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像重感冒 第八章
齐允拓与卫子茵阔别多年再相见,齐允拓已成了齐飞科技的负责人,而卫子茵在订婚宴取消後,独自赴英求学,年初归国,在一家中小型公司担任公关经理。
齐允拓从没想过还有机会见到她,本以为这次的重逢他的内心会翻腾不已,没想到却异常平静。
没有怨、没有恨,只觉得淡然。
「谢谢你把这次产品行销记者会授与我们公司筹办,让我一上任就有表现的机会。」卫子茵举杯感谢他。
「是你写的企画案很吸引人,我才决定采用。」他没想到自己找的公关公司竟是她任职的公司。
她笑道:「你是恭维我,还是真心认同我?」
「当然是认同你,你以为我会把公司的事拿来开玩笑?」齐允拓挑高剑眉。
「原来是看重我的专业才能,我真不晓得该高兴还是悲伤,」她自我解嘲。
「什麽意思?」
「我高兴的是,我在英国求学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难过的是,原来你不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拉我一把。唉,原来我在你心中已经没有地位。」
齐允拓笑而不答。
「你这些年好像过得还不错,很多报章杂志上都可以看到你的消息。」卫子茵笑道。
「还过得去。」一句应酬话,漫不经心。
「有女朋友吗?」她轻啜了口香槟,又笑道:「我真笨,竟忘了你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我结婚了。」突地,她艳丽的姿容叠上瑾然温柔的笑靥。
一想到瑾然,他心里又是一阵牵痛。
「跟谁?我认识吗?」她僵了几秒,又恢复一贯的冷静。
「于瑾然,允蓁以前的同学。」他坦然道。
「真的是她?」她眼底闪过一抹诡谲的光芒,「没想到你妹妹处心积虑多时,终於成功了。」
「你也知道她?」齐允拓大感讶异,为什麽每个人都对瑾然有印象,独独他没有。
在他记忆里出现断层,从认识卫子茵到解除婚约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只是午夜梦回,隐约会梦见一个绑着马尾的小女孩,女孩的笑容甜美。
「当然,自从我和你交往後,那女孩就常常出现在你妹妹身边。当时你妹妹还示威似的对我说,你以後会娶她,没想到一语成谶,不晓得是巧合还是计谋?」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挖苦意味。
闻言,齐允拓的心猛然揪紧,难不成他记忆中躲在角落里的女孩就是瑾然?
他不置可否,轻啜一口葡萄酒。
卫子茵雪白的玉手覆在他握住酒杯的大掌,「我还以为你会等到我改变,等我回来。」柔媚的语气有几分怨怼,「这几年我已彻底改变,不再是以前那个任性的卫子茵。」
「看得出来。」他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
「其实你愿意见我,我就应该知足了,不该有非分之想,但是我好想弥补以前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她迷蒙的秋眸直勾勾地瞅着他,眼底流露出懊悔。
齐允拓彷佛看见另一个自己,他也是用同样的态度对待瑾然,不断重复犯错、认错、後悔,一再要求她的原谅。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别放在心上。」
「但是我不能原谅自己,我曾经那麽恶毒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你的痛苦上,我彻底伤害你的真心……」她继续数落自己的罪行。
她的告白不但没有挑起他的同情心,反而狠狠地揪出他冷落瑾然多时的愧疚和不安,心里五味杂陈,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自我折磨。
「别再说了!我和瑾然已经结婚了。」他脸色泛白,冷硬的打断她的话。
「你真的爱她吗?」在她的认知里,他应该是爱她才对。
他的眉心兜拢起来,阴郁的神情陷入沉思。
「你不爱她对吧?」她挑高柳眉。
「我当然爱她,否则就不会跟她结婚。」他对她的爱应是无庸置疑。
「如果爱她,就不该犹豫。」
「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问题,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告。」他的声音冷硬,一派的疏离。
「对不起,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她以退为进,不敢将他逼得太紧。
「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也毋需为过去的事感到愧疚。」
「我知道了。」她低头品尝盘中的义大利面。
卫子茵按捺住满腔爱意,转移话题,聊了一些她在英国留学的趣事,之後便结束这次的午餐约会。
齐允拓结婚的消息非但没有浇熄她对他的情意,反而愈烧愈炙。
她可以容忍齐允拓与任何女人结婚,就是不能容忍他的结婚对象是于瑾然!
