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不错过 第六章
合作的项目进行得十分顺利,穆凯在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诚意,甚至出乎了苏凌轩的意料:他不但将开发后的利益平均化,不久之后又主动升调了欧东林为项目副经理,负责配合苏凌轩。
欧东林本人对此事并不清楚,苏凌轩也是当天下午参加完进度会议后,才知道他就是穆凯特意安排的新助手。
「凌轩——!」地下停车场里,欧东林几步赶上前面的苏凌轩,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穆氏开会……我本来准备晚上给你打电话,看样子可以省下话费了。」
「这次的项目是穆氏和白氏多年以来的第一次合作,我会过来并不稀奇。」苏凌轩笑着打量了欧东林几眼,「几日不见,你已经荣升副经理,方才会议上倒让我吃了一惊,想不到你的思维如此敏捷,穆总果然没有选错人。」
欧东林有些脸红,摆摆手说道,「你就不要取笑我了,穆总是因为上次的售后事件才特别照顾我,你也是知道的。」
「你说要打电话给我,是为了这件事么?」苏凌轩一笑:这小子果然还是没有什么心机,但愿如此才好。
「哦!是有关系。」欧东林一本正经地点头,「我想请你和白蝶周末一起吃顿饭,地点就在我家好了,我来下厨,连同上次考过驾照的那次一起庆祝。」
「小蝶不过是跟你开玩笑,你倒记在心上。」苏凌轩想起上次白蝶吵着要欧东林下厨做饭的情景,不禁会心一笑,「好的。我会通知白蝶,一定准时去捧场。」
欧东林模模头,又看着苏凌轩露出招牌憨笑。
他忽然抬手看表,连忙一面转身一面说道,「我还有工作急着要处理,凌轩你路上开车小心!」摆摆手就往回跑去。
苏凌轩看他慌慌张张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发动车子离开。
***
周末一大早,欧东林就赶到超市采购了新鲜的菜蔬,还特意买了一桶白蝶最爱的香草冰淇淋放在冰箱里。
母亲早亡,欧东林的手艺,是从小在家训练出来的。虽然算不上是绝佳,但苏凌轩第一次有幸品尝后,也着实为他一直用泡面充饥的行动疑惑了好一阵子——其实并不是欧东林喜欢泡面,主要是刚来S城,他一无时间二没心情;等到条件稍好些,愈加忙得不可开交。再说,他一个大男人,也实在犯不着为了点口月复之欲,成天介的跟锅碗瓢盆打交道啊,所以难得下一次厨。
青菜、蘑菇拣净,下水泡着;五花肉抄水切块,加绍兴黄酒上锅慢慢煨煮;活蹦乱跳的新鲜大虾去头去脚,放进盐水里泡着,一会可以用来做滑溜大虾;三斤重的大母鸡,跟切片的玉米笋一起上锅蒸炖,就是主汤……
欧东林心里琢磨着,一面手下不停,刚刚将食材都处理得差不多,门铃响了。
口里「哎、哎」应着,欧东林满面笑容跑到客厅,门外站着的除了花枝招展的白蝶和拎着水果花篮的苏凌轩,还有一位他没有见过的温婉女孩。一身白色粉红圆点的连衣裙,乌黑的眼睛有些害羞的看着地面,红菱嘴角微微笑上翘着。
「欧东林,不叫我们进去坐么?」看到欧东林吃惊的表情,苏凌轩笑着开口。
欧东林招呼大家坐下,转身就被苏凌轩拉进了厨房。
「她叫孟尔婷,就是白蝶上次跟你提到的女孩。我们把她带来,并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不等欧东林开口,苏凌轩主动招供,「事情我并没有参与,白蝶的性子执拗起来,我是没有发言权的。」
「果然在说我的坏话!」白蝶闪身进了厨房,苏凌轩笑着躲了出去。
厨房里安静下来,白蝶走到水斗边,伸出指尖慢慢拨弄露出水面的翠绿菜叶。「小婷是我最好的朋友,并不是什么豪门千金,只是一般小户人家的孩子。我们是通过孟学长认识的。」
欧东林揭开蒸锅,隔着腾腾白雾往里打量,嘴里「嗯」了一声。
