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当自强 第七章
佐藤中尉走进充当日军指挥所的县城警察办公室地下室的牢房,他仔细看著那两个被铐链起来的男子。
这两人气质和长相和其他村人不同,感觉像是从大城市里来的人,因此他对他们产生疑问,他们怎麽会到这个县城?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他们招了没?」他问正用鞭刑求他们的日本军官,以及一旁的翻译官。
「他们什麽都不肯说,一直说要见我们在这的领导人。」那位刑求的军官恭敬地说道。
哦?这倒挑起他的兴趣,他兴味盎然的打量著那两人,即使两人身上伤痕累累,蓬头垢面的,但仍散发著一股傲人的气势,这倒极少见。
其中一位目光精露的望向他,让他不由自主的走到那人回前。
「你叫什麽名字?」他用生硬的中国话问道。
「你是这里的领导者?」出人意料地,他竟是用流利的日语问道,这点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你到底是谁?为何能将日语说得那样好?你是日本人吗?」问题如连珠炮般丢出来。
「我叫王书尧,是中国人,是这个县城的人。」书尧脸上带著无畏的表情,直视那个看起来比较有一点水准的日本军官,其实现在他全身有如著火般,疼痛不堪,每说一个字,便疼得几要他的命,可是他竭力维持面部表情平稳,不让他人看出来。
佐藤眯起眼睛,「既是中国人,为何可以将日本话说得那样好?」
「以前曾被日本来的客籍教授教过,所以略通日语。」
「你在哪念书?」
「北京大学。」
听到是北京大学,佐藤脸上表情变了,夹杂著欣赏以及轻蔑。难怪气质不同,不过认真比起来,北大还是比不上他们日本的大学,他心里如此想。
「你来县城做什么?」这次问的时候,他的口气稍微温和些。
「我是来自李家庄隔壁村的都儿岭,前些日子,听到你们大举逮捕了李家庄所有男丁……可有此事?」
「有,我们逮捕的是乱党,他们企图杀害我们日本皇军,该杀!」佐藤回答的既冷酷也坚决。
书尧心神一凛,「他们都已经死了吗?」
看到他急切的态度,佐藤狐疑的看著他──「你为什麽那样关心此事?」
「因为我妻子的姊夫是李家庄的人,被你们抓了起来。」
佐藤皱了一下眉头,「他是乱党?」
「不!他不是,他只是个平实的庄稼汉子,平时耕田种地,是个老实人绝对不可能是乱党。」其实就算乱也应该,不应该的是你们这些入侵者书,尧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能救出无辜的人当然先决的条件,他们要能平安的先让自己出来。
佐藤再次细看著他,「你们两个进县城来就是为了这事?」
「是的。」他坦然直视的回答。
也不晓得是不是书尧的态度打动了他,还是因为用日语交谈勿缘故,使那个中尉对书尧颇有好感,於是他命人将他们两人放下,暂时关进牢中,并给不、食物,问了书尧姊夫的名字後,准备查明,便走了出去。
直到此时,他们两人才得以坐了下来,也一直到此刻,书尧才准许自己稍微放松下来,谁知这一松懈,顿觉得全身骨头像要散掉以,痛苦的不得了。
「你这招不错,让他们暂时不虐待我们。」罗平忍着痛,用轻如呼吸的声音说道。
老天!这些该杀千刀的日本人有够狠,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们毒打一顿,要他们招!招什麽呀?他们只是来看县城情况,了解一下被抓的人受了什麽样的处置,当然,有机会的话,再杀他们几个日本军来泄愤一下……最後一点,自然是死也不能招,反正他们也没什麽特殊身分,也不是什麽情报人员,也不隶属哪一个单位,唯一能招的,那就是他们是中国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书尧扯出一个称不上是笑的微笑,老天!现在全身的肌肉家要散了般。「缓兵之计。」他轻声说道。
「缓兵之计」?罗平愣了一下,他们要为谁缓兵?现在这种情况下,除非那个日本军官大发慈悲将他们放出来,要不,想走出这个牢笼,就只有靠国军收复这个县城才有办法──但以目前国军节节败退,并将收复重点放在具重要地位的城市的战略而言,才没空理这个小县城,所以根本不可行,那剩下的就只有奇迹。
接连两天的折腾了来,他们两人身心都受到前所未有的折磨,因此没过一会,两人便昏睡了过去,书允在完全陷入黑暗前,脑中尽是他爱妻的倩形。
君莲!
