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庄水仙 第八章
提议庄-去做腿部复缘男Ч几乎可以说是立竿见影的──那让他愈来愈像个正常人?br/>
庄-有些微妙的改变;这是复怨后近一个礼拜以来,水仙的观察心得?br/>
可能是-于会砸缴一些针对他腿部的现-做出来的有利评估,带给了他腿部新生的希望,连带的也给了他对人生「其他」新生的希望,因此庄-稍稍撇开了他的冷厉,成为一个相当合作、相当可爱的复健病人。
在他身上套用「可爱」这种句子实在是很怪异。但他能不厌其烦、充满毅力的挂在双-上缓慢的移动他-重、-抖、不受控制的脚步;也能配合水仙做腿部伸展、收缩和冷热敷等治疗;他可以乖乖的服药;也颇没尊严的让她在复健床上像滚香-似的-他滚来翻去。
他是个-傲的人,但他的毅力与耐力,却令水仙不得不替他感觉-傲。
然而在整个复健过程中,他们仍无法避免较尴尬的一些时刻,那就是肢体上的实质接触。尤其当水仙主动提议帮他做腿部按摩时,不知是心理或生理的因素,水仙总会尴尬的发觉他着短裤的腿部某部分肌肉的-抖与复-,而当她困扰的抬起头时,又总会撞见他以一种深邃又痛苦难耐的表情凝视她。
他那表情,又往往深刻的撩动着她的神绪,让她久久不能平息,水仙是个专业护士,就算她从无性经验,却也不可能无知到不懂一个男人的亢奋意味着什么?她明白庄-和自己都被彼此吸引,但那可能仅止于的好奇而缺乏爱情的神奇。
但撇开这些敏感性的问题不谈,他们之间的和-在他们的婚姻迈入第三-时,有了长足的进步。
庄-不再像最初那般的难以相处或动不动就冷嘲热讽。令人惊奇的是,他像个播撒米食给-子的爱-者般,会开始朝那群聚集在草皮上,对他和雾庄十分好奇的小萝-或淑姨一起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或谈些能凸显他本身性格的话题。
例如某次,淑姨以嫌恶的表情说:「你那两只死-子脾气的臭狗,叫它们『Anger』和『Melancholy』(愤怒和忧郁)实在太抬举它们了,你该帮它们改名字为『Satan』或『Scoundre』(恶魔或恶棍),老妈子我喂食它们好几年,它们见我还是六亲不认的又吠又叫!」
「淑姨,虽然你取的名字蛮有创意,你的抱怨也言之有理,但你不觉得它们的六亲不认也是一种优点吗?至少,它们保障了你的安全。」庄-答的似笑非笑。
「我还不够安全吗?」淑姨叹息。「身材福福泰泰,脸孔圆圆胖胖,我自认无论身材或脸孔都『安全』到不需要它们的保护,所以,我-定我没有义务再忍受它们六亲不认的吠叫!」淑姨把叹息换成一脸-绝。
「那怎么办?」庄-摩着鼻子,没有丝毫不-的玩笑说:「等我的腿复原到能喂食它们,它们大概又得由『恶魔恶棍』易名为『饿死鬼』了!」
「让我来喂食它们怎样?」水仙自告奋勇。「不过我有个建议,我们何不把它们改名为『Happy』和『Smile』,快乐和微笑,多美好!」
「快乐和微笑?」淑姨一脸讶异与不敢苟同,她说:「你没见识过那两只狗,这种名字用在它们身上,对它们简直是太美化了!」
「是太侮辱了!」庄-微笑并令人惊诧的朝水仙眨了眨左眼,和煦却意味深长的说:「不过如果你真的愿意喂食它们并真心和它们交朋友,那么我想就算你叫它们阿猫阿狗,它们都会友善的回应你!」
「原来,它们对我不友善是因为我没有称呼它们阿猫阿狗。」淑姨-张的拍着额头做出恍然大悟。
「淑姨,你错了!它们对你不友善的原因,正巧因为你一直不把它们当朋友看待,而只把他们当阿猫阿狗看待!」庄-是以不太经心的语气说出这段很耐人寻味的话。
水仙从那一刻起,才真正见识庄-的另一面,并开始小心-慎的评估自己究竟有多喜爱他的这一面?对他知道愈多,水仙就愈觉情难自己。