她忿忿地抡拳,脑海浮现取消婚宴的那天,齐允蓁带着于瑾然,对她露出唾弃的眼神,彷佛视她为肮脏的蟑螂般,欲除之而後快。
***
瑾然恢复意识後,在陆逸轩和齐允蓁的协助下,到齐允拓的住处,收拾所有属於她的东西,准备搬离。
但是,她可以带走自己的东西,却带不走深植在他身上的心。
「为什麽不让我去找老哥理论?!」齐允蓁鼓着脸颊,心疼好友所受的委屈,愈说愈气愤。
「何必呢?」瑾然淡淡的道,把衣橱里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中。
「瑾然,我知道再多的对不起都不能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但我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我要是知道老哥是个负心汉,绝不会让你们在一起。」齐允蓁蹲在瑾然面前,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内心的愧疚顿时又增加不少。
「不,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不必对我说抱歉。」瑾然佯装坚强的安慰道。
「瑾然,不管你的决定是什麽,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就算要我跟我老哥断绝兄妹关系,我也愿意!」齐允蓁为瑾然抱不平,只差没拿刀闯进齐飞科技砍人。
瑾然苦笑道:「很抱歉,你不能当宝宝的姑姑,如果你不介意当她的阿姨的话,我们……」哽咽得说不下去,心里有了盘算。
爱情已经走到尽头,只是她一直没有勇气说再见,用这种方式画下句点也许残酷,倒也乾净俐落。
「对不起、对不起。」齐允蓁难过地伏在她的身上痛哭。
「别自责,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干你的事。」瑾然抚着她,「我的女儿可没这麽爱哭的乾妈喔!」
「瑾然。」齐允蓁破涕为笑。
陆逸轩无奈的在一旁摇摇头,很难体会女人间的友情,他从柜子里抱出一只纸箱,问道:「这是什麽东西?要拆开来看看吗?」
「那是——」瑾然话甫出口,齐允蓁已经把纸箱打开,「你买给老哥的生日礼物?老天,你从几岁开始买这些礼物,一次都没送出去?」
「丢了吧!我再也不需要这些。」瑾然毫不留恋的将纸箱封起来,放在丢弃的垃圾堆里。
「可是……」齐允蓁插嘴想说什麽,却被陆逸轩制止。
「我的婚姻我自己解决。」瑾然坚持道。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开车送瑾然回你的住处,你留下来等垃圾车。」陆逸轩道,意有所指的盯着地上装满她爱的礼物的箱子,继而替瑾然扛起行李,走下楼。
就这样,瑾然搬离齐允拓的住所,暂时住在齐允蓁那儿,彼此有个照应。
***
瑾然处理好一切後,带着离婚协议书来到齐飞科技,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室,也可能是最後一次,想着,她嘴角漾起一抹苦笑。
「你好,我找齐允拓总经理。」瑾然客气地向总机小姐道。
总机小姐抬起头,看到她隆起的肚子,疑惑地问:「你和齐总经理有约吗?」
「没有。」她灼灼的目光令瑾然难受,下意识的抚着肚子。
「抱歉,齐总经理很忙,想见他必须事先预约。」总机小姐回道,
「我只是想跟他说一下话,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瑾然楚楚可怜的恳求,「能不能请你替我通报?」
总机小姐看她挺着大肚子,不忍拒绝,「好,我替你通报,但不能保证你能见到总经理。」
「谢谢。」
总机小姐立刻通知总经理办公室的简秘书,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齐总经理正在工程部,没时间见客。」
「我只耽误他五分钟的时间,拜托!」瑾然忙道。
「简秘书,这位小姐说只要五分钟,可不可以?」总机小姐帮她传话。
「林小姐,你是昏了头吗?难道你不晓得总经理现在很忙……」电话另一端,简秘书火大的骂道。
总机小姐赶紧道歉,而後挂断电话,无奈地看向瑾然,「还是不行。」
「那请你帮我把这份文件交给齐总经理,告诉他,我在楼下等他。」瑾然将牛皮纸袋放在柜台上,请她帮忙,
「你不会是怀了我们齐总的孩子,来要赡养费的吧?!」总机小姐戏谑道。
瑾然勉强挤出一抹苦笑,沉默不语。
「抱歉,我是开玩笑的。」总机小姐尴尬地向她道歉。「我会帮你把这文件交给齐总经理的。」
「谢谢。」瑾然露出感激的笑。「替我传个口信给他,就说于瑾然在楼下等他。」她重申一次,双腿禁不住久站,已经略感发麻。
「好。」
