秋大业。

尹似水呢?她只愿两相缱绻,和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一样,她从不作非分之想,然,遇上了他,只怕连这丁点小小的愿望都难以达成。

寂静的夜,只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他睡得很沉,俊逸的容颜少了白日里的疏狂野烈,另有一份儒雅的恬静。

上苍真是不公平,有的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扬,连家境也穷得经常三餐不继;有的却雍荣卓尔、飘逸倜傥,不但俊美得十分罪恶,尚且集荣耀权贵于一身——正如他!

尹似水不舍地从他臂弯小心抽离,披着冷衫,踱至檐前阶下,聆听这一阵骤来的急雨。

她不应该眷恋难舍,这个男人她根本爱不起也要不起。

夜更深了,此刻不走尚待何时?

她悄然地起身返回屋内,将她赐予的首饰环链一一取下,置于案前。

今夜以后,二人将是天涯海角相会无期。可,还没走,已经开始思念。只是一想到他的身份,又摇摇头,用力把他的影子抖去,抖在风中雨中,任其东流而逝。

背起她随身的简单行囊,为防万一,她在床的四周撒下迷魂散,让他睡得更沉更久。

双足一蹬,上了屋脊,她犹似失去魂魄的躯壳,一路往山峦处疾奔。

突地一阵凉风袭来,空气中飘浮着薰人的诡香。一缕淡紫色轻雾袅袅氲氤。

糟了,是她师姐。她怎会在这里出现?

蓦然间,一道紫色飞影自树梢冉冉降落,轻盈的姿态宛若仙女下凡。

“别来无恙?师妹。”紫衣女子媚眼斜挑,娇腻的嗓音甜美如蜜。不了解她的人,光凭她和尹似水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表,常会以为她也是个善良可爱的少女,惟相熟者能辨其欲盖弥彰的阴险狠毒。

她就是天山耆老怪九婆的大弟子寄柔情。江湖上盛传十六年前,怪九婆从长白山一棵合抱树下捡到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但不知何故,她们一个姓尹、一个姓寄。这对姐妹仅只容貌神似,性情则大相径庭。

也许是为了这个缘故,尹似水从不与她姐妹相称,只淡淡地喊她一声师姐。

“师姐,你……怎会在这儿?”尹似水冷音轻扬,人已蹑足缓缓倒退至安全距离。

“少装模作样,把东西拿来!”寄柔情两眉拧蹙,抬袖轻扬,周遭原本稀薄的香气蓦然稠浓起来,甜腻得令人呼吸困难。

“东西不在我身上。那日你再度返回天山追杀师父,她老人家难道没告诉你?”尹似水忙运上真气,回避她师姐施放的毒气。

“哼!那老不死的,在我到达之前,已经和不老仙双双自缢,共赴黄泉了。”

寄柔情恼怒她师父不肯将“毒门”经谱尽传于她,还把一本谣传是倾她毕生所学的武功秘笈偷偷给了尹似水,因而对怪九婆怀恨在心,连她的老命也不放过。

“你说师父已经……死了?”尹似水闻言,伤心地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是人谁不会死,有什么好哭的?”她“刷”地抽出长剑,抵在尹似水额前,“把东西拿出来!”

“这是我所有的家当,你要什么自己拿吧。”尹似水把行囊整个丢给她。

寄柔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料想其中必然有诈,赶紧跳到一旁,待瞧清那袋中的确没暗藏任何玄机,她才粗鲁地将里头的东西倒落一地。

“发篦、布巾……酸馒头?!这就是你的全部家当?”寄柔情差点为之气结,泄愤地将一堆本已破旧得十分不堪的物件,重重加以捣毁。

“不要这样!师姐,它们虽然不值钱,但是很实用,你把它们弄坏了,我还得花钱买。”尹似水尽管心里不舍得,可碍于她师姐的婬威,仍是不敢上前阻拦。

“你有钱?”嗯哼!寄柔情晶眸上扬,姿态一径炫视媚行。在到达苏州的路上,她已探听得有位矜贵公子,对尹似水非常迷恋,有钱人出手向来阔绰,她没道理穷得只剩下这些破铜烂铁,“拿来!”

