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温柔 第九章
千里遥遥,朔风野大。
玉磬押着绛雪,车阵直奔城外,穿过高原,来到一处荒丘处。
绛雪被他拖来到一处墓前,一见到墓碑上所刻之文,不由心里大恸,成串的泪珠宛如泉水般涌出,纷纷乱乱的跌落在素裙上。
步履悠悠晃晃的来到碑前,腿一跌,她整个跪在墓前,哆嗦的身子紧紧抱住刻着「庄烈愍皇后」的墓碑,再忍不住失声痛哭。
「母后--」一声摧折心肺的呼唤。
这正是明朝末帝崇祯的皇后,当帝京为清人攻陷后,悬梁自尽的周后,清人当朝后又为她重新整修此墓,并且追谧庄烈愍皇后。
玉磬立在她身旁,由着她宣泄的哭着。
好久之后,她方抬起头,泪眼婆娑望向玉磬,「为何领我到这里?」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分。
「-不是说过为了尉迟棠,-什么都愿意做,既然如此,我要-当着母亲碑前立誓,终生为我硕亲王府奴婢,只以我玉磬为依归,不离不弃,只有我休离-的份,绝无-背叛我的可能。」
绛雪大大震动了。「你……好残忍……」难道他不知道立下此誓便是推她至万劫不复啊!
玉磬无动于衷,只道:「我曾经满心欢喜的期待迎-入王府,-却弃如敝屣,好,既然-不要做我的妃,我就要-做个低贱的婢。」
这男人……好狠的心肠!
他冷着脸等着,眼底没有一丝心软。
缓缓地,她开口,「我,前朝的十公主永宁,在母后的坟前对天发誓,愿终生为硕亲王府的奴婢……只以玉磬一人为我的主子,永不离弃,我若有违誓言,当令全族九泉蒙羞!」
眼见她那副痛哭失声的模样,玉磬心底稍稍浸出苦涩。
她终究是动了心,再不是当初那个无心、无欲的冷绛雪啊。
可是他也恨!
早想过动情的她必定是绝美至极,只是不知道那表情竟也教他心痛。
心思至此,残忍又起。
他就是要折断她的羽翼,焚化她四周一切成为虚烬,直到除了倚赖他之外,再也不能独活,所有她喜爱的、珍惜的,他都要夺取除之而后快。
她要用一辈子偿还负了他的代价!
一撮微红晃动着,炉上的壶里不时传出咕噜噜声,阵阵药香薰满了一室。
昏昏沉沉中,绛雪似乎看见一个凤冠霞帔的美妇。美妇转身,绛雪怔住,是母后。她赶忙追向前,但美妇不理她,迳自向前走了,愈走愈远愈走愈远……
「母后,请原谅十儿,十儿是不得已,母后,-转身看看十儿啊……母后……」
「小姐,小姐……-醒醒啊!」
她不要醒来,她要跟上母后!母后……带我走……
「醒来-若不回来,尉迟棠也不得活。」后头一个声音恐吓着。
她停住,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她一心一意只想跟上母后,可是后头还有棠表哥啊,她不能丢下他啊!
母亲渐行渐远,成为远方一个小点,就要追不上了……她焦急地看着小点消失。
追不上了--
绛雪缓缓睁开眼,像花一样嫣红的脸颊挂着珍珠一样的泪,泪沿着颊畔潸然落入枕中。
「醒啦?有一阵子,我还以为-要撇下尉迟棠了呢。」
玉磬居高临下看着她。见她颊畔的湿润,他眼中闪过一抹光。
绛雪死寂的眼闪过恨意。「我到死都恨你……」
玉磬不发一言牢牢盯着她,半晌,他徐徐开口,「记住这句话!说到就要做到。」
他俯身--
疲惫的她躲不过他那逼迫漾着的眼神和灼热的吻,她认命的闭上眼,被席卷入他点燃的风暴。
「一起坠落地狱吧……」他在她耳边呢喃着。
这一夜,玉磬不曾离开绛雪的房。
不!不!不!不要哇……
要!-要!-根本不知道-要什么!
我要自由……我要你走开……
错!-的身体说要!-的眼睛说要!-要我在-身上造次!-要我将-的世界全毁掉!
