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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鱼落雁王爷怨 第一章

祝茵华本以为,当她能见阴魂的事情因为京秘录而传得众人皆知后,她会被当成瘟疫一般轰出城去。

往事历历在目,每当她好不容易在某一处小乡镇落脚,希望能安定下来时,只要她能见阴魂的事一被知道,保守的村民们因为畏惧,便会合力赶走她,不让她再继续待下去。

所以当她一知道京秘录居然刊出这事,她瞬间浑身一凉,已有被当成过街老鼠逐出天京城的准备,她害怕地等呀等、等呀等,等了一日又一日,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却是——

「祝姑娘,我爹他……他到底有没有把金块的埋藏地点告诉妳?」

某商贾大宅的灵堂内,十几名穿着孝服的男男女女将祝茵华给团团围住,希望能从她口中得知金块埋藏的地点。

他们的爹死前留了一手,就算在病榻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还是不肯透露金块埋藏的地点,就这样撒手人寰了。

他们怎甘心宝藏永不见天日?所以在头七这一晚,请了听说能和阴魂说话的祝姑娘过来一趟,希望她能帮他们问出金块的下落。

被围在众人中央的祝茵华,年方十八,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身灰衣灰裙,长长的刘海遮住左半边的脸,浑身散发着阴沈气息,若不是有求于她,他们也不敢靠近如此奇怪的姑娘。

妳告诉他们,根本没什么金块,是我诓他们的,叫他们不必再妄想了!

她瞧着就站在灵堂旁边气呼呼咒骂出声的老人魂魄,先确认道︰「令尊是不是左边嘴角有一颗大黑痣,痣上还有几根长毛,发已掉光?」

为了取信于人,她通常会先说出魂魄的特征,证明自己的确身怀异能,之后不管她说什么,他们大多会信的。

「没错!」众人连连点头,啧啧称奇,这位祝姑娘果然见得到魂魄,他们的爹卧病在床多年,外人根本不知道爹脸上有颗痣、头发全掉光光,尤其她又是近几个月才从外地来的。

「他说,根本没什么金块,他是诓你们的。」

「这怎么可能?」众人又急又气。「他说只要咱们好好的照顾他,他就会告诉咱们金块的下落的!」

家产早就被你们这群不肖子给败光了,我还哪来的金块?我要是不这么说,你们肯回来照顾我?恐怕你们还恨不得我早点死,省了你们的麻烦吧!

她又瞧了老人魂魄一眼,这种子孙不孝的事情屡见不鲜,她也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不便评论谁是谁非,只能照实转述老人所说的话。「他说家产早被你们给败光,他如果不说自己还有金块,恐怕你们就不会回来照顾他了。」

众人脸上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红,既尴尬又狼狈,他们的确是为了金块才回来的,没想到……这全是一场空!

她看他们一脸沮丧失望,已经没有再问下去的打算,便朝他们有礼地躬身。「我能帮的就到这里了,所以……」

她朝他们伸出手,示意他们该给钱了,要她出这一趟门可是有代价的,她可没兴趣做白工。

其中一名男子低啐一声,才不甘不愿的拿出银两,放到祝茵华手里。

银两一放到她的掌心,她就察觉重量不对,轻蹙起眉。「大爷,咱们说好的,你要给我一两银。」

而他们只给了她半两,足足少掉一半,想坑人也不是这么坑的吧?

「只是要妳问个问题,又没耗妳多少力气,半两银已经算多了。难道妳还不满足?」男子嫌恶地瞪她一眼。得不到金块已经够让他恼火,她还不懂得看人脸色,有得拿就该偷笑了。

祝茵华胸中闷着一口气,这种过河拆桥的人她不是没遇到过,头几次她总是模模鼻子吞下暗亏,不过之后她已经模索出该如何应付这种爱占便宜的人了。

「言而无信……」她瞬间沈下嗓音,冷下眸子瞪他们。「你们会有报应的。」

他们同时打了一个大寒颤,因为她阴沈的脸色,再加上说出口的话,真有一种诅咒人的感觉呀!