她从不认为自己了解庄-很多,就连之前庄-在明知自己的双腿复原有望,却不愿上医院去做更完善复健治疗的那点「私人原因」──水仙还是由洪立夫那边获得较完整的-息。
洪医师认为庄-的复健障-是心理层面远胜于生理层面。他说:「这十年来,庄-的心态一定十分矛盾。他持续不断的做复健,把自已的腿保持在相当不错的-态,原因大概是他不想让他的家人太操心,但他也不让他们太好过。他的腿,我们套个足球术语,缺的正是那临门一脚了,如果他肯努力尝试,好几年前他就应该可以走路了,但他就是不愿尝试让自己完全复原。」
「可是这又为什么呢?」水仙震惊的听着,不免疑惑的问着。
「我想──是因为他的前妻韩雪碧!」洪立夫慢条斯里的说:「庄-那个人,我很早就认识他,在医大时,他就以热情开朗、认真进取获得许多老师同学的爱戴,也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热忱的人,所以他才会奋不顾身的去救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女孩。
「听说他和韩雪碧是在一个化妆舞会上认识,他们一见钟情且认识不到三个月就闪电结婚,说真的,当时他们这对-洒先生和漂亮宝-恩爱的样子,不知-煞我们多少人,可惜好景不常,不久韩雪碧到洛杉-攻化学硕士,庄-留在台湾继续读医学,后来就发生车祸及韩雪碧要求离婚等种种事件。」洪立夫摇着头,一脸遗憾。
「我一直在猜想,庄-之所以不愿再站起来走路,他除了是控诉韩雪碧的无情无义,也在——自己对韩雪碧的用情至深,他还一直无法接受韩雪碧的现实和-绝。我记得有一次他对我说了一段十分富含寓意的话,他说:『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一株需要某股力量来依附的葛藤,同样的,力量也因为葛藤的依赖而存在,两者缺一不可。如果有一天葛藤死了,那么力量就会自然而然的消失,但如果是那股力量先消失,那么葛藤也会因为缺乏攀升的条件而死亡。』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十年来的噩梦制造者不是那个他救过的小女孩,不是他-了的双腿,而是韩雪碧!」
就因为与洪立夫的一席话,水仙一夜无法成眠了。
当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根本不是「不能」走路,而是「不想」走路,她怎能躺得下睡得着呢?
最最令她辗转反侧的是庄-的那段话,后来她终于弄懂庄-口中所谓的「力量」是指爱,而她也终于明-造就他冷硬个性的罪魁祸首,也正巧是这个如此柔软又甘美的字──「爱」!
她心酸的想:他一定既爱又恨韩雪碧,所以才会用这种自我——的方式来哀悼他的爱情,而他心中最最憎恨的人一定是她黎水仙了,因为她无心的——了他爱人与被爱的力量。
啊!每每想到这点,水仙就会不由得惊跳,并渴望把自己的心捧在手掌间任他宰割,任他-恨。
可是「事实上」她很难做到这点,所以她只好竭力在「形式上」完成,例如在这段婚姻中,竭力「偿还」、竭力帮他完成一些既对他有利又对他有益的事。而更讽刺的是,每当她完成一件「形式上」的事之后,她就发觉自己和「事实上」愈来愈接近。她觉得自已愈来愈习惯对庄-掏心,且愈来愈靠近把心捧在手掌间任他宰割的境地。
但因为她始终认定自己是个十分理智的人,所以她对自己的心态产生了极大的茫然和困惑不解,她不得不自问-自己是不是在结婚的第十来天,就发-的产生了爱上庄-的错觉?而如果──这不是错觉呢?
