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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如故 6

可是想来想去,又想不通杨豁一定要佘应景的理由……他微微皱眉,心下一片担忧。杨豁要佘家的秘密,线索他给了,却不知杨豁到底有没有参透;要是杨豁真的弄清楚佘家的秘密,要娶佘应景之举,无疑是揽祸上身。

杨豁听见常季程的话,挑起眉,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常老板,这就是我跟应景之间的事了,不劳您挂心。”像是挑衅般,他故意加重了“应景”二字,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拾儿在车上虽然听不见杨豁跟常季程之间说了什么,但杨豁神采飞扬的模样却令他真的有些吃惊。杨豁笑的时候很多,像此时心情极好的样子,却非常少见。

是因为佘应景吗?拾儿若有所悟,不禁转头看了佘应景一眼,她垂目望着自己的脚尖,脸上表情仍是淡淡的。拾儿忽然有些担心……他怎么觉着,这佘应景的心里,似乎没怎么看重爷呢?

常季程最后一个上的马车。他心里也担心,只是他担心的事,跟拾儿完全相反。

生意场上,谁不知道杨豁是只成了精的狐狸,除了没有亲自当官,他手里的钱,以及他能用钱买到的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绝没有夸大其词。

这样的人,如果想成亲,妻妾成群是理所当然,他却一直独身。现在杨豁愿意娶佘应景?

常季程叹一口气。

虽然可能性极低,他还是希望,杨豁娶佘应景的目的,仅仅是由于杨豁喜欢上了佘应景。

没想到佘应景出了监牢,第一放在心上的,还是佘家后院的那两座坟墓。

途经佘家的时候,佘应景突然叫了停。下了马车,她走到自家门前,入眼是满地狼藉。看着乱得一塌糊涂的家,她没有一丝恼怒愤恨。扫帚依然放在老地方,没有动过,佘应景拿在手上,转身走到后院。

这几天下了两场大雪,墓上积了厚厚的白雪,佘应景细心地扫了去,又将院子的雪扫到一角,这才擦了擦微微冒汗的额头,露出淡淡笑意。

杨豁眯起眼,眼内的恼意一闪而过。他没有出声干涉,只是又一次对墓中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佘家那么多辈的祖先,包括佘应景的父母,都埋在城外,如果只是出于孝道,她为什么单单只对这两墓特殊?

看佘应景放下扫帚,杨豁才一笑迎了上去,“应景,你这里也乱得很,不如跟我回府,我请大夫开个方子,你好好调养调养。等我找人将这里收拾好之后,你再回来住也行。”他知道佘应景不可能答应长久留在杨府,所以也将话一次说完,省得她拒绝。

佘应景还是犹豫了一下,“杨公子……”

杨豁牵了她的手,直接往马车走,“你这称呼也未免太生疏了些。叫我行之吧,这是我的字。”

佘应景呆了,被杨豁拉了好几步才红着脸微微挣扎,“你先放开我!”这个杨豁!以前就觉得他不是个依常理行事的人,现在才知,他不仅不依常理,还霸道无礼!

杨豁回头,挑了挑眉,却还是依佘应景所说,放开她的纤细皓腕。他一手扶着马车,脸上带着不容分说要她上车的表情。佘应景无可奈何,又不甘就此示弱,只能抿着嘴睨看杨豁,尽管如此,杨豁还是觉得现在的佘应景比以前那个一脸冷淡毫无表情的佘应景要好得多。所以他也放柔了眼神,笑道:“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又虚弱又疲惫,怎么可能住在这四面透风的房子里。如果你要扫墓,每天从府里过来也是一样,我又不会拦着你。”

默默站在一旁的常季程听了杨豁的话,也不得不承认杨豁确实很会抓住别人的弱点,所以能轻易说服别人。

果然,佘应景犹豫片刻后,还是听从了杨豁的话,再次登上马车。

常季程走到杨豁身边,脸色有些不悦,“杨老板,我这就回店里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佘姑娘到贵府盘桓两日后,能回到佘家居住,毕竟从名分上讲,她现在只是杨府的客人。”

杨豁知他担心的是什么,点头微笑,笑意却未传达到眼内,“杨某知道,常老板无须担心。”

