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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俏佳人 第十一章

那个秋天剩余的日子婕雅无所事事地度过了。在最先几周,当柏森显然无意回来解释他的行为后,她压抑住自己的脾气,并拒绝想他。他使她爱上他,夺走了她的童贞,再残酷地抛弃她。只要想到就令她狂怒不已,也令她想哭;因此她断然拒绝去想这件事。她告诉自己,就算没有柏森的陪伴她很孤单,不过没有人因孤单而死的。她在温暖的屋子里过着娇宠的生活,有大量的食物可以吃,还有一堆仆人供她差使。她自小便常梦想能过这样的生活,当她想像天堂的珍珠门及黄金走道,都没有这种日子的一半美好。她决心享受身边所拥有的,不要去渴望无法拥有的。事实上,她所无法拥有的某样东西——或更真确地说,是某人——并不值得她去渴望。

她保持阅读的习惯,不久就把书房里为数颇多的藏书看了近四分之一。她对柏森离开的那一天自己流露出的土腔感到羞耻,因此也勤练发音,在书房里大声朗读直到那种上流口音成为她的第二天性。最后她终于有自信不论对象是谁,她都可以与人侃侃而谈。她渐渐把詹太太视为朋友,而管家太太也常邀她一起喝茶,说出在贵族家里工作一辈子的观察所得。婕雅几乎每天都会出去散步一段时间。她喜欢踩在石楠花上的感觉。在微雨之中,野生薰衣草的香气比任何香水更迷人。在晴朗的天气里,无际的羊齿蕨明亮地向人召唤。在寒冷的天气里,她则喜欢脚下石楠的清爽。动物们为过冬所做的准备工作令她这个城里人非常着迷。有时她会在一处小丘上一坐就是数小时,只是看着动物们来来去去地忙着。偶尔她也会坐在河岸边看着鱼儿闪亮的游动,或是猎鱼的鸟儿。柏森走后一个星期,她开始觉得有人在她散步时跟踪她。这念头令她害怕,因为她知道伊莉还有柏森的哥哥都是在看似无害的环境中死去。那是个明朗的九月早晨,婕雅走到距只去过一次的修道院不远处,她坐在一个小洞里看着两只松鼠在一截腐烂的木头里进进出出。陪伴她的只有恰人的浪涛声,空气清新而冷冽。突然间她抬头四望,无来由地觉得背后有人。虽然没看到人,但自己并非独处的感觉一直挥不去。她过于活跃的想像力想到了一个友善的鬼魂,不过立刻又骂自己荒谬。她仍厉声质问是否有人,但没有回音。由于四周的视野很清楚,而且她知道这里只有她自己,因此她试着再回来观察松鼠。可是松鼠们跑掉了,她也没理由再待不去。她立刻回家去,但那一整天她都摆月兑不了有东西、或有人跟着她的感觉。她虽不时回头察看,但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废石楠。第二次出现这种感觉时,是在屋子附近。事实上,她就在屋外的花园里散步,任何人要躲在灌木丛里都很容易。她虽四下搜寻,仍然找不到谁在跟踪她。回屋的途中,她觉得十分不安。不过她渐渐地不再被这种感觉所困扰。她经常感觉有人跟着她,不过既找不到人也没受到伤害。不久后,她就仅只回头看一眼,耸耸肩继续做自己的事。如果真是伊莉或是别人的鬼魂,她也较喜欢认为那是个友善的鬼。而如果只是她自己的幻想,她才不要让潜意识破坏她出外散步的乐趣。

她也常花时间试着与可娜交朋友。她一个星期大约到育婴室两、三次,花大约一小时陪那孩子。每次她到访时,可娜总是戒慎地缩在一张椅子里,婕雅则坐在遥远的另一边,大声地念着小女孩的故事书。有时婕雅会拿出贝小姐声称可娜最喜欢的女圭女圭之一,她会替它月兑衣服,送它上床睡觉,念故事给它听,还给它晚安吻,而可娜会在一个安全的角落里看她表演。可娜从不曾加入,有时还好似一点也没注意婕雅的存在。不过偶尔那双与柏森如此相似的天蓝眼睛会闪亮一下子,然后又避开去,彷佛可娜内心有套警告系统,不准她对四周的人事物太感兴趣。