「快,该给多少就补给她,免得她找咱们秽气。」一名女子推推男子,害怕祝茵华的诅咒会成真。

男子也觉得毛毛的,赶紧补足另外半两银。「好了,这样妳总该愿意离开了吧?」

足足的一两银到手后,她开心得想笑,但忽然又想,此刻她人正在丧家,笑是很无礼的,只得忍住笑意,再度躬身。「感谢大爷,我这就离开。」

直到踏出丧家大门,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她才漾开笑颜,珍惜地将一两银捧在手里。「出一趟门就能赚一两银,真好赚。」

她真的没想到,自从回到天京城后,她就开始转运了。之前不管到哪里都会被人赶,倒霉得不得了。或许是天京城内的百姓见多识广,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听过,对于她能见阴魂的异能,害怕的当然还是有,但也有不少是好奇,甚至是非常感兴趣的。

结果,现在她居然也能靠着自己的异能偶尔赚些外快,这是她从前绝对不敢奢望的事情。

「哎呀!」

因为太开心了,以至于一个不注意便被路上的石子给绊到,狼狈地趴倒在地。小事小事,她之前倒霉的时候,一日不摔个两、三次才奇怪,现在是隔好几日才会摔个一次,对她来说已是不得了的幸运了。

她赶紧爬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银两,头一抬,便瞧见眼前一步路的距离正有一个游魂飘过。

他身穿猎装,样貌既年轻又英俊,眼神却恍恍惚惚的,像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飘荡在人世,找不到自己的归处。

她看过的游魂何止上百上千,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魂魄,芳心隐隐一动,下意识地喃喃说道:「真可惜……」

如此年轻就死了,肯定会令不少人感到惋惜,或许还有不少偷偷迷恋他的姑娘因此心碎吧。

「呃?」她猛一回过神来,赶紧摀住自己的嘴,懊恼的皱起眉。「惨了!我不该乱说话的。」

在一般情况下遇到游魂,她总是视若无睹,默默离开。因为要是让游魂知道她看得见它们,它们便会缠上她。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缠上她,对她而言都是棘手的困扰。

她暗自祈祷,希望这游魂不要注意到适才她所说的话。可惜那游魂还是转过头来,讶异地瞧着她。「妳看得到我?」

真是太好了,他游荡了整整一日,路上没半个人看得见他,终于在此刻让他遇到能看见他的人了!

祝茵华站起身不响应,继续往前走,希望装聋作哑这一招能顺利摆月兑他。

「等等!」他不死心地追上去,打定主意缠上她了。「妳看得到我,甚至听得到我说话,是吧?」

他受够没人能够看见他的窘境了。好不容易终于遇到一个能看得到他的人,他绝对要缠到她愿意答应帮他为止。

祝茵华懊恼地皱眉,她果然还是被缠上了。方才她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居然会犯忌,替自己招来这样一个麻烦?

「姑娘……」

她不听不听不听!每回被阴魂缠上时,都会被阴魂的寒气所侵扰,害得她全身上下都不舒……呃?

她讶异地顿下脚步,突然转过身面对他。「你不是死魂?」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他紧跟在她身后,而她却完全没感受到阴魂所散发的寒气,这种情况倒是第一回遇到。而他之所以没有散发出寒气,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

他不是死魂,只是暂时月兑离躯壳的生魂!

「妳果然是看得见我的!」他欣喜地笑着。

祝茵华无奈轻叹口气,既然他是生魂,那就是还没死,只是魂魄暂时离开身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没办法狠下心置之不理。

人要是出了意外,陷入昏迷,魂魄便有可能暂时离开身子,成为生魂。但生魂要是离开身子太久,便有可能因此死去。她不知道能帮他多少,反正尽力而为就是,顺道也帮自己积善业。

「这位公子,你还没死,只是出了意外,魂魄暂时离开身子而已,你还是赶紧回去,免得日子拖久了,恐怕会回不去的。」

「我……不知道自己该回哪里去。」他脸上喜悦的表情转为困惑。

「啊?」祝茵华错愕地睁大眼,察觉到事情恐怕比她所想的还要棘手。「那你……该如何称呼?」

「我忘了。」

「……你该不会连自己是出了什么事而离魂的都不记得吧?」她的双眼越睁越大。

「不记得了。」

「那……那你又为何在这附近游荡?」

「不晓得,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的表情越显迷惑无助。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原本在一片林子里,四周无人。恍惚间,他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于是任由自己的魂魄四处飘荡,不知不觉就来到这里。

进入城里之后,终于见着人了,但大家都对他视而不见。他很惶恐无助,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直到她出现,才让他找到一丝希望。

既然只有她能看见他,他绝对要紧紧地抓住她,让她帮助自己回去不可!

祝茵华已经错愕到无言以对,她居然遇到一个胡涂鬼,连自己到底是出什么意外而离魂的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姓啥名谁都给忘了。

「姑娘,帮帮我,我也想回去,但我真的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他心慌焦急地道。「如果能顺利回去,我定会命人好好报答妳的!」

「可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如何帮你?」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只看他的脸就知道他是哪一号人物?