☆☆☆
君莲的心颤了一下,书尧!是他在呼唤她吗?她抬头望著窗外无云的天空,一种莫名的释然刷过她全身,他还活著!她不晓得自己为什麽会这麽肯定,但她就是知道。
随著连夜赶路,他们一行四人,在太阳升起前赶到了县城。此处对他们而言再熟悉不过,因此轻易闪躲掉巡逻频密的日军来到一处无人的房子内,做为暂时的栖身之地。
在街道上活动的人较往日减少许多,但是比起前些日子,日军刚占领时的那份死寂的冷清,又多一分热闹,虽然被占领,但日子还是要过,人总得要想法子继续活下去。
荣伯和徐三乔装出去探听消息,得知日军将抓来的人关在两处,一处是城中的关帝庙,被用来当作临时囚房,一处则是以前县的警察所,在关帝庙关的多是李家庄的人而新近抓到的两名男子则被关在警察所中。
新近抓到的两名男子!
「一定是书尧和罗平他们。」朱敏琦兴奋地说道。现在她整个人改扮男装,整张睑涂得脏污,好似一个顽皮的小男孩,「他们都还活著吧?」她急切地问道。
徐三看了这个姑娘一眼「应该是还活著,目前为止,除了听到有人因为逃跑失败被当场抓到枪毙以外,还没听到有谁死掉……至少最近一、两天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真是急煞人。
「应该都被修理得很惨。」徐三说出旁人见到的景象,为了让人承认是反贼,日军用了很多酷刑──用鞭子把人打得半死,用火烧过的热铁烙在人身上……教人听了发指。
君莲握紧拳头,把急涌而上的酸楚和痛苦硬是压下去,现在不是心疼激动的时候,而是要想该如何顺利把人救出来。
朱敏琦看到君莲的表情,整个人吓了一跳。老天,这是她知道的那个乡下女孩吗?全身所散发出的那股冷肃杀意,令人敬畏。
稍後,君莲把自己扮成一个乞丐,走到日军用来做为临时办公室的房子外观察。那是一楝两层楼的房子警卫称得上森严,全楼上下大概有二十个人左右,其他日军多分散在县城四周看守,连关帝庙那也大约只有十人。
君莲衡量一下情况之後,便慢慢走回去,临走前,她仔细看著那两层楼房,书尧就往那楝房子中,而且若是没猜错的话应当就是关往地下室的牢房中。
书尧!等着我啊!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在许下这如誓言般的承诺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君莲!
一直闭著眼睛沉思的书尧突然睁开眼睛,他强忍著痛站了起来,望著往牢房上方一处大约只有一个头大小的天窗,那儿是原先就有的,用来疏通牢房的空气。
被他的举动惊醒,罗平不解的看著他,「怎麽了?」
「我……好像听到君莲的声音。」书尧不大确定的说道。
「哎呀!她怎麽可能会在这?你呀!想她想疯了。」罗平撇撤嘴说道。真是羡慕他,可以这样想著一个完全属於自已的女人,而自已所悬念的那个女人,只怕一点都不会想到自己。
书尧没有说话,难道真的是太想念她了,以致产生错觉?可是为什麽在刚刚那一刻他觉得君莲离他好近,好像就在他身边,他深知妻子从不按牌理出牌,在得知他被抓的消息,会有什麽反应呢?一种莫名的期待和担忧同时升起──她可千万别做出什麽傻事呀!