每当这种情形过后,可娜的双眼会变得更涣散,漫不经心地瞪着远方直到婕雅离开。有一次婕雅跟女圭女圭做了一段特别好笑的表演,她觉得好像看到可娜露出一抹笑容。在那之后可娜又出现尖叫并踢打不休的情况,直到力竭才啜泣着睡着。可娜这暴力性的演出虽令婕雅害怕,她仍继续去看她。她跟这孩子之间的情形虽不见有明显的改善,但她却模糊地觉得两人已成为朋友了。

詹太太也很关心可娜的健康。婕雅在育婴室里玩时,偶尔会抬头看到詹太太站在门边,脸上带着难过的微笑看着可娜。那孩子似乎也从不曾注意到詹太太,不过后者仍喜爱她,依旧会上来看看婕雅和她交朋友的进展。「因为我很喜欢她母亲。」一个下雨的午后,詹太太边喝茶边向婕雅解释。「当然我也很喜欢爵爷。那小女孩真是像极了她父亲,不是吗?」婕雅一点也不想讨论柏森,或是可娜跟他有多像。因此她只是同情地点点头并保持沈默,只希望詹太太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不过今天她没有那么幸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你知道。」詹太太没有注意到婕雅的不安。「伊莉小姐小时候常往这里跑,还有洛琳小姐。洛琳小姐是个美女,跟伊莉小姐是表亲,她父母双亡后,就来投靠伊莉的父母。伊莉小姐很文静,大家都以为艾德少爷会娶她。石家那时候还不是很富裕,你知道。爵爷大多数的财富都是来自伊莉小姐的嫁妆。话说回来,艾德少爷娶了洛琳小姐,大家都把她视为未来的伯爵夫人。伊莉小姐嫁给当时只是次子的爵爷,洛琳小姐似乎很高兴自己的地位高于她。我想洛琳小姐成长期间必定忍受了不少的闲话,像是什么穷亲戚之类的。后来艾德少爷死了,然后病弱多年的老爷也跟着去世,头衔就由柏森少爷继承了。世事真是无常,下是吗?」詹太太感叹地停了下来。婕儿不由自主地产生兴趣。「柏森和伊莉的婚姻不很美满,是吗?」

詹太太摇摇头。「是呀,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看来梅妮又多嘴了。不过既然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我想那也没关系。这段婚姻自一开始就很不稳定。他们彼此并不合适,不过人总是当局者迷,可不是?你知道,伊莉小姐安静得像只小老鼠,而柏森少爷——唉,他自孩提时起就格外俊美。起先我很奇怪他怎么会爱上她,后来我注意到她仰慕他的神情,我知道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小时候并没有得到很多关爱,大家总是只注意到艾德少爷。而且伊莉小姐可以继承一大笔钱,我相信这也是原因之一。如果不是,他就是个笨蛋了。」想到年轻的柏森娶了伊莉,让婕雅有些心痛。她拒绝去理会,不久后这感觉就消失了。「你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问题吗?」

「谁能完全了解一对夫妻之间的私事呢?」詹太太的口气让婕雅觉得这种问题不需要回答。詹太太再啜口茶后神秘地低声道:「我想可能跟伊莉小姐为人妻的职责有关,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她是个道道地地的淑女,而丈夫们的期望,淑女并不会完全喜欢。我虽有乡绅家族的血统,可是我和丈夫之间从来没有那方面的问题,不过我认为爵爷和夫人有。」「但是他们生了可娜呀!」

詹太太摇摇头。「你也知道,爵爷必须生个继承人。就算他想让她独处也不可能。她是他的正室,为他生孩子是她的责任。不过就我所知,可娜小姐出生后,他们就不曾同床了。我不认为她想再来一次,而爵爷也不愿强迫她。如果她没死,谁知道呢?或许她终究会给他一个继承人I可是现在只有可怜的可娜小姐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和伊莉小姐的遭遇一样悲惨,也许还更悲惨些。」「可娜在……她母亲死前正常吗?」詹太太点点头。「正常得很。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既开朗又漂亮,大家把她宠坏了。不过伊莉小姐死后,可娜小姐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真是悲惨呐。」「她一直都这么怕她……父亲吗?」婕儿问得迟疑,因为怕听到答案。

