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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车开进慢车道 第五章 蛀牙

张小弟打工打得并不顺利,创业艰难。一般情况都是这样的,老板们首先看中的是,这个丫头非常漂亮、而且看起来聪明伶俐,即使什么也不会做,拿来装帧门面吸引顾客,也是相当划算的。于是张小弟作为一件观赏性商品很顺利地被购进,然后就她很臭屁的脾气大煞风景,使每个人都对她刮目相看,不得不敬而远之。

第一个工作地点是百货公司,张小弟被安排在内衣专柜。这一安排似乎有些居心叵测,于是往柜台前一站,她面色就不怎么好看。

然后来了一个男人,他先挑了一打内裤,然后就在琳琅满目的女性内衣世界里迷失了方向,他目光呆滞,脚步飘乎。张小弟盯着他走来走去头都晕了,不耐烦地说:“你到底买哪一样啊?”

男人讪讪地笑起来,“小姐觉得哪一种比较漂亮?”

张小弟克制住了不奈,本着上岗之前被灌输的“顾客至上”原则,微笑服务,“我觉得都漂亮。”

男人失望地叹口气,手指点额沉思了许久,终于点上一种灰色蕾丝的,“就这种吧。”

“型号?”张小弟问。

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问你要哪种型号。”

男人想了想,说:“又不是我穿,我怎么知道。”

张小弟把内衣扔回原处,“来捣乱的是不是?”

“小姐先别生气嘛,估计我的老婆跟小姐您差不多,能不能请您试穿一下我看看可不可爱?”

“你真会找模特啊,不过要收费!张小弟说着拆开包装,举起内衣从那男人脖子上套过去用力拉紧、拉紧、拉紧。叉叉的,把你送进医院收你医疗费停尸费火葬费。

若不是保安及时赶来,那位先生已丧生在内衣之下。像张小弟这种危险性极高的动物,商场认为还是关在栅栏内供观赏比较合适,而柜台不具备栅栏的功能。因此张动物请回吧。

第二个职业是宾馆服务员。上班前一天领班交给她一套工作服,并要求物尽其用把自己打扮漂亮一点,张小弟回去试穿以后认为此服装根本不可能让她漂亮一点,就将其淘汰。第二天宾馆来了一位不同凡响的小姐,身着磨旧的摩托车手式上衣,磨损得褪色乃至撕裂出一条条口子的窄腿牛仔裤,配渔夫靴,如一落难贵族,沧桑但美丽动人。领班亲自迎接,却发现原来是刚刚招来的服务员,不禁大怒。领班认为客户怎么可能接受比自己还有架势的服务者,立马请张小姐另谋高就。

如果劳动有等级之分的话,张小弟找过的最高级别的就是杂志编辑。当然不是那种声名显赫的大型杂志,名不见经传的小杂志只要有口饭吃也可满足了。而且不用怀疑张小弟的能力,人家读书那会儿学习不行,文章倒写得很好,估计再努力一把,令社会大哗的名字就不是韩寒而是张小弟了。那天张小弟打扮得特清纯,背包里放的是那次作案未遂的锤子。一个长头发男人坐在那里,用权威性的声调进行鉴定:“你的样子,比较适合在家里写点儿什么。”张小弟微笑着点点头,签约作家也行嘛。男人手指叩着桌面继续说:“我们还有一本杂志,需要情爱的小说,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你若写得好,我们就用。10分钟,你此时此地就写,写完我看。”

张小弟镇定地接过笔纸,画了一头剑猪给他,说:“你去跟它演吧,活的情爱小说。”然后一脚把他踢到桌子底下。

打的最长的一份工是在一家大型餐馆做采购员助手。张小弟的伶牙俐齿本来很让采购员满意的,但自从她在街头和一个男人大打出手后,人家就不敢雇佣这位暴力女侠了。

那是一个卖西红柿的小贩。张小弟骂了一句去你叉叉的,就把一筐西红柿给掀了。西红柿滚得满地是,那小贩来不及捡.就一手一个西红柿向张小弟射过去,嘴里大喊:“你赔,你赔我西红柿啊!”