常季程暗自叹息,转头望着车上的佘应景,却没说什么。也许他的担忧是多余的,毕竟佘应景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杨豁算计的……

看着杨豁主仆带着佘应景离开,常季程眉头深蹙地望着大小二墓,叹道:“袁将军,佘义士,这个杨豁的出现,究竟是灾祸,还是转机?”心头沉甸甸的,而静默不语的双墓也根本不可能告诉他答案。常季程闭起了眼……一百五十一年了,其实这秘密早该公诸于世,当年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英雄,早该洗去这一身沉冤……6

虽然杨豁非常不满常季程对他诸多猜忌,但他心里知道,佘应景这个未婚妻子,确是他“骗”来的,常季程的怀疑不无道理。奇怪的是,当初他提出娶佘应景,本是冲动的成分居多,然而真正将她留在身边了,才发现自己对当初的一时冲动根本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

而且他也越来越了解,佘应景冷漠的表情,其实只是她的一层保护色,她也会笑,虽然那笑容弥足珍贵。看着原本连说话都谨慎小心的佘应景慢慢学会对他微笑,看着她偶尔露出来的羞涩表情,还有听他讲起外面的奇闻异事时,认真倾听的模样,杨豁的心里就会出现一种异动,特别是想到能让佘应景露出真实面貌只有他一人的时候,那种夹杂着些许得意的喜悦情绪,分外明显。

不那么忙的时候,杨豁总会抽出时间陪佘应景去佘家后院扫墓,有时会在那里遇到常季程,而常季程的表情总是意料之中的担忧。杨豁只当没看见,同样会笑着跟常季程寒暄,然而等佘应景一扫完墓,却会立刻拉了她走人。

墓下之人的身份,他仍然很好奇。常季程给他的“听雨”卷轴,他独处的时候,也拿出来观看,可惜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弄懂这个所谓的线索,到底代表什么。

这日,杨豁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他急忙翻身坐起喊来拾儿,问:“应景呢?”

平时她总是天刚亮就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扫墓。杨豁暗恼自己昨晚看账本看得太晚,早上竟然没能自动醒转。

拾儿见他醒了,脖子一缩,活像只见到猫的老鼠。

“爷您醒了?我这就让人给您打水来漱洗……”

拾儿的笑容一看就有古怪,杨豁不理会他的闪烁其词,再次不耐地追问:“现在什么时候了?她是不是一个人回佘家了?”

拾儿见躲不过,只得老老实实回答:“佘姑娘去扫墓了。”

果然不出所料。杨豁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知道急也急不了,便懒洋洋掀开被子,抓起衣服自己穿戴起来。

拾儿吁了口气,也不敢就此露出轻松的表情,把头埋得低低地上去帮杨豁穿衣。

“为什么不叫我?”

杨豁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恼怒,可拾儿知道,他现在心里一定很不高兴,但这件事错又不在他,都是主子自己起不来床,“我倒是想叫您来着,可佘姑娘不让,叫我别扰了您睡眠。”而且扫墓而已,哪里用得着爷每次都跟着,有马车接送就足够了。

杨豁哼了一哼,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究下去。想了片刻后,他问:“白先生那里可有回话来?”上次让拾儿去送了信后,便一直没得到明确的回音。通常情况下,他都不会去麻烦那位亦师亦友的神秘人物,写那封信去,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但他也清楚,既然是他委托的事,白先生不会置之不理,没回音并不代表白先生没有帮忙。

向拾儿问起白先生,其实只抱半分希望。说起来他也有六七年没见过白先生了,尽管他很清楚白先生就住在北京西柳胡同,却迟迟没有上门求见。当初那怪里怪气的白先生就说过,有事写信,没事也不用去看他……

“没有。”拾儿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帮杨豁穿戴完后,拾儿后退一步,上下审视一番,满意地点头,又突然抬眼问道:“爷,那位白先生可真奇怪,那么大的院子,竟然只住了他一个人,要说是请不起佣人嘛,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杨豁愣了一下,“你见到了白先生?”

“是啊,我敲了半天门,来开门的就是他。我说要找主人,他就让我等,最后才告诉我他就是主人……爷,那位白先生是您的朋友?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过?”