「也是从夫人死了后才这样。爵爷把夫人的尸体带回家并去告诉可娜小姐时,她就像疯了似的一直尖叫。她一看到爵爷就开始尖叫,他连话都还没说呢,所以不是因为知道妈妈死了她才尖叫。我们认为她可能在窗前看到爵爷带夫人的尸体回来,以为是他害死她的。我们只能想出这个解释。」詹太太突然有些不自在。「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呢?」她的口气缺乏信心,婕雅不禁猜测詹太太是否在怀疑可娜的直觉告诉她爸爸害死妈妈。即使像詹森夫妇这种老仆人也没有排除这种谣言。

詹太太像是担心说太多似的换了话题。两人天南地北地闲聊,直到该为晚餐做准备。不过在那次谈话后良久,婕雅仍想着她们谈的事。詹太太无意间提供了柏森可能谋杀妻子的两个动机。第一个是为钱,第二个则是伊莉无法或不想给他继承人。不过尽管柏森希望甩掉这个妻子,并不表示他真的谋杀了她。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杀妻,而除非找到证据,婕雅拒绝认定他有罪。尽管他待她不好,她仍不相信他会犯下谋杀罪。

冬天以和秋天差下多的方式过了,等到春天的讯息出现时,婕雅惊讶地发现她在费莱尔庄园已住了将近一年。她几乎已记不得以前过的苦日子,而且也一直把自己当成施婕雅,一位淑女。她再也不要回到以前的样子。

她也很少想起在去年夏天与柏森共度的快乐时光。随着那些回忆而来的,是他夺走她的童贞的那个羞辱的晚上,还有她满怀快乐与爱意向他走去却被他摒弃的那个早晨。她猜两人总有一天会再见面,毕竟他是她的监护人,不过在那天来到之前,她不要让与他有关的回忆破坏自己的生活。就算偶尔她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她也只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总有一天那张有着湛蓝双眼的俊美脸庞会在她心中渐渐淡去。

春雨泥泞的三月天过了近一半时,一辆马车出现在庄园的圆形车道上。在外散步的婕雅心跳仿佛停止。几个月来庄园里都没有访客上门,只有两个男人在她来此之后几天来访,他们跟柏森密谈了大约一小时,此后再也没有外人前来。如今唯一可能来访的人只有柏森,他终于回来了吗?她的心脏加速跳动。第一个念头是尽可能快速地跑向那辆马车,第二个念头则是回身跑开且永不回来。不过在柏森离开后的这些日子,婕雅已学会冷静自制,因此她既没有跑上前,也没有落荒而逃。她继续散步,并在四十五分钟后才回屋里。如果她存有想让柏森知道她一点也不在乎他是否回来,那么她是在白费功夫。

那辆马车带来的是柏森的讯息而非他本人,他在简洁的信函里指示她在两周内到伦敦城里去。

柏森派了一辆密闭式的马车来接她,花了两天才抵达伦敦。只有梅妮的陪伴,婕雅很快就觉得快疯掉。这乡下女孩对初次离开主教村很是兴奋,一路上吱吱喳喳个不停。在伦敦住了一辈子后,当初柏森带她到乡下时,婕雅也有过相同的情绪,因此在某一方面她颇感同情。不过她仍很想叫梅妮安静五分钟。不过她的善良使她不愿做出这种事,只好祈求旅程快些结束。

