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讨老婆 第五章
当夏夜侬领着戚心翊上山寨,寨里的人全像看见什麽稀奇的东西般出来看热闹,教她一路红着脸,低垂着头回到家,还得夏远超出马维持秩序,他们两人才免於被水被重重「包围」的尴尬。
夏远超对於戚比翊的第一印象好得不得了,认为他不论相貌、谈吐、气质,都是好得无话可说,足以匹配他这个才貌双全的妹妹,所以当戚比翊一提起婚事,他二话不说就应了这门亲。
但是,他那点头如捣蒜的「猴急」样,看在夏夜侬眼里可就有点意见了。
她娇嗔地说:「哥,你答应得那麽乾脆,好像巴不得早点把我嫁出去一样,太伤人了吧?」
夏远超故意跟她开玩笑,「是啊!你既贪玩又爱捣蛋,就像个难缠的小男孩,我对你早就透脑筋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自愿把你娶回家,那我还不高举双手赞成吗?」
「哥!」她噘起嘴,将视线移向坐在一旁的尹冰。「大嫂,哥欺负人家啦!」
「咦?你找错对象撒娇了吧?」尹冰跟丈夫一个鼻孔出气,也乘机调侃她,「我当然是站在你哥哥这边的罗!你想找人替你出气,应该找你的未婚吧!」
「讨厌,你们全联合起来欺负我,我不理你们了啦!」
她红着脸起身往外跑,戚比翊原想追出去,却被夏远超以手势制止。
「没关系的,她顶多是到林间走走,不会有事的,倒是我有一件事得问你。」
他重新坐下,「大哥请说。」
夏远超问:「你父亲那边你打算怎麽办?总不能把夜侬的娘家是做山贼的这回事说出来吧?我可不认为戚王爷会接受一个这种出身的姑娘当儿媳妇。」
这是实情,他也不否认。「没错,我父王虽然不是个嫌贫爱富之人,不过他一向嫉恶如仇,无论你们是因为情势所逼、生计所迫,还是其他理由据山为寨,劫人钱财本来就是不对的,没有任何藉口可以推托,父王如果知道夜侬的出身,非但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恐怕还会将她送交官府,逼她说出山寨所在,叫官府一举灭了你们。」
「超哥……」
尹冰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不晓得小姑结这门亲对夏家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
「没事的。」夏远超紧握了下妻子的手,亍意她别担心。「比翊既然下定决心要娶夜侬为妻,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当然。」戚比翊做下保证,「可我需要大哥帮个在山腰盖间小木屋,届时假冒一下猎户,等我说服了父王派人前来提亲时才不会穿帮。」
夏远超忙点头,「没问题,我立刻调派人手去搭建木屋。」
「不过,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我觉得……」
他迟疑了一下,不晓得该不该说出心中的另一个想法,夏远超见他欲言又止,便要他有话直说。
「我希望大哥能将山寨解散,这里就算再隐密,还是难保不会有被官差寻获的一天,我回京後会想办法多凑些银两来,就让大家领了钱之後下山各自谋生,别再抢人财物了,而且,我想夜侬一定也十分舍不得离开你们,如果大哥、大嫂愿意的话,我希望你们也能搬来京里住,至於住的问题我会事先帮你们打点好,还有工作──」
「慢着,你有这番心意我就已经很感动了。」夏远超制止他继续往下说,「其实,这寨里的每个人都有其不得不落为寇的辛酸往事,虽说那个好兴战事、好课重税的老皇帝已死,但谁也不晓得这新皇帝会不会是个好皇帝,前阵子我们做了笔大『生意』,我决定用那笔钱去买些牲畜来养,而先前垦荒播种的成果也不错,我们打算在这山里自力更生,也许就这麽不干山贼了。」
「是吗……」他还是有些担心。
夏远超起身走向他,在他起身的同时拍拍他的肩。
「你只需要尽全力善待侬侬就好了,我的事你不必担心。」
真的可以不担心吗?