“……我倒是很想当他的朋友,可惜我还没那资格。”杨豁若有所思地回答,拾儿却听得吃惊。爷是说反了吧?他怎么可能没资格当那白先生的朋友?看爷如此重视白先生,他就不明白了,那白先生神神叨叨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

“对了,爷,乔少爷来了,现在客厅里。”拾儿突然想起自己本是被乔远山推来叫醒杨豁的,结果被杨豁一岔,就给忘了。

杨豁瞪他一眼,“怎么现在才说?”

拾儿自知理亏,苦笑道:“是拾儿的不对,爷,您赶紧过去吧。来的不仅是乔少爷,还有表小姐。”光是乔少爷也还罢了,表小姐才是得罪不起的。

杨豁也懒得再骂,优哉游哉地踱到客厅,一踏进厅门口,就被眼尖的秦怀莲看见,掩嘴而笑道:“杨大少,你可是越来越懒了,日晒三竿还在床上。是不是你家的生意做不下去,闲得快歇业了?”

杨豁耸耸肩,在乔远山身旁坐下,道:“你们怎么突然想起过来?”他又不是天天睡到日晒三竿。杨豁打小时候开始,每日起床都会头晕目眩,大夫只说是小毛病,也吃药调理过,只是不见好。好在这毛病日间对身体并无大的影响,杨豁就懒得理它,随它去了。只是怀莲明明知道,却总爱以这个短处来嘲笑他,杨豁知道,最好的应付方法,就是把她的小小嘲讽当成耳旁风。

乔远山品着茶,笑道:“你问怀莲吧。”他其实也是被老婆大人拉来的。

杨豁眼珠转了三转,已猜到这对夫妻的来意,当下摇头道:“可怜堂堂二品大人,也是个怕老婆的,才下早朝就被提拎到我这里来学三姑六婆。乔远山,我都替你脸红。”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们的夫妻感情。”秦怀莲笑骂,然后又偏着头有些好奇地问:“住在你家的那位姑娘呢?你怎么不请她出来让我们见见?”

杨豁只是笑,“你们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啊!”

“哼!”秦怀莲皱皱鼻子,“灵通?亏你还好意思说!外面的人都知道你杨豁多了一个未婚妻,我和远山却是从别人口中才听到这个消息!杨豁,你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可轻饶不了你!”

如今也只有乔夫人有这个能耐可指着他的鼻子要说法,对于秦怀莲不会轻饶他的声称,杨豁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跟在杨豁身后的拾儿见主子吃鳖,便笑着上前一步,替杨豁解围:“表小姐,”尽管秦怀莲早嫁乔远山为妻,拾儿还是按老习惯叫她,“您和乔少爷来得不巧,佘姑娘现在根本不在府上。还有,外头传的那些话,传啊传的就变味了,事实上我们爷之所以要娶佘姑娘……”

“嗯哼。”杨豁轻咳一声,打断了拾儿的滔滔不绝。

拾儿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差点又坏事了,赶紧住嘴,在秦怀莲怀疑的目光下,嘿嘿傻笑。

秦怀莲又将怀疑的目光转向杨豁,后者还是那张狐狸笑脸,眨巴眨巴眼,很无辜的样子。怀莲哼了一声,斜眼道:“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不会如此简单。”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就跑出个未婚妻来,还是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姑娘。

听第一个人传杨豁有未婚妻的时候,她还嗤之以鼻,完全当笑话听——杨豁要有未婚妻,她这个当表妹的,怎么会不知道?但传的人却越来越多,连那女子的样貌身份都一清二楚,她也开始怀疑传闻的真实性,拉来丈夫一问,乔远山虽然也说不清楚杨豁的事,但却透露一个重要事实,那就是前一阵杨豁确实托他从牢里救了一个女子出来,而且跟外头传的一样,那女子姓佘。

杨豁救人不稀奇,奇的是竟然会让那人住在自己府里,还让“未婚妻”之类的谣言满天飞,秦怀莲能坐得住才有鬼!想当初姨母为了让表哥成亲,连生病都假装过了,只是没骗过狡猾的杨豁。后来杨豁与他父亲关系恶化,才独自搬了出来。

想来姨母还没听说这事,不然不会没有一点动静。

只是……听说那佘姓女子本是清贫人家,也不是国色天香,杨表哥怎么会看上她的?