「这还不简单,派人在城中四处查探,看看目前哪一户人家有人昏迷不醒,一个个去认,总有一个会是我。」

「你说得倒是轻松容易,可我哪来的银两派人去调查?还不是得要我亲自踏遍天京城的大街小巷探查消息?况且,探不探得到,谁也说不准。」听他的口气,恐怕非富即贵,才会说出这种普通老百姓一点都不觉得简单的方法。

而且,看他身穿猎装,应该是出外狩猎发生意外的,就算成了一缕游魂,身上还是隐隐显露出一股贵气,所以不太可能是寻常的猎户,应该是富贵人家之子。

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囊,万分沮丧。他怎会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如果能知道自己的身分,事情肯定好办许多。

「你先别丧气,我会努力探问,但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她虽想安慰他,却无法给他肯定的承诺,想想也挺无奈的。

「多谢姑娘帮助。」他轻声答谢,此刻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有希望总比完全没希望的好。

「那你先随我回家吧。」

「好。」

祝茵华在前头领路,他跟随在她后头,和她一同在安静的街道上行走。

她挺习惯走夜路的,一来她并不怕鬼,二来她也不怕遇上什么地痞无赖趁黑打劫,因她身上所散发的阴沈气息,在入夜之后更是让人忌惮三分,不敢靠近。反倒是白日在街上行走,会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不免东遮西掩的,怕引人注目。

一人一魂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回到祝茵华在天京城南的居处。那是座落在市集内的一间小屋,屋子不大,分前后两部分,前铺开店做卖豆腐脑的小生意,后铺就是厨房和两间小厢房。房门面向一个小后院,后院的空地是专门用来晒衣裳的。

前铺已关,她便从后院的门进去,见其中一间房还亮着灯,而房里隐约传来有人闷声咳嗽的声音,她担心得急忙走过去。

她来到房门前,赫然想到背后还有一个失忆鬼跟着,转过身来叮嘱他。「对了,你别进这间房。」

「为什么?」他不喜欢被人命令,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头。

「我小弟住在里头,他天生体弱,要是再受到鬼魅的寒气影响,他的身子会更虚弱。」虽然他身上并无寒气,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谨慎些好。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乖乖在外头等,虽然他就是感到莫名的不悦,觉得她竟敢禁止他的行动,简直大胆无礼。

只是目前他有求于人,当然只能忍下,她说什么就做什么。

祝茵华推开门,独自走进房里,只见床上坐着一名非常瘦小的男子,他摀着嘴轻咳出声,脸色非常的苍白憔悴。

「长生,你身子又不舒服了?」祝茵华赶紧来到床边,模模他的脸蛋,担心他受寒了。

「大姊,我没事。」祝长生努力忍住喉咙的痒意,朝她扬起笑容,希望能让她放心。

他今年已十五岁,却因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看起来只像十一、二岁的男孩,瘦骨嶙峋的,像是随时有不久于人世的可能。

「明日一早,我就去买只鸡回来帮你补补。」她开心地将一两银拿出来。「今晚我赚了一两银,这阵子可以让你吃得好一些。」

他们祝家好几代以前本是天京城内赫赫有名的巫觋之家,甚至深受皇室信赖,宫中的巫祈之事都交由他们打理。

但祝家的先祖却被钱财蒙蔽了心眼,帮助金商卫家镇锁住能招来福气的精怪「福娃」,盛怒的福娃分别对两家下咒,诅咒卫家断绝男嗣,祝家衰运缠身,直至两家完全断绝命脉为止。

之后,卫家再也生不出男婴,只能代代招赘。而祝家则衰运罩顶,甚至在某一年岁末举行的例行驱恶迎新仪式上出了意外。祭坛的屋檐莫名崩塌了一角,差点伤到前来参礼的贵妃。虽然贵妃人没受伤,但她当时身怀龙种,因此被吓得小产,此事引起皇帝震怒。

某些眼红祝家得势的人开始向皇上进谗言,说是祝家的先祖施法失误,才会引发意外,害得贵妃小产。由于贵妃所怀的龙种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皇帝本来万分期待孩子出世,孩子小产令他打击甚大,因此轻易受小人挑拨,下旨不准祝家再行巫祈之事,并且逐出天京城,永远不得再回到城里,违令者死。

他们祝氏一族被驱逐出城后便流落四方,衰运不断,代代都逃不过诅咒,逐渐衰败,直到祝茵华这一代,祝家只剩下她和弟弟,很有可能,祝家的命脉就在他们这一代灭绝了。

为了阻止福娃的诅咒继续纠缠祝家,让祝家就此断脉,她只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带弟弟回天京城,祈求卫家让她解除当年对福娃的镇锁,好解开两家所受的诅咒。镇锁一除,福娃离开卫家之后,祝茵华立刻感觉到衰运慢慢远离,情况变好许多,不再到处被人驱赶。