戚比翊看着夏远超一笃定的神情,也只好暂且相信他有能力掌控一切,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了。
***
一回客栈,戚比翊便意外的发现先前曾跟着他出游的贴身侍卫天海,竟然出现在客栈中。
「天海?你怎麽会在这里?」
天海一脸急躁的告诉戚比翊,「属下有急事必须禀告公子,不过……」他看一下四周,「这里不方便说话,还是请公子回房再说吧!」
戚比翊依言立刻带他一起回上房,关起房门说话。
「是不是王府里出什麽事?」他已有不好的预感。
天海点点头,愁皱着眉说:「王爷生命垂危,请小王爷立刻回府,否则……否则只怕……」
「生命垂危?!」戚比翊不明所以地追问:「父王的身体一向健康,我临出门前还听他计划着要陪皇上去围场打猎,怎麽会突然说化生命垂危呢?」
「唉!就是在狩猎时有刺客行皇上,王爷挺身护卫,结果遭刺客一箭穿胸,皇上命令所有的太医倾全力医治,但是情况依然不太乐观,所以……」
接下来的话戚比翊全听不见了,这个消息带给他太大的震撼,他知以父王的个性,如果不是情况危急是不会让侍卫千里迢迢来叫他回府的。
「周武,立刻收拾行李准备回王府!」
他急了,深怕来不及见到父王最後一面,匆忙跟掌柜结了帐便准备动身,却在启程前临时想到了夏夜侬,於是重回客栈写了张字条再出来。
「周武,你去找个信封将这字条封入,然後到朔方山山腰找一间兴建中的木屋,问问那些盖屋的工人认不认得夏姑娘,再找一个认得的把信交由他代转,我和天海先走一步,你事情办完立刻快马追上,跟我们一同回府。」
「是,属下立刻去办。」
***
领了命令,周武立刻快马加鞭地赶至朔方山山腰,边骑边看着何处正在兴建房子,找了许久,终於让他瞧见远处正有一群人在那儿砍木立柱。
「咦?你不是夏姑娘的朋友,小四公子吗?」
小四正站在外围监督着房子施工,闻声便转头看向一旁。
「你是……」
小四偏头想了一会儿,再仔细看了一下周武的穿着打扮,脑海里才渐渐对这个人有了印象。
「你是小王爷身边的侍卫吧」他冷默相应,「有事吗?」
周武并未察觉对方语气中的不友善,只觉得自己实在幸运,竟一下子就找到了认识夏姑娘的人。
「是的,小王爷有封信要交给夏姑娘,可以麻烦公子代为转交吗?」
「信?」小四伸手拿了信,露出不解的神色。「他们两人天天见面还嫌不够,才分开没多久又急着找人传信?」
周武解释着:「不是的,因为王府临时有事,小王爷必须立刻回府一趟,来不及事先知会夏姑娘一声,所以才派我前来传信,还有劳公子代为转达。」
已经回去了!
小四看了一下手中的信,「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周武在得到他的承诺之後道谢离去,却不知道小四一转身便将那封信撕了个粉碎,放入一旁正在煮饭的火堆中烧成了灰烬。
***
夜已深沉,银月如钩,夏夜侬倚窗望着天际月色,心里沉闷闷地直透不过气来。
这已是戚比翊不告後而别的第三夜。是什麽原因让他不告而别呢?
他该不会是突然对婚事反悔,就这麽逃回京了吧?
「唉!究竟是发生了什事嘛?!」
她不敢将实情告知兄、嫂,对於他们询问戚比翊的近况时,则编说他到外地去办事,几日後才会回来,但这理由能隐瞒他的「失踪」多久呢?
如今,全寨都知道她要嫁给南阳王府的小王爷了,万一他反悔,那她岂不是名誉尽毁,成了寨里的大笑话?