「我旅行回来,就想着要找个机会把婷婷介绍给你认识。你来了这里几年,拿了户口,又自修了本科,将来娶妻生子也是一定的,为什么不考虑我的人选呢?」
白蝶笑着转过身来,微微偏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欧东林。欧东林轻轻放下锅盖,没有再拒绝。
于是,一顿午饭过后,孟尔婷就正式成了欧东林的女朋友。
白蝶事先已经到孟家说明过,孟尔婷的父母都是开明的知识分子,基本上不反对自己的女儿跟着一个外地来的打工仔,反而特别喜爱欧东林的勤奋上进。
第一次约会,是在白蝶一力包办下促成的——小妮子实在是整天在家太闲,难得发挥一为女人的深层特质,津津有味地摆弄起来两个好朋友。
欧东林按着电话里交待的地址等在了小婷家楼下,约定的时间一到,就见孟尔婷大大方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今天上身是一件淡绿色的圆领衬衣,下面配着一条米色的蕾丝格子短裙,高高束着马尾辫。恰到好处的修饰,愈加衬出本人的清秀可爱。
欧东林笑着走了过去,两人商量好先去看某部新上映的大片。
「哈哈,囡囡,跟男朋友出去玩阿?」巷口商店里的老阿婆咧开嘴跟他们打招呼,孟尔婷脸红着点点头,身子往欧东林这边靠了靠。
从电影院散场出来,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上已经聚集了团团乌云,眼看就有一场暴雨要来,街上人来人往、个个行色匆匆,欧东林估计这个时候送孟尔婷回家已经来不及,两个人索性钻进了路旁的甜点茶吧。
二十多坪的小店里,沿着路边的咖啡色落地窗后,摆着一溜金黄色的藤编桌椅,淡蓝色桌布安安静静铺在上面。这个时间没有什么客人,店主挑选了一张舒缓的乡村蓝调,空间里悠悠荡荡着女歌手自由磁性的声音。
孟尔婷点了一大杯玫瑰女乃茶和一些小点心,欧东林只要了一杯咖啡——他却还没发现,女乃茶一类的甜食,他只有在苏凌轩面前才会肆无忌惮地吃着喝着。
粉粉的女乃茶和白白的泡芙送了上来,孟尔婷并不过分客气,招呼了对方一次,就低下头吃了起来,动作轻柔而优雅,看得出她有良好的家教。
欧东林喝了一口咖啡,「小婷,你跟我交往,是因为白蝶的原因么?」他很欣赏这贞静的女子,但从见面起,孟尔婷的话就不多,他决定还是问问清楚比较好。
孟尔婷的动作一顿,放开吸管,抬起头来看着欧东林。
外面已经下起雨来,雨点很大,劈里啪啦打在厚厚的玻璃上,流出一道道晶亮水痕……
音乐还在继续,孟尔婷拿起吸管轻轻搅动了一下,杯底透明的小西米旋转着漂浮起来。
「还记得你参加小蝶毕业典礼的那次么?那天我也在场,只是你没有注意而已……」欧东林察觉到孟尔婷的迟疑,不敢再唐突开口,孟尔婷慢慢接了下去,「其实,是我麻烦小蝶……是我要她来拜托你跟我交往的。」
她清丽的脸庞上浮出了小女生的娇羞,红红的,像极了桌上的粉百合。欧东林听得一愣,实在看不出孟尔婷这样的女孩子,也会去主动追求异性。
「很奇怪吧?」孟尔婷被欧东林看得不好意思,笑着转移话题,「其实我并没有你感觉的那样子矜持啦,以后熟悉了,你就知道我也很爱闹的。」
「嗯,你跟小蝶都是很随和的。」欧东林笑了起来,白蝶的建议是对的,孟尔婷的确是个随和的好女孩。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顿的意思,淅淅沥沥,愈下愈大……店主开始慢慢更换唱片,都是一些温馨快乐的曲子,夹杂在隐隐约约的雨声里,很闲适安宁的感觉。
欧东林和孟尔婷成了小茶吧里唯一的客人,闲聊着度过了他们的第一个午后时光。
白蝶隔天打电话邀功,「……所以我才叫你那天一定要打扮得英俊潇洒啊,知道我有多么深谋远虑了吧?哈哈哈哈……」
欧东林连忙赔笑,「是、是!」
「苏凌轩还怪我乱来,我看你俩不是挺好么?」白蝶得意洋洋。
欧东林心里一顿,想起苏凌轩那天临走前的表情,似乎有什么要说,大概也是担心他和孟尔婷不能好好相处吧。
