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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逢吃喝党(上) 第3章

六个人围着小桌子坐,桌子上撒了一堆钱。

“又有经费了,今晚上哪吃?”

“法国菜呀法国菜。”

博斯满面笑容地靠近摇头晃脑的E,“想吃法国菜?”

“是啊!”

“很好。”博斯点点头,“吃一顿,这个学期大家就勒紧裤腰带到食堂过吧。”

“不要,我死也不要去食堂!”甜心惊恐地说,“大师傅拿洗脚盆装炒好的包菜,太恐怖了。”

“不对,”毛毛说,“不是大师傅用洗脚盆装包菜,是大师傅用装包菜的盆洗脚。”

“请问有什么区别?”甜心觉得更恶心。

“是啊,我亲眼看到大师傅连米都不淘,接了水直接上锅蒸。”

“那算什么,我还看到熬汤时,大师傅站在旁边抓头,头皮屑下雪似的飘。”

“咦——”E被这群女生恶心得捧着茶杯不敢喝,“好了好了,不吃法国菜,不吃总可以了吧?”

博斯拍拍E,“今晚上吃海鲜好了。”

他话音刚落,社团活动室的门“咚咚”响了两声。声音很轻,听起来敲门的人很犹豫。

廖思危在门口徘徊,不知道那扇门后面会是什么样凶神恶煞的劫匪。她一遍遍给自己打气:钱就算了,至少把证件要回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发现是虚掩着的,于是打算推,不过手还没碰到,门就自动开了。

莫非我有特异功能?廖思危半惊半疑地看着自己伸出去定在半空的五根手指头。

看着她手爪子的还有E。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生,“小姐,厕所还要再转个弯。”

吃喝党的活动室邻近公共厕所,四年没换过地方。课余时间和三餐饭后,吃喝党老巢后面总是格外热闹。

“我找吃喝党、不,美食研究会。”

廖思危窘迫地说,她认得这个男生。曹杰说他叫赵悲,高瘦挺拔,头发染成一撮金一撮红,还真符合不良青年的造型。

“是你啊。”E认出了她,非常热情,“怎么,是不是想入社?”

廖思危点了点头,“我对美食也很喜欢,可不可以……”

“帮主!帮主!”E扯开喉咙喊道,“所有人都过来,我们后继有人了!”

博斯打游戏打得来劲,PS2手柄都快被他拆散了。他根本不理会E的嚎叫,直到过关斩将得以喘息,这才回头一瞥。廖思危万古不变的长辫子发型,让他马上就想起了那张图书证上的一寸彩色照片,“是你啊,什么事?”

廖思危没听见“是你啊”,只听见“什么事”,结巴道:“我、我想加入你们社团,能、能行吗?”

“你想加入?”博斯“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廖思危却紧张得快要一坐下去了。

博斯一步步慢慢地走过来,廖思危一步步慢慢地后退着,很快陷入绝境(或者说是佳境?),背抵墙壁,形成一个非常经典的便于登徒子采花的局势。

角落里传出嘻嘻哈哈的细碎笑声,其他几个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缩在旮旯里咬耳朵。虽然他们此刻言行举止活像动物园假山上的猴子,但是廖思危觉得自己才是被赤果果观赏的对象。

“请问需要什么入会条件吗?”

博斯终于把注意力从天花板转到廖思危这个大活人身上来,语气带着笑意,“喏,你看到了,我们都是大四的学生,等我们几个一毕业,社团就得解散,到时候剩你一个人不好处理。”

“那就解散吧,我到时候再说。”

“那么多社团,你都没兴趣?”

“我、我也喜欢研究吃的。”

博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发一语。廖思危委屈极了,这些人是不是都以无形使别人感到紧张为乐事?

为了躲避目光,廖思危往窗台上的几盆植物看去,大蒜、香葱、仙人掌,还有一把伞。

“那好吧,”博斯突然开口,“你带我们去一个地方吃饭,什么样的菜不管,但必须得价廉物美。”

廖思危的思绪被硬生生拽回来,“什么时候?”

“随便。我们什么没有,就是时间多。”

“那好吧,”廖思危干脆地说,“周末我再来。”

“等等。”博斯叫住了她,“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你从这儿拿把伞走吧,别忘了周末还回来就行。”

廖思危点点头,到伞架面前不假思索地拿了自己那把黑色的老雨伞,走出去。

“今天会下雨?”E诧异地看着远去的廖思危,“帮主,你听的是伦敦还是纽约的天气预报?”