「不行!」她喃喃自语着,「十天,再等十天,如果还没有他的消息,我就上京里去查个究竟!」
主意打定,心里也踏实许多,可是正当她打算月兑下外衣上床就寝时,示警的锣声突然大作。
「怎麽了?」夏夜侬执剑冲出房门。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外头早已乱成一团,从睡梦中惊醒的大家多是衣衫不整,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哥!」她看见夏远超正在指挥弟兄们战斗,立刻跑了过去。
「侬侬,由好负责护送寨里的老弱妇孺由秘密通道逃走!」
她还未开口就被指派了任务,「那你呢?」
夏远超拔剑出鞘,「我当然是和弟兄们留在这里替你们挡住追兵!别多说了,快走!」
「可是……」
「要走一起走!」
两兄妹闻声回头,这才发现尹冰抱着孩子,苍白着脸朝他们跑过来。
「我要和你同生共死!」尹冰泪眼看着丈夫,「被杀、被擒,我要跟你在一起。」
夏远超走过去,紧紧拥抱了一下妻儿,脸上满是疼惜。
「傻冰儿,我不会有事的。你乖乖听话,抱着孩子跟侬侬先走,我随後就赶上。」
尹冰迭迭摇头,「我不要……」
「你们留下来只会成为大家的负担,到头来全走不成了!」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相劝,「朔儿是我们夏家唯一的骨肉,无论如何都得把朔儿的性命安全摆第一,你再这麽固执,就不再是我深爱的那个善解人意的冰儿了!」
就在此时,一名手臂中箭的少年远远跑来──
「大头目,不好了!岗哨已被大批官兵攻破,他们见人就杀,还放火烧屋,眼看第二道寨门也要给攻破了!」
夏远超脸色一沉,眼里刚好看见呆立在前方看着远方火光而呆愣不动的小四。
「小四!」他大喊一声,小四立刻白着脸跑过来。「你帮着侬侬带那些老弱妇孺由秘道潜逃,快!」
「哥──」夏夜侬叫住正往前冲的他,「小心点。」
夏远超以微笑代替回答,跟着便举剑一呼,召集其他壮丁一起冲向寨门。
夏夜侬遵照大哥指示带着老弱妇孺往秘道逃跑,没想到先行进入秘道里的人却个个咳个不停,流泪地奔了出来。
「怎麽了?」
她刚问完,一股刺鼻的烟味已经冲出了秘道口。
「该死,秘道怎麽会被发现?!」她已经猜出官兵在秘道出口放了火。
小四看着不断冒出浓烟的地道,再听见身後不断传来的打斗和哀嚎声,顿时吓得面如青笋。
「完了。官兵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全给杀了,我们死定了……」
「啪!」地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刮子落在小四脸颊上。
「争气点,大家还指望你的保护,你怎麽能说这种泄气的话?!」
小四手捂着脸,看看夏夜侬坚定的眼神,再看看那些老弱妇孺,各个拥抱亲人哀哀望着他看的无助神情,汗颜地低头无语。
尹冰抱着幼子走到夏夜侬身旁,「侬侬,怎麽办呢?」
「当初爹他们之所以还在这儿建寨就是看上这里形险要,敌人不易攻进,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我们被困的原因……」
夏夜侬衡量了一下目前的情况,面色凝重地看着众人。
「大家听我说,秘道是不能通行,现在我们唯一的逃生路线就只有寨门口了。」
听她这麽一说,众人立刻一片哗然。
「我又不像好会武功,这一去不是送死吗?」
「侬侬,爬山壁上去可行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争论各种所能想到的逃生办法,就是没人敢跟官兵冲突。
她气得大嚷,「我们临时去哪来的工具爬山壁?能爬、会爬的又有几个?更何况口怕上面早有埋伏,爬上去不是被推下来摔死,就是被一刀砍死,比正面跟他们对打还不利!」