这时,脚步声传来,有数人正往这走来,一个日本兵打开牢房,独独将书尧带了出去。
「你们要对他干嘛?」罗不顾不得疼,他冲到栏杆上大声问道,
那个日本兵只是拿起枪托往栏杆上重重敲了一下,示意他安静别吵,然後就把书尧带走了。
天呀!他们要对他做什麽?罗平不安的想道。
☆☆☆
出人意料地,书尧被迎进一间办公室中,佐藤正等著他。
「请坐!」他命人将他手上的链子解开,并让他坐下,同时还亲自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礼数之周到,今人毛骨悚然。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书尧不动声色的默默看著他。
「我们找到你姊夫李德了。」
书尧谨慎地看著他,「他人如何?」
「还活著。」
书尧松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项消息,不过……他可以被放出来吗?」
佐藤带有深意的看著他,「可以是可以,毕竟他没有犯什麽错,不过……想跟你谈条件。」
他的表情令书尧提高警觉起来,「什麽条件?」
这时传来敲门声,一个日本兵走了进来,他将一份牛皮纸袋交给佐藤之後,小声的在佐藤耳边说了起来,书尧假装不在意他们,到处东看西看,可是耳朵却竖著,依稀可捕捉到「极机密」、「布军」等字眼,随後那个小兵行个礼後便退了出去,而佐藤则随手将那份文件放进抽屉,然後才又坐回书尧前面,直接的开口,「我想请你为我们皇军效力。」
书尧闻言一僵,「我不懂。」
「很简单,方圆数臣之内,可能就属你最通晓我们的言语,所以我想请你担任我们的翻译官,帮我们和贵国人民做沟通,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冲突。」
佐藤说得伥委婉、很得体,可是直译遇来就是要他做汉奸!
书尧强忍心中的狂怒,免得忍不住破口大骂,坏了所有事,他费尽心力才让自己固无表情的看著他,「这样做对我有何好处?」
佐藤笑笑,「好处自然可多了,先提眼前的,我可以马上令人放了你姊夫、朋友,而目往我皇军庇佑下,你和你的家人可以获得保护至於以後,一旦我日本帝国统治了这个土地,对你们这些有功人士,自然不会亏待。」
他双拳紧握,指甲几乎往掌心压出血来,他忍住气,「若是我不愿意呢?」
佐藤笑容不变,又是多了几分阴森,「我想你、你的朋友和姊夫,会有好一段时间都得在此接受我们的『款待』,直到你改变心意为止,甚至我还可以……『邀请』你的家人一道来说服你。」
该死!他在威胁他吗?若是他不从,就要判他的家人不利吗?
「我不认为自己有这麽大的本事,可以让阁下如此看得起我。」他冷冷的说道。
「你太低估自己了,王先生。」他竟用如此客气的称呼,还真教人受宠若惊,「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最注重『谦虚』的美德,但是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人才,既然难得有这机会可以合作,又有什麽好拒绝?」他拿起那杯水递到书尧面前。
书尧瞪著那杯水好一会,并不伸手接过,「若是我坚持拒绝呢?」
「若不能为我所用,那留著也没意思,你说是吗?」佐藤话虽是笑著讲,但却杀意十足。
书尧冷冷和他对视半晌,不受他的威胁所动,「我需要时间考虑,毕竟你现在要求我做的是背弃民族、国家的事情。」
佐藤眼中闪过一抹佩服,这小子比他想的还要有骨气多了。他将杯子放下,不勉强他现在接下,「我懂了,好!我就给你时间考虑,明天我可就要得到答案。」他起身拉开门命守在外面的警卫将书尧带走,没再为他铐上手链。
临去前!书尧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看到佐藤将抽屉那份公文拿出,表情极为严肃的阅读……
☆☆☆
罗平一见到书尧毫发无伤的归来,心中的大石立刻放了下来,「怎样?他们叫你过去是要干嘛?」
「他们要我做汉奸。」
「什麽?叫他们去死!你没答应吧?」
「我说我要考虑。」
「考虑个头,马上拒绝。」
书尧没有说话,他看著已经变黑的天空,「除非今晚有转机,要不我真的非答应不可……」
罗干瞪著他,认为他疯了,「你在胡说什匹?大不了就一死,干嘛要做出背叛、投降的事情?若你更答应了,我绝不饶你。」
书尧抓住他的肩膀,表情异常严肃,「现在可不是争义气就死的时候,我们要想办法活下去,然後利用每一分机会打击这些侵入者,答应当『汉奸』是最下下之策,若能因此盗得他们的军事秘密,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法子。」
成为情报人员!罗平若有所悟,明白书尧的打算,可是做特务,危险性更高,随时都有送命的可能,更甭提一旦成为汉奸,势必将受到所有人的唾弃。
「命都已经可以不要了,又有什麽可惧的?只是我可不甘心在什麽事都没做之前,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书尧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罗不想了一下,然後也下定决心似,「好吧!若是还有当『汉奸』的机会,请告诉我一声,我也加入吧!」
虽然处在这种严肃的情况下,两人说完後,居然都忍不住笑出来。他们的笑声引起守卫的注意,不过,不晓得是不是受到佐藤的关照,要他们暂时不打扰书尧等人,所以都没有出面制止。
但是笑完後,却剩下莫名的苦涩。中国呀!中国!你到底可不可以平安度过这场危机呢?两人心有戚戚焉的沉默了下来。
书尧望著窗外无奈的想著,老天会降下奇迹吗?