“闭上你的嘴。”博斯把若有所思的目光转换成冲锋枪的子弹,恶狠狠地射向E。

“你不会真的想吸收新成员吧?”甜心掩着嘴嘻嘻笑道,“她看起来可是个好学生,搞不到经费的哟。”

“我有数。”博斯正儿八经地回答,突然促狭地望着天花板,“至少能蒙顿饭吃,也不是坏事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帮主真奸诈!”

“全世界最奸的就是他了!”

一眨眼到了礼拜六的上午,全体吃喝党成员衣着邋遢地等在活动室里,把一天的命运交给姗姗来迟的廖思危。

“她怎么还不来?”毛毛不满,“我饿了!”

“是啊,该不会这两天都在大街上转悠着找馆子吧?”安菲说,“就是转到隔壁市里也该回来了。”

博斯正在接听电话,声音懒洋洋,“好,知道了。”挂上听筒,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发号施令,“全体去公共汽车站,不许反对!反正是底站,都有位子坐。记住不许和孕妇以及老弱病残打架,不过可以吵架。”

颠簸了十站、来到一个居民区附近,廖思危在站台上朝他们挥手,“没堵车吧?”

“还好。”博斯随口答应道,“这是哪里?我怎么看着像居民区啊!”

“这本来就是居民区……”廖思危迟疑着开口。

“哦,我想起来了,报纸上说居民区里也有不少老字号。”E有心给廖思危解围。

博斯哼一声:“无所谓,只要价廉物美就可以。”

穿过街,廖思危指指店门,“就是这里。”

“小香厨?”甜心仰着脖子念,“好土的名字。”

“你吃菜又不是吃招牌,土不土有什么关系!”安菲数落道。

“好香。”毛毛深深地吸气,“我更饿了……”

周末的客人比平常多一倍,可惜店太小,只有几张桌子,不少人只得在门口的等候区等待。

“生意蛮不错的样子,我去拿号牌等位子。”E刚抬腿,廖思危拉住他,“不用,我给你们留好座位了。”

“太体贴了!”E对廖思危的印象分高得不能再高。

廖思危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把他们带至靠窗的1号桌,阳光暖暖地洒在桌椅上,菜单已经摊开,“随便点吧。”

博斯看也不看,合上菜单交给廖思危,“你好像很熟,那就你做主吧。”

廖思危略一迟疑,笑着点头,“好,那你们等一下,很快就好。”

博斯偏过头,廖思危站在柜台,跟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女子说着什么,两个人有说有笑十分熟悉的样子。老板娘点点头,从身后的冰柜里拿出啤酒汽水,朝他们走过来。

“很快就好,先喝点东西。”

“哇,老板娘你很漂亮,有没有四十岁啊?”E刚一开口就被甜心瞪住。

女子哈哈大笑,“你真会说话,这些酒水算我请客,你们随便吃啊。”

“真的假的?”E热火朝天地跟老板娘侃大山的当儿,博斯再度瞥向柜台,站在那里的是个陌生女孩,见他看向自己,还微微笑了一下。

廖思危始终也没有出现在席间,随着冷盘和热炒一一端上,吃喝党们饥饿的肠胃充分有了用武之地,第一道辣子鸡丁就让毛毛和甜心抢得差点打了起来。

“别人家的辣子鸡丁都是在辣椒里面找鸡,这盘是在鸡里面找辣椒哎!”E惊喜不已,“而且盘子这么大,这家店太正点了!”

“就是不知道多少钱。”安菲也很满意,“我看只要不超出30块就算很便宜了。”

博斯夹了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E对他的德行很了解,博斯反对浪费,而且对食物要求不高,3块钱一盘的鸡蛋炒饭照样吃得津津有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懂美食,这家伙曾经在一家全市知名的西餐厅里对一道牛排横加指责,口若悬河直到把大厨郁闷得摔帽子走人。他当时那种挑剔刁钻的神情此刻正清楚地浮现在眼角,E也不明白博斯何必对一家家常菜馆里的辣子鸡丁这么在乎。

E吃了一块,咂吧着嘴嚼了嚼,然后捣博斯,“帮主,味道还不错吧?”

博斯点点头,放下筷子,那副悠闲同抢夺中的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是很不错。”

“那你还不吃?”E很不解。那群女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形象,个个吃饭有如蝗虫过境,跟她们谦让迟早饿死。

博斯拉开一听啤酒,抿一口,“就是因为味道不同寻常,才不能一下子囫囵吃光。”

E琢磨了一下,马上放弃,操起筷子投入战斗,“我懒得跟你?嗦,再装斯文连骨头都没得吃了。”

直到上了八菜一汤,廖思危才出现在桌旁,安菲急忙给她腾位子,“你跑哪去了,我们都干掉一半了!”