尹冰忙着替她说话,「侬侬说得没错,若横竖都是死,那我们至少能和自己前头杀敌的死在一块儿。」
这虽是实话,却也让夏夜侬听了倍感伤悲。
「总之,逃一个是一个,那县官手下没一个好东西,你们逃了就别回头,直奔外地,我看他们是打算不经审问就将我们全杀了,你们绝对不可以在这附近逗留。」
夏夜侬叹了一口气,「今夜一别或许就後会无期了,请大家各自珍重。」
言毕,她便要大家尽可能地找些斧头、木棍、火把、菜刀等等充当武器,连锅盖都被拿来充当盾牌防身。
她先跑到前头和正在与官兵厮杀的大哥并肩作战,藉机向他说明已无退路,必须冒险开出一条血路让大家逃出,交代完後便奔回领着众人往前冲。
「小四,我嫂嫂和侄儿就拜托你了!」她拜托小四,「我会尽力挡住那些官兵,你保护着他们先到我们先前打猎避雨时发现的那个山洞躲着,一个时辰後我和我大哥如果没去跟你们会合,你们就不用再等我们,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小四原本坚持着要跟她同进退,但夏夜侬的一再恳,求让他不得不点头,护着尹冰和众人逃亡。
靠近寨门前半部的屋子全被放火烧了,火舌、烟龙漫天飞舞,举目所见-横遍野,再加上此起彼落的凄厉尖叫、哀嚎声,彷佛人间炼狱。
夏夜侬生平头一回大开杀戒,横躺在地上的-体仍汨汨涌出鲜血,极度恐惧而死的人们暴睁双眼无语瞪视穹苍,她发了狂似地举剑挥向所有朝她而来的官兵,砍到她几乎手软。
「大头目!」
一声男人的凄厉悲呜划破了整个夜空,夏夜侬心一紧,反射性地循声望去,正好目睹夏远超的身子缓缓地向前倒下,而一名官差正由他背後抽出一把血染的长剑……
***
在无碑的土坟前,夏夜侬已经长跪了数个时辰之久。
经过三天三夜的哭嚎,她惊讶地发现,原来泪水也有哭乾的一天。
已经忘了她是如何在重重官兵的包围下扛着哥哥的-体活着离开那染血的山寨,直到现在她还觉得自己是深陷在一场醒不来的绵长噩梦之中,等她睁开双眼,便会再度见到大哥爽朗的笑脸。
官兵只追捕了一天就放弃了,山寨已成了一片废墟,寨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对他们不再具有任何威胁性,所以他很轻易地放弃追捕,因此才让一直躲在山洞里的几人逃过一劫。
这几天,她和小四、嫂嫂和侄儿四人都躲在阴暗潮湿又混着浓重血腥味与-臭味的山洞里,一直没有逃下山。
因为尹冰一直紧紧抱着夏远超的-体不放,使得他们哪儿也去不了。
然而,直到今天早上,心力交瘁的尹冰终於不支倒地,才让夏夜侬有机会将-体抱,出一路来到父母坟旁,徒手挖穴亲自将哥哥给埋了。
一直以来最疼爱她,和她相依为命的哥哥在她眼前横死,以及她自小生长的地方在一夕之间化成了灰烬,这全是因为官兵发现了他们的巢穴,但是,大夥一直很小心地不让外界发现山寨,如迷宫般的入寨路径更是外人难寻,为何那一向只知道贪污的狗官会查出山寨的所在呢?
崩溃的尹冰给了她一个可能的答案──
是戚比翊提供给官府的线索!
初听见嫂嫂这种说法,夏夜侬不假思索地便予以否决,但她的信心却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渐动摇了。
这数十年来一直没被外人发现的山寨,偏偏就在她邀请他入寨没多久後就被发,而且官兵夜袭前几天他就无故退房,对她来个不告而别……
难道他真的反悔了,认为一个女山贼配不上他,又怕她带着寨内弟上王府找他理论,乾脆来个先下手为强,藉着官兵之手把他们全给灭绝?
嫂嫂的说法是那麽合情合理,正好可以解释他不告而别的原因,而她唯一能反驳的理由──只有他爱她,不可能会做出这种让她伤心的事。
但是……他真的爱她吗?如果他在乎她,会无缘无故不告别吗?