因为祝家被驱逐已经是好几代以前的事,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已经换过好几个,所以众人根本不了解祝家的事,就算他们偷偷回京,犯下的是杀头之罪,也没人知道。

而祝茵华的弟弟天生病弱,其实也和福娃的诅咒月兑离不了关系。现在诅咒已解除,茵华相信,只要努力挣钱帮弟弟调养身子,总有一天弟弟的身子骨会硬朗起来的。

「大姊,妳别太辛苦,当心累坏自己的身子。」祝长生心疼她入夜了还必须出门奔波。姊姊一手将他拉拔长大,几乎是身兼父、母、姊三职,却从不言苦,对他有很大的恩情。

「不辛苦,只是帮人和鬼互相传个话而已,这钱挺好赚的。如果每日都有人来拜托我这种事情,那不知道该有多好。」她欣慰地笑着,她知道他还没睡,肯定是担心她,在等她回来。

「对了大姊,妳是不是又不小心招惹到什么了?」适才他听见她站在门外不晓得嘀咕什么,肯定又是沾染上游魂了。

他也看得到魂魄,只不过身子太弱,承受不了阴魂靠近,能避就避。

「是呀,又被缠上了。」她尴尬一笑。「我有吩咐他避着你,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尽快将他送走的。」

祝长生点点头。「夜深了,大姊还是赶紧去睡吧。」

「你也快睡。」

祝茵华见弟弟躺下之后,才帮他吹熄烛火,结束今晚的忙碌。

明日一早她还有许多事情得做,不只店内的事情,还有那个失忆鬼的事情,不知道得打探多久才有消息?

算了,反正能帮多少算多少,他能不能顺利回魂,除了看天意之外,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隔日一早,天色尚未亮起,祝茵华就从被窝中坐起来,小心翼翼地下床,生怕吵醒和她同睡一张床的另一名姑娘。

那位姑娘名唤徐玉眉,小祝茵华一岁,是个被遗弃的孤儿。六岁时,被祝茵华的爹娘捡回,打算给病弱的弟弟当童养媳。之后爹娘相继过世,他们姊弟俩辗转回到天京城,徐玉眉始终跟着他们。

祝茵华无声地打理好自己,便开门走出去。

当她打开门的一剎那,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害她冷不防吓一跳,狠狠倒抽一口气。「吓!你……你做什么吓人呀?」

是昨晚跟着她回来的失忆鬼。她才刚醒,完全忘了还有这个麻烦存在。

「妳要去帮我打探消息了吗?」失忆鬼欣喜地问。

他是魂魄,根本不必睡觉,只能耐着性子在外头等待一整晚,终于等到她从房内出来了。

「还没,我有许多事情得做,做完才能帮你。」她赶紧关上门,免得吵醒徐玉眉。

「那妳何时才能做完?不能先帮我吗?」他难忍焦虑地问。

祝茵华微蹙起眉,这男人在没失忆前肯定习惯指使别人,习惯别人事事都以他为先,才会提出这种要求。

「反正你在一旁耐心等着就是,我说会帮你就是会帮你。」

他既焦躁又不悦地抿起唇,只能忍住脾气,紧跟在她身旁,看她何时才愿意帮他出门打探消息。

祝茵华先进入厨房,把事先泡过水的黄豆磨成浆,再将黄豆渣过滤掉,只留浆水,然后开始煮起浆水,一步步谨慎地做起豆腐脑。

等锅中的豆腐脑成型后,她便将一整锅豆腐脑放在一旁慢慢荫凉,接着再煮一锅糖水,这样等会儿就能开门做生意了。

他们祝家因被禁止从事巫觋之事,只好改行做生意。但受到诅咒影响,无论做什么生意,总会出意外,所以根本没有大赚一笔的可能,能不赔本就好了。这做豆腐脑的手艺,是她从爹娘那里学来的,勉勉强强挣点小钱。

等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外头天色也渐明亮,趁着清晨人还不多,她出门挑一只鸡回来,打算晚上煮一锅鸡汤给弟弟补身子。

失忆鬼跟着她在厨房、市集里到处走,看她一大早就非常忙碌,不禁感到讶异。她虽然瘦瘦小小的,像风一吹就会倒,没想到个性却异常的坚韧且任劳任怨,小小的身子扛起一家生计,真是一位坚强的姑娘。

