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帘选婿外一章 第五章
相隔一道墙,距离千万丈。在严密监视下的两人,只能隔着墙叹息,共赏相思苦。
蔚云房间的灯火在初更便熄,三更又见。上官君骅注意到投射在外的亮光,心里纳闭。
一夜无眠,卿知否?难道卿亦是?
在挣扎许久后,上官君骅放弃入睡。周公根本不想理他,因为他的脑袋里全是云儿的影子,周公不想跟他下棋,连同他谈天也免了。
从何时起,单纯的同情怜悯悄悄扭曲了?扭曲成复杂又凄楚的暗恋?那一见难忘的愁容与之前纯真烂漫的笑容相较,是怎样强烈的对比啊!
他真想抹去她令人心痛的纠结眉心,赶走罩在她脸上斧凿做作的阴郁假笑,抚平她千疮百孔的内心。他还有这个机会吗?初次见面时躲她都来不及,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十几天后,天地全变了色。
真想见她。念头一起,上官君骅静静开门探出头去。
没人!老天保佑!想来是钟清流的手下守了大半夜见他们挺安分的,就各自休息去了。
好机会!他蹑手蹑脚敲了敲她亮着微光的房门。一向不欺暗室的他,没想到竟有胆半夜敲女子的门,这胆量又是从哪来?他自己也不明白。
“你……这么晚了还没睡?”蔚云开了门,见着害她失眠的元凶,吓了一跳。
上官君骅打了个噤声手势,急速闪进门内,唯恐惊动他人。
蔚云散着发,苍白倦极的模样,显然是已上床躺过,但同样也未入梦。
“你就在我隔壁,灯熄了又亮,我怎睡得着?”上官君骅平淡的语气透着古怪。
什么时候他对她不再称呼“云儿姑娘”,不再以“在下”自称,改以你、我代替?蔚云终于察觉了这一点点的不同。
“我的灯太亮了,还是我鼾声太大?”守礼的上官君骅深夜前来,事情肯定不寻常。
“什么原因令你深夜未寝,辗转反侧?”他无视她的问题,紧迫盯人地问道。
“你怎知道我辗转反侧?”她偷偷在心里脸红。
“若非如此,你不会熄灯后又点灯。”上官君骅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是他不在的关系?”他酸意十足的问道。
“你说钟清流吗?我睡不睡得着又与他何干?”与你才相干!但她没这个义务对他解释。“而阁下晚上睡不着又为什么跑到我这来?”蔚云语带责怪。
上官君骅一愣。是啊!他有何资格半夜跑到她房里,用近乎质问的语气干涉她的起居时间?简直像个吃醋的丈夫!他汗颜地想。
“是君骅僭越了!”他躬身一揖,“多日不见,关心姑娘之余,有疏礼教,冒犯之处请见谅。”又恢复了有礼的语气。
蔚云见他道歉,态度软化,“其实我也很高兴看见你啦!只是目前你我立场尴尬,要是被人看见了,恐怕麻烦不小。这几天钟清流究竟对你如何?”这是她最关心的事。
“钟公子并未为难我。倒是姑娘……”上官君骅欲言又止。
“他对我很好,好的几乎过了头。”蔚云立刻答道。
“而姑娘……觉得钟公子如何?”你的心已是他的了吗?上官君骅黯然。
“很好,无可挑剔。”蔚云淡然笑道。别再问了!她才刚下定决心要忘了他,为什么他偏又待她这么温柔?再问下去,她又要沉沦了。
“你会嫁给他吧?”上官君骅突然问道。
蔚云心虚地逃避他询问的视线,转身坐了下来。这个问题由他问起,尴尬的意味犹胜他人三分。
天有不测风云。才刚坐定,没等上官君骅追问,门被粗暴的撞开。
“上官君骅!半夜三更你跑到云儿房间有何企图?”钟清流喝问。灯火映着两人俪影双双,房内轻轻传出两人呢喃细语,他气极败坏地踹开门,果然看到了不该看的这一幕。钟清流几乎气疯了,他要宰了他那群不尽责的手下。
“清流,别生气。上官公子只是见我晚上睡不着,陪我聊天而已。”蔚云赶紧为他说话。
钟清流闻言怒视她半晌,盛怒之下他差点忘了她的欺骗之行。刚要质问,那双盈盈秋水竟令他火速软化,“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你也太不小心了。”他转为轻轻斥责。
“还不是因为你不在的关系,我睡不着。”蔚云含羞转过头去,微嗔道。她顺口把上官君骅问的话搬来借用,令两个男人同时一怔。
他们的关系,原来已经到了这般浓情的地步?上官君骅苦涩地望着蔚云。刚刚她果然骗了他!她睡不着的原因,仍是为了钟清流!