然而到了黄昏,她们抵达伦敦郊区,行驶在狭窄的巷道及拥挤的大街上时,她又希望这旅途永远不要停。想到要再度见到柏森,就让她非常恐惧。

车子在里耳街停下来时,婕雅真不想下车,只从车窗向外看好拖延时间。她的胃在翻动,她虽坚称是晕车,不过她知道是由于紧张。她惊讶地看到一排整齐的小屋子,在街道两端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温馨且欢迎人。这是个迷人的屋子,不过不像柏森会住的地方。有个男仆打开门,并拉下阶梯。婕雅无法继续拖延,只好皱着眉头让他扶她下车。她原本紧张的情绪如今更为不安。第一次看他的讯息,她就注意到他要她去的地址并非他位于葛凡诺广场的房子。她猜想那可能是律师的办公室,或着是类似的办公地方。不过花边窗帘及门边种的花显示这绝对是某人的家。她怎么也无法想像柏森住在这漂亮小屋里的样子。就她对伟大的默楠伯爵的认知,豪华的排场对他而言就跟呼吸一样自然。她扮了个鬼睑。在这里胡思乱想只不过是拖时间的另一个方法。她迟早都得进去面对柏森。他现在就在里面吗?这个问题驱走了她心中其他的疑问。她迟疑地站在通往门口的石阶底部,彷佛看着地狱之门般地看着那有着简单门环的白色门扉。不过除非自己走进去,否则她无法得知究竟。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再走上阶梯,终于安静下来的梅妮跟在她身后。她才走近门就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但并非柏森。那个矮瘦苍白的人穿着仆役长的制服,他看婕雅的方式她一点也不喜欢。他很快地扫视她穿着大衣的身躯,而她则困惑地瞪着他。「施夫人吗?」他的声音十分恭敬,或许她只是误解他眼中的神情了。

她决定给他一点颜色,因此只对这她尚有些不习惯的头衔冰冷地点头确认。他躬身迎她进屋,里面全以黄色及白色做装饰,很迷人,但仍不像她所想像的伯爵住所。不过应该没错,毕竟这仆役长知道她的名字。

「我是葛菲利,夫人,若有任何需要,只需告诉我。这里人手不多,只有一个身兼厨娘的管家、两名女仆还有我而已。还加上你自己的女仆。」

随婕雅而来的男仆正在把她的行李搬进来。葛菲利突然大声叫唤:「玛莉!」一个胖胖的女孩应声出现,他指示她带施夫人上楼回房。

婕雅再也受不了猜疑的压力。「默楠伯爵在这里吗?」她必须知道他是否会像恶魔般地突然出现。

葛菲利露出一个她看不懂的表情。那绝对没有丝毫敬意;她甚至可以发誓他很轻视她。不过那是不可能的。没有哪个仆人会因主人一个纯真的问题而露出那种神情,那会使他被解雇。她必定是太累了,才会过于多心。「爵爷指示说,只要你一到达就通知他。他很快就会过来。」这些话虽很平淡,但她很确定其中暗藏玄机。是轻蔑吗?难道这个人知道她的背景?但那怎么可能?她很确定柏森绝对不会说出去。她冷冷地道声谢,就跟那名叫玛莉的女仆走上楼,梅妮则提着随身行李紧跟在后。

玛莉带她去的房间够大了,不过婕雅仍看得出这房子的确很小。她的房间占去了二楼整个前半部,跟楼下一样以黄及白色为装饰基色。墙边有一张大床,婕雅一进门就停下来瞪着它。床头及床脚都是镀金的,并雕刻着在藤蔓间嬉戏的果女及小爱神。床罩则印满了粉红色的花卉,粉红色的天鹅绒床帏使睡在上面的人得以有完全的隐私。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令她十分震惊。她畏缩地想像柏森睡在这堆粉红色天鹅绒及花朵里的样子。她愈来愈无法相信这屋子是他的。也许是他朋友的,他只是借用一下,好让他们可以私下谈话?「小姐,你看看这个。那些女的都没穿衣服吔!」身后梅妮震惊的低语让婕雅知道她也被那张床吓呆了。不过如果这里不属于柏森,她不愿因不喜欢家具而侮辱了这里的主人。「安静,梅妮。」她说完转过身,看那女仆以不该在绅士居所出现的粗俗声音告诉她各种用具的位置。「我相信你一定想换下旅行装并洗个澡,我就告退让你休息了。」玛莉说完就往门走过去。然后她似乎突然想到似的在门边停下,并转过身问道:「要我拿你的睡衣去烫平吗?旅行常把衣服弄坏。」

「替我烫一件正式的衣裙吧,玛莉,谢谢你。」她想这女仆可能不知道柏森今晚会来看她。「先拿些热水给我清洗一下,晚一点再洗澡。爵爷很快就会到,我不想让他等太久。」「是的,夫人。」玛莉唇边有一抹笑容。婕雅注意到了,并皱眉转身告诉梅妮拿哪一件衣服出来烫。那女孩的表情令她迷惑,也许玛莉只是太单纯了。不过一想起仆役长的态度,她又摇摇头。或许全部的仆人都头脑简单。