他掠夺,场场如风暴,激烈而彻底。
不……她无言的喊着,却拯救不了自甘堕落的灵魂,贪婪的肉身渴望着……
她被撕扯、分裂,整个人就要在风暴中灭顶。
「不--」绛雪自恐怖的梦境中吓醒,浸出一身冷汗。
还想撑着身子,火烧灼热的疼痛袭来,支撑不住,便又倒下。
每一寸发-的肌肉,凌乱的卧榻……
这一切……不是梦……不是梦啊……
「小姐。」
这才发现燕儿已经站在床榻旁,双手捧着一碗药汤。
「小姐,这汤……是燕儿亲自熬的,请-喝下吧。」
「我不喝。我说过别再出现我眼前。」以丝被覆脸,不想让任何人见着这样狼狈的自己。
燕儿犹豫了好一会儿,咬着唇说道:「小姐,这药-还是喝了吧……难道-除了禁锢自己一生,还要多一个新生命同-一起禁锢在这深苑受苦?」
绛雪闻言表情一凛,掀被而起,脸倏地刷白。「-说什么?」
「小姐,-难道不明白昨夜会遗留下什么样后果?」
她见爷一夜未曾步出小姐的房,当下心底便有了主张。
「小姐,燕儿自己便是旗汉混血,混血儿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并不好过啊。我不要-的……也跟着受苦……请-喝了吧……」她垂泪。
原来,昨夜还不是最糟的情况,绛雪紧紧-住自己的小月复。
「药,给我。」
「燕儿,-好样的!」
如风魔附身,玉磬一脚踹开了门,惊醒屋内主仆两人。
他一脸盛怒,两人都不解的望着他。
「还装傻……」他手举起一个汤碗,汤碗里尚有些残余的药汁。
燕儿一怔,两眼黯淡。心下雪亮,定是膳房里谁通风报信去。
燕儿急急跪下。「求爷恕罪,燕儿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小姐……」
「这哪儿轮到-说话!胆敢擅作主张!」他唤人,「来人!拿家法,惩以五十大板,然后赶了出去!」
两个仆役上前准备动手拉人。
「住手!这一切是我自愿的。」绛雪突然以身格挡燕儿。
他看着她,一字一字自齿缝中进出,「-胆敢自作主张!-以为-是谁,凭什么决定我未来的子嗣的命运?!凭什么!」
他的态度彷佛那谈论的孩子已成既定事实,而她正从他身边偷走他。
「王爷多得是如花美眷,多得是女人想要生你的子嗣。」
他的眼睛盛着狂怒,狂怒之外隐隐透着某种煎熬。「我要-生,-就得生。」
「我不愿意。」说得铿锵有力。
玉磬勾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难道-忘记在-母亲坟前所立之誓?」
她直视他,高傲得就像个公主。「我没忘,我交易的是我的一生,并没有额外附带另一条无辜的生命。」
盛怒至极点的玉磬反阴沉的笑了。
「-真以为-有本事阻挠我?」他逼近,像只噬血的野兽。「我要把-囚在这里一辈子不让人见,倒要看谁还能帮-……」
金光闪动,她突然抽出一把暗藏在衣袖中的剪子。
燕儿低低一喘。那剪子是自己用来女红绞线用的,这几天到处找不着,还以为掉了,竟被小姐拾了去……
「-想杀我?」玉磬的笑容令人战。「-失败过一次,是什么让-以为这次会容易些?」
出乎意料之外,她却是尖刀朝自己雪腕上一划,毫无留情地。
「别逼我!倘若你再逼我,难保我会做出什么事……」血从伤口缓缓地流出,滴落至地面。
「-……」玉磬欲靠近。
燕儿扑跪在地,紧紧攀着他,止住他。「王爷,求求您放过小姐,小姐的个性这般的烈,您这样逼她,只会推她上绝路,来个玉石俱焚啊……」
他似雷殛般僵在原处。
他与她遥遥对峙。绛雪脸上有一种深沉的决裂。那表情,令人心惊……
最后,他只丢了句,「替小姐包扎。」
离去,宛若落荒而逃。
一直撑到了他离去,最后一丝意志力也用尽。
手中剪子月兑手,掉落地面,绛雪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已是黄昏,掌灯时分。
燕儿跪在床榻边低低抽泣。
「都是燕儿不好,燕儿要是知道-回来是逼-走上绝路,我是万万不会做这事,是燕儿的错,燕儿去求王爷……」
「没用的……求他也是没用……」
燕儿却像豁出去一般。「我去求爷,即使牺牲性命,也要为小姐争得自由……」
燕儿速速来到玉磬的园子,门外的手将却不放行。
「爷!求求您大发慈悲!放了小姐吧……这样下去,小姐会死的……」她跪在门口。「求求爷,您放了小姐,放了她啊……」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她可以走。」玉磬冷着脸对跪在地上的燕儿吐出一句。
燕儿喜出望外,接着又被兜头泼了桶冷水。
「转告-的主子,她离开王府的一日,便是尉迟棠命丧黄泉之日。」门随即合上。
「爷!」
燕儿不死心在爷的寝房前跪了一天一夜,因为不支昏了过去给人抬了回来。
从那天起,玉磬的脾气一天坏过一天,他就像是困在笼中的猛兽,暴躁易怒、患得患失,身边的人动辄得咎以至于噤若寒蝉,他的怒气疾扫就像风暴要席卷而来,赤果而直接,面对风暴的本身,任谁都没有遁逃的可能,就连豪格和博尔齐都不能幸免。