这到底是真是假?如果不是知道蔚云对他撒了多少谎,他一定乐得飞上天。钟清流爱恨交织的情感交战着。
“那我今晚一定好好陪你。”钟清流意味深长的盯着她,他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愿意就范,刚才说的是真是假。
“上官兄,夜深了,请回吧!”钟清流以胜利之态示意他离开。
上官君骅心中余震不断。他无言地凝视蔚云,用询问的眼神诉说他的疑问与黯然,勉强道声晚安后,无言的离去。
他知道接下来这个房间将要发生什么,然而,他凭什么留下来?又凭什么阻止他们欢爱?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而已,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他的立身之处。
“上……”蔚云刚伸出一半的水袖,被钟清流挡了下来。
“你还想跟他说些什么?”语气里尽是威胁之意。
“没有!没有!”蔚云慌乱地摇头。
房里少了上官君骅,气氛微妙而紧张。
钟清流燃着不知是欲火还是怒火的眼眸,让蔚云心中骇然一惊。难道……他今晚想要她的身子?她的小手暗捏成拳状。
钟清流看着她面色微变,心中一凉——她还是不愿意!她还是骗了他!刚才的那句话,说来说去还是假的!
他惩罚性地用力一拉,将她桥弱的身躯抱了满怀,然后不等她会意,便吻上她的樱唇。
这些天他怀着歉意,抱着耐性等着,无意侵犯她。既然知道她是伪装柔顺,暗地里极有可能对上官君骅余情未了,他没有理由再浪费他的疼惜。
蔚云恐惧之际,闭着眼忍受着他唇舌肆虐,却不敢拒绝。她必须顺从他的意思,安抚他的疑心,才能确保他们的安全,但那场恶梦是今生至痛,如今重来一次,要装做顺从多困难啊!
那默默忍受的认命样,让钟清流心肠更加硬实,火气一上,一使力,拦腰横抱她的娇躯上床。
明明就是不愿意,难道为了那个男人,她什么都可以忍受?钟清流无情地动手剥月兑她的衣衫。
脸色都发白了,全身都发抖了,还是不挣扎?钟清流看的明白,却依然不停手。
蔚云胆战心惊地感受到男人陌生的身体异样之处,对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感到空前的惧怕,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不要……求求你……我不要……好可怕……”蔚云娇躯僵直,终于崩溃了!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滚落至双鬓,嘤咛哭泣声传至他的耳里。钟清流停止了动作。
原来,她是怕他重演那晚的恶梦!钟清流心中涌起歉意,责怪自己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重挑她的伤口。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她怕他是事实,在还没有抚平她的伤口前,他不能这么做!
他硬生生止住了,为她稍整松散开来的衣服,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怕我。别担心,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我发誓不会再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我会慢慢等,等到你改变心意,真心接受我的那一刻。”钟清流喃喃低语,“睡吧!不要怕。”
他翻身躺在蔚云身旁,闭上了眼。
蔚云自恐惧中清醒,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也为他绵密的情感所震慑。
同床异梦的这两人,皆不知对方也是一夜无眠。
★★★
连着几日盘桓于金陵,上官君骅确定他们俩的关系已是水乳交融,密不可分!