当然,在这一团迷惑间,生活仍照常的运行着。
关于那两只洛威那猛犬的吃食间题,水仙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和力气就摆平了它们。她聪明的没有真把它们更名为『Happy』和『Smile』,因为她一开头就发现它们的脾气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扭,为它们改名字无异是自讨苦吃。至于它们的个性和庄-还真是像,喜欢「战争」胜于「和平」,但最终,它们还是被水仙以「和平」的手段收服了。
水仙付出的代价极少,只不过被咬坏了两只皮手套,以及耳朵被它们的吠叫声弄耳-了三次,接下来,它们就收起了最初因陌生而产生的吠叫与噬咬,乖乖的由她放下食物的盆中取食,乖乖的对她摇首摆尾示好,甚至泰然的仆伏在她跟前睡觉。
这只是一种「必然」的过程,在水仙的想法里,这很稀松平常,因为她本来就很有小孩子-和动物-,她认定这辈子她碰过最难拿捏的人物,大概就属庄-!
而巧合的很,庄-也正巧是用这种眼光在看待她。
就他看来,黎水仙还真是女人之中最稀奇的品种。她一直很自告奋勇也很一-情愿的,把自认有益于他的事付诸于行动,像帮他整理书房、帮他喂他的狗、帮他做复健等等。
他最惊讶的,莫过于她能在短短的几天时间-让『Anger』和『Melancholy』移情-恋。哦不!它们对她简直就是迷恋,只要一看到她,就争先恐后的摇首摆尾,那副阿-奉承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慨叹狗就是狗德行,怎么教也无法长进。
而他最受不了的是──她坚持要他「敦亲睦-」,不但引来一大票小鬼头在他的庭前嬉戏,还要他「保母兼公关」的分发糖果。更教人气结的是──前些天她自做主张的出-主意,推他上菜市场「买菜」。
说实话,当他发觉置身在人挤人,几乎可以挤死人的菜市场时,他差点要气炸了,他用已有好几天都没出现过的寒腔寒调-问她:「你是带我来看戏,还是带我来当被看的戏?」
「不要那么『言』重好吗?这里没有人在演戏,也没有人会把你当戏看,大家只是来买菜,顺便体会一下摩肩接踵的生活感觉,你不要这么敏感好吗?」她在他身后很轻柔的推翻了他的-伐。
可怪的很,她柔软的声音很快的抚平了他的焦躁,甚至让他感觉愧疚,他僵定了许久,才硬生生的又问:「你究竟想改变什么?」
她的声音更轻柔了。「我什么都不想改变,我只是喜欢我周遭的人都生活的健康一点。」
有点像催眠曲或安魂曲之类的,很平静人心。
更可怪的是,被她这么一说,庄-竟真觉得他没有不上菜市场的理由,而下瞬间,他更发觉自己正着迷的看着她挑起了几样青菜、水果,一脸正经和卖菜的老板娘讨价还价。她一边嫌菜叶有点-,一边又嫌水果太青了,在杀掉几块小零头之后,她还不忘讨几根葱、几根辣椒,她那一脸精明干练的主妇样子,连卖菜的老板娘都不得不俯首称臣。
没见过黎水仙这副剽悍模样的庄-,看都差点看呆了。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养尊处优惯了,就等着像自己弟弟庄琛那种大傻瓜提供她「冰淇淋」的投机份子,他可从没料想过她也有这么生活化且「——必较」的一面。
而他发愣的神情大概透露出了他对她这种行为的困惑,于是她笑笑,主动解释道:「我四岁时就没了母亲,只有父亲带着我和两个妹妹,也因此我很早就必须认清生活的重点,并拿捏好它。」
原来,买菜叫价也是有些人生活中必须认清、必须拿捏的「重点」。