“赔,赔你个叉叉。”这一次她把小贩的自行也踢倒了。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张小弟理也不理,指着忙脚乱扶自行车的小贩说:“别人卖四元你杀我元,你还敢叫我赔,赔个屁啊——”

她恶狠狠地又往刚扶起来的自行车上踹一脚,再踹一脚,看得以慈悲为怀的采购员几乎口喷鲜血。

餐馆老板倒还颇有曹操式的惜才之心,张小弟临走时还给她一封介绍信和一个地址,说那儿很适合她,有他的熟人,会安排点儿事给她的。张小弟兴致勃勃地按地址找去一看:屠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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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弟每每讲起这些的时候都表现得愤世嫉俗,义愤填膺,秦日臻就在一边狂笑,笑完就反复地想这个女孩可真猛啊,真猛!

这天张小弟说起她在宠物店打工,不小心把十只袖珍猪都喂死了,被撵走了不说还要赔钱,这下可没钱吃饭了!

秦日臻没注意到她说话时嘴巴张得很大,还有点儿漏风,只是一个劲儿地大笑着。

张小弟见他笑得快岔气了就十分不满,“笑你个叉叉,我告诉你你不请客吃饭赔礼道歉你就死定了!”刚说完就捂住腮,“噬——”

秦日臻见她咧嘴忍痛的样子,凑近问:“怎么了?把舌头咬了?”

“呃……不是.牙龈上火。”张小弟勉强让自己说清楚点儿。其实这是假话,二十几岁的人了因为贪吃零食吃出蛀牙来了,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死。

“哪一定很痛。看过医生吗?要多吃一些清火的水果,像橙子香蕉之类。”他说着便四处看有没有水果店。

张小弟觉得这可真把自己感动了,那就叫他再把自己感动一把才更幸福啊,“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牙好痛。”

“怎么不去医院?现在就去。”

“不行,我没钱!”

“几百块钱我还是有的,走。”

拔牙的时候张小弟不许秦日臻站在旁边,说那样会给她脆弱的心灵覆盖上恐怖的阴影,原因嘛,没说。想想,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暴露整个口腔多难看啊。

牙医把半截牙齿扔进盘子里说:“你以前也拔过一次吧?”

张小弟正在揉打了麻药还没恢复知觉的半边脸,听见这话忽然愣住了。牙医奇怪地看着她,她吱晤了一声便赶紧走了。

秦日臻递给她一口袋消炎药,见她脸色不对,以为是痛成这样的。“都这么大了,却像小孩子,现在吃苦头了!”

“喔”她点点头。

“你是不是有心事?”秦日臻越看她越觉得不对劲。

“没。没有啊。”她笑了起来,随后又承认道:“也是有一点啊。”

“什么事?”

“唉,忧愁。现在没找到工作,吃饭成问题,房子都住朋友租的,人生失败啊。”

秦日臻也忧虑地看着她,忽然脑海中形成一个趁火打劫的主意,“其实我可以送你半套房子的。”

“骗谁啊?”

“不骗你。条件是你必须能在同一个地方做满一个月时间,你就拥有自己的房子了。”

“真的?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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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一天,起得太早,晨光太好,忽然想喝咖啡。一直在喝张小弟送的茶,对咖啡的味道有点儿怀念。秦日臻有正宗蓝山咖啡和意大利咖啡壶,何印殷煮出来绝对绕梁三日芳香不绝,口感奇美老少皆宜而这个早上以他把焦炭状的咖啡壶扔进垃圾桶而告终,朝气蓬勃的单身生活受到严重打击。忽然他想起,已经二十多天没见到张小弟了,那丫头有点儿像传奇人物,自己不现身别人是没法找到她的。

上午有合作项目的广告公司开会,会议室照例烟雾迷茫,惟有咖啡堪称美绝,秦日臻不由对这家公司产生了一点儿好感。

中途休息。

秦日臻微微扯松领带,刚踱上广告公司长长的玻璃走廊,突然受到眼前景象的强烈冲击而愣在那长。

张小弟头发的生长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已经长及肩膀了,难怪她一会儿拉一会儿烫,一会儿染一会儿剪,毫不怜惜,是在利用先天优势狠狠地奢侈。现在她低着头,额前头发垂下来被阳光镀上淡金色。她专心致志收拾着饮水机旁桌子上的瓶瓶杯杯,把电咖啡壶的插头抽下来,放进一只考究的铝合金箱子里。秦日臻走过去,发现箱子简直是一个小型的咖啡工作间,炭烧、蓝山、摩卡、CCPPuppino等等应有尽有,分门别类装在可抽拉的小屉子里,下一层摆放着各种用具,一应俱全。张小弟把箱子盖上,“咔嚓”扣上锁,完全没发现旁边有人。