梅妮取出一件绉得不像样的黑丝服让玛莉带走。不久另一名女仆端了一盆热水上来,婕雅开始稍做梳洗。她希望在柏森抵达前准备妥当。她了解他,如果她令他等候,他很可能不顾礼俗地直接进她房间来。这念头令她心跳加速。她穿着内衣坐在小梳妆枱前,让梅妮重新替她弄头发,她则视而不见地盯着镜子。

想到柏森就令她呼吸困难。这几个月来她都能挡住这个思绪,如今再也挡不住了。他羞辱了她,她轻视他,也很气他。她讨厌他颐指气使的样子:他送去的那封信语气非常粗鲁。但再怎么无礼,他要再度见她的要求,却让她的心急速跳动,令她担心它会爆炸。她痛恨他对待她的方式——不过或许他即将对自己的行为提出解释,好消弭她的恨意。门上的轻敲打断她的思绪,衣服送回来了。

「爵爷已经到了。」玛莉带着那恼人的笑容说道,在交出衣服后,就行礼退出去了。婕雅看她关上门,觉得胃部正不安地搅动。她再深吸口气,让梅妮为她套上衣服,高雅的发型一丝不乱。她站在镜子前让梅妮为她扣好衣服,手不停地颤抖。她用力将手紧握成拳。她拒绝让柏森看出她的不安,她的自尊要她跟他一样冰冷。他虽是个伯爵,不过她跟他一样有尊严。

「你看起来好美,婕雅小姐。」梅妮说着退后一步。婕雅笑着谢谢她,然后转身背对镜子。老实说,她紧张得不敢看自己镜中的倒影。希望她的不安看不出来。「去吃晚餐吧,梅妮。我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不过如果我需要你,我会拉铃。」再也没有延迟的理由了,婕雅手心出汗地走下楼去与柏森见面。

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她变了。

她打开侧厅的门,并在门边停了一下子,门厅照过来的烛光照亮了她纤细的身影。礼貌要求他应在她走进来时站起身,但看她如此冷静自制地站在那里,而他却像个初次参加舞会的女孩般不安,因此他恼怒地仍坐在椅子里。

她看了看室内,最后才看到他坐在靠窗的高背椅上。他看着她发现他时的表情,那双金色眼眸如强酸般穿透他的心,柔滑白皙脸庞上的蹙眉逝去。他的第二个感觉是,天哪!她真是美极了。第三个感觉则是无来由的愤怒,她不该如此美丽。

「看来你的礼貌依然不同凡响,爵爷。」这略带侮辱的冰冷声音令他刺痛。他更加恼怒。老天在上,她不该是指责他缺乏教养的人。她尽可假装她是个天生的淑女,不过他很清楚她不是。她不过是被他选来改造的小流浪儿。

「你好,婕雅。」他选择仍以悠闲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而不跟她争论。他确定她的所学已足够知道他的姿势是种侮辱,绅士绝不会在淑女面前坐得这样懒散。他打量着她恰人的曲线。令他略感失望的是,他的记忆并没有骗他。她的每一寸都跟他的记忆中一样美好,这事实不应惹恼他,毕竟她是他的。

看他没有再多做评论,婕雅便走进房里并关上门。她走到壁炉前背对它而站。室内一片安静,他打量着她,从优雅的发型,看到自裙下露出的小羊皮靴尖。光看她的外表,没有人猜得出她并非出生在贵族之家。高额骨、尖下巴、小巧直挺的鼻子,宽额头、大大的金色双眼,红润甜美的双唇,丰盈闪亮的黑发及穠纤合度的曲线,在在都不像低阶层美女的类型。珊妮美得令人屏息,但她的妩媚,她不知怎么染成的闪亮金发、圆圆的脸蛋,甚至手和脚的形状都显示她低下的出身。不过婕雅有着纤细的骨架、修长雪白的双手及窄小的脚。他突然纳闷她父亲会是什么人。他雇来调查她的私家侦探说她母亲是妓女,但她父亲呢?看着婕雅,他猜想那人必定出身良好,不然她不可能有这种外表,且学习能力这么强。「你叫我大老远跑来这里,就只为了瞪着我看吗?」她暴躁地问。

