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满堂 第一章
东方府。
近日，府上弥漫着一股窒闷的气氛，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莫不神色凝重、惴惴难安。
尤其是府里当家主事的东方老夫人刘桂英更是眉头深锁，好几天食难下咽、夜不成眠。
探究其因，原来是她惟一的宝贝孙子——东方磊出了事。
想到她这从小一手拉拔大的孙子，如今备受身心煎熬，她就忍不住老泪纵横。
说起来，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母亲在生他的便因难产去世，之后，父亲又因为思念爱妻过度而病卧在床，好些天不吃不喝。
终于没过多久，已无求生意念的他，也随着妻子的一缕芳魂，同赴冥界而去。
只留下尚在襁褓中的东方磊，顿时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无可奈何之下，当时犹浸在丧子之痛中的刘桂英，除了要忍受那巨大的心灵创痛外，还得一肩担负起代为养育孙子的责任。
不过，人世间的事物就是如此奇妙吧！原本还笼罩在悲伤阴影中的她，却因为这小男娃而慢慢笑逐颜开。
从他摇摇学步，到之后长大成人，她可是一点一滴看过来的。
尤其看到他生得俊挺非凡的模样，与同居城外的南宫、北原家公子交好，人称他们为三大公子，她更是有着满满的自豪。
不仅如此，东方磊还有着一身潜藏的好功夫，再加上平日饱读诗书、广览群籍，绝对是个难得一见允文善武的好儿郎。
不过，看似完美无缺的东方磊，却有一让她担心至极的弱处。
那就是他竟也同他父亲一般，固执自负到了极点。
话说他父亲当年是在千挑万选之后，才同他母亲结成连理。原以为这对神仙爱侣会缠绵恩爱一辈子，却没料到竟在东方磊降世后，双双撒手西归。
而他们惟一的孩子，还将他们的特质给遗传了下来。
从小，东方磊便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孩子。许多事情，他都有自己的看法，且一旦决定后，便不容许轻易更改。如此坚持到底的态度，虽是完成了不少事，却也埋藏了不少危机。
当然面对这样的情形，一向睿智沉稳的刘桂英，也不知苦口婆心劝了他多少次，就怕一日事情没能如他的意时，会让一向士高气傲的他，受到严重的打击。
然而，自恃甚高的东方磊，哪可能将这些话听进去？对自个的决定及才能都深有自信的他，自然都把这些关心抛诸脑后。
没想到，她的忧虑还是成真了。
她这个眼界甚高的孙子，终于在感情空白了二十多年后，有了属意的对象。这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皇城首届一指的绝色大美人李施施。
自从东方磊与美人有过几面之缘后，从此便念念不忘，整个脑海中都是那纤细娇美的倩影，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原本以为孙子有了喜爱的对象该是件好事的刘桂英，却又开始为他一投入使会深陷其中的个性而忧心万分。
只因她在这孩子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她真怕万一有什么闪失，悲剧再度上演。
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这让情窦初开的东方磊，彻彻底底的被推入谷底。
当李施施出嫁的消息传开时，他简直难以相信，犹如一阵青天霹雳般，打得他体无完肤、肝肠俱碎。
可一向不愿让人看出脆弱一面的他，竟然还坚持要去参加对方的喜宴，任由女乃女乃好说歹说，也不肯打消这番念头。
就在喜宴结束后，喝得酩酊大醉的东方磊，撑着一副摇摇欲坠的身躯，万般艰难的回到家，席上所佯装的笑脸，终于至此全然崩决。
隔天，他便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不言不语，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整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哪里也不去，像一只被囚禁的鸟儿般，把自己禁锢在那一方小小的园地里。
就这样，他变得消极颓丧，往日的意气风发、神采奕奕，已与他两不相干。
到最后，甚至病卧床榻，三餐都需要人照料，几乎成了一个废人。
眼见如此，一向将他视如命根的刘桂英，自是焦急万分，她就怕如此优秀卓绝的孙子会从此一蹶不振。
就在她好几日反复思量，终于想出了一个也许能解救心爱孙子的方法。虽然不见得一定能奏效，但这是她目前仅能努力的方向。
