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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你心,为我心 第七章

“韦老师。”

曾维特轻叩着韦方办公室的门。

“请进。”

自从发现向来单来独往的满右昀和另一名女学生在树下谈心之后,韦方千方百计地打听出那名女学生就读西语系四年级,名叫曾维特。

“韦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她-腆地问。不知自己为何被点召,她跟社会学系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但不知怎地,她觉得他找自己来一定跟满右昀有关,虽然她什么也没发现。

“请坐。”

小小的办公室里刚好只有两张沙发椅,他从办公桌前移开,与她并坐。

曾维持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愣愣地坐在一旁应讯。

“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韦老师有话请讲。”她没敢多看他。这位年轻副教授果然一表人才,难怪有那么多女学生老在背后谈论他。

“你认识满右昀对吧?”他开门见山地问。

“嗯。”她果然没猜错。

他沉吟片刻后,决定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自己约她来的目的。

“我直说吧,我想追她,希望能从你这里打听一些有关她的事情。”

“哦。”太直接了,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表情显得十分为难。“韦老师,右昀她知道吗?我是说你向她表示过什么吗?”

“表示过了。”他颔首,一派轻松。“不过我弄不清她的意思,她表里不一。”

“什么意思啊?”

“我觉得她心里有矛盾,所以想向你查点资料好去辅导她。”

“辅导?你不是说要追她吗?”

“是呀。可是看情形她得先接受辅导,才有可能接受我的追求。”

原来事关他的个案辅导,那么在办公室里谈满右昀和他的事就显得比较名正言顺了。

也好。助人为快乐之本,她决定帮助他了。还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得救救满右昀,那个人快死了,至少心已经死了。

“你是怎么认识右昀的?”

“她来旁听过我的课,所以我认识了她。”

“哦?这就奇怪了,她怎么会对社会学有兴趣呢?”她十分不解,蹙着眉喃喃自语。

“依我看,她不是对社会学感兴趣,而是对我感兴趣。”

他的话听来有些狂傲,可表情却没那么意气风发。相反地,他是一脸困惑。

“何以见得?”

“她上课不专心,看我的眼神却专注得骇人。”他眼前又浮现那对深邃的眸子。“她有一张照片,照片上唯一看得清楚的人是我,看起来她很珍视那张照片,你觉得这其中有值得玩味之处吗?能不能让你联想到什么?”

“照片?”曾维特若有所思。“难道是……你说的是不是上头有一堆模糊不清的人影那张?”

“你知道?”

她用力点着头。“她在展览会上看见那帧作品时就一脸呆滞,刚好那照片是我朋友拍的,她要求我去加洗一张给她。原来她真的对你感兴趣啊?”

“那倒不见得。她一直拒绝我。”韦方十分气馁。“我是不是长得像某个她认识的人,比如说她的初恋情人什么的?”

曾维特闻言夸张地笑了。

“她哪有什么初恋情人,我跟她是中学同学,读了六年女校,她哪有机会认识什么男孩子,更别说初恋情人了。”

那是满右昀的状况,不是她自己的。

“你们两个是同学,你读大四,而她才读大三,她重考?”

“不是。高三那年她出了点意外,休学一年,所以才晚我一年进大学。”

“哦?”他猜想这点就是关键所在。“她出了什么意外,能告诉我吗?”

“高三那年,她学数学学得很痛苦。那晚她大概心里难过数学小考又考不好,就去跑操场发泄情绪,可能是跑得太累了,跌了一跤之后,竟昏迷三天三夜才醒过来,然后净说些奇怪的话,差点搞得精神崩溃,她爸妈便替她办了休学,让她好好休息一年,那年她还因此去看心理医生。”

“显然她的心理医生没把她治好。”他若有所思地接下去。

“可是复学之后,她的数学成绩却突飞猛进,跟以往不可同日而语。”

“哦?”他又好奇了。“那她现在为什么如此怪异?”

“她的个性是变了很多没错。”曾维特对于这一点是深表赞同。她感慨道:“从前的她虽然不是特别活泼,倒也不像这几年这么闭塞,现在的她是怎么看怎么不快乐。她爸妈也不了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都快担心死了。”

“你说她昏迷三天三夜,醒来之后说了些奇怪的话,她都说了些什么?”