她提起箱子,一转身,“啊——”

秦日臻飞快地捂住她的嘴,并在箱子掉下来砸到他的脚之前抓住了它。

“不要这么大声。”他放下手说。

张小弟看清是他时表情怪异,同时目光闪躲。这一点秦日臻没注意到,他总是这么迟钝,有许多事物,常在他一迟钝之间失去。

张小弟淡淡地和他打了招呼,说:“你在里面啊,真巧。”

“嗯,你呢,你在这里搞什么鬼?”

她摇摇头,提了一下手中箱子,“我也是在工作。这是‘流动咖啡屋’,专门出来煮咖啡卖的。”

“那你不是每大到处跑?”

“我们那儿的工作人员是轮流换一部分出来,另一部分留在咖啡厅。”

“哦。”泰日臻点点头,转而观察起她来,“你好像变得很淑女了?”

可借他看不出来是心情的缘故。

她笑了笑,“是啊,改邪归正。不好吗?许多男人都喜欢温柔女人。”

他想了一会说:“不过你这样不像是温柔。”

“那是什么?”赎

“说不清楚,感觉奇怪。”

张小弟又笑了笑,眼睛里流露出古怪的光芒,她看了他一会儿,知道自己躲他这么久是白躲了,面对过去,面对现在,她对自己的感情充满疑惑,并且想逃亡。

秦日臻什么也不知道,他感觉不出这个人内心的矛盾。

“你工作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吧。”

“不错。”他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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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上班,电梯里一堆人,小李硬是挤过去和秦日臻握手。于是电梯里一片唏嘘,每个人都知道,小李是孙总跟前的红人,是他的一条眼线,知道许多内部消息。他满面堆笑地特意和秦日臻握手,显然是在暗示什么。

秘书Lisa送资料进来,秦日臻头也不抬就开始翻阅。无意间发现前面还有个人影,抬起头,只见Lisa笑得意味深长,“听说今天早上小李对秦先生很‘关爱’?”

秦日臻作不知其意,“握下手罢了,大家都在一起工作,打个招呼很平常。”

“看起来他跟你关系一定特别不错。”Lisa向他眨眨眼,潜在的含义是不言而喻的,“说起来我们合作了三年时间,相处也很融洽,不会比你和小李差吧?可是我忽然发现我们还没有在工作时间之外走到一起过,是不是有些奇怪?”

果然是职场经验丰富的狡猾女人,一语双关,一方面提醒升职后不要忘了她,另一方面还要他请客。识破她的伎俩,他并不以为意,因为心情实在好得不行,他破天荒地说:“那可否赏睑下班一起去喝杯咖啡?”

“你第一次开口邀请别人,这么难得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Lisa深知他的习性,除了应酬需要,在工作和生活中从来不和女人调情,很少和女人独处,除了心爱的女人以外。

Lisa离开后,秦日臻拿出手机调出电话簿里那天记录的张小弟打工的那家咖啡厅的电话号码,等了几秒听见对方接起来,他说:“请问张小弟在不在这里?”

“喔,我去叫她。”那女孩说。

“不用。我只是想知道她今天会不会出去工作?”

“她今天不当班,就在这里。”

“谢谢。这个电话没有必要让她知道,麻烦了。”。

放回手机,秦日臻双手枕在脑后,微微笑了笑。

张小弟打工的那家咖啡厅位于绿化带,周围环境十分优雅。店面墙壁是浅铜色,映衬着原色的袖木桌椅,古香古色。正中排放两列大书架,有时尚杂志、财经金融类书籍,还有王泽、朱德庸、几米的漫画,供顾客自由借阅。左侧是吧台,高脚椅,右侧悬挂一面江南早春清新伊人的线织画。厅内飘着民间风味十足的二胡曲。

秦日臻和Iisa在纺织画附近落座。他打量了一下周围感到十分困惑,以张小弟的形象和个性与这里简直是格格不人,居然已经做了一个多月,真是天方夜谭。

服务生立刻来招呼,秦日臻抬抬手说:“请叫张小弟来一下,就说她朋友来了,谢谢。”

“你朋友?”Lisa又打量了一下咖啡厅,有些吃惊。

“嗯,她刚来这里不久,我们试试她的手艺。”

“嘘。”Lisa点头,站起来,问他:“不去找本书看看?”