念头一定，她连忙唤来下人们将轿子备好，片刻不敢耽搁的往马媒婆家中而去。
＊＊＊
醉月楼。
此处为城中第一大茶楼，不管何时，总是宾客满座、生意兴隆。
除却几道远近驰名的招牌菜，总让尝过的客人赞不绝口、意犹未尽之外，它的另一项特色，更是吸引客人们流连忘返的主要原因。
只要是来过这儿的客人都知道，每天固定的时辰，都会有个特殊的表演节目。老板会在特定的时间，安排面容姣好的女子，在楼中的一处方台上演奏乐器。
有时是拉拉二胡，有时则是弹弹琵琶，而台上的姑娘有时亦会随着音乐哼上几曲，趁势将气氛炒得更为热烈。
常常一场下来，就让客人们听得如痴如醉、心神荡漾，频频竖指叫好。
醉月楼的名声，便也因此一传十、十传百的散播开来。
所以，每到一定的时间，门口必定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大伙都是提前来排队，只求能有个好位子，好争睹美人的表演。
尤其是一些有钱的公子哥，更是醉月楼的常客，他们甚至还预先向老板订了位，就怕错失了观看节目的好机会。
看见这样的盛况，醉月楼的何老板自是笑得阖不拢嘴。想当初，他可是花了大把银子，到处托人探访才艺兼备的姑娘家，才得以让这个刺激生意的点子付诸实行。
还好最后的结果不错，十分受到客人欢迎，收入也因此大大增加。
此外，他也挺乐于替那些有钱的公子牵牵线，只要对方有中意的姑娘家，他也会充当中间桥梁，以成其好事。
毕竟这些姑娘们大多际遇不好，不然也不会来这茶楼卖唱，所以一旦能被有钱的公子看上，也算是幸运。
正因为这样，表演的姑娘们入了有钱府邸当小妾的事是时有所闻。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甚至有些人还会专程来看一下，若是相到中意的，便全无避讳的直接向何老板提出要求。
慢慢的，醉月楼的声势越涨越高，甚至吸引不少外地人前来一探究竟。
就像现在，恰好是店里固定的表演时刻，不论是常来的公子哥们，或是初次来到、抱着尝鲜心态的新客人，早把店里塞得水泄不通、寸步难移。
而今儿个客人比平常多了好几倍的原因，是因为要登台表演的是个新来的姑娘。
据何老板说，这新来的姑娘，可是他所见过最漂亮的，比之前表演过的美人们犹胜好几分。
其容貌好似仙女下凡，就算是西施再世，都不见得能与之比拟。
在老板如此渲染吹捧之下，当然煽动了不少人，大伙迫不及待的赶来，只为一睹这绝世美人的芳颜。
就这样，大家怀着雀跃的心情等待，还不时的交头接耳猜测这姑娘究竟是何模样。
就在全场一片鼓噪喧哗的时候，突然何老板说话了。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姑娘这就出来了！”
语毕，原本还嘈杂不停的现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不敢再说一个字，屏气凝神的等待佳人现身。
只见一个体态婀娜的女子，正微低着头从后头走了出来。
她莲步轻移的缓缓步向表演的方台，直到走到台中央，这才把头抬了起来。
“哇！好漂亮啊！”就在她把头抬起来的一刹那，全场爆出一阵惊呼。
只因这名女子，真的是美得不可方物。
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对波光流转的似水秋眸，嵌在白皙透红的瓜子脸上，更是显得妩媚动人。
稍稍一个眼波流转，就风情万种，足以迷死天下所有的男人。
就在大家看得目不转睛的同时，她开口说话了。
“多谢各位的捧场，小女子这就献丑了，如有不好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说完，她坐了下来，开始轻轻拨弄起眼前的古筝。
她手法极为熟稔的弹弄着，优美诗意的曲调，在她纤纤玉指下缓缓倾泄而出。
不知怎么着，明明是些简单的音调，却在她的巧手下，转变成动人心弦的乐曲，如同一道淙淙的流水，柔柔的滑过在场聆听客人们的心房。
而随着音调忽缓忽急，听众们也听得如痴如醉，有的甚至还闭上了眼，徜徉在她所织造出来的音乐幻境里。
所有的人都停下手边的动作，专心一致的聆听她演出，像是被磁石吸附了一般，注意力及目光全凝集在她身上，直到一曲终了……
当她弹下最后一个音符后，四周立刻响起一阵如雷的掌声。
“好！表演得太好了！”在场的人几乎同时出声称赞着，有的甚至还站起身，激动的鼓着掌。
“谢谢各位的爱戴，小女子愧不敢当。”看到如此热烈的盛况，她也连忙站起，用她犹如黄莺出谷的清脆嗓音，低着头道谢。
“小姑娘，你的表演实在太好了，你叫什么名字啊？说出来，让大伙好好认识一下啊！”忽然，一个坐在前座的男客人出声问道，眼中尽是垂涎的目光。
“小女子姓苏，名雨筝。”面对如此直接的询问，她倒也不害怕，反而笑意嫣然的回应。