“我没亲耳听见。听她妈妈说她一直喊着要找卓大哥,吵了好长一段时间。”

“卓大哥是谁?”他问得小心翼翼。

“我怎么猜都猜她口中的卓大哥是卓亦尘,问她她却什么也不肯说。”

“卓亦尘是什么人?”

“她笔下的人物,小说里的男主角。”

他甚为意外。“她写小说?”

“那是以前的事,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就不再写了。卓亦尘的故事她没有完成,所以也没有投稿。”

“所以根本没有卓亦尘这个人对吗?”

曾维特耸耸肩。“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也许她爱上了自己笔下的男主角也说不定。”

“那我该怎么辅导她?”韦方似自言自语,脑海中有一些不成形的想法,一时他还厘不清。

“韦老师,你还做个案辅导啊?”

“嗯。我手上还有一个个案呢。”

“你是这一年才到学校来教课的吧?”

“对。之前我在英国念了四年书。”

“难怪!”她了解地笑笑。“难怪你会喜欢右昀,她的五官轮廓分明,很英国。原来你们还有点渊源,她的外曾祖母是英国人,遗传基因太强,右昀只有那头乌溜溜的长发不英国,那张脸立体得教人嫉妒。”

虽然他之所以被满右昀吸引并不完全是因为曾维特所说的理由,但他没有反驳,只是微笑。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她俏皮地瞅着韦方。“韦老师不客气。你配得上右昀,我祝你成功。”

“谢谢。”——

丹妞又出状况了。

韦方替她报了名,要她到某高工的夜间电脑教育班上基础课程,不到两周她便落跑,当起舞小姐来了。警察临检时,逮到她是个未成年少女,在无家长可通知的情况下,只得照丹妞给的电话号码,找来韦方将她领了回去。

“你再这个样子,连我都懒得理你,你晓不晓得?”韦方气得七窍生烟,对她的耐性渐失。他本来不是很忙,还可以拨冗管管她,做做善事积点阴德,没想到她如此冥顽不灵。现在的他还得留点时间和脑子去想满右昀,若非不想半途而废,他真想就这样放弃她了。

她一声不吭,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以后不准再到那种场所工作,那儿不是正经女孩子去的地方,龙蛇杂处的,你小心连──”

“我还是处女啦!”她抢着接下去,一张脸急得通红。“我只陪客人跳舞,绝对没有和人家做那种事。”

他啼笑皆非。刚才他想说的是“连命都玩没了”。

“明天回学校去上课。”他虎着脸来硬的。

“那些课好闷哦,我家又没电脑,白天也没什么事好做。”

“没电脑去买一部不会啊?你爸给的钱你不是都收下了吗?吃喝玩乐用光了吗?”

“没有啦。我不知道怎么挑电脑,还有去哪里买比较好。”

“早说嘛。你明天先老老实实给我回学校上课,这几天我找时间带你去选,先买部旧型的来用就好。白天没事觉得闷还可以玩玩电脑游戏。”

“还可以玩游戏啊?”

“可以。不过,以后我每个星期,不,每两个星期要验收一次你的学习成果。”

“好吧。”

从警局到她家的路上,两人算是达成协议了。

“下车吧。”

“韦方哥哥,你不进来坐坐吗?”

“不必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他看了眼她一脸一身乱七八糟、不伦不类的打扮。“拜托你赶快卸下这一脸妆,换掉这一身衣服,以后别再这样虐待义工的视觉。”——

“有个社团在征协助残障儿童的义工,你有没有兴趣报名?”

“你大四课少,比较有空,你参加吧。”

满右昀对曾维特的提议兴趣缺缺。

“你少来,你的课也不多。我是为你好耶,你知不知道?”曾维特两三下就藏不住话了。“与其让你没事的时候胡思乱想,不如让你做点善事,反正你也不写小说了,闲暇之余对社会做点贡献也是好事嘛,你又不谈恋爱,总要有些人来接收你的爱吧?不然你的爱要放到哪里去?”