那一刻,庄-心中突然——进了许多对黎水仙的感动与….感情。或者他真是不问俗世太久了,也太久没有感念人间疾苦有诉说不尽的千万种。他突然为自己的自私感觉可鄙,并感佩起她在小小年纪就有肩负起许多事情的毅力与责任感。
然而,当他正耽溺在因她而衍生的感动中时,她却用一串有戏剧效果的惊呼拦腰-断了他的感动。
黎水仙似乎天生就不是个喜欢消沉在愁波苦海里的女人,当她看见他又露出蹙眉沉思的表情时,她马上唱反调似的-开足以-倒众生的欢颜喊道-「臭豆腐、臭豆腐,我-到臭豆腐的味道了!」
瞧她像个孩子般猛吸着鼻子、猛吞着口水、满脸欢-的样子,庄-第一次为她设想的-下了一脸因异味扑鼻而想翻胃的表情。说实在,他一向不敢恭维那类有害健康的垃圾食物,但为了刚才那一点感动,又加上怕伤了她的感情,他耐心的在远远一旁等她吃完一盘好臭的臭豆腐。回家的沿途,还得不断的忍耐她那一口在他身后直扑而来的大蒜味。
说真的,这可一点都不好玩,而且他发觉,吃完臭豆腐的黎水仙变得很聒噪,这是臭豆腐的作用或者大蒜的作用,庄-认为有研究的必要,但后来他又-定放弃研究,因为他实在受不了那两者的味道。
做完不研究的-定后,他突然产生困惑的问她:「你和庄琛或其他男人约会时,也吃这种东西吗?」
「几乎没有,因为这味道并不怎么好-!」她答。
她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嘛!他冷笑着往坏处想:吃这种东酉要接吻会有多麻烦,可是他没有明着说出他的猜疑,只是闷闷的问:「那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时,会想吃这种束西?」
「我也不知道ㄝ!大概正巧-到了,又正巧嘴。」她顿了一下,才小小声的又补充了一句:「何-,你是我的丈夫,我的顾忌没有那么多。」
啊!就是最后这段话,释放了他刚刚的猜忌与坏心情,也让他突然觉得臭豆腐和大蒜的味道并非真的那么难以忍受。
他有点乐陶陶了良久,才微笑着又问:「是什么原因让你去尝试并喜欢上臭豆腐?」
「原因很简单,我是受骗上当的。」她一本正经的说。
「受骗上当?」庄-则是一脸呆板。
「对呀!」她憨态可掬的解释道:「那一年我读国小六年-,有一次放学,-到一股几乎教人翻胃的扑鼻异香,又连带听到某个-音器一直-着:『臭豆腐,世界臭的豆腐,来哦,来吃世界臭的豆腐。』当时,我就因为好奇『世界臭的豆腐』是什么滋味,所以鼓足勇气上前去吃它一吃,谁知一吃不可收拾,『遗臭』到今天!」
庄-真被她的解释逗笑了,且一笑不可收拾,笑得眼泪差点都出来了。
大概从未见过他充满「笑果」的这一面,黎水仙的表情显得有些错愕,但不久之后,她也跟着他漾开了一个明亮的笑容,那笑啊,天真烂漫得令人想拥她入怀,令人想不顾她一嘴的蒜臭味而一亲芳泽。
不过庄-可没当着众目睽睽去大胆尝试,但他也没有放弃等待机会。他还会再亲吻她,甚至他还可能由她那边获得更多,他自信的想。
而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拥她入怀,一亲芳泽的「机会」。
「机会」的确比任何庄-所能预期的还要来得早且快。
就在上市场的翌日,也就是庄-和水仙结婚满三星期的前两天,水仙的父亲黎昆大清早便打电话来通知水仙,他-于两天后登门探-他们夫妻两并小住几天。
黎昆是问了女儿:这样子冒不冒昧?
水仙的答案当然是不会。父亲欢喜的来做客,哪有女儿嫌冒昧的道理!
问题是──女儿不嫌,女婿嫌不嫌却是个未知数?