“我没有。”好一阵子没“出草”做案,李钰赏她的珠宝首饰又没带出来,她身上仅余些许盘缠,可不能给她。

“装蒜,鬼才相信你。”她手起剑落,须臾便将尹似水的衣衫画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其实她要的不单是银两,最重要的是那本秘笈。

武林中人,谁都希望自己技高一筹,能独霸天下,扬名立万,她当然也不例外。论野心,她比任何男人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可以为了秘笈弑杀师父,难道会对这个从小就跟她争宠、屡屡害她诡计没能得逞的师妹心软?

“我真的没有,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尹似水频频后退,她则步步进逼。

“你不乖乖交出,我就自己动手。”她的武功在尹似水之上,加上心狠手辣,顷刻已欺到身侧,肆无忌惮地上下搜寻。

十三两碎银?

寄柔情愀然变色。

“其他的银票和秘笈呢?说,你藏到哪里去了?”

“我一路上被你追得无处容身,哪还有——”

“不要找借口企图含混过去。”寄柔情眯着杏眼,笑里藏刀,“师父一向最疼你,她铁定把那本秘笈给了你。钱我可以不要,但秘笈我今晚一定要拿到!”她扬剑,刺向尹似水的咽喉,“拿来!”

极度的痛楚传入五脏六腑,她只要再施点力道,尹似水势将气绝当场。

“你逼死了师父还不够?连我你也……”嗯,好痛。

“你怎么样?别以为我会相信咱们是同胞姐妹,世上容貌相似的人多如牛毛,难不成他们统统是血亲关系?”她睨向尹似水,满脸刻薄无情。

冷观寄柔情忿怒的狂态,尹似水纷扰的心境更加苦涩紊乱。关于她们是否真为亲姐妹的问题,她问过不下百次,可每回她师父总支吾其辞,不肯正面回答。

依她师姐横行逆施的行止看来,料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无论肯定与否,都已没多大意义。

“师父确实没给我什么东西,除了那个——”她指着草丛边被砍缺一角的袖珍签筒。

“这是什么?”寄柔情弯身拾起,将信将疑地瞪向尹似水。

“卜卦用的。师父说它能预知咱们未来的姻缘。”认真说起来,这小小签筒也不是她师父给的,是她在忙乱之中,忘了放回原处,一并带出来而已。

寄柔情闻言肆笑。“想不到老毒物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竟然也会相信这种鬼玩意儿。”

她不信里面只有签诗,用力抖出一根细长小木条,只见上刻:

杜鹃啼血,寒梦乍惊。

“什么烂东西。”分明是诅咒她嘛,寄柔情一气之下将小木条抛向尹似水,要命地正中她的脸面。

“我早说过了,它只是一个签筒。”尹似水心想,师父既然已经死了,那它就是师父的遗物,即使没什么价值,也该好好保存才是。于是她怯生生地拾起,擦去上头的泥垢,当宝贝似的,将其放入怀中。

寄柔情见状,怒火再次往上冲。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尹似水没心没眼,狗屁倒灶的东西全部当成宝物,天真无邪得像个小白痴!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方才收回的长剑,已迭下数招杀手。

尹似水匆促回手抵挡,却被寄柔情划开一道血口,瞬间涌出如注的鲜红血液。

千钧一发之际,尹似水忽然绽开笑颜,朝寄柔情身后,高声叫唤:“师父,原来你没死。”

“什么?”寄柔情骇然回头,黑暗中四野空茫,惟新月徐徐西沉,哪有她师父的人影,“你敢耍我——”

再一转头,尹似水已乘隙逃之夭夭。

“贱丫头!”她狂怒地胡乱挥砍草木,“别让我找着你,否则定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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