那晚目睹他们恩爱的情形,他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期望也黯然褪去。钟清流如今对他似乎很放心,不再派一大群手下亦步亦趋地跟着,可能已感受到,只要蔚云还在,他就不会独自逃走,他不杀他,想来也是为了讨好善良的蔚云。
玄武湖绿树掩映,长堤垂柳,莫愁湖风景绮丽,典雅幽静,秦淮河金粉荟萃,韵事不断,短短几日内,钟清流伴着蔚云走马看花游金陵,真正让蔚云爱上进而挂在心上的,仍是钟山。
是故,在这离开前的最后一日,他们又登上钟山峰巅。
没有上官君骅这碍眼的第三老跟着,钟清流乐的很,而蔚云却只是神色淡然地浏览四方,看不出特别高兴,也没有明显的哀愁。
才从灵谷寺回来,蔚云心情凝重。离开金陵,代表她将离家更远,却靠洞庭越来越近;再加上这几天钟清流与她寸步不离,明显的想隔开她与上官君骅;找不着让上官君骅逃走的机会,她更是快乐不起来。
其实上官君骅随时可以走,全是为了她而留下。可是她仍以为他受着重重监视。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别紧跟着我好不好?”蔚云终于难掩大厌烦之色。
钟清流心有不快,但并没有开口。他微缓脚步,稍稍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蔚云自顾自向前,钟清流的存在于她无足轻重。茂林绿荫,遮住了并不弱的阳光,让原本令人心浮气躁的袄热减低了不少威力。蔚云像幽魂般的身子无助地向前飘着,钟清流也阴魂不散的跟着。
山崖陡峭,幽谷漫着雾气,虚幻缥缈地深不见底,蔚云站在崖边向下凝望,两眼对不住焦。
她快受不了了!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钟清流越来越紧迫盯人,加诸她身上深情的压力一日胜过一日,原本对他仅有厌恶与恐惧,竟然会渐渐动摇成不忍与心虚,她实在受不了这样改变着的自己,几近崩溃边缘。
她是爱着上官君骅的,怎能又对别的男人动心?她好讨厌这样善变的自己。可是,就算她一心一意爱着上官君骅,凭她如今失德的身分,又如何消弭面对他时深切的自卑?相见不如不见。蔚云黯然。
如果说干脆就这样一死了之,也许便能月兑离这暧昧迷离的漩涡,蔚云幽幽想着。崖边的风吹得她水袖裙摆轻飘飘,赢弱的身子也如迎风柳枝。
她不加思索地便纵身向下。岂知,应是凌空坠落的身子竟然静止在崖边,停住了!
钟情流眼明手快,反射地及时上前想拉住她,却只捞到她的手腕,差点也跟着滑下去。他右手拉着蔚云,左手攀着崖边的树,两人就这样荡在半空。
“云儿,你不要动,我一定拉你上来!”钟清流喘着气,困难地吐着字句。
“你放开我,不然你也会掉下来的!”蔚云咬着牙道。她想不透何以他竟能做到如许地步,这样的不顾性命。他真有这么爱她?
“在你平安之前,我死也不会放手!”钟情流怒喝。
蔚云此刻并无害怕之意,反倒对他满怀歉疚,他这又是何必呢?……从未觉得被那一票保镖跟着也有好处,但起码此时此刻他们能帮得上忙,只可惜钟清流这几天皆支开了他们。
钟清流使力一拉,反使停脚处跟着下滑,幸亏他在滑落的那一刻左手攀住了棵树,暂时止住下滑之势。
“千万别放手,我不许你死!”钟清流瞪着悬在他右脚边的蔚云:“想摆月兑我,没那么容易。”嘴里这么说,却止不住握着蔚云渐滑的手,即使他咬牙苦撑,不消一刻他也要跟着坠落山谷。
“你这又是何苦?放了我……你就能解月兑了……”而她也能解月兑了。蔚云凄然道。
“不行!我才不要解月兑!”他红了眼,不暇细想,趁着还余着那几分力,将力量集中右手,用最强的劲道将蔚云向上抛起,接着无力地松了左手……
他欣慰地在视线所及范围内看着她攀任了树,然后他的嘴角浮出微笑,跟着,蔚云的人影渐小,小的终于看不见。
“钟清流——”蔚云伏在崖边,忽略随时都有再度坠崖的可能,惊愕地看着钟清流急速坠落,未加思索地朝山谷大喊“我是刘蔚云——钟清流——你听到没有?我就是刘蔚云——我喜欢你——”
老天保佑他来得及听见!她不希望他带着遗憾与她的谎言离开世界。
空荡荡的山谷传来阵阵回音,但她没有得到钟清流的回应,一个字也没有。
风呼呼奏着离别曲,树枝摩挲着唱出哀歌,崖边的人儿滴着泪,为一个爱着她的生命当着她的面为她消失而悲。
蔚云愣愣地伏着,盯着吞没了钟清流的山谷,就这样静静的不动,像是雕像般,时间也跟着静止。
★★★
“你是刘蔚云?”上官君骅掩不住的震惊,透露于他变调的声音之中。
你喜欢他?没问出口的话也偷偷藏在他变调的声音之中。
他一直远远地徘徊在钟山的半山腰,不敢过于靠近山巅,没勇气见到他们相偎相依,但又割舍不下这份情感,像个不愿投胎的孤魂,死守着心之所系,又不敢将之惊动,得不到却也放不下、看不开,个中苦楚,谁能得知?