☆☆☆
今夜出奇的闷热已近秋的时节,这样的温度颇不寻常突然开始闪电、打雷,一场大雷雨即将降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轰轰雷声,及不断照亮天空的闪电大作,雨就像豆点般的打了下来,所有在街上巡逻的日军,立刻赶著就近躲雨,一声轰隆,似乎闪电击中了某处,没一会,县城某处开始起火燃烧,有人眼尖立刻判断出那是临时做为囚房的关帝庙,顿时,县城中近八成的日军立刻赶过去灭火,原先留在警察所的人也大半赶了过去。
书尧和罗干都被这阵吵嘈给惊醒,两人困惑地倾听街上的混乱。
突然,在他们牢房外传来几声闷哼,牢房被打了开来,一个全身湿淋淋的黑衣蒙面人跑了进来,那人跑到他们的面前,把面巾拉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姣美的面容。
「君莲!」书尧和罗平同声惊呼。
看到他们两个虽然全身都是伤,君莲也顾不得心疼,只要人没死就好,她用刚刚从警卫手上拿到的钥匙打开牢门,并将从日军手上夺到的手枪丢给他们两人。
「你怎麽会在这?」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快过来帮我,然後离开这里。」君莲一边说,一边使力将两个已断气的日军拖到牢里,在他们身上淋上油,再度将牢门锁上,她画出火褶子,丢进牢笼内,火焰顿时熊熊燃起。
罗平不解其意!「为何要如此做?」
不待君莲开口,书尧代她回答了,「她是要替我们掩藏行迹;若是被人发现我们跑了他们会想尽办法来搜捕我们。」
罗平立刻明白,不觉对君莲刮目相看,没想到她的心思竟是如此缜密。
此时火渐渐蔓开,浓烟密布,他们三人一同冲出地下室,在楼梯口,赫然发现另一个人「敏琦!你怎麽也在这?」
「救你们呀!」她正拿著枪在外面帮君莲把风。
「其他日军呢?」书尧问道。
「一半赶去救火了。」君莲带头往前冲。
另一半呢?他们正要问的时候,走到厅上时,便看到答案,那些日军的喉咙都被弓箭射穿,在他们当中有此百发百中功夫者……
罗平边跑边指著君莲挑眉无言地问著朱敏琦,朱敏琦点点头,罗平的惊骇自然不在话下,书尧则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後便恢复恃静,他早知道,他这个老婆不会乖乖在家等著。
「这个地方都已经没人了吗?」
「嗯!」佐藤带了一半的人赶去关帝庙。
书尧陡地停住脚!「等等!你们先走!」
其他三人立刻瞪著他,现在不走还待何时,都已火烧、迫在眉睫了。
「我要上去拿份机密文件。」说完,他就冲进佐藤的办公室。
罗平和朱敏琦也随之冲了进去,君莲则不发一言的冲到外固,她没时间停下来,表情肃冷地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煤油、火药,开始在房子四周浇淋,不一会儿书尧抱著一份牛皮纸袋,罗平和朱敏琦也抱著一些文件冲了出来。
一看到他们,她便将火把点起投到房子中,轰地一声,这楝警察所立刻陷入火海,幸亏此处独门独院,火焰才没蔓延到其他房子。
这时已经有人发现异状,开始赶了过来,而且雨也渐渐小了,四人没再多逗留,骑上两匹马,飞快离开此处。
当其他人赶回这间临时办公所,却发现它和关帝庙一样的命运,已经付之一炬,再也无法挽回。
说也奇怪,事後待大火都熄掉,开始清理场地,却发现除了几具烧焦的骸骨以外,什麽都没有,照理原先被囚禁左关帝庙的李家庄的人,约有三十来个,不仅没见到他们活著逃出来,甚至连死後的焦骨亦不可得,最教人惊骇的不在於此,稍後有人发现,距庙不到百尺之处,原先供奉在庙内的关帝君等神像,居然完好无缺的立在那里。
关帝圣君显圣呀!