整个府邸上上下下全陷在一种惶悚难安的诡谲气氛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幽暗阴森的地牢里,一个人影端坐在地上,垂眼打坐,对周遭恶劣的环境视若无睹。
一缕轻烟透过竹管飘向地牢。
牢外正自高谈阔论、把酒对饮的狱卒忽然起了浓重的昏眩,下一刻随即头一叩桌,陷入昏迷。
一个黑衣人悄身凑向狱卒,取下腰间的钥匙。
铁链撞击的声音惊醒了调息打坐的人。
尉迟棠睁开眼,一看来人,两眼略睁。
「你--」
「噤声。」
「听说爷昨儿个又大发雷霆。是怎么回事?」
回廊上一高一矮两个仆役边走边聊着,矮个儿的小厮突然问起。
「唉,还不是因为--」高个儿突然机灵打住,眼神在四周兜转。
矮个儿好奇心被勾起,「这儿没……人,你快跟咱说!」
「我给了你可别泄漏了出去……万一被爷发现,小心--」他朝脖子上做了个手势。
矮个儿做了个对天发誓的动作。「我绝不说给第三个人听,这总可以了吧。」
于是高个儿在他耳边嘀咕,「听说昨儿夜里,地牢里有个囚犯让人给劫走逃月兑了。」
「给人劫走?!不会吧!」矮个儿忘情的叫了出来。
「嘘!你别嚷嚷……」
「是谁?」小小声问。
「听说就是爷上回亲自围剿生擒的那个逆贼,叫做……尉迟什么的。」
「尉迟棠?!难怪爷这么地生气……听说那人可是耦园这位姑娘的老相好……」矮个儿说,被高个儿赏了个白眼方闭嘴。
「不知谁这么大的胆,敢在玉磬爷眼下劫人……」
他下流地吃吃笑了起来,「要不是确定那位绛雪姑娘整夜皆在咱主子的身下,她倒是这府邸里第一号嫌疑犯……哎哟!」
这回被高个儿从头上狠狠赏个爆栗。
「说什么蠢话!工作去!」
矮个儿-着头,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渐渐走远了。
绛雪的眼睁了开来。
「是真的吗?尉迟棠逃了……」
「……是。」燕儿刚听到消息便急急赶来禀告。
她紧绷的身子突然一软。
「小心!」燕儿赶紧扶持,撑着她,这些日子以来,小姐益发清瘦了。
生存的意念早被摧毁殆尽,连最后一个苟延残喘的理由也消失,她……似乎可以解月兑了……
早就不想活了,如今唯一能控制她的人已经远逸,她再不必受制于……他。
「逃了……」黯淡的眸子越过窗子,投射到不知名处,眼底隐约闪烁一丝焰火,宛若回光幽幽。「逃了……」
暮色渐浓了,天上星子一颗颗冉起。
光太稀微,竟照不进耦园这荒凉的园子。
水流潺潺,水光照着夜的青辉,吸引孤寂、饥渴的灵魂。
绛雪缓缓跪下,用双手掬起清凉,让水顺着眼睑、脸颊缓缓滑下。
她渴,张口贪饮着清凉,不够不够,她渴,她要更多的水……大量的水方能解她心上的一片荒芜……
湖水召唤着她,她整个人沉入了池中。
先是难受得想挣扎,但没一会儿,清凉沁了全身,她竟觉得满心满身的舒服……再也不想挣扎了……
岸上人一阵喧哗,叫喊救命声都离她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公主!醒醒啊!
绛雪……
十儿……
你唤我什么……我不是公主,不是绛雪……不是十儿……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啊……
醒来!我要-醒来!一双有力的铁臂狠狠地摇晃着她……野兽般的声音咆哮着。
迷雾中的她被舒服的黑暗所包围,竟觉得温暖不想离去。
就待着吧……在这里,没人能触及她……也再也没人能伤害她……
玉磬摇晃她。见她久久没反应,他心焦的迁怒旁人。
「你不是说她没事?!为什么还不见她醒来?」
她为何这般消瘦……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脸,枯瘠的脸感觉不到一点血肉的温软丰润……
御医在旁恭谨说道:「王爷……恕属下斗胆,小姐确实只是受了些风寒,看这时辰也该醒来了……她之所以还没有醒来,也许只是因为……因为……」
「说!」
「只是因为……」御医犹豫了一下,月兑口而出,「也许只是因为她不愿意醒来……」
玉磬恶狠狠地瞪着他。有那么一刻御医以为自己性命就要不保……
下一刻,他偏头转向床上不省人事的身影。
「好!好得很……冷绛雪……-果然够狠!」森冷地迸出一句,他突然朝外头的守将大吼,「看牢她!她若是有半分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玉磬风魔似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就这样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就连绛雪苏醒的当日都未曾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