秦日臻表示不感兴趣,Lisa去找了一本新到的娱乐杂港刚出开第一页,便立刻惊叫道:“梅艳芳!怎么会这样!”

“什么?”梅艳芳是谁?

Lisa把书拿给他看,“梅艳芳患了子宫癌。她还没有结婚哎!”

“你怎么知道?她是干什么的?”秦日臻发现自己对彩页上那个女人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张小弟走过来时就看见的是一男一女大眼用小眼的情景,只觉得无名恼怒。

“请问叫我来有什么事?我们这里不存在‘走后门’一说。”张小弟抱手往泰日臻和Lisa中间一站。

两个人同时抬起头。

秦日臻一看见她,立刻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眼前这个人,梳着“当代夏娃”的发型(听这名字就可想象多简洁多纯美多可爱),穿乳白色制服系粉色围裙,整体感觉清爽柔和。他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只觉得这个女人称为巫婆是没有错的,一眨眼就可以老母鸡变鸭。

Lisa也是很惊讶的表情,看着张小弟时眼睛呈现出搜寻往事的状态。

张小弟看见Lisa时心里格登一下,马上变幻出礼仪性的微笑,转而向秦日臻道:“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等等,我今天来就是要喝你煮的咖啡。”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向Lisa暗示,“你不是想喝爱尔兰咖啡吗?”

Lisa问张小弟:“你们这里有吗?”

张小弟犹豫了一秒,说:“当然。”

“那就请你亲自为我们煮可以吗?”秦日臻趁机说。

张小弟不动声色地点头,转身而去。

煮爱尔兰咖啡技术要求十分高,要加鸡尾酒、方块糖、肉桂粉、芙蓉末,而且还要调得不甜不腻,人口徽咂有麻酥酥的酒劲。秦日臻特意点这个是为了……嘿嘿,不说也知道。

秦日臻有一点自鸣得意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的Lisa问他:“刚才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她的名字有点儿奇怪,叫张小弟,怎么,想认识她?”

“不是。她长得很像很久以前我堂弟的一个朋友,看来是我认错了。”

过一会儿张小弟端了咖啡来,分别放在两人面前。面无表情。秦日臻慢条斯里地搅拌着,顺时针划圈又逆时针划圈,没完没了,实际上心存怀疑不敢以身试法。Lisa如他所愿,先一步端起杯子,体会一下扑鼻的浓香,轻噪一口,立刻双眼微眯,陶醉不已。

秦日臻将信将疑,端起杯子,的确很香。吹开咖啡油时感觉油层似乎有点儿厚,然后喝一口——杯缘立刻停在唇边不动,他眉头皱得死紧,好不容易吞下去,“怎么会这么麻,好像发绿了的土豆!”

张小弟“噗哧”笑了一声,加了花椒油的咖啡果然不同凡响。她只注意观察秦日臻,大意地忘了旁边的Lisa。

秦日臻明白了他的咖啡里有问题,但若无其事地又端起杯子喝了很大一口,望着惊讶的张小弟,“你煮的东西,是毒药,我也喝。”

她脸色微变,想说什么,但就是没说。

就在两人短暂的静默中,Lisa利用这个机会开了口:“张小姐,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张奕的女孩?”