见她不回答似有些动摇,曾维特打蛇随棍上,道:“好啦,就这样决定了,我们两个一起报名担任义工。”

“可是我对残障儿童的心理一点也不懂。”

“哎呀,边做边学嘛,有爱心最重要。其实当义工对我们自己也有好处的,比起逛街买东西、马拉松式的电话聊天,或者和男孩子约会有意思多了。”

“我又不做那些事。”

“那你都做些什么呢?”

“我──”

满右昀突然住口。除了做自己该做的事之外,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想卓亦尘。

漠漠床上尘,心中忆故人。

故人不可忆,中夜长叹息。

叹息想容仪,不欲长别离,

别难稍已久,空床寄杯酒。

思念到泪流是一种纾解,满右昀过得自虐,却也自得。她心中还存有希望,每个月圆之夜都是她的希望。

“你最后一堂有课吗?”见她发愣,曾维特转移她的注意力。

“有。”

“我也有,放学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不了,我今晚有点事。”

“好吧。”——

满右昀又失望地坐在操场一角低低啜泣。

见卓亦尘的渴望越来越浓──在韦方强吻了她之后。

也许那一吻还算不上强吻。即使是,也只是刚开始的那一瞬。她承认自己确曾陶醉其中,但事后她亦自责不已,甚至定了自己不忠实的罪名。

她陷入不可解的迷惘之中。韦方经常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周遭。虽不曾再找她攀谈,但那无形的侵扰更甚于前。

一定是她折的纸船在河流的中途抛锚了,所以今夜她又失败了。

和卓亦尘住在小船上的那段日子里,她学会了折纸船。他们在河岸蹲下,虔诚地将小纸船放在胸前许愿,许了愿之后再把小纸船小心翼翼地放在河面上,让它慢慢随流而去。他告诉她,只要小船儿被下游的人平安收到,那么许下的愿望便会实现。

为什么?为什么她折的纸船没有一次被人平安接住呢?她用了更坚固的纸张了呀,而且她已经折了那么多那么多了……

“为什么每次你跑完操场后就坐在地上哭呢?上次也是这样。”

侵扰再现,韦方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蹲在她身边就是一问。

她赶紧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请你别再转身就逃好吗?我不会吃了你。”

是否他无奈的请求生效了?她没跑,只是慢慢地朝场外走去。

他静静陪着。

“你不死心是吗?”她直视前方,淡淡地问。

“若是死心了,我还会出现在此时此地吗?”

“韦老师,请你原谅我不能接受你的追求。”

“为什么,没有理由呀,我确定你并不讨厌我。”他忍不住激动,因为她的断然拒绝。

“千错万错都算在我头上好了,我不该去旁听你的课,不该让你看见我,不该让你受到影响,虽然我是无意的。”

“过失杀人也是要被判刑的,你不知道吗?纵使你是无心的,并不代表你可以全身而退。”

“很多人都让我全身而退,为什么唯独你不肯放过我呢?”

“那就证明我是你诸多仰慕者当中最有诚意的一个,你不该漠视我,否则你会后悔。”

她一笑置之。

“同意我的话了吗?”

“韦老师,若我告诉你,我是有夫之妇,你相信吗?”

“你胡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扬声否定。

“请你尊重我,也尊重我的丈夫。”

“你的丈夫?”他觉得刺耳。“他是谁?人又在哪儿?”

“我一天跑不离这个世界,就一天见不着他的面。”

“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不,死的人是我。”

他疑惑了,步伐渐缓,终至停顿,看着她走远。

她绝对是个棘手的个案案主──他下了如此的结论——

周末上午,满右昀、曾维特以及袁力耕三人带着几个育幼院里的孩子到保龄球馆来打球。

那些孩子皆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被收容在育幼院里。满右昀第一次走进育幼院,看见这些孩子时,发觉她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孩子们天真、诚实、慷慨、善良,虽然他们身心上有缺陷,却是最快乐、最知足的一群。

看着孩子们举着自己挑选的球准备抛出去时,她心里觉得很温暖,总算自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有什么感觉吗?右昀。”曾维特发现她脸上有抹少见的光采。