听到声音后,他快步急冲上来,见到的便是这般光景。
不知呆愣了多久,蔚云随着钟清流而去的神志,在听到上宜君骅的询问后,这才慢慢苏醒,缓缓地点了点头。望着他的那双明眸,嵌着晶亮的泪珠。
讶于她的身分,更心疼她潸潸落下热泪,上官君骅放下对她身分的疑问。
“云……刘姑娘,发生了什么事?钟公子呢?”
“他……在下面……”蔚云睇望吞噬了钟清流的深谷,弥漫的雾气挡住她的视线,挡不了她的泪水。
当初她曾许下最后一个愿望——助上官君骅逃走,钟清流这一坠崖,他自然可以趁此逃月兑;她什么都没做,这个愿望竟然莫名其妙地达成了!只不过,以夺走一个生命来达成,上天这个开玩笑也未免开的太大了。
“你是说,他坠落谷中?”上官君骅的呼吸停了下来,脑中霎时空白一片。
突来的变化总是令人手足无措。一路被挟持的这两人,在获得了自由之际,竟然只是呆若木鸡地相互对望,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良久,蔚云才点了点头。“你快趁这机会逃走吧。要是晚了,他那群手下找了上来,你就走不掉了。”蔚云鼻音浓重,泪还未干。
“那你呢?”放下她一个人走,他才做不出这种事。
“我要绕下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是个祸害,我才不相信他会这么短命!”蔚云略述了方才惊心动魄的过程,话中包含了诉不尽的哀愁。
“我陪你一起去。”上官君骅毫不迟疑。
“要是他没死,见着了他,他一样不会放过你,你就快走吧。”蔚云哀悼钟清流的遭遇之余,仍是心悬上官君骅的安危。
“其实这些天来,他把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对我的戒备松的很,不怎么管我死活,他那群手下也不怎么搭理我。”上官君骅道:“只是,在未确定他是真心待你之前,我放不下心离开,是以留了下来。”她正面对着如此重大的打击,就别再烦乱她,增添她的苦恼吧!他压下不舍蔚云的晦涩感情而未吐实。
“他是真心的!”蔚云突然激动得声音大了起来。他为了她而坠崖,还不够吗?
上官君骅略去心中的失落,微笑道:“我知道。所以我陪你去找他,你也不必担心他不会放过我。走吧!”他的神情诚恳可靠,声音温和坚定,足以稳住任何一颗摇摆不定的心。
蔚云神色一缓,终于笑着点头。
★★★
而这一找,足足找了两个多月。
钟清流像是空气般消失,不见人影,也找不到尸体。
“清流!你到底在哪里?”蔚云几乎语带哭音。
今天又是一无所获。
她虚月兑地提着沉重脚步,双肩松垮,身躯摇摇欲坠,步履维艰。曲径小路尽是石子乱草,滞碍难行,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名门闺秀,两个多月来在这山区谷底间,吃尽了苦头。
“刘姑娘,天色已暗,不如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找。”见她疲惫的模样,上官君骅这话说了不下几十次,蔚云始终无动于衷。
这两个多月来,他们翻遍谷底每一寸土地,踏平每一株乱草,就是找不到钟清流。每天天亮带署希望出发,到了晚上又失望而回。他们不想与钟清流的手下碰面,平添麻烦,所以将就着住在谷底一间废弃的简陋小茅屋里,远离尘世,就这样,这对养尊处优的公子姑娘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度过了两个多月,完全与世隔绝。
“再不回去,山区要有什么虫蛇野兽,很危险的。”上官君骅不得不使出吓人的招数。她根本就撑不下去了,为什么还这么固执?
每天他都要用尽办法劝她回去。她的健康状况原本就差,再这样天天折腾白己,迟早会累垮。上官君骅苦口婆心劝了又劝,俨然一副保母姿态。
蔚云吁了口气,神色颓然地宣告放弃,答应回去。
简陋的小茅屋里,家具粗糙又少的可怜,但他们谁也没嫌过。难得两个官宦子弟,为了一个生死未卜的钟清流,甘于枕石漱流,在这荒僻谷底过了两个多月。钟渍流在他们心中微妙而暧昧的重要性,不言自喻。
“我们还是离开吧!”蔚云颓丧地坐了下来,破旧的木椅发出嘎吱声。
“你确定放弃?”上官君骅体贴地为她倒了杯水。他老早就想放弃了,只是见到她一头栽进了希望的漩涡,不忍心拉她一把,干脆陪她一起沉沦。
“这么久了还找不到人,傻瓜也该知道要放弃。”蔚云苦笑道:“你一直不忍心破坏我的美梦对吧?”她叹了口气:“跟着我住在这不见人烟的谷底,也真的难为你了,我想明早就离开好吗?”