他不情愿地浅笑一下。很少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无论她是怎样的人,她绝非胆小之辈。他满意地想着两人即将发展出的关系,他会很享受有个尖嘴利舌的情妇。在珊妮接受他供养的期间,她对他说的话哼都不敢哼一声。「你喜欢这房子吗?」柏森看得出这个问题令她很讶异。他自己也很讶异。他原打算先诱惑她,然后再把这令人愉快的转变告诉她。他早就学到以这种方式,他才不必忍受一堆故做害羞的推拒。从婕雅那晚在书房对他的反应看来,他确定她会很乐于当他的伴;比较难的是要让她承认。或许他该坦白告诉她。这将是个好转变,况且他也不想诱惑她。他比较想扭断她的脖子。

「房子?它……满不错的。」她奇怪地看着他。

他突然站起来把手插进裤袋里。只有如此,他才压得住想握她的肩、把她摇得头昏眼花的强烈冲动。

「如果你想要,它就是你的。」他虽想表现得迷人,却不由自主地低吼出这些话。光是看她一派天真地站在那里,而他却明知她毫不纯真,这点就快令他发疯了。「这房子要给我?」她的口气好像他疯了似的。她皱眉看他,接着又松开眉心。「噢,这是提姆的房子?」

他咬着牙更上前一步,手在口袋里插得更深。

「不,不是提姆的。提姆留下的遗产是一份约两万镑的基金。数目不大,不过若小心运用,也足以使你三餐温饱。不过那些利息收入无法给你像这房子的享受。」「若不是提姆的,那又是谁的?怎么可能给我?你是在建议我买下它吗?」他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身为你财务上的监护人,我绝不会建议你花钱买这种不必要的东西。我并非要你买下它,不过如果你要,它就是你的。我是屋主,而且我很乐于把它送给你。」

「你要送我?」她满眼不安地看着他。他再度对她微笑,但不是想要说服她的迷人笑容,而是一个冰冷的笑。

「不只这房子,还包括家具、马车,以及维持这些所需的钱。就定为两万镑吧,与你可以自提姆那里继承的遗产数目相同,有这两笔收入就够你一辈子吃穿不愁了。」他原本没打算给她这么多,那样太蠢了。通常男人供养一个情妇只需负担她的开支。等他厌烦之后,再给她一小笔钱,而她则可以另找情人。他以往从不曾把这房子赠与情妇,这地点很方便他来访,他有三任情妇住过此地。不过他以前也不曾如此渴望一个女人。他先是不安,后来则狂怒地发现,回到城里后,其他女人都无法满足他的欲求,他决定只有引起这渴求的女人可以满足他,而且他将不计代价地得到她。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呢,柏森?」他露出那狼般的笑容,插在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

「做我的情妇。」他粗鲁地回答。

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试着吸收他说的话。她的脸色转白,令他以为她会晕倒。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瞪着他。她一手紧握住附近一张椅子的椅背,这个动作与惨白的脸色是唯一泄漏她的不安的迹象。「你叫我到伦敦来,是为了要我做你的情妇?」她僵硬的语调仿佛说话十分困难。柏森突然有股暴力的冲动。当他知道她不过是个娼妓时,她怎么能够看起来那么——那么震惊地站在那里?「在费莱尔庄园书房的那一晚,你就让自己变成我的情妇了。这样的安排只是让它具体化。」他的口气冰冷,一点也没有显露内心翻腾的情绪。自从发现他那纯真的被保护人其实并非是块璞玉后,几个月来他一直摆月兑不掉内心狂怒的风暴。

她显然花了些力气才放开椅背,一言不发地向他走去。柏森的手仍插在口袋里看着她走到他面前。两人间虽然仍有一小步的距离,他却能感受到她的体热。不过那热度无法与她眼中的火焰相比。他开始把手抽出来想握住她的腰,可是尚未完全伸出口袋,她就已使尽全力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与他猛然的抽气声相呼应。他的头向后仰,不完全是因这一巴掌的力道,多半是因太过意外。他回过神来,怒气犹如狂涛冲堤,他伸手模模灼热的脸颊并怒瞪着她。她仍倨傲地站在他前面,下巴高抬,双眼冒火。

「你侮辱我。」她冷冷地说完便转身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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