总机小姐见此时刚好没什麽事,便亲自拿着牛皮纸袋搭上电梯。
电梯恰巧在十二楼的工程部停下,齐允拓和程维,还有几名高阶主管同时走入电梯。
总机小姐冒着被革职的危险,在电梯里将牛皮纸袋交给齐允拓,小心翼翼地开口,「齐总,楼下有一位叫于瑾然的小姐托我将这份文件拿给您。」
「瑾然?」他表情怪异的瞄了她一眼。
总机小姐傻里傻气的猛点头,「是个怀孕的女人,她等了很久,本来想和你见一面,但简秘书说你在忙,她就要我帮她送东西给您,她现在正在楼下等您。」
齐允拓打开牛皮纸袋,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映入众人眼底,总机好奇的偷瞄着,吓得倒抽一口气。
「她是总经理夫人!」总机小姐瞠大眼,希望自己没闯祸才好。
「我下去见她。」他按下电梯开关,回过身问道:「瑾然人在哪里?」
总机小姐吓得乱了方寸,「她、她在大厅的柜台前。」
齐允拓眉头紧皱,等不及下一部电梯到来,就从逃生梯匆忙下楼。
远远地,就看见她孤单的身影站在柜台前,双手撑着因怀孕而酸痛的腰部。
他快步跑向她,气喘吁吁的扶着柜台,望着她。
「瑾然……」他试着调匀气息,要自己镇定。
她缓缓地收回目光,试图保持冷静,「签好了吗?」
「为什麽突然要我签这个?」
「这不是你要的结局吗?」她不答反问。
「你是玩协议书的游戏玩上瘾了吗?认识的时候是爱情协议书,结婚的时候是结婚协议书,现在是离婚协议书……」他对协议书反感极了。
「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一个爱玩协议书游戏的女人吗?」他的话,令她的心一寸寸的往下沉,沉到无底深渊。
「不要挑我的语病,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努力控制脾气。
「对不起,你在想什麽,我不知道。」她这次很坚决,拒绝再当一个苦苦守候丈夫的妻子。
「你先回家去,这事我们晚上再讨论。」他软言相劝,安抚她。
「你会回家吗?」她的嘴角噙着一抹苦涩的笑容,冷冷地反问。
她短短的一句话就踩中他的痛处,他像挨了一记热辣辣的耳刮子。
「既然你这麽忙,忙到没空回家,我只好自己过来。」她的双眸直勾勾地瞅着他,彷佛要洞悉他的灵魂,看穿他的心思。
随着下午即将召开的第三季海外投资会议,一个个财经记者陆陆续续走进大厅,被他俩吸引住目光。
齐允拓难堪的安抚她,这样冷漠、固执的瑾然是他不曾看过的,而她犀利指责更令他招架不住。
「你先别激动,我保证今晚一定回家,要不然你先到我办公室休息一下,开完会我马上去找你。」
她从他游移的目光中看不见自己的脸,一直以来,她眼中只有他一人,可他眼中却有许多许多事物,事业、财富、权势、卫子茵……而她却连一个小小的位子都没有。
「瑾然,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先上去休息,一会我开完会一定去找你。」他握住她的小手,柔柔劝哄。
「不需要。」残酷的事实彻底击垮她的武装,一阵酸楚涌上鼻端。
「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她往後退了一步,甩开他的手,「把你的时间留给其他人吧!」
「瑾然,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和我闹脾气。」他低吼,只见几个记者已围拢过来,架起摄影机。
「一直以来我都做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大家都说瑾然最乖,不会和妈妈闹脾气,会体谅爸爸的处境,结果我落得什麽下场?一个人孤单单的住在宿舍里,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有两个家,结果却连一个家门都进不去……」
泪水沿着她苍白的容颜,濡湿胸前的衣襟,「婚後,我扮演善解人意的妻子,纵容丈夫的结果却是丈夫夜不归营。为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瑾然,这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好吗?」他试着要搂住她,但她拚命的挣扎。
「我又没拿着刀子架在你脖子上要你娶我,为何你娶了我之後还贪恋另一个女人的温柔?」瑾然蒙胧的视线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没有。」她的指控和任性的行为,令他愠怒。
「你总是把我给你的自由当成放纵,把我的体谅视为理所当然,一再的对我失约……」她悲伤得语无伦次,「一直以来我眼里只有你,而你眼里从来都不是我,你目光的焦点永远不在我身上。」