「哥,真的是我引狼入室害了大家吗?」
她问着土坟,但没有人回答她;她想哭,然而眼眶却乾涩地挤不出一滴泪。
她起身到林间砍下一根乔木枝干,用哥哥生前最後一次送她的礼物──宝石匕首,在枝干上刻下哥哥的姓名,削尖了底用力插入坟中代替石碑。
能做、该做的事全做了,但她仍不想离去,她想在亲人坟旁再挖个穴把自己给埋了,不再理会这世上的思怨是非,可她更恨不得杀了那个下令歼灭全寨的狗官,以及那个可能的泄密之人。
「侬侬……」
她微怔了怔,一时以为是哥哥的魂魄有灵,现身要跟她说话,一转身才发现原来是小四。
「你怎麽来了?」她问:「是不是我嫂嫂她──」
「没事,她和孩子都睡着了。」小四看她灵出惊慌之色,连忙说明来意,「我只是看你出来好几个时辰都没回去,有点担心才过来看看。」
他看见了她那双沾满黄泥与鲜血的手,讶异地握住她的手细看。
「你怎麽会弄成这样?!」
「没什麽!」她抽回手,转回身望着土坟。「既然你来了,就向我哥致个意吧!」
小四依她所言的来到坟前,二话不说地便双膝跪地,朝着坟磕起响头,口中喃喃念着一些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无声话语。
「该走了!」夏夜侬拍拍他的肩,「不能将嫂嫂他们单独留在洞里,你实在不应该来的。」
他站起身以袖拭泪,「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如今最须要人照顾的该是我嫂嫂,不是吗?」她叹了口气,「算了,走吧!」
两人朝山洞的方向往回走,在行经山泉的时候多逗留了一会儿,先让夏夜侬洗净双手的污渍,再砍拾竹筒装水准备拿回去给尹冰母子饮用。
「小四,你也认为是有人向官府告密吗?」
眶啷一声,小四手中的竹筒落地,泉水全洒了出来。
「我……我再回去盛水。」
因为他们才刚走离盛水处不到几步,所以他很快便又返回。
走了会儿,她又继续方才的话题,「你也认为是比翊向官府告的密吗?」
小四看了她一眼,垂下头思索了一会儿,用力地点了头。
「如果真是他……」她咬到嘴唇泛白才下定决心地说:「我会杀了他,替我哥和所有死去的弟们报仇!」
「不要!」小四惶恐地劝阻,「侬侬,你还想上京去找他吗?他是皇亲国戚,出入都有武功高强的护卫保护,你去找他无异是送死,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新生活?」她嗤之以鼻,「我不要什麽新生活,我只要替我大哥和寨里其他枉死的人报仇,我活下去就只有这一个目的,我头一个目标就是要去杀了那个下令灭我山寨的狗官!」
「侬侬……」
她怒不可遏的神情将他吓住了,她的双眸闪动着熊熊的复仇火焰,愤恨的模样彷佛恨不得将仇人啖肉饮血,教他浑身寒毛直竖。
夏夜侬留意到他苍白的脸色,握着竹筒的右手还在微微发颤,以为胆小的他是被她要杀害朝廷命官的主意吓着,便不再跟他详谈此事。
「晚上我们偷偷回寨里看看还有没有什麽值钱的东西和财物留下,屯积在地窖的那些贮粮应该也没被大火波及,我们也该准备、准备好上路离开此地了。」
「好。」
说到要离开,小四就应得又响又快了,这麽胆小怕事的个性真教夏夜侬不知该如何说他才好。
采了几株嫂嫂最爱的野姜花往洞穴的方向走,夏夜侬知道一旦嫂嫂醒来看不见大哥的-体,或许又会大哭、大闹了,她无言可慰,只希望这几株野姜花能稍稍抚慰嫂嫂严重受创的心灵
「眶啷」一声,眼看着就要到达洞穴了,小四手上的竹筒突然又落了地,把正思考着往後计画的夏夜侬吓了一跳。
她皱起眉看着小四,却见他浑身发抖,不只双腿虚软屈跪於地,还颤抖不止地伸手指向右前方。
「大……大……」
小四话还没说完,夏夜侬手上的竹筒和花就已经全掉落地上了。
在她使劲奔跑而去的方向,尹冰的身体正悬挂在一株大树下,静止不动,而洞穴里则传来一阵阵婴孩的哭嚎声,像是已经知晓了母亲已经离他而去。
举剑割断布条,放下-体,原以为早已哭乾的泪水竟又自她眼眶中汨汨涌出,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尹冰沾满丈夫血迹的纯白衣裳上。
「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她朝着天地呐喊,悲痛欲绝地抚-恸哭,复仇的种子已在她心里扎了根,再也无法拔除。
***
喂完父亲汤药,戚比翊沉重地来到前院仰望着乌云密布的长空,心头像压了一颗大石头般难受。
太医已经宣布他父王的伤药石罔效,先前硬提着一口气等爱子回府,如今已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现象,眼看就将熄了生命之火了。
他让已被册封为妃,得到皇上特许回府亲的二姊单独在病榻前陪着父王,一人到外头透口气,因为他实在无法继续在父王面前强颜欢笑,欺骗他的伤还有复元的一天,而不露出半点伤心。
「夜侬,分一点你的坚强给我吧!」
他回到大厅坐下,取出荷包握在手中,在回府後头一回允许自己小小地想念她一下。
如果此刻能待在他身,或许就能让他更加有勇气面对父亲将死的事实吧?他想。
她的笑容能使他勇气倍增,她可爱的模样会让他兴起呵护她的念头,总之,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紧紧扣住他的心弦,只要想起轻拥者她的那种幸福感觉,似乎就能让他产生面对一切困难的新力量。
深爱上一个人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啊!