张小弟瞳孔撑大了一下,条件反射似的笑了起来,“我不认识。”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咣当”一声,一个人把自行车扔在路边,跳起来冲进咖啡厅,直向张小弟,冲过来拉了就跑。秦日臻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和他打架,第二次是在警察局。

“你神经啊!”张小弟举着托咖啡的盘子往李小多身上拍,我在工作!”食

“快点儿啊,什么也别管!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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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多从前的一个朋友,到广州去了几年后,据说发了横财,扬言要在家乡H市开一家唱片公司,正缺音乐统筹,李小多听说就把张小弟拖了来。

在饭店套间里,李小多的朋友,外号“绿抹布”的,从冰箱里拿出两灌可乐,放在桌上。想了想,又拿回去,撬开封口,倒在加了冰块的玻璃杯里,然而用银子夹了两片柠檬放进去,慷慨地从桌上推过去,“请吧。别客气。”

李小多看见这样漂亮的可乐有点儿拘谨,端起杯子,又放下。张小弟皱皱眉,手伸到“绿抹布”面前把镊子拿来,把柠檬夹到烟灰缸里,然后不动声色地瞪着他。

“绿抹布”表现出了大老板特有的风范。咧着一嘴烟牙笑着道:“张小弟是吧,你真的懂音乐?我这个人是较有原则的,虽然是李小多介绍你来,但要是没有真本事,我恐怕有点儿对不住哥们了。”

“这个不用担心。”李小多赶紧回答,“她在乐队做过七年,18岁就在弹吉他唱歌了。”

“绿抹布”瞟了他一眼,继续以询问的目光盯住张小弟。

张小弟喝了一大口可乐,把杯子往桌上一顿,“能告诉我你公司的情况吗?”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绿抹布”深沉地吸一口烟,倾身向前近距离观察着张小弟,“我在广州有条盗版生产线,利润巨大。效益十分可观。现在做歌手,做唱片公司都是找死,做盗版反而相当有市场,已经有一些做出了品牌。我现在十分需要非常懂音乐的专业人才,求渴若…………求贤若渴。如果你做得出色,又是我哥们的朋友,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他在那里口若悬河,描绘前景一片光明的时候,张小弟举着杯子一直没放下过,喝完自己的,又喝李小多的,把他杯子里的柠檬也吃了,最后把两个空杯子推到“绿抹布”面前,擦擦嘴,“谢谢你的可乐,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可乐。”

“绿抹布”莫名其妙看她站起来,直鼓李小多也跟着出了门才想起来问:“喂,到底怎么样啊?”

张小弟关门时回过头道:“你的公司要求高,我没这本事,胜任不了。”

李小多跟在张小弟后面满街走来走去,垂头丧气。张小弟猛一回头,他吓了一跳,“干什么?”

她猛拍他一巴掌,“你怎么老跟着我?你以为我要自杀啊?”

他被提醒似的说:“是啊,你一会儿走过来一会儿转过去,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找厕所!你以为我是水桶啊,两大杯可乐,撑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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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日臻开着车游荡时看见了在人行道上瞎晃的张小弟。他按按喇叭,她转头看他一眼,继续走。

“喂,吃饭没有?”他缓缓地向人行道贴近,朝她喊道。

“没有!”她大声回答,很不耐烦。

可秦日臻还在问:“你现在去哪儿?”

她忽然咬牙切齿地道:“街、机、厅!”

这个晚上秦日臻跟着张小弟算是接触到了“刺激”一此,他们进了街机厅,她带他径直走向“疯狂”出租车”,玩的月兑皮去骨,死去活来,直到两个人被彻底榨干水分然后才晕头转向出来。

到附近餐厅坐下,张小弟点了一碟炒意粉,秦日臻点的是一块七成熟的牛排。两人你追我赶吃完了,又用香汁拌了两碗米饭狼吞虎咽。秦日臻扒完最后一口,惊讶自己怎么忽然这么能吃,张小弟还在大叫西餐吃了没劲,要吃中餐!

张小弟喜欢吃菜瓜,秦日臻喜欢吃苦瓜,可是巧了,那天有菜瓜的餐馆就是没有苦瓜,有苦瓜的餐馆就是没有菜瓜。

秦日臻说:“算了,我不吃苦瓜了。”

可不知怎的,张小弟执拗起来说不行。

于是又走又走。

终于找到这么一家,就一盘炒苦瓜一碗炖菜瓜胡乱地吃起来。张小弟好像是为了要等会儿自杀做个饱死鬼,拼命吃,吃完了继续嚷:“没吃饱啊!”满月复辛酸泪,谁解其中味?我们也许能猜出来,暴饮暴食是她排除烦恼的一种方式。我们也能看出,这个情绪阴晴不定、性格内外迥异的女孩,不会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干脆开车到海边吃田螺。他仍把姜汁、签苏、香菜全部都吃光以后,又要了两罐可乐工成准海边栏杆上进行牛羊反刍似的消化。秦日臻感到胃很难受,但幸福感富足。