“我觉得小雷这一球会打个全倒。”她看着球道前正要将球丢出去的孩子。

曾维特也望向球道,只见球歪歪扭扭地往前滚去,她心想小雷这回定要得鸭蛋了。

奇迹似地,球碰到旁边的护杆,往前弹了一下,击中了最右边的瓶子,然后,以缓慢的速度压倒其他的瓶子。

孩子们立刻高声欢呼。

曾维特笑了。“右昀,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我觉得那十个球瓶是被你给“看”倒的。”

“我要是有特异功能就好了。”她若有所思。

袁力耕在球道前忙着指导孩子们动作及技巧,曾维特却四下张望,仿佛在等什么人到来。

“你也想打一球吗?”满右昀以为她在找空球道。

“等一下再说吧。”她这才捧起输送带上传回来的球,递给下一个要打球的孩子。

终于来了。曾维特转身时看见韦方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当然,他是冲着满右昀来的,她知道。

她假装没看见,上前帮袁力耕去了。

“好巧哦,怎么你也在这里?喜欢打保龄球?”

韦方的声音打断了满右昀的思绪,也转移了她的视线。

“韦老师好。”上回对他把话说开了之后,她已能从容应对,纵然心中仍旧不安。打过招呼后她便不再看他。

“咦?你不是韦老师吗?你跟右昀彼此认识?”曾维特这才回头来撇清关系。

“你是──”韦方问她。

“我叫曾维特,是右昀的中学同学,我们两个今天是来当义工,陪孩子们打保龄球的,韦老师也来打球啊?”

“嗯。”他偷偷朝曾维特眨了眨眼。“我也是登记有案的义工,需要我帮忙吗?”

“好呀,我跟右昀都不太会打保龄球,所以也不会指导,我朋友他快忙死了,你来正好可以帮我们指导指导孩子们。”

“没问题。”说着他便上前去分摊袁力耕的工作。

韦方是保龄球高手,这是满右昀看他连续做了两次示范之后的心得。他对小孩解说时的神情非常认真,态度非常和谐,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卓亦尘也是高手,也是这么温暖……

不能再看他了!满右昀边对自己说,边把注意力移开,拿毛巾擦拭每一个由输送带传回的球,擦得好认真,几乎连每个球上的指纹都擦得干干净净。

“你想打吗?”韦方回头找她。

暂时没有球传回来,她只得停止擦球的动作,抬起头摇了摇。“要我扔球过去打击那些没有防御能力的球瓶,实在是不智之举,我是保龄球白痴。”

“没关系,我可以当你的私人教练。”他神采奕奕地说:“想学吗?”

“我若是学得会,那才叫奇迹。”她朝孩子们噘了下嘴。“他们可能都打得比我好。”

“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跟自信无关。我本来就比别人笨。”

“怎么会呢?我怎么也无法将“笨”字和你联想在一块儿。”他笑笑,还想告诉她,自己常因她一脸灵气而目眩神迷。

他到底是谁?她想再问他一次。

“来吧。”他把目瞪口呆、暂时没什么灵气的她拉到另一个空球道。

她怔怔地看着他到柜台去登记,又回到电脑计分座按下计分键。

“你先试试八磅的球吧。”他选了个球给她。“快过来呀!”

她觉得自己着了道,因为她竟走向他,并接过球。

“用左手托住球──对,就这样。”他在一旁指导,接着就以左手臂环住她的腰,右手轻轻带动,教她怎么做。

“然后呢?”她忽觉球馆里的空气闷得骇人,教人很难自由呼吸。

他将她的右手往后拉。“掷球之前先把手向后摆──就像这样。”

他的碰触令她双颊发烫,难以集中精神。

“我要走几步?”