「你帮我转告苏凌轩,谢谢他帮我担心,我和小婷相处得很好。」这样子一来,他就不会担心了吧,欧东林这么想着,十分满意自己的心思周密。
然后,白蝶果真把这句话原文转达到了苏凌轩那里,恰好肯定了他对欧东林和孟尔婷相处情景的猜测,字字句句,都是浓情蜜意印证;一刀一刀,刻在苏凌轩的心上,避无可避。
白蝶虽然百般伶俐,事后回忆却也只记得,苏凌轩当时沉默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
欧东林的脸皮原本就薄,孟尔婷也是斯文的女子,两人之间,自然进展得极其缓慢了。白蝶还是经常过来打探进展,习惯了她的胡闹,欧东林知道孟尔婷也不会瞒她,索性就如实回答。这种没有秘密的交往形式,常常会让欧东林感慨自己是在跟大家谈恋爱。
奇怪的是,欧东林竟然会毫无道理的觉得,似乎他和孟尔婷之间越是没有什么不可告人,才越是安心。
苏凌轩的问题却远要比欧东林复杂——孟尔婷与欧东林是热恋中的男女朋友这个事实,苏凌轩只要一想到,就会黯然神伤。
理智总是战胜情感,他的心一次一次疲惫不堪、一点一点伤痕累累。
和穆氏的合作进行到重要阶段,苏凌轩参与次数反而在减少,甚至已经影响到项目本身的决策。
这件事情,很快就被一些公司元老报告到了苏夫人那里。不管是作为苏氏的上任董事长,还是作为关心儿子工作的母亲,苏夫人立刻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儿子好好谈一谈。
「轩儿,最近公司可好?」苏夫人难得亲身出现在公司一次,开场白却永远是一成不变。
「很好,请母亲放心。」苏凌轩送上香茗,退到一旁。
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的来意?自己虽然坐着这个位子,可是公司主力无一不是母亲的亲信,想什么、做什么、决定什么,只要是在公司,就没有一样是母亲知道不了的吧?区别只在于,她想、或是不想,如此而已。
「真得很好么?」只有话尾轻扬,带出深藏情绪些许。
揉了揉因为失眠而微微发胀的额角,苏凌轩无奈开口,「母亲不妨直说。」这种待宰羊羔的滋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倦了的呢?
她端着茶杯的手不露痕迹的一颤:苏凌轩用这种消极抵抗的态度跟她说话,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苏夫人心中微惊,她肯定了自己今天的到来,很有必要。
「为什么在跟穆氏的合作上这么消极?你跟穆凯那孩子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又在英国处了那么久,如今有机会共事,你难道不觉得应该认真对待么?」
「母亲说得是。」苏凌轩眉目间有难掩的疲惫,「最近还有几家其它公司的合作项目,我已经交待了下面的人跟进穆氏的项目。如果可能,我这个月也许还会出差一趟。」
他自认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察觉自己藏不住的反抗情绪。
苏夫人从来没有这样被儿子反驳过,几十年来坐看风云不动声色的她也有些惊诧了。
她慢慢饮了口茶,决定摊牌,「轩儿,之前老城区那块地皮的竞标,你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解释的么?」
苏凌轩没有料到母亲会旧事重提,只好重复之前的说辞,「是我不慎,下次不会再有相同的情况了。」
「只是『不慎』么?……是你不慎,还是医院不慎呢?」
不过简简单单几个字,苏凌轩惊得几乎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母亲已经知道了么?