廖思危匆匆坐下,迫不及待地问:“味道怎样?”

E第一个开口:“好!”

他左边的甜心接着,“大好!”

毛毛嘴里塞得满,只用筷子点一下面前那一大堆骨头就继续吃。

安菲亦点头,“如果价钱也合适,那就没道理不合格了。”

“你们肯收我啦?”廖思危喜出望外。

众人整齐地摇一下头,同时伸手指着博斯,“得这家伙拍板才行!”

廖思危于是专注地盯着博斯,其他人也一致等他答复。

博斯沉默片刻,开口:“你要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这家餐馆的。”

“不用发现啊,”廖思危笑道,“我打出生起就在这家店里了。”

博斯赶紧把易拉罐拿开,但啤酒还是无法避免地顺着下巴流下来,“你说什么?这店是你家的?!”

廖思危也紧张起来,“自家的店是不是不算数?”

E响亮地拍了一下桌子,“谁说不算数!不用再考虑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吃喝党的一员!”

廖思危继续盯着博斯,她还是很在意最终BOXH1的意见。

博斯以手背揩掉啤酒沫,“那你认识做菜的大厨?”

廖思危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拿起刚月兑下来放在膝盖上的白外套,抖开。

E也喷了口啤酒出来,“你说什么?这一桌菜该不会都是你——”

“平时都是我爸,不过你们这一桌的菜是我负责的。”廖思危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其他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哦——”甜心突然幸灾乐祸地指着E,“你完了,你发过誓,要是我们学校还有会做菜的女生,你就把丝袜套在头上一整天!”

“指什么指,我又没反悔!”E雄赳赳的气焰突然熄灭,“我在家套行不行?”

廖思危小心翼翼地问:“我合格吗?”

“我要是说不合格,还能平安出这个门吗?”博斯看一眼周围虎视眈眈的娘子军,“不过有一点我可要提醒你,虽然没有数量上的强行规定,但经费是每个人都要出的。”

终于说到重点了!廖思危的心“扑通”漏跳一下,忙不迭地点点头。

晴空学院里最显眼的地方永远不是正儿八经名副其实的公告栏,而是食堂门口的价格牌。

“无耻,炸鸡翅每斤又浮动2块。”

E唯一会到食堂买的东西就是炸鸡翅,因为那玩意经过高温消毒又是用扁平的不锈钢餐盘装,怎么看都不至于太恶心。

“小子,你到底要不要?”大师傅端着一整盘鸡翅手都酸了。

“给我两斤——您为什么不用海飞丝洗头?”

大师傅把鸡翅丢到电子秤上,瞪了E一眼,“贫什么贫,不会少你的。”

“去头皮屑用采乐比较好,药店专售——改明儿我送您一瓶吧。”

大师傅取下托盘,一骨碌倒进纸袋子里,闻言怒了,“凭什么非指责我有头皮屑?”

E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有什么呀,脚气和卫生巾都能做广告,您还怕您有头皮屑被歧视?”

E的嗓门向来顺风八十里逆风四十里,大师傅眼神有些恶毒地盯着他。

全餐厅的学生哈哈大笑着赶紧起哄,学生会主席曹杰就在这片喧嚣中走进食堂,身边是副主席李丽娅。

“发生了什么事?”曹杰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傅要那么做,就算对某人表示欢迎有月兑帽礼,可没听说过有月兑假发礼呀?

“我没有头皮屑!”大师傅愤怒地抖了抖手里的假发,脑袋顶光可鉴人,“看清楚,小子!别改天又传我长虱子!小混蛋!”

E灰溜溜地抱着鸡翅往外走。

“让开,高材生,小心我这油渍糊了你衣裳。”E很不客气地朝着曹杰横冲直撞过去。

曹杰敏捷地闪到一边,推推眼镜对着E的背影哼道:“垃圾!”

E在回社团活动室的路上瞥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不假思索地喊:“小廖妹妹!”

廖思危一怔,“你叫我?”