“都可以,你觉得适当就好,最重要的是脚步要坚定。”

“我一定会洗沟的。”

“不会。”他放开她。“试试吧。”

于是她做了个深呼吸,照他说的方式掷出球。

“倒了八个耶!”他比她兴奋。“太棒了。”

“剩下的两个离那么远,我一定打不中的,下一球让你打吧。”

“好吧。”

他的技术球打得完美,两个球瓶在他那一脸可以征服全世界的自信中倒下。他要征服她,就像征服那些球瓶一样。

一人一球,满右昀渐渐专心了。

“韦老师,右昀!”五个球道外,曾维特大喊着走向他们。

“你们没那么快打完吧?”她看了眼计分萤幕,道:“我跟袁力耕要送孩子们回去了。”

“那你们先走好了,我跟右昀留下,我在教她打球。”韦方抢着说,不让满右昀拒绝。

“不,我想跟他们一起走。”满右昀还是出声表态。

“半途而废不是良好的学习态度。”他沉声纠正。

“韦老师说得好。”曾维特立刻附和。“右昀,你就留下吧。送孩子们回育幼院之后,我跟袁力耕还有事,不能陪你,你还是乖乖跟韦老师学习吧。就这样了,我先走喽,拜拜!”话没说完,曾维特已开始往回走,一溜烟就跑远了——

“还觉得不自在吗?”韦方问一旁的满右昀,他正开车要送她回家。打完保龄球之后他便约不动她,她哪儿也不肯去,只勉强答应让他送自己回家。

“什么东西不自在?”她不自在地反问。

“跟我在一起。”

“别说得那么暧昧,我们不算在一起。”

他苦笑。

“你这叫执迷不悟。”他含有深意地道:“有些感情是要靠一点一滴地累积,而你对我的感情恐怕得靠顿悟了。就这一点来看,你的确比别人笨,至少比我笨。”他侧过头来看她一眼。“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就顿悟了,你是我等待已久的人,我一定是已经等你很久很久了。”

顿悟?她眯起眼睛。卓亦尘练破解之法靠的也是顿悟。她要顿悟什么呢?回来之后,她对数学像是突然开了窍,成绩扶摇直上,那就是顿悟吗?

她不需要再顿悟什么。这里唯一困扰过她的东西就是那该死的数学,纵使她已顿悟,也征服了它,它还是该死,像那些坏人一样。她死了之后,卓大哥会替她报仇,杀光那些坏人吗?

他们都曾说过,如果对方先自己而去,那么自己亦不愿独活。卓大哥会为她殉情吗?

她一直是矛盾的。也许当时她只是昏了过去,终究是会醒来的,然后和卓大哥幸福地过一生,白头到老。不,卓大哥不能那么快就随她走,她会回去的,总有那么一天。他得等她。

“你上我的课时戴着眼镜,”他没忽略她眯眼睛的动作。“平常不戴?”

“不需要把每样东西都看得那么清楚。这世界并不那么美好。”

“你不喜欢这个世界?”

“我向往另一个世界。”她暗忖:自己若不是因为答应卓亦尘不再有轻生的念头,她早自杀了,也许只要一死,她便能回到他的世界,那比她苦等每一个月圆之夜要容易多了。

“你看得清楚我吗?”

她不回答。品尝着熟悉的声音和话语。

“看着我,”他低喊:“告诉我,你看得清楚我吗?”

她这才转头,灼然的眼逼她又转了回去。

“这么近当然看得清楚。”

她家快到了——

隔周周末,韦方又到保龄球馆来了。他知道满右昀在此,曾维特通知他说他们还会再带育幼院的孩子们来一趟。

人,他是见到了,不过她不肯再让他教球。曾维特来之前已被满右昀耳提面命过不准再跟袁力耕联手丢下她,韦方只得暗暗叫苦。

曾维特尽最大的努力也只换得满右昀同意四个人在送孩子回育幼院之后一起去逛街、吃饭、看电影。一路上,曾维特和袁力耕两人手牵手,卿卿我我;后头跟着两个大灯泡,韦方在满右昀三缄其口的情况下,毫无斩获。

“韦老师,你送右昀回家吧,我和袁力耕还要去别的地方,不方便送她。”曾维特说这话时根本不敢看满右昀。

“不用了,如果你们不方便送我,我可以自己搭车回家。”满右昀果然如此反应。

“何必那么麻烦呢?有现成的司机还不用吗?”韦方立刻抓住最后一个机会。“右昀,我们走吧。”抓住她的手臂,他立刻想走。

“我──”