不会是全部,即使是母亲那么敏感的人……为什么……那么她又知道了多少……她怎么会知道?我甚至没有在家里提起过欧东林……医院?……医院!
「你、你派人调查我的行踪?」苏凌轩扶着桌案猛地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轩儿,注意你的措辞,这是在公司,而且我是你的母亲。」
苏夫人不徐不急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苏凌轩。
「可是母亲,你没有权利派人调查我。」
「轩儿,我再提醒你一次,我没有调查你。」
苏凌轩一愣,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的行踪对于母亲来说,的确没有跟踪价值。那么,对象就是欧东林了!
一想到这点,苏凌轩再也控制不住,「母亲,我请求您停止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这样做,有失您的身份。」他压低了声音,努力平息胸中涌动的情绪,「他不仅仅是我的朋友,也是白蝶的好朋友,根本没有调查的必要……」
苏夫人打断苏凌轩,「不用你说,本来就已经停止。」看他一眼,淡淡补充,「可是,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绝对不会对你产生如此明显的影响。」
「母亲——!」
「跟他断绝来往,否则他休想在本城立足。」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凌轩多年以来心甘情愿的忍耐,皆因为这几句话,变得毫无意义。
苏凌轩不再开口,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
沉默良久,他慢慢起身,在苏夫人还没有明白他的意图之前打开大门,大步地跨了出去。
这是苏凌轩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反抗母亲。也是他第一次站在苏氏大楼的广场上,不知道离去为何,方向为何。
苏凌轩的甩门离去,让苏夫人彻底愣怔了。
她呆坐在沙发椅上,不断回想着刚刚的对话。只是回想,完全不能思考;整个过程中,苏凌轩的每一个呼吸变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语调,一遍一遍……在她脑海里盘旋……
很久没有这样震惊过了,她甚至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陷入不能思考的境界,是为了什么事情。在苏修文突然去世后的那段时间里,她的思维大半是留在回忆里的,甚至接受不了苏凌轩的出生。可是,接管了苏氏以后,靠着自己一次次的惊涛海浪里挣扎过来,这种面对困难时的逃避习惯,几乎已经被一点点从她身上剥离干净。
但这一次,苏凌轩的反应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它所带来的震惊,对于一个母亲,是巨大而残酷的。
***
没走多远的苏凌轩很快就接到了母亲紧急入院的电话,再怎么气愤,毕竟母子连心,他急急忙忙拦了一辆车,冲到了华侨国际中心医院。
白蝶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陪他。
手术室里,陷入昏迷的苏夫人正在接受抢救,她看不到苏凌轩悲痛懊悔的脸。
「小蝶,我是不是很该死?一个不知道心疼母亲的人,是不是应该被唾弃?」苏凌轩红着双眼,等待那已经亮到麻木的『手术中』熄灭。
「苏凌轩,吴院长是伯母的好朋友,一定可以转危为安的。」白蝶伸手将苏凌轩揽进怀里,「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我想伯母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话没有说完,她已经泪流满面。
其实,真正想说的话,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苏凌轩的确不知道心疼人,可他最不会心疼的,就是他自己。