直到此刻,他才仔细地打量她的样貌。她有着细细的柳眉、清灵的眸子、小巧的樱唇,应该是长相清秀的小家碧玉,却因为遮住半张脸的诡异刘海和一身灰灰土土的衣裳,将清秀脸庞全遮盖住,给人一种奇怪、阴沈的感觉。

如果她换一身打扮,应该会挺好看的。他伸手想拂起她那遮盖住半边脸的刘海,看清楚她的样貌,慢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根本碰不到她,不禁感到懊恼。

到底何时他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真厌恶此刻的无力、无助,也懊恼为何自己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就连最基本的名字也是。

买完鸡后,他随着她往回家的路上走,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就算在阳光下走动,也没感到任何不适。

「难道这就是生魂和死魂的差别?」他困惑地喃喃自语。

「什么差别?」祝茵华转过头问。

「人家不都说,鬼是最怕阳光的?」

「你是生魂,和死魂不同,无法一概而论。」不过她也是第一回碰到生魂,和死魂有多少差异,她也不是完全明了。

回到家后,豆腐脑已放凉得差不多,也快到开店的时候了。祝茵华回到房里,将还在被窝里的徐玉眉唤醒。「玉眉,该起来了。」

徐玉眉在床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颇不情愿地睁开眼,慢慢坐起身来。

相较于祝茵华的阴沈,徐玉眉却有芙蓉出水般的美貌,如果生在富贵之家,肯定是受宠的掌上明珠,人人争着派媒婆上门提亲。

「快醒一醒,咱们要开店做生意了。」祝茵华确定她醒来之后,才又出房去将厨房内的东西搬到店铺里。

梳洗过后,徐玉眉的娇艳之气更为显露,是男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她犹有困意地从后房走到前面的店铺里,在椅子上坐下,等着一会儿开店做生意。

看着祝茵华一个人忙前忙后、搬东搬西,脸上都渗出薄汗来,徐玉眉不但不帮忙,还有些不耐烦地出声说道:「大姊,妳的动作快一点吧。」

她虽是祝家的童养媳,但还没和祝长生成亲,所以一直跟着祝长生唤祝茵华大姊,而不是大姑。

她六岁被捡回祝家时,懵懵懂懂的,对于祝家人能视阴魂之事完全不晓得害怕。等再大一点,知晓事理后,倒也习惯了,见怪不怪。

「快好了,妳再等一会儿。」祝茵华笑笑的,毫不介意她那无视长幼辈分的轻慢口气。

但失忆鬼在一旁看着,却忍不住怒火中烧,徐玉眉美归美,却有着骄纵自恃之气,人美心不美,和祝茵华相比,他反倒觉得祝茵华比较顺眼。

好不容易前铺的大小事准备完毕,可以开店了,祝茵华便退到后院休息,暂时松了一口气。「呼,终于告一段落……」

他一路跟到后院内,不平地念着:「为何纵容她对妳的无礼?妳从天未亮就起身忙碌,她连半点忙都不帮,还有那个脸对妳颐指气使?」

要是他,早就命人将这个无礼的女人给拖出去了,连看都不想再看到。

「没事的。」没想到他竟会替她抱不平,她欣慰地漾起笑,心头也浮起一阵暖意。「因为有玉眉在,豆腐脑的生意才这么好,她只是偶尔使一点性子而已,不要紧的。」

她带着徐玉眉和弟弟回天京城时,其实已剩没多少盘缠,是卫家宗主赠与她一笔为数可观的银两当作解咒的报酬,她才有办法买下这间屋子,做为他们在天京城的安身之处。

徐玉眉娇艳的样貌吸引客人络绎不绝地上门购买豆腐脑,明知大多数的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那也是客人心甘情愿的,祝茵华认为他们赚钱赚得心安理得。

徐玉眉还因此赢得了「豆腐西施」的名号,而祝茵华的出现反倒会吓跑客人,所以都由徐玉眉出面卖豆腐脑,她则负责做。开店之后,她就窝在后院负责洗碗,等到打烊时她再出来清理店铺。总归一句话,徐玉眉只要露面卖豆腐脑就好,其它杂事全由她包办。

虽说因为徐玉眉的关系生意不错,不过一碗豆腐脑只卖几文钱,其实利润很低,她又得从早忙到晚,也挺辛苦的。

他听完祝茵华的解释,双眉还是紧紧皱着,对徐玉眉的观感依旧不佳。

看她逆来顺受,为了顾全大局而忍受一切,还笑着说不要紧,他真不知该说她笨,还是骂她傻。

但她爱笨爱傻也不关他的事,他只希望能赶紧找到自己的身体。一日回不去,他就得继续焦躁不安,无法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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