“那我们也走了,拜拜!”曾维特如释重负,拉着袁力耕就跑——

坐在韦方的车里,满右昀觉得自己做的是偷偷模模的事。她觉得自己仿佛背叛了卓亦尘,并不是因为她答应让韦方送自己回家,而是因为自己竟有些期待两人单独相处的此刻。

“告诉我一些你的事好吗?”韦方说。

“我的事没什么可说的。”

“读中文是你的第一志愿吗?”他记得很清楚,曾维特说她写过小说。在不出卖曾维特的情况下,他试着旁敲侧击。

“嗯。”

“会背很多诗词吧?”

“也没有。”提到诗词,她的表情放松不少。“我喜欢看却不喜欢背。接触诗词以后,我渐渐养成一种习惯,遇上好词便会呆想一阵,不管想不想得出什么东西来,等我不愿再想的时候就继续往下看。好诗好词看多了、想多了,自然也就记住了。诗词是用来细细品味的,不是用来囫囵吞枣地背诵的。”她明亮的双眼里顿时充满了希望和幻想。

“我对诗词没有研究。不过,我喜欢看历史小说。”见她难得对自己说了那么多话,他也兴味盎然。

“是吗?”她侧头看他一眼。“最喜欢哪一部?”

“我喜欢正史,读高中时经常看《三国志》。”

“我喜欢野史。《三国演义》我看了好几遍。你知道“玄德风雪访孔明”那一章吗?”她问完便又接了下去。“我最欣赏“或驾小舟游于江湖之中;或访僧道于山岭之上;或寻朋友于村僻之中;或乐琴棋于洞府之内”那几句。你喜欢吗?”

“你喜欢我就喜欢。”他说得毫不含蓄。“喜欢外国诗人的作品吗?”

“总有喜欢的,”她沉吟片刻。“泰戈尔。我满喜欢他的诗,你呢?”

“我也是。”

她正暗忖他是存心这么说的,岂料他真的还有下文。

“我喜欢他的那首“纸船”。”他缓缓地开始念着诗句:“一天天,我把纸船一个个放进奔流的溪水里,我用特大特黑的字,在纸船上写下我的姓名和我居住的乡村。我希望陌生的土地上会有人发现这些纸船,知道我是谁。”

她幽幽地接了下去。

“我从我的花园里摘下花朵,装在我的小船里,希望这些曙光之花能安全地到达夜的国土。我送我的纸船下水,仰望天空,我看到了小云朵正张着鼓鼓的白帆。……夜来了,我将脸埋在臂弯里,我望见我的纸船在子夜星光下向前漂浮。夜的精灵在纸船里扬帆前进,船里载的是装满了梦的篮子。”

她的梦、她的纸船……念着念着,她流下眼泪,哭她那未完成的梦。

“怎么了?”

“没什么,对不起。”她赶紧抹去泪水。

他正心疼不已的当儿,行动电话响了。

“喂,丹妞啊……哦,对不起,我下午被一点事情耽搁了时间,联络不到你,……好好好,你别生气了,我道歉。下星期,下星期我一定陪你去挑好不好?就这样了,你赶快回家,别在外头游荡了知道吗?拜拜。”

他吁口气,挂断电话。原来他已被爱情冲昏了头,竟然忘了自己跟丹妞约好了今天下午要陪她去买电脑书籍。

“丹妞是谁?”

满右昀无法阻止自己问他这个问题。她对“丹妞”二字十分敏感。

“哦,一个小妹妹。”

“你妹妹?”

“不是。”他笑笑,颇乐见她感兴趣的态度。“你忘了我也是义工?她是我的案主,辅导的对象。”

“她为什么需要辅导?”

“缺乏家庭温暖,没人管教,有一阵子交了些坏朋友,学坏了,现在正在改变当中。”

“哦。”她想了想,决定问了,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你可以告诉我她的名字吗?就叫丹妞?”

“怎么了?难道你也认识个叫丹妞的女孩吗?”他对她的好奇感到不解。

“嗯。”

“她叫霍羽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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