从小到大,默默跟在大人身后的他、静静坐在角落里的他……苏凌轩是苏家的继承人,苏凌轩是所有人的焦点,苏凌轩是完美无缺的孩子……可是苏凌轩,独独不是自己的主宰。
孩童时,苏凌轩就已经会对她好、会跟她玩、会宠她,可白蝶知道,苏凌轩决不会像一般孩子那样发泄出真实的自己……在白蝶眼里,苏凌轩那永远温柔含笑的表情,只是一张随时都可能破碎的面具……她,即使到现在,也还是看不清楚面具后面、那个真正的他。
白蝶把苏凌轩抱得更紧一点,虽然她知道——这个男子真实的灵魂,自己也许是无法触模的。
可是,她还是想要去温暖它,哪怕只是这一刻。
手术室的灯灭了,苏凌轩跑过去,老院长摘下口罩,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令堂的病,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其实只要好好将养,一般也不会出像今天这种情况……世侄啊,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好好跟母亲说,不可以再刺激她了。」
一个月后,她已出院。苏夫人的病虽然来势凶险,好在昏倒后立刻就被秘书小姐发现,及时进行了抢救。
母子俩对之前的争执都彼此心照不宣,白蝶常来陪伴。
这一日,苏夫人觉得天气不错,提出要到展览馆走走。
展览馆这一期的主题,是敦煌石窟的复原壁画展。白蝶对画画没有什么研究,倒是自小就精通书画的苏夫人有些喜出望外,一行人买了入场券入内。
好在不是周末,人并不很多,白蝶搀着苏夫人走走停停,一面听着导游小姐的讲解,倒也很有意思。
「敦煌石窟包括敦煌莫高窟、西千佛洞、安西榆林窟共有石窟552个,有历代壁画五万多平方米,是我国也是世界壁画最多的石窟群,内容非常丰富。
敦煌壁画是敦煌艺术的主要组成部分,规模巨大,内容丰富,技艺精湛……」导游小姐走到一幅色彩极为绚丽的壁画前,抬手指去,「这一幅反弹琵琶伎乐,位于第112窟的南壁,因为画面描绘的是一位反手弹奏着琵琶的女子而得名,这类绘画在敦煌壁画里很常见的……」
白蝶笑着仔细看看,画面上的女子丰腴白女敕,倒是很有唐代美女的特色。
「大家请过来这边……佛像图是敦煌壁画最主要的一类,佛像大都画在说法图中,据说仅莫高窟壁画中的说法图就有933幅,各种神态各异的佛像12208身……」
苏夫人摇头笑道,「古人倒是很会寻找精神寄托,今生得不到的东西就会祈求来生,可是真有来生么?他们谁又都说不清楚了。」
「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啊……」旁边忍不住插嘴的女孩转过身来,温柔的笑容在下一刻变成惊喜,「白蝶,怎么是你?!」
「婷婷,你怎么也在这里,一个人来看展览么?」白蝶看清女孩就是孟尔婷,大笑着过去一把抓住好友。
「小蝶,这位是……?」苏夫人在一边笑着开口。
「哦,伯母,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孟尔婷;婷婷,这位是苏凌轩的母亲。」白蝶笑嘻嘻地开口。
「伯母,您好!」孟尔婷的乖巧模样立刻就博得了苏夫人的欢心。
「对啦,婷婷,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的,我没有听你说起想来看展览啊……」白蝶不解,好姐妹平时不管干什么,总会互相拉扯着凑数。
「我是陪东林过来,他很喜欢这些东西的。」孟尔婷白皙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他刚刚替我去买水了。」
白蝶朝门口张望,欧东林远远也已看见了她,正抱着纯净水过来。
「原来是欧东林抢了我的婷婷啊!」白蝶的一句无意嬉笑,落到身边苏夫人的耳中,却是听者有心了。
她转身顺着白蝶的视线看去:一个身材高挺、帅气修长的男子,正在笑意盈盈朝这边招手。卡其色的灯心绒长裤,米色开领毛衣,修剪着最普通的平头发型。简简单单的装扮,配着他干干净净的气质,给人十分舒服的感觉——他就是欧东林么?那个让轩儿差点跟自己闹翻的乡下孩子?