这正是水仙最头大的地方,由结婚数-的观察心得,水仙知道庄-是个相当注重隐私的人,而父亲黎昆的到来,意味着做女婿的他不能再保有太多约隐私。
首先,两人不同房不同床就是一个问题,这样不正常的夫妻关系铁会引起父亲的紧张与关切,再者,目前她和庄-对彼此的态度虽有改善,但仍是没亲-到足以取信父亲,让他认为他们是对心甘情愿且恩爱的夫妻。
啊!她最害怕的正是,自己的婚姻会招致这两年已有明显-慰心情的父亲再度操心、头疼。她简直是没想到自己还得在这场婚姻中承担这样的后果。
水仙前思后想、深思熟虑了一整天,她唯一能找到的方法便是找庄-商量。
当夜的凌晨,水仙又在他那管清越——的-克斯风声吸引下走向他,但这次不是在更深露重的阳台,而是在他男性气息浓厚的房间。
水仙曾事先敲门,但她不待他回应便轻轻推门而入,他的乐声──一首颇耐人寻味的WhatYouGonnaDoAboutHer(你-拿她如何),幽幽的-漾在他品味颇淡雅的房间。
这是水仙嫁入雾庄以来第一次踏入庄-的房间,她自然而然的「观察」并发觉他的房间比她想像的还简洁舒适、还有格调。一切设计,主要是试图方便他的双腿,像以加高的枫丹木复式地板代替床板,让他睡-的-围加大;明亮的落地窗,只饰以单层且图案典雅的结穗窗帘;一张约和轮椅等高的长弧形沙发,醒目的紧靠在复式地板旁,像等着提供它的主人一个更舒坦的坐-空间。
整个房间里,唯一较特殊的设计,是那个像要传达强烈区域性观念的高低柜摆设,柜子是以类似檀木或原实木间以透光玻璃的方式制造,它们让他的房间产生了运用线条而制造出来的律动感,也因此不致流于单调。
至于他的床-看起来也很特-、很舒服,是一种像纯-丝被-的蓬松与柔软,墨绿色的素面床单上有两条-高雅的提花织锦饰条?br/>
「观察」至此,水仙倏然脸红并飞快由床-掠开眼光,因为她脑海突兀的跃进一个连她自己都难以想像的念头,那念头竟是──和庄-一同躺在那床-被上的感觉不知怎样?
真是疯了!她喃喃低骂自己。直到她猛然惊觉庄-的-克斯风声不知于何时止息?直到她发觉原本正观察着-人的自己变成了被-人观察的对象,她才猛的收回漫游的思绪。
她的眼睛以很突兀的方式撞上了庄-漆黑的眼珠(这是她和他相识以来最惯练的招呼方式),她带着些微的慌乱,一举说出她唯一能想到、能凭藉以应对父亲到-的办法。「让我搬进你的你的房间好吗?」
水仙没有察觉自己语气中的-抖,她还以为自己是一口气说完它的,可是明显的,庄-被她迥异于平常的吞吞吐吐,以及布满她婉丽脸蛋上的忧思挑起了好奇心。
「可比说明你做这种要求的原因吗?」他优雅的放下-克斯风,顺便把轮椅掉向她,一脸经过掩饰的淡然。
「事情是这样的,我忘了告诉你一个消息,后天我爸──也就是你目前的岳父大人,说是想来雾庄做客几天,嗯──不知道你会不会不高兴?也不知道──会不会麻烦到淑姨?」她极为小心客套的选择遣词用字。
「岳父要来,我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庄-对水仙的小心翼翼,感觉甚为有趣。「不过你必须亲自为你父亲选择一个房间,并照管接下来几天我们的生活起居。淑姨明天恰巧想到北部看一个老朋友,可能耽搁几天!」
天助我也!水仙松了一口气。淑姨不在,又意味着事情可以稍为简化,一切只要庄-肯合作便万事OK了!只是,庄-究竟肯不肯合作呢?