所有人对此既惊喜也困惑,因为昨晚的大雷雨不仅历来罕见,而且只有那两处被日军使用之地被烧得精光,於是各种猜测纷纷出笼,有人说是关帝君对於日本人擅用他的庙宇从事欺负中国人的事感到震怒,因此才会发威,将日军栖身处烧光。
可是这并无法解释那些找不到的尸骨,当然也有人更誓言那是因为关帝君将他们给救走了,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据说那天有人在关帝庙附近,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在周遭徘徊於……是也有人认为那就是观世音菩萨,是她大慈大悲救出那些被囚的人……
总之,整个县城的百姓无不对此一情况议论纷纷,由於此事对日军是一大打击,众人心里可都是欢喜得要命,直说老天爷有眼,对关帝君更是信服不已,尽管大家都穷困不堪,依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重新修盖庙宇。
至於日军方面,刘於此事则有不同的看法。
怎么可能一眨眼,三十多个大男人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他们赶去救火时,就已不儿人影。
为何只独烧掉关帝庙及临时办公室?
曾出现在现场的白衣女子是谁?
虽然认定是「人」搞的,但因为大雨将嫌犯的踪迹完全冲掉,连那失踪三十几名嫌犯的足迹也不可得,令他们无可奈何,不知该找谁算帐,只有继续大举搜查,看能不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
都儿岭都儿镇──
书尧、君莲、荣伯、朱敏琦、罗平及李家庄三十二名汉子回到都儿镇,立刻锣鼓齐天、鞭炮齐放,全镇的人都拥到街上迎接。
尤其李家庄许多妇孺都跑到都儿镇来避难,一见到由自己的汉子平安回来,全都抱在一起欢喜地哭成一团,场面看了教人心酸又感动。
大夥全聚到王家去,镇上所有的大夫全都过来,为大夥疗伤,每人身上几乎都伤痕累累,虚弱不堪,众人无不为日军的暴行愤恨不已,不过即使如此,获得自由的李家庄的人,仍难掩兴奋之情。
「哎呀!王镇长,你这个孙媳妇可真了不得,手脚俐落得很。」李家庄的庄主朗笑道。
君莲的姊夫李德也在旁猛点头,他对妻子孟湘说道:「就是呀!你都却没见到妹子在跟那些日本鬼子周旋时,多镇静呀!」
大夥听得没头没脑,连忙追问当时的情况,这时书尧等人全都在厅上,唯缺君莲一人,没人知晓她跑去哪,书尧本要去找她的,可是身上的伤还没处理好,母亲郑氏不让他离去,所以只有留下来,他也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很感兴趣,因为一路上,大夥只顾赶路,根本没空停下来说话,而君莲则一直殿後,留意有没有追兵,所以夫妻俩至今还没好好说过话呢!
结果让有参与行动的徐三,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
「一开始时小嫂子决定先到关帝庙救人,她出主意让朱姑娘穿著白衣扮成女鬼将守在庙里的日本卫兵引出来,也多亏老天爷帮忙,又是打雷、闪电的,在闪电一闪一闪下,朱姑娘扮的女鬼可逼真得很……」
朱敏琦害躁的低下头,「没有啦!我也只是照著君莲的话做,在屋顶上走来走去。」
「她本来不肯的,後来被君莲教训了一顿,她只有依言穿上白衣,到屋顶上装鬼。」
罗平凑到她耳边笑道:「真可惜没瞧见。」
她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也不想想这是为谁做的,还说风凉话。
徐三继续说下去,「果然庙里那些日本鬼子被引了出来,大约八、九个,每出来一个,小嫂子就杀一个,胆子可大得很!本来我们都还下太敢动手,可是看小嫂子一个女子,竟能如此不畏那些浑球,我和荣伯也干上了,待我们将所有的卫兵解决,一进去看到诸位乡亲,个个命在旦夕,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气得我恨不得再多杀几个日本鬼子为乡亲们报仇!」说到这,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但书尧眉间却浮上愁色,君莲……她?