欧东林走到近前,微笑着把手里的水递给孟尔婷,白蝶给他介绍了苏夫人。
「阿姨您好!凌轩平时对我照顾有加,早应该去府上拜访,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欧东林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苏夫人颔首不语:就是这个笑容么?这么诚恳、这么腼腆的笑容,就是吸引轩儿的关建吧。的确,连我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跟照片相比,有着超出我意料亲和力。
欧东林不过是被苏夫人看着,就感到心头莫名的压力,不知是否自己多想。
白蝶这时体贴开口,「伯母,您会不会累?」
苏夫人回过神来,满意点头,还是白蝶这孩子乖巧。
「你和婷婷继续看吧,我陪伯母去休息!」白蝶笑着推推孟尔婷,好友被她捉弄得更加害羞了。
苏夫人这才对欧东林微一点头,「我也听轩儿说有你这么一位朋友,欧先生果然一表人才。」
欧东林见到苏夫人是如此的雍容尊贵,心里更加紧张,「阿姨您过奖了,我改天一定再来拜访。」
苏夫人和白蝶参观完画展,一路说笑着回到家里,苏凌轩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了。他笑着迎到门口,体贴地替母亲月兑去外套。
「您今天去哪里了?让我好等。」这些日子以来,苏凌轩总是尽可能提前回到家里。
苏夫人招呼白蝶一起坐到饭桌边,笑着开口,「你等我一次就这么着急,我可是天天等你回家。」无心的一句笑语,却也是苏夫人内心真实的感触。
苏凌轩沉默了,白蝶立刻插话过来转移话题,「你猜我们今天在展览馆遇到了谁?」
「如果是你的熟人,自然是朋友,还是以前的同学?」苏凌轩笑着给她挟了一箸青菜:白蝶从小就偏食,165的个子只有90斤不到,每每看得大家心疼不已。
白蝶嘟着嘴将青菜和饭一起扒拉了进嘴里,含含糊糊叫到,「你猜对一半啦!」
「那么是谁呢?」苏凌轩先给母亲盛了些鸡汤,回过头笑道。
「是东林和婷婷耶!」白蝶兴奋地叫嚷起来。
苏凌轩手里的筷子一滑,幸好没有跌落,有口无心的应着「是么?……」扶稳筷子,苏凌轩偷偷看向母亲,苏夫人一脸平静,很专心地喝着汤。
苏凌轩心里再发寒,他实在太了解母亲了:表面上愈是若无其事,心中愈是在生杀决断……可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与母亲相处更加谨慎,哪敢多说半句。
苏夫人喝完汤,拾起餐巾优雅地沾了沾嘴角,清嫂连忙过来扶她离席。
苏凌轩惴惴不安吃完饭,和白蝶一起回到客厅,母亲已经喝好了养生茶,戴着眼睛在看书。白蝶临走前,沉默了一晚上的苏夫人只是嘱咐苏凌轩好好送她回去,就转身上楼休息了。
送白蝶回到家里,苏凌轩返程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母亲那双静默的眼睛。
将车停在路边,他慢慢掏出手机,在通讯簿里找到『欧东林』。
苏凌轩盯着那三个字很久,按下的却是撤销键;过了一会,他找出名字,再按掉……反反复复,久到苏凌轩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要打电话,还是只想体会完成这个过程的满足感。
终于,苏凌轩拨了电话过去,只有关机提示音;他才发现,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
同一时间,还有一个人的思考范围也是『欧东林』。
清嫂临走前已经将卧室的灯调到最暗,苏夫人在床上坐起的影子,在地毯上拉出淡淡长长的影子。
就在今天见到欧东林本人时,她的直觉告诉她,欧东林跟凌轩,会比她预想的更麻烦。她甚至有隐隐预感,欧东林的存在,一定会给凌轩带了危机。
而让苏夫人如此慎重的原因就是,她的直觉,历来很准。
一个普通的农村孩子,竟能给儿子带来如此大的影响,甚至不惜顶撞自己的母亲。她不能允许这种情况,不能允许自己多年以来培养出来的完美继承人,就这样被一个陌生人改变。
苏夫人并不否认自己对儿子是苛厉的,因为她甚至对自己也是如此。
这就是她能够掌控苏氏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局面不会容许一个只有美丽和柔弱的女子站在苏氏的权力巅峰。
她所作的一切,直到今天,她也不曾后悔;她没有资格后悔,只有资格怜惜。如果真要说后悔,那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晚到苏凌轩濒临爆发,才懂得去怜惜他。
可那也仅仅是怜惜,正是因为不能后悔,她更加不能对欧东林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