「我承认忽略了你,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给我一些时间,让我们坐下来详谈好吗?」齐允拓拿出手帕拭去她脸上的泪。
瑾然推开他,拒绝再落入他温柔的陷阱,深深地凝视他,想将他的脸庞牢记在心。
再贪恋这张脸几分钟,从此各分东西,海角天涯。
「来不及了。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不在我身边。」她抬高音量,冷冷的指控他的罪行,「你可以挪出时间和另一个女人约会,却没空陪我做产检。」
她冰冷的言语像一道道箭矢,疾疾射进齐允拓的心。
「我可以包容你的夜归,容忍你的缺点,但无法原谅你的不忠!」
「我们之间肯定有误会,你听我说……」不忠这个罪名令齐允拓不服,他承认自己的确是刻意躲开她,但他从来没有背叛过她啊。
「我不想听你解释,那一切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她指着他手中的文件,「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签下你的名字、盖章,从此我们互不相干,你不用再害怕回家会看见我!你可以去追求你的幸福……」
「我的幸福就是你,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承诺吗?」齐允拓怕她太过激动,怀孕的身子会承受不住。
「我怎麽会是你的幸福呢?」她笑着反问他,愈笑愈张狂,泪水也流得更凶,「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你不够爱我,现在我终於明白,你不是不够爱我,而是根本不爱我。」
他心里始终惦记着卫子茵!瑾然的心被这个事实戳得千疮百孔。
「是谁对你说了什麽?还是你听到什麽流言?」老天!为何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看着她的肩膀因抽泣而耸动着,他简直快急疯了。
他们之间肯定有什麽误会,不忠的罪名和她沉痛的控诉令他陷入苦思,直到记者们围过来,如排山倒海而来的问题将他吞没,他才回过神,可瑾然却已不见踪影。
「允拓,这到底是怎麽回事?」程维被两人方才的争执给吓住。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的婚姻出了一点问题,却没料到这麽严重。
「我要去把瑾然追回来!」齐允拓慌忙道。
「但是等一下要召开投资会议……」程维欲拦住他。
「这边就交给你了。」
「但是——」程维从没见他如此惶恐过。
「我不能失去她,她现在的情绪不稳定,我怕她出了什麽差错。」他对程维道,
齐允拓甩开那些记者,跑到大街上,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潮,寻找她的身影。
他脚步不停的四处找人,带着一颗忏悔的心,奔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
整整三天,他找不到她的下落,她就像从空气中蒸发般,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他到学校找她,才知道她早就因为身体不适,提前请假安胎,她是他最亲密的伴侣,却是最後得知消息的人。
他想拨电话给熟识她的人询问她的消息,可悲的是,他对她的生活圈完全陌生,他这才体认到自己是如此的疏忽她,完全没尽到做丈夫的责任。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管理员的话更令他歉疚难当。
「齐先生,你今天怎麽这麽早回来?」管理员感慨道:「前几天齐太太一个人被困在电梯里,工程组又有事耽搁,不能马上来,她一个人在里面吓坏了,哭了好久……」
另一位住户也看不过去的加入,「齐太太一个人挺着六七个月大的肚子,你又常常不在家,放她一个人实在很危险,要是有什麽意外怎麽办?你们男人怎麽能这样不负责任……」
他没搭腔,默默地搭电梯上楼,开门、关门,一室漆黑,没有一盏温暖的灯光等待他回家,饭桌上也没有丰盛的晚餐,大厅里的沙发上更没有她甜美的笑容,偌大的屋子彷若一座死城。
窗外下起滂沱大雨,打在玻璃上发出格格声响,一道闪电画过黑漆漆的夜幕,夹带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连他的眼也染上湿意。
思绪逐渐变得清明,坐在她以往等他回家惯常坐的沙发,齐允拓终於明白瑾然是抱着什麽样的心情在等待,而等待的滋味又有多痛苦。
他垂着头,双手扯着浓黑的发,後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