“好！真是个好名字，不知道在下我是否有机会进一步认识你呢？”以为对方也有意的男人，更是大胆了起来，完全不顾在场其他客人，硬是在众自睽睽下对她调起情来。
“公子，你这么问，要我怎么回答呢？小女子会害羞的。”说完，她还果真羞涩的低下头，一张俏脸全染红了。
她酡红了双颊的媚态，让在场的男人几乎都要看痴了，恨不得即刻冲上前，将她一口吞进自个的肚子里。
有的人甚至已经站起身，就想向前与美人更亲近些。
原本在一旁静观情况的何老板，也足足发了好半晌的愣。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初次登台的姑娘家，竟然毫不害怕客人们出言戏谑，反而还十足善用自己的魅力，将所有人弄得心痒难耐、蠢蠢欲动。
看来这个美艳的小姑娘还真不简单，年纪轻轻，就知道运用自己与生俱来的长处，来撩拨男人。
为了不让场面严重失控，何老板只好赶紧站出来，撑着一张笑脸，对在场满满的客人开口道：“各位真是抱歉，咱们雨筝姑娘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了，明天请各位再来捧场好吗？”
“不，我们不回去，我们还要再看她表演！”老板的话才落下，现场立刻涌起反对之声，大家说什么也不愿意就这样结束。
“那要不这样吧，等会儿我再叫小桃红出来，为各位献唱一曲如何？这小桃红的嗓子各位是知道的，她……”就在何老板说到一半的肘候，突然一个小碟子从他眼前飞过，差一点就要砸到他的额头。
“我告诉你，今儿个大爷就是要看雨筝姑娘表演，别的人咱们都不想看。”一个流里流气的公子哥，站起身对他喝道。
“对对对，我们只要雨筝姑娘，不要别人。”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也立即出言附和。
“这……”刚刚差点就被小碟子击中的何老板，这下子可慌了。他实在没料到，这甫来的小姑娘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甚至还演变成有些火爆的场面，这究竟该怎么办啊？
老实说，他不是不愿应了客人们的要求，但他就怕应了一个，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提出其他的要求，到时他又该如何应付啊？
他越想心越乱，额边都因为莫大的惊慌而渗出不少汗来。
就在何老板张皇失措、方寸全乱的同时，那引起事端的人又开口说话了。
“我说各位大爷们，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吧！你们如果再这么闹下去，小女子恐怕日后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了……”只见她眼睫一垂、小嘴一扁，露出极为哀怨的表情。
此举果然起了作用，原本还横眉竖目、气焰嚣张的男客人，全因为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蛋而瞬间变了样，心生怜惜之意。
眼看机不可失，苏雨筝赶忙又接着说：“小女子承蒙大家的喜爱，实在感激不尽，但无论如何，何老板对我有提携之恩，若没有他，小女子又如何能在此处表演呢？所以在此恳求大家别为难何老板，就当是帮小女子一个忙吧！”说完，她微微福了福身，向台下所有人鞠了个躬。
眼见美人竟然如此低声下气的乞求着，在场客人们不再坚持了，只因谁也舍不得让她再委屈下去。
“那好吧！既然苏姑娘都这么说了，不过自明个儿起，我们大伙可天天都要见着苏姑娘才行，否则这醉月楼，咱们是不会再踏入半步的！”原先说话的客人下了如此的要求。
“是是是，那是当然，从明天开始，我一定天天安排她为各位表演。”之前因为突发事件而半晌说不出话来的何老板，这下子像是回过神般，连忙端起笑脸说道。
他话一落，全场响起一阵欢声雷动。
对于能够天天都目睹美人的丰采，在场的男人们个个是兴奋莫名、乐不可支。
台上，苏雨筝睁着一双水灵大眼，静静的看着周遭热烈的场面。
眼前这么多男人为她疯狂的景象，她忍不住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然而，在她心中所深藏的苦，却是那些人看不出的……
＊＊＊
好些天了。
自从上次与马媒婆一叙之后，已过了大半个月。
这段时日以来，刘桂英镇日坐立难安，就怕自个的计划一开始就惨遭早夭的命运。
当初在她临走前，马媒婆信誓旦旦的保证，说她绝对会找到适合的人选，如今，好些时候过去了，却不见对方有任何音讯，这可把她给急坏了，就怕再拖下去，她这个宝贝孙子连最后一点可以康复的希望都没了。
就在她在大厅中来回踱步的时候，门外匆匆跑进来一名丫环。