她露出了两个月多来首次的笑容,虽然苦涩,总比之前的凄楚心酸要好上许多。上官君骅欣慰地想。能同她住在这世外桃源,共迎晨昏,相持相依,他其实非常乐意;只是离开这里后,若她能在未来生活中列有他的一席之地,考虑他们的可能性,他会穷尽自己一生,同她分享喜乐,分担哀愁,生死与共。
“当然好,我可以先送你回苏州,再回汴京。”顺便提亲,上官君骅在心里盘算着。
“你离家已久,还是早点回去,不要再耽搁的好。苏州我自己可以回去。”蔚云婉拒他的好意。
“如果你不能平安到家,这辈子我会永远寝食难安。你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多少有些责任,如今你连让我补尝的机会也不给?”上官君骅这话,合情合理,谁听了都难拒绝。
蔚云拗不过他,只得允许他随行。近日来他对她的好已是不容怀疑,这本是当初她日思夜盼的结果,不是?只是,今非昔比,她早已不值得他如此对待,想拒绝他,她就必须做些什么。
她悄悄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临走前,我想为清流做最后一件事,你能帮我这个忙吗?”蔚云的视线垂落地面。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上官君骅语气坚定。
“我要为清流立个碑,你真的愿意帮我?”
“当然。”上官君骅稍稍动摇了。
“上头题的字是……”
这回,上官君骅只是默默地听着她说话,却连搭腔的意思都没有了。蔚云要他做这件事,意指,他已彻底被排除在她的生命之外。
终于,他还是艰难的点点头,沉默地开始他的工作。
他们沐浴在月光下,彻夜忙完了一切,将近天明时才休息。
上官君骅瘫痪在稻草堆积的地板上,遥望躺在破床上背对着他的窈窕身躯,神情恋慕却忧伤。他觉得刚刚立了那块碑,顺手也葬送了自己的情感。
天一亮,他们踏上返回红尘俗世的路途。
临走时他们什么也没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他们空手而来,自然也空手而去。
可惜悲伤的回忆并没有随着新坟而埋葬,他们无奈的将之一起带走,一辈子如影随形,终身难忘。
阳光依然耀眼夺目。小茅屋旁那块刚立好的石碑挺立着,面对山崖的方向,新题上的字迹潇洒且苍劲有力,被阳光照得鲜活,上面写着:
夫钟清流之墓
妾刘氏蔚云立
★★★
“云儿,你醒了?”君上华——其实是上官君骅——喜道。他们共同回到了迷离模糊的过去,故事已不是那么的鲜明,似乎还有一些疑问,有一些连他们也不知道的秘密,但因为那是他们想不愿去想的伤痛,便不再详究;如今却因云儿——其实是刘蔚云——父逝,无端地掀起这段抛也抛的尘封记忆,逼得他们重温噩梦。
“我为什么还活着?”蔚云有气无力,了无生趣。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的命是他的命换来的,要是出了岔子,他在天之灵会安息吗?”不得已,上官君骅搬出他最不愿提起的钟清流,只盼蔚云会因此打消厌世的念头。
“我究竟该谢他还是该恨他?他竟然让我连死的自由都没有。”蔚云幽幽叹道。
“我也不知该谢他还是该恨他?他留下了你的人,却带走了你的心!”上官君骅幽幽续道。
“我……”没有!她的心自始至终都是他的,他怎能这么以为?蔚云吸了口气控制住差点月兑口而出的解释。其实,还不是她的误导?不过不能说!说了上官君骅就更离不开她了,她不能这么拖累他!他值得更好的女人,而不是死守她这株残花败柳。
“就当这一切从没发生过,不要再提了,可以吗?”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过,该多好?你仍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小丫环,我是那被你吓破胆的书呆子,只不过,初次碰面时我不会再拒绝你,而会欣然同意为你加把劲,娶你过门。”上官君骅对昔日相见的那一幕悠然神往。
“你这是何必?那是永远不可能再来一次的,想这么多有何用?”蔚云狠心道。
是啊!永远不可能了。上官君骅的眸子黯淡下来。痴心妄想也该有个限度,蔚云摆明了不愿接受他,他又何必这么死心眼?只是,他仍寄望会有奇迹出现,他要赌赌看!他要等等看!希望送她回苏州之前,她会改变心意,如果不行,那他也不得不死心。
老天爷!你听到我的祈求没有?上官君骅在心中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