「刚刚,我的建议你赞成吗?」她-红脸又问,对他做这样怪异的要求,她实在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
「同房吗?」
「是!」
「也同床吗?」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
「我喜欢得很!」他很快的打断她,像恭维又像嘲弄的轻笑道:「想想看,和一个大美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但是,你仍旧没告诉我为什么你想这么做?」
水仙显得有些-腆与讶异,-腆是为了他的直言无讳,那和她刚刚看见他的床-时的想法有点不谋而合,讶异的是他反应的迟钝。「当然是为了我爸,我不想让他为我们这-──嗯──形式怪异的婚姻担心。」
她倒是很老实呀!「形式怪异的婚姻」。庄-沉思着她的字句,稍后提醒:「任谁看了我们这副相敬如『冰』的样子,都很难相信我们是举天誓日的夫妻。」
「这还好,不是吗?你忘了之前我们是『相见如兵』。」水仙苦笑着强调。
「的确!那除了同房、同床,我还能帮你什么忙?」他很轻松的抓住重点。
这一刻,他又一点迟钝的样子都没有了。水仙凝视他,很老实的说:「我们需要表现一点能让我父亲心-诚服的亲。」
「例如呢?」他步步进逼。
「例如拥抱亲吻….都可以。」她节节败退。
他猛地止住了轮椅的迫进,像逮到她在立誓般-慎的盯紧她的眼神,说:「这可是你主动的!」
她也倏地定住了脚步,他的眼光让她无所遁形,无法逃避,在他戒慎的求证下,她轻喘了一口气,答:「是我主动的!当然!」
「当然」!就是这样像立誓般的一问一答,真正的开始了庄-和水仙更精采的婚姻生活,也开启了他们之间的纠缠!
黎昆果真如他的-心,于女儿水仙结婚满第三-的这天,前来探望女儿女婿了!
这天他抵达雾庄的时间恰巧是中午时分,那时正是雾庄一整天中看起来较清朗、较不诡异的时刻,更巧合的是,那天没有一丁点雾气,连阳光都探出头来像要欢迎他似的,所以罗,黎昆对雾庄的第一印象是出奇的好。
至于对雾庄的主人──他的女婿庄-──的修为,还有待评估,而黎昆打算尽量利用在雾庄的时间多观察他,并替他打打分数,不过庄-的修为还算次要,他这次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知道女儿的婚姻生活过得怎样?美不美满?幸不幸福?
反正他也不讳言,在这小两口婚礼上所发生的那一幕插曲,让他悬心牵挂到今天,而在另两名女儿已有美好归宿的时候,他可不希望独独大女儿遇人不淑。
严格说起来,他也不是不放心水仙的作为,从小到大,水仙就一直是三个姊妹之中最不-他操心的一个,自幼缺少母亲的女孩,小小年纪就能扮演母亲的角色,带领着两个妹妹的脚步走上正-,并获得两个妹妹最由衷的敬爱,这是连他这个身为父亲的人都自叹不如且深感羞愧的。她个性上的独立自主、满心满脑的责任感与正义感,都是一种不得不早熟的生活历练与产品。
责任感和正义感都是优点,独立自主也是,但这些优点的过与不及都容易造成遗憾,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是因为独立自主惯了,水仙早就成为一个不轻易对家人吐露心事,凡事往心里藏的女孩子。她害怕家人替她担心,所以宁愿苦了自己。
至于责任感和正义感,则是水仙在接受她信仰的宗教时学得最快最多的一部分,这两者是她生活的中心信条,也是她对护理工作甘之如-的原因,它们(责任和正义)在她生活被普及的就像她吃饭前必须祷告一样。
这也是身为父亲的黎昆最忧心的一点,他害怕的正是──水仙是以她的「正义感」与「责任感」选择了这-婚姻,而不是以「爱」。
不然,为什么水仙会-一个四肢健全且相恋多年的弟弟,而去就一个可能认识不多且残废的哥哥。
就算是瞎子,瞎模也会模上庄琛而不可能选中庄。再说,庄-在婚礼上那股酷冷的事不关己的样子,除了叫人不敢恭维之外,任谁都会臆测为什么在这本应快乐喜-的婚礼上,新郎却一点喜-欢乐的表情都没有?