“禀告老夫人……马媒婆来了！”小丫环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快快快，快请她进来！”乍听此消息，刘桂英不觉松了一口气。原本在眉宇间的那抹阴郁消失无踪，换上一副期待万分的神情。
不消半刻，马媒婆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她赶紧吩咐下人斟上茶，而马媒婆才刚坐定，她便迫不及待的开口。
“怎么样了？我拜托您的事，现在可有眉目了？”刘桂英满眼焦急，语气中还夹杂着害怕希望落空的不安。
马媒婆连忙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顺顺气后，这才不慌不忙的答道：“我说老夫人，您先别担心，我这就给您禀告了。”她清了清喉咙，眼角略带笑意的接着说：“老夫人恭喜您了，您要我找的人，我真的给您找到了！”
“什么？这是真的吗？”刘桂英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
“是的、是的！”马媒婆点点头，才又接下话，“不瞒您说，这事可费了我好大一番工夫呢！要不是我还有些认识的朋友帮忙，我看这事还不见得有希望。”
“我知道您辛苦了，关于谢礼您不用担心，这事成之后，我绝对会好好答谢您……对了，我还没问您是哪位人家的姑娘啊？”她迫不及待想知道对方是谁，以期能尽快上门求亲。
“嗯……说到这，我看还是要把详情告诉您，到时再看您如何决定。”只见马媒婆想了想，这才慢慢开口，“其实当初您将条件开出时，我着实吓了一大跳，毕竟要找个姿色能比拟咱们城中第一美人李施施的姑娘家实在不容易，因此我找了又找，许久都没有着落……”
“直到有一天，我听几个朋友谈论起近来城中发生的一件事，这才有了一丝希望。”
“难道这事与我要替磊儿挑媳妇有关吗？”刘桂英猜测的问。
“当然，因为您要的人选就是这样找来的。不知道您是否知晓最近城中的醉月楼，发生什么事了吗？”马媒婆语带玄机的问。
“这个嘛……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醉月楼生意不错就是。”对于马媒婆突来的一问，她真有些不明所以。
“是啊！醉月楼的生意的确是好得不得了，不过这生意会好的原因，是因为何老板会请一些貌美的姑娘，在客人面前弹琴说唱！”
“是这样啊！”
“是的，正是如此！老夫人您日理万机，恐怕极少出门，自然对这事不清楚，可对于我们这些平日无所事事的闲人来说，再清楚不过了！”
“马媒婆您客气了，谁不晓得您是咱们城中第一大忙人呢，每日登门找您说媒的人不计其数，想见您还得先约时间呢！”她笑笑的出言恭维着。
“老夫人您就别再夸我了，我会不好意思的，不过，您要找的人的确跟醉月楼有关，因为她正是其中一位表演的姑娘。”一番客套过后，马媒婆不忘带回主题。
“啊？您说是卖艺的姑娘？”刘桂英虽有些讶异，但并没有半点排斥嫌恶。
“是的，她正是新来的表演姑娘，听说她可真厉害，才刚到便让楼里的生意又好上好几倍，还让许多客人都指名要看她表演呢！”
“这是为什么？难不成她有特殊才能不成？”说到这，刘桂英对她好奇了起来。
“是的，这姑娘的确会些琴艺，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有一张足以媲美李施施的漂亮脸蛋，这才是吸引客人的主要原因！”马媒婆终于点出了重点。
“真的吗？你没骗我？”刘桂英的语气半是惊奇半是喜，双眼闪闪发亮。
“是真的，原先我听朋友说还不相信，直到我亲眼去看过后，这才知他们所言不虚啊！”马媒婆斩钉截铁的答覆，那名女子真的与李施施极为神似。
“若是这样，那就真的太好了。”刘桂英心中的大石总算卸了一半。
“可您真的不计较她是在茶楼卖唱的姑娘吗？这女子的身份恐怕与东方家门不当户不对啊厂经验老到的马媒婆仍不忘提醒，就怕她日后会反悔。
“若是这点您尽管放心，当初我央求您帮忙时，就已说明我并不在乎对方的出身，只要是个绝艳的美人即可。”刘桂英再次保证，她向来说话算话。
“那好吧！既然老夫人您都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我这就去找那位姑娘谈谈，再找个时间让你们碰碰面。”马媒婆笑笑的说道，毕竟她也乐见一段佳缘牵成。
“那老身这就先谢谢您了。”刘桂英诚挚的道谢。
至此，她总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
对于马媒婆口中的这名女子，她可是满月复期待，希望这次真的能将她挂念心上已久的问题解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