“不叫你叫谁,吃鸡翅吧。”E把袋口对着她,“今晚聚餐,记得6点准时去活动室集合哟。”

“这么快?”廖思危措手不及,“可是,我还没交经费……”

“没关系!”E爽朗地挥手,“你不是才请我们吃了一顿嘛,算交过了。”

“那又没花我什么钱。”廖思危啃着手里的鸡翅,“那个,你们的经费都是怎……么……来……的……啊……”

“哈哈哈哈!”E大笑,“我怕说出来会吓到你啊!这样吧,你现在跟我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廖思危大惊,“什么?!”难道现场观摩抢劫啊?她还在犹豫不定,E已经一脚踢开大门,大声嚷嚷,“烤鸡翅!一斤是我的,其他你们分。”

毛毛正把一叠钞票往桌上放。

“喏,这次我第一噢。”

E一坐在转椅上,然后像坐轮椅似的蹭过来数了数,“才五张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你变六张出来我看?”毛毛眼一瞪,“500够你吃几顿了。”

E得意地一晃脑袋,“大爷我不跟小丫头片子计较,大爷我一出手,可是好几个500。”

阿摆抬起头,“别争啦!我最没用行了吧!”

安菲马上庇护自己的宠物,“哪里,阿摆每天晚上都勤奋干活,只不过收入少点,你们不许歧视她。”

博斯发表意见:“毛毛,这500干的是哪票生意?”

毛毛模着下巴,“想不起来了……反正是我们吃过韩国料理以后的事情。那之前我洗手了一段时间。”

“要是你把以前的私房钱拿来充数,可不能算你第一。”

“绝对没有!”毛毛叉腰。

“你一向是干活最龟毛的,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这次居然这么爽快就弄了500?”E表示质疑。

“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啊。”毛毛怜悯地模了模他的头顶,“某人累死累活,还弄不到几个钱,真是——惨哪!”

阿摆捂脸哭着跑出去,“呜呜呜呜呜呜。”

“宠物!”安菲尾随。

毛毛一脸诧异,“我在说E啊,她泪奔什么?”

其他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鄙视着她,“稿费一直都是阿摆的伤心事,你怎么老刺激她。”

“她不是喜欢写言情小说吗?我没说不好啊。”

E点点头,“的确,我觉得写言情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写什么耽美的正派多了……居然把两个男人,呃——真恶心!”他翘着兰花指甩了一下手,毛毛斜眼。

“你还不如我呢,居然有资格教训我?你不也给那些什么网站——”

“是情色!情色!”E大叫道,“不要搞错了!而且那是香港的成人杂志,没有任何非法内容啊。小丫头片子不懂我的美学。”

“通通闭嘴!”甜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人各有志,都是靠笔杆子混饭吃的,不许鄙视彼此写的内容!”

E模着道:“都说了不歧视,为什么踢我不踢她?”

甜心道:“谁让你跟同人女过不去。”

“靠,这年头女人越来越难泡,原来就是这个原因。”E情不自禁地抱怨,“帮主,你写完了没有?轮到我打稿子了。”

博斯头也不回,“你排在安菲后面,她要改图。”

E彻底绝望,“那毛发狂人画起图来没完没了,一根头发都要改半天,我完了。”

廖思危惊魂未定地看他们吵了半天,才慢慢反应过来,疑惑地问:“你们,是写稿子赚经费的啊?”

“是啊。”毛毛悠闲地拿起一个鸡翅,“大家共用一个笔名,每次抽签决定,抽到什么写什么。不过安菲除外,她是画图的。”

“原来是稿费啊。”廖思危忽然觉得心头放下一块大石,整个人如释重负。

一根手指在她肩上点了点,廖思危回过头,博斯朝门外偏了偏脸,“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跟在博斯身后走到僻静处的廖思危见他一转身,递过来一个红色的小钱包,“这是你的吧。”

廖思危迟疑着接过来,她没想到博斯这么快就能主动还她,打开一看,里面证件和卡都齐全,只是装钱的夹层空空如也。

“我和其他几个人在山下的垃圾筒捡到的。”博斯说,“捡到时就是这样了,你丢了多少钱?”

廖思危摇摇头,“没多少。”她捏着钱包,突然傻笑一下,不好意思地瞥了眼博斯说,“对不起,我以为是你们抢了我的钱包。”

“不会吧?”博斯一怔,“感谢信我就不勉强了,你也不能把抢劫怀疑到我头上呀。”

廖思危不好说是曹杰的看法,只能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我再请你们吃顿饭吧!你们来点菜,我会做的都可以。”

“那当然,虽然经费不用你缴,但是在大家没钱的时候少不了去白吃白喝你的。”博斯没好气地说完,神态忽然一转,“很好吃,尤其是辣子鸡丁。”

当然啦,那是我的拿手菜之一啊。廖思危呵呵一笑,目光落到手里的钱包上,“谢谢——那我上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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