乔远山端着茶杯,扫了气鼓鼓的妻子一眼,又看看一脸轻松的杨豁,笑着摇了摇头。外头的传言他也听说了,要说一点不好奇,那是假的。不过他也没那么好的闲情跑来追问杨豁是不是真要娶老婆了,反正杨豁要成亲,总得先通知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

话说回来,今天见了杨豁,也觉得杨豁与平常真有那么一点不同,当然具体是哪点不同,他也说不出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春光满脸吧。

看来外面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乔远山笑着摇头的样子被秦怀莲看见,送上白眼一个。现下苦笑的人轮到乔远山,为着回家后自己的耳根着想,乔远山放下茶杯,问杨豁:“那你真打算跟佘姑娘成亲?”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摇头,然后又安慰自己:他这是被逼成为的“三姑六婆”,不是本意。

杨豁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却听见厅外传来人声,乔远山和秦怀莲对看一眼,知道他们今日想看的正主儿来了。

佘应景早上起来没见杨豁,听说他头晚睡得晚,便阻了想去叫醒杨豁的拾儿,让杨豁好好安睡。反正以往扫墓都是她一人,多一个人在旁边,反而不自在。

她这次前去的时候,常季程已经站在墓前了。以前常季程也多次前去扫墓,这次却似乎是专程为了等她。在墓前,常季程跟她说了一番话,言下颇为担忧。其实常季程担心的事,她不是没想过,只是这段时间住在杨府,跟杨豁朝夕相处,渐渐淡忘了其实一直就存在的问题。回杨府的路上,她一直在沉思,她确实应当搬出杨府。至于成亲一事……却得再跟杨豁谈谈。

不是她想言而无信,只是常伯提醒得对,现在佘家仅剩她一人,她不能随随便便嫁人,毕竟她身上还有更重的责任。

听说杨豁已经起床了,她向下人打听了杨豁的所在后,就直接过来,然而当她进到客厅,看见有外客在,才惊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只匆匆看了那对年轻的客人一眼,佘应景就别开了头,垂目道:“对不起,打扰了。”

杨豁却不会就这么放她走。他起身挽住她,笑道:“你不用急着离开,他们都不是外人。”

佘应景回眸望着他,杨豁见佘应景面露疑惑,哈哈笑着将她带到乔远山夫妇面前,一一介绍:“这位乔远山,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次你能这么快从狱里出来,还多亏了他;这位秦怀莲,是远山的妻子,也是我姨母的女儿,比你略长,你叫她姐姐就是。”说完,他又一顿,对乔远山两人道:“我身边这位姑娘,就是佘应景。”他们不是想看看他的未婚妻长什么样吗?看就看吧,反正迟早也要见面的。

佘应景只是不想见陌生人,并非怕生。既然杨豁硬将她带到乔远山二人面前,她也没有挣扎。面前二人,男的英俊儒雅,女的虽然略显柔弱,却气质高贵,美丽动人,应景微微一福,淡淡道:“二位好。”

从佘应景一进来,秦怀莲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果然如同外面传闻的那样,这佘应景的容貌只能算清秀,身体却比她还弱的样子,一阵风似乎就能把她吹跑。从她的举止言行来看,应当是出生于普通人家的女儿,但让秦怀莲有些意外的是,这女子竟然能直视她和丈夫的目光,而且那对眸子清澄如水,波澜不惊,态度也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怯娇弱。

这女子确实特别,但老实说,也并不容易讨人喜欢。

秦怀莲有些不解地望了杨豁一眼,发现表哥脸上是难得的柔和,嘴角微翘,那笑容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秦怀莲却一眼看出,杨豁是真的快乐,绝不同于平时客气疏离的微笑。

秦怀里回想刚才杨豁挽住佘应景那一幕,心里有些明白了,这杨豁,是真的被佘家女子套住。

姨母盼了多年的儿媳妇茶,这次总算能喝到了。

基于爱屋及乌的想法,秦怀莲立刻扬起热情的笑脸,拉起佘应景的手,“哎呀,叫什么姐姐呢!我一听到那姐姐妹妹的就烦,应景,我就叫你名字,你呢,也直接称我怀莲,这样多好!呵呵,我一见你就喜欢,应景,你和我那狐狸表哥是怎么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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