反正黎昆的心中就是疑云重重!但话说回来,他也是个执迷不悟的父亲,他并不准备直——的去说或问,他只打算以看和听来解开自己心中的困惑。
于是打他踏进雾庄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份外仔细的观察着女儿女婿「独处」与「相处」时的枝末细节,而令他意外的是,一切超乎想像的「好」,而且「好」的「不可思议」!
由于庄-在婚礼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英俊却冷峻的,所以黎昆直觉就是他可能得有看大女婿脸色的心理准备,可是当他第一次坐上一雾庄的餐桌时,他才发现第一印象实在不怎么可靠。
哇哦!他的女婿是以笑脸迎接他的,虽然女婿的笑容略显含蓄,但那笑却使人如沐春风。
庄-并不多话,但他把餐桌边的气氛营造的很好,他们最先的话题是一段有关庄-正在研究的什么「营养免疫学」,那令黎昆这个也曾当过医生的人,对现代医疗科学的进步大开了眼界。而在席间的交谈中,黎昆总会注意到庄-的眼睛经常是追随着自己的女儿在转,当水仙偶尔起来帮他们倒杯酒或盛碗汤时,庄-英俊的脸庞更是氤-着一股连旁人都能感受到的柔情。
至于他的女儿水仙,唉!只有一种说法能形容,她完全像个「被下了魔咒的公主」──一迳甜蜜的微笑,一副着魔的表情。想当然耳,她甜蜜的着魔对象是她的夫婿。
由女婿女儿之间默默流动的情意,黎昆实在很难相信他们的婚姻并非双方的意愿。
虽然心中的疑虑并没有办法因一顿愉快的饭局而消除,但这餐饭却整个改观了黎昆对庄-的最初印象。接下来的两天,他除了看见女儿水仙像个道地的、容光-发的恋爱中女人之外,他也看见了女婿庄-个性中更优秀、更美好的几面。
其中,庄-的某些嗜好令他颇为激赏。
那是黎昆到雾庄的第二天清晨,他误闯了庄-的书房,并发现了几幅笔法游刃有余、苍劲有力的行书。其中更有一幅是他最喜爱、唐朝韩-的诗句:「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拓一村烟-翁醉着无人唤,过午醒来雪满船。」
喜欢这首诗的理由是因为诗里有他曾经的心情(那种因妻子早亡而情绪低落,与酒瓶为伍的心情。),但他没料到自己会在女婿的书房和自己过往的心情「重逢」,更教人吃惊的是──这些自成风格的「字」全是出自庄-的手笔。
问过水仙之后,他连带知道小女儿玫瑰的「落霞-」里,那幅关于落霞与孤虻亩粤,也是庄-的墨宝。
那一刻,是他对庄-才华欣赏的开端。
而那夜,他和他女儿水仙在雾气氤-的雾庄化身为隐形听众,静默的聆听了一段庄-吹奏的-克斯风──那低沉哀怨的-克斯风声,无端的触动了他老人家某些难忘的愁情憾事,而这种「意外」的共-,更「意外」的增加了黎昆对庄-的好感,因为他相信能吹奏出感人乐章的人,一定是个最有感动能力的人,也一定是最「珍重」感情的人。
其次是庄-凡事的观察入微与博学多-,也让黎昆产生了相当深刻的好印象。
在雾庄做客的第三天,一向至为孝顺的水仙大概害怕他在雾庄的生活过分沉闷无聊,于是约集了他和庄-,一同前往某处距雾庄最近的海滩散心。
海滩上人烟稀少,却有至为美丽的白沙岸。
按常理说──看海的人们往往只留神在意着潮起潮落时海天的-阔景象,及当个戏水弄潮人的快乐,但庄-却带引着他们父女领略了全然不同的海岸风貌。
虽然轮椅在沙滩上的移动十分困难,庄-却仍是带领着他们父女两徜徉在潮间带,观看平时难得真正目睹的潮间动物,例如一些能适应-地生活却不能远离海边,因为其-腔需要时常充满水分的甲虫或蟹类。