「小嫂子没浪费时间,命人帮忙把神像搬到庙外,将所有日本鬼子的尸体丢进庙中後,便叫大夥赶快离开,先到一处空屋待著,小嫂子也不知从哪找到两辆马车,令我们立刻将乡亲们带回都儿岭,然後她和朱姑娘再度回去……」
说到这,轮到朱敏琦说下去,「我和莲妹赶到关帝庙,确定所有人都已平安离开,莲妹从庙中搜到一些火药枪火,然後她将火药洒在庙的四周,算准时机点燃火种,让爆炸声和雷声一道响起,整个庙就燃烧起来,我和莲妹立刻趁乱跑到另外一边的警察所,她要我依旧装鬼,引出所内的守卫然後她一一……解决。」
说到这她忍不住吞口口水。说实话她被君莲那股杀意逼人的模样给吓到了,表情冷然严厉,相当骇人而已下手极狠,箭箭致命,全都准确射进他们的喉咙,让他们连出声哀嚎的机会都没有。
「之後,我们顺利将罗平及书尧救出,便急忙赶回来,和荣伯及某他乡亲会合……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在这段过程中,君莲巧妙运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首先让关帝庙失火,吸引日军的注意力,趁他们警戒力分散之际,顺利将书尧等人救出来,再加上老天爷帮忙,下了场大雨帮他们灭迹,使他们能够顺利月兑逃,而且不致找上都儿岭。
所有人无不对君莲的巧计感到钦佩不已,纷纷恭喜镇长王光祖、王耀邦有这麽个好媳妇!当他们想对书尧说话,却发现他人已不知何时离开。
「想来是要跟他的小妻子好好说话,小别胜新婚嘛!何况他妻子不畏危险将他救出来,当然要好好聚聚呀」
「书尧可是娶了个不让须眉的好妻子。」
「恭喜了,恭喜了!」欢笑声不断从王家客厅传出,原先所受到的苦难、似乎也随著这些笑语暂时的烟消云散。
☆☆☆
书尧在柴房後面找到君莲,她正拿著斧头砍柴,他本想出声叫她,却发现她的表情不大对劲。
她脸色惨白,表情木然,毫无一丝笑容,紧抿著唇,眼眶下的黑眼圈显示这些日子她都没好好睡一觉,而且在经过这一整夜的折腾,照理说会疲累不堪,怎麽还有办法举起斧头砍柴?
他忍著痛,慢慢走近她,「莲妹──」他轻声唤道。
她却恍若未闻。
不对!真的不对劲!