他想起夏夜侬曾指着星空告诉他,她的父母已化成星星远远地看顾着她,他似乎还看见当时挂在她唇边的那抹不带任何哀伤的温馨笑容,彷佛她真看得见她的父母正在天际微笑着看她一样。
是啊!也许他的父王也将化成天边的一颗星,继续看顾这老令他担心的儿子吧!这麽一想,他心里的难过似乎真的减少了一点。
收起了荷包,他正打算再回父王房内探视父王,眼角余光却瞥见周武立在大厅入口,像根柱子般杵着。
「怎麽一个人傻站在那儿?」戚心翊看出他有事要告诉他。
「呃……属下方才从朋友那儿听来一个消息,不知该不该告诉小王爷?」
他吞吞吐吐的模样不像平常,让戚比翊更想知道他得知了些什麽。
「与我有关吗?」
周武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算了,也许只是谣传吧?我去问清楚一点再向您禀告。属下先告退了。」
「等等──」他叫住转身就想逃走的周武。「把话说清楚再走,你到底听到了什?」
他满是困扰地搔搔头,表情为难不已。
「这个……我听说……冯县县令被人给杀了,连头颅都不翼而飞。」
「死得好!」他早从夏夜侬那里听说冯县尹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恶劣行径了,还答应过她会找机会搜集他的罪状上报,让他削官去职,没想到他倒先得了现世报。
但是……周武为什麽说得那麽战战兢兢?
「接着呢?」他知道还有下文。
「呃……传闻说,杀害县令的凶手是……是『扬风寨』的人。」
周武可算是他的心月复,关於夏夜侬是「扬风寨」寨主之妹的事情,他也约略知道了一些。
「不可能!」戚比翊总算知道了周武吞吞吐吐的原因,不过他相信夏远超不会做出杀害朝廷命官的事,寨里其他人也不可能。
「夏姑娘说过,『扬风寨』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使即使在逼不得已下必须动刀,也不可以随意取人性命,更何况『扬风寨』根本没有理由杀害朝廷命官,公然向朝廷挑衅,那对他们毫无意义嘛!」
「当然有意义了。」周武紧握腰间佩剑,蹙着眉低头说:「为了报仇!」
报仇?
戚比翊站起身,终於听出了周武话中的不对劲。
「报仇?难道寨里发生了什麽事?」他跨前几步询问。
事到如今,周武也只好把自己听来的消息全说了。
「我听说有人向官府密报了『扬风寨』所在位置,没想到那县令,立刻下了格杀令,连同别处调来了大批官兵一起围剿山寨,男、女、老、幼无一放过,最後把值钱的财物搜括一空便放火把山寨烧成了灰烬,据说除去官兵的-体不算,横躺在余烬中的焦-还有百来具──」
「那夏姑娘呢?」戚比翊发了狂地扳住他双肩摇晃,「她怎麽样?她没事吧?告诉我她是不是平安无事呀!」
「小王爷…」
周武一脸的为难,他怎麽可能知道得这麽仔细,连山寨里谁死、谁活都知道嘛?!
「发生什麽事了,这麽大呼小叫的?」
戚絮萤正要出来叫戚比翊进房,没想到竟发现他在大吼大叫,继而又见到他紧抓着侍卫不放,一副想杀人的模样,这可吓坏她了!
「比翊,快放手!」她真以为他想杀人,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拉开两人。「有事好好说,别动手──」
她突然噤声了,因为她发现戚比翊的眼中竟然充满泪光,一脸的悲痛欲绝。
他猛然抬头紧盯着周武下令,「你立刻带人去查个究竟,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听到了没有?」
「是,属下立刻上路!」
周武知道事熊严重,立刻离开大厅准备上路。
「到底发生什事了?」
她看着戚比翊,然而为了父亲的事早已心力交瘁的戚比翊,此时再听到心上人或许已惨死於乱刀之下或烈火之中,再也承受不了这个打击,眼一闭便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