污浊的海水把白色泡沫推向石头垒砌的堤岸,那些在浪尖上随波逐流的白色东西附在石头的堤坝上,像喝光了Cappuccino的杯子,残留着白色和咖啡色混合的女乃油,显得肮脏不堪。

秦日臻背对着海,栏杆抵在他腰上。他伸着手掌将可乐罐子来回搓动,望着面朝大海的张小弟。从站在这里开始她变得寡言少语,一直凝望,头发被风往四面八方猛力拉扯,其状似乎十分愤怒。

张小弟忽然打了一个很夸张的喷嚏,看见秦日臻微张着嘴,她伸手把他嘴合上,“没看见过是不是?”

秦日臻握住她的手,“不是。”

张小弟咬住嘴唇,心想如果他忽然靠近来她要逃跑需要多大力气。

还好他没有,他只是说:“你冷不冷?冷到车里去。

坐到车上时张小弟忽然叹口气:“你说,会不会经常从某个瞬间开始遗忘,以为流年如水总在流逝冲刷,可是有一天,你在另一个瞬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被冲走以后,会变得更清晰?”

“唔,可能……是这样。”秦日臻对这样高深不确定语言素来头痛,但没忘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车内光线昏暗,张小弟的脸有一种诱人的神秘美感,秦日臻用了巨大的克制力不让自己去碰触她,他怕手会腻住她的皮肤不放。

她还在说他听不进的话,她说:对同一个人可不可能爱两次?也就是“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她等他回答,他却说:“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

“对啊,”她拉住他的衣领,一下子兴奋起来,

“我差点儿忘了,房子呢?”

秦日臻的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摊开,大手心里是一把钥匙。张小弟抢过去,笑得有些得意忘形,“这还差不多……啊!”

怎么说他这次的突然袭击呢?总之他是前所未有的冲动。我们想象得出这是爱意的喷薄方式,是冷静思考后蓄势而发的表现。

可是张小弟哭了,在他离开她的嘴唇几乎零距离望着她的眼睛说“做我女朋友”的时候,他流下了眼泪。如果他可以眼中带一丝羞怯,如果他可以换一种口气说成“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她就可以斩钉截铁地拒绝。可是他总是那么自信他从不缺乏思考和勇气,他一直是她另眼相看的那种男人。只是他没找准时机不知道她内心正在矛盾挣扎,他对她的爱由来已久,而她的彷徨更是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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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当时的一切只像是一场闹剧。小李在人群中亲热地与秦日臻握手后不久便被调到了天高皇帝远的鄂西——孙总已不再信任这个喜欢以泄露机秘为荣的家伙。然后另一个工作经历和能力水平跟秦日臻相当的人,被提升到副总经理的位置——在此之前受小李暗示的人们都相信这个职位是属于秦日臻的。实在可笑。信心极度膨胀以后的爆破令人难以忍受。

更可笑的是那晚他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张小弟以后,她就杏无音信了。去过咖啡厅,但她已辞职,他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她,只知道她有一个朋友,但只见过他三次。

在那之前,他几乎每个凌晨三点半安静地坐在马桶上听自己的心肝肚肺叫嚣。爱上张小弟时还在想,如果追到这个女孩,就一定尽量别错过了吧,几个通宵的折腾还有陪她吃陪她玩,花出这么多时间的成本,他没有精力重来一次。如果她要结婚,他甚至可以不坚持到35岁以后。

时间的渡轮以不同人看来不同的速度驶向2004年。因为已近年底,希望业绩提上去红包可以拿大些,秦日臻再度忙得提起裤子找不到腰。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思念,偶尔想起那个随时可以仰天大笑,又可以痛哭失声的女孩会失神片刻。他想,她正如那晚所说,她需要考虑,就专心致志地思考去了,然后温柔地来见他。或者永不现身。

金庸笔下的张三丰宣扬遗忘是武学最高境界,也许爱憎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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