庄-也带引着他们流连在沙滩外-,告诉他们每一种他们所能看到的植物的特色与名称,例如那种长得有点像芹菜的「防葵」,还有叶片呈马鞍型、花朵硕大妍丽的「马鞍藤」,或者那种花筒呈左右对称而非-射对称,看来像缺了一半花瓣、有些残破的「草海桐」。
一趟海滩之行,-然上了一堂很丰富的自然炉,而他女婿庄-精-的解说,让人错觉他应该是个海-生态学家,而非一个什么营养免疫学的研究专家。
但黎昆被大女婿感动最深的地方,并非大女婿对事物精-的观察与见解,而是他看待事物的态度。就算那些甲——蟹及凌花乱草在普通人眼中看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庄-却用了「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来形容它们。
而除了这些细枝微叶的「感动」之外,黎昆来到雾庄满第四天的那夜,所发生的一点小小插曲,却是让黎昆对大女儿大女婿的婚姻真正放下了心,也令他兴起了提前结束雾庄假期的想法。
话说那夜,是个有点浪漫又有点温馨的夜。(其实黎昆觉得他的三个女儿都很擅长营造这样的气氛,因为光是她们本身的漂亮柔婉、细心体帖,就足以教人产生温馨浪漫的错觉。当然,这有点自卖自-的嫌疑。)
在酒足饭饱之后,黎昆和他的女儿女婿一起坐在雾庄那间满大又满辉煌的客厅里,「幸福的」喝茶聊天。
这次,他们的话题是由庄-的复健治疗做开头,他们从他腿部的复越峁聊到每种复健疗法的效果。而当庄-以七分「正经」加上三分「-昧」的谈及水仙指压按摩的疗效时,水仙惊跳了起来,并大喊了一声「唉-」!
他的呼喊声当然同时引起了她父亲与她夫婿的「关切」。黎昆最初以为自己的女儿只是在为庄-的说话方式做一种娇嗔的抗议,哪知当他和庄-一同回过头时,看到的竟是水仙的手指被-在一个专门放置茶叶罐的小铁柜间。
可能是急于拿出某罐茶叶,也可能是被他和庄-的谈话分了心,她的几根手指在极突然的情形下,就被卡在两个柜门的隙-中间动弹不得。
大概每个人都有经验,手被-到的-那间,那感觉是痛-心肺的。水仙也不例外,只见她的脸与唇在疼痛的瞬间便快速的消失了血色,脸色一片青白。
但奇异的是,庄-的神情比她更青惨,他像感同身受的飞快-动轮椅去到水仙身旁,迅速的帮忙掰开柜门,令她的手指得以由柜-中解月兑出来,接着他又迅捷的执起她的手,瞪着那已经瘀青乌紫的几根手指良久,然后更令人惊讶,毫不忌讳他岳父大人在场的让他的唇印上了她的手指,并嘎声问道:「疼吗?」
疼吗?水仙的表情似乎是不疼的,不!不对,应该说似乎是忘了什么叫做疼了。庄-的英俊与深情姿态,简直足以媲美一个令女孩神魂-倒的白马王子(虽然他坐的明明是轮椅)-他心疼怜惜的表情,则令水仙刷白的脸-那产生酡红。
她略显娇羞又带着明显痴迷,慌乱的答道:「不!不疼!还好,真的。」
唉!爱情,令人迷惑又浑然忘我的爱情!
黎昆再一次眼证这对儿女间默默流动的情意,他轻叹一声,长悬久宕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相信他的两眼并未昏花,更信任自己对人生的经验已足以让他看清,在女儿女婿之间——交融的感觉恰巧是「爱情」。
而在经历了这夜这段小小的,却格外寓意深重的插曲之后,黎昆于隔日便心满意足的收拾行囊,安心的离开了他盘桓数日的雾庄。
然而,雾庄里,庄-和水仙的情爱纠葛,依旧持续的上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