他走到她身旁握住正欲劈下的手,「莲妹!别再砍了!」他厉声喝道。
君莲住了手,转过头看著书尧,但视线焦距完全没对上。
看到她那空洞神情,令书尧痛彻心扉。老天!他果然没猜错。他大力将她拥进怀中,顾不得肋骨疼痛,只是拚命的抱住她。
「君莲!我回来了,你也快点回来吧!」
君莲只是一动也不动的偎在他怀中。
书尧不停地对她说著话,「对不起!我让你去救我,也害你杀了人,是不是杀人让你不好过?是不是?是不是?」
终於君莲动了,她从他怀中抬起头,瞳孔焦距渐渐对准了他,「你可回来了?」
「对!我回来了!而且不只我一人、还有罗平、你姊夫及李家庄被抓的男人都回来了,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她突地哇的一声哭出来,她埋进他怀中,大声哭了出来,她哭得好伤心、好难过,好像要把这些日子所承受的压力、委屈及惊惧都给发泄出来。
任谁看到这个嚎啕大哭的女子,都不会将她和都儿岭的女英雄相提并论。
书尧抱著君莲,不断安抚她,不停喃喃地说抱歉,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胸膛渗进他的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莲终於止住哭泣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软软偎在丈夫温暖的怀中,唯有在此刻,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没有他,她整个人就只剩下一半,有如行尸走肉般。
「你回来就好。」她哑著声音说道。只是她忍不住抱紧他,现在只要一想起,当她将箭射进那些日军喉咙时,鲜血迸出的情景,她就觉得痛苦。
「我杀人了……杀了好多人!」她轻轻推开他,眼睛望著前方双手紧紧抓扭,「我觉得自己好可怕,不晓得自己为什麽下得了手,眼也不眨的,像著了魔似的,我……」
她话中的痛深深击中他,他恨自己让她受这样的罪,「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杀错人,若我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杀了那些日本鬼子,因为你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了你,我们只是在保护我们的同胞,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土地。」
君莲沉默半晌,然後她苦笑摇头,「第一次杀人要当做没发生过真的很难,说实话,打从战争爆发以来,我一直觉得那是好遥远的事,和自己无关,直到你说要去从军,才让我有点感觉,到了後来,姊姊跑过来投奔,姊夫被抓,我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当你也莫名奇妙被抓住,我更是真正体会到那种失去亲人挚爱的恐慌与不安,而且想到不是只有我一人遇到,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得受这份煎熬……我觉得非常愤怒,想将那些侵入我们家园的敌人杀光……我真的恨那些人!」
中国人何罪之有?为何要这样子任人欺凌?
她握住拳头,「那些人不该无级无故来侵犯我的家园,不该来伤害我的亲人,若胆敢来,我绝不轻饶!」
书尧对她只有满腔的敬佩和爱慕,他想扶她站起来,结果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君莲这才察觉到他身上的伤,「老天!那些混蛋到底把你伤得多重。」从出事以来,她一直处於紧绷状态中,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将书尧活著平安救出来,所以当书尧活著的认知钻进她脑中时,她整个人立刻松懈下来,完全忘了其他事,现在才警觉到他的伤势,顿时自责不已,居然没有照顾他。
「没事的。」他勉强挤出笑容,「休养些天就好。」
「我扶你回房。」君莲扶著他走回房间,然後烧了一大桶水让他净身,看到他的伤,她整个脸又变了,变得杀气腾腾,「早知道,真该多杀几个──居然把你弄成这样……」她咬牙说道。
他握住她的手,「莲妹,咱们中国已经到了得和日本人决一死战的时候,他们垂涎我们这块土地太久了,绝对不会轻言罢手,他们不会在意人命关天,在他们的眼中,咱们中国人是次等民族,是东亚病夫,杀了不会心疼。所以为了保住我们的土地、人民,我们一定要战,也不得不战,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你明白吗?」
一股热血在君莲胸口荡漾著,扫去原先占据在心中的冰寒,她眼中再度流露出书尧所熟悉的神采──自信而有活力,他知道她想通了。
「我明白了。」心魔一除,她整个人倒也开始觉得疲倦起来,忍不住打个呵欠。
猝不及防的,书尧将她拉进盆中,坐进他的怀里,热水顿时将她的衣裳浸得湿透。
「书尧哥,你……」
他忍住痛,将她身上的衣服解下,「我突然发现,打从咱们认识以来,都是你帮我洗澡,我却都没帮过你,现在该是为夫回报娘子的时候。」
君莲羞得满脸通红,「你身上的伤……」
「会好的。」将所有衣服褪去後,他紧紧环住她,脸颊紧贴她的粉颊,「在牢中的这些日子,找好想你,深怕再也没有机会这样抱著你。」他沙哑的低语道。
「我也好怕再也没办法被你抱著。」她亦轻声低语道。
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这份柔情,「老婆,谢谢你。」
「对我还要客气吗?」
「我爱你!」
「嗯!」她转过身子,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脸埋进他的颈中,一切深情尽在不言中。
在静谧的时光中享受一场温馨的鸳鸯俗之後,连续几天受了莫大折腾的两人,一碰到床,便相拥沉沉睡去,即使在睡梦中两人也不敢松手,深怕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在战争结束前,这是他们所能偷得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