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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情人 第九章

周琳的心情很坏,她不知道冯天放人在哪里?她完全无法掌握整个状况,她听得出来上次的谈话里,冯天放已经成了丧家犬,一切的不幸全都降临在他身上,而周琳不但帮不上忙,而且也犹豫自己是否该再介入这段没有结果的爱情里去。

她需要一个可以把阳光和欢笑带回来的知心朋友,可是,眼前似乎只能自己咀嚼这个苦果,她不甘心地拿起电话,她想:现在虽然是上班时间,可是,她真的需要马上离开台北,站在山上,看着天上的云和山顶的树连在一起,她觉得,或许小三也能偷偷地溜个小班,陪她度过一个下午。

她的电话紧挨着莎莎的电话后面,打给了小三:

“喂——”

周琳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小三已经大叫:

“莎莎,别闹了,我在忙!”

周琳傻在那里,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曾经犯过的错误,此刻却换了个对手、换个场合,被另一个人用同样的方式戏弄了,她一言不发,然后缓缓地挂上电话,当电话还没有全部挂上之前,她还听到小三模糊的声音,不停地复诵着:

“莎莎!又是你对不对?别再闹了!”

“莎莎是谁?”周琳一个人沉思着,她虽然觉得自己被同一个模式的意外所戏弄,可是她不认为自己要像冯天放一样面对这样的困扰,她终于又拨了一个电话给小三,而且在总机把电话接通之后,立即抢先说:

“我是周琳。”

“周琳?”小三的声音里有一些诧异,但是,仍有一种意外的惊喜。“有事吗?”

“我们能够见个面吗?”

**************

阳明山上靠近天母附近的一处半山腰,有一条小路可以躲开忙碌的交通,从烦嚣跳接到闲暇的田园世界,这附近还有两处乡村餐厅点缀着,益发显现出阳明山纯朴的另一面,或许知道这里的人不多,所以它才能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宁静的美感,这也正是周琳经常溜来这里散心的地方。

把这个地方介绍给周琳知道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死于车祸的最深挚的情人。

或许是这个原因,周琳特别重视这里的独占性,她不曾带冯天放来过这里,因为她觉得冯天放可能不会喜欢这种土味十足的地方。

可是周琳错了,因为此刻生意面临空前打击,在努力解决部分难题之后,一个人独自跑到花莲去打“禅七”的冯天放,似乎正需要这么一个可以参禅悟道的“看山似山,看水似水”的凡尘净土。

冯天放已经打过第一个禅七,他觉得自己有了许多新的想法,他觉得他新生了。

冯天放新的想法是来自老和尚的几句偈子,老和尚为他点出了得失之间的感悟,一句“北卖盐糖南卖金”,使他想到的不是生意的供需,而是汲汲营营的忙碌生意里,似乎总在重复着许多一再重复的过程与拼战,到头来,依旧是“北卖盐糖南卖金”,留给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冯天放在花莲海边看着海天一色的交际,忽然想起“海水无边天作岸”另一句老和尚的偈子;他想通了,他决心把一切都收拾起来,不再被世俗把自己牵着到处乱跑。

他用大哥大和麦可刘联络,只说了很简单的几句话:

“帮我把我的公司收起来,我的律师、会计师你都熟,我会告诉他们我的决定,你负责把一切都整理清楚,欠人家的全部清掉,剩下的,你要我的会计师把帐整理出来,短期内我不会回台北,我会跟你联络,你不必找我,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改变。”

在麦可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冯天放把电话给切断了,麦可刘想再回打冯天放的大哥大,却真的是怎么也打不通。

“好吧!听你的吧。”麦可刘只能这么说了。

**************

周琳在这个乡间山麓,看着远远的山、淡淡的云,突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袭上心头,有些失神起来。

而这一刻,也正是冯天放打电话给麦可刘,决定放弃一切的同一刹那。

或许,周琳和冯天放仍然有着某些奇怪的心电感应,她才会一个闪神,好像人就要从山崖边走下去似地。

刚把车子倒在半山腰上,关了车门走过来的小三,一把将周琳扶住。

“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山上的空气太好了。”

周琳胡乱地应着,她这一路上,虽然坐的是小三临时借来的另一辆吉普车,可是两个人一路上却什么也没说,小三问了许多问题,但是周琳都推说:

“上山再说吧!我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下。”

周琳在上山的路上,的确用闭上眼睛挡掉了小三的一些问题,可是,却准备在上山之后,要把许多问题弄个清楚、谈个清楚。

现在,或许正是谈这些问题的时候了,所以周琳没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

“小三,你可能不知道我做过一个手术,这个手术拿掉了我的子宫,所以我这辈子注定要做单身贵族,因此,我可能不适合任何正常的男人,我觉得我有必要先告诉你这一点,听听你的想法,才继续说我想说的话。”

“你做的是什么手术?怎么会这样呢?”小三有些意外地追问。

“妇科病、现代病,不知道原因,医生检查发现了,告诉我,要活下去,就只有动这个手术,把长在子宫里的瘤给拿掉;瘤拿掉了,子宫也跟着切除了,这种现代人的无名肿瘤,发生的比率相当高。当时,如果我已经结婚、怀孕,或许我还可以先生一个小孩,才把瘤给切掉,但是,我还太年轻,我没有结婚、怀孕,所以我注定要一个人来、一个走,在人世间,我是一个飘零的个体。”

“不要这么讲,我可以陪你。”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可是你还年轻,你的家人会同意你做这种决定吗?小三,我想你一定还有一个女朋友对不对?她是不是还在找你?她很可能在这一点上面就赢过了我,所以你不要再浪费时间,我们之间维持现在的朋友关系,或许是最好的安排。”

“周琳,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难道你没有女朋友吗?”

“这——可是,我并不想——”小三结结巴巴的说。

“不要说了!”周琳打断小三的勉强解释,接着说:“下午我打电话给你之前,有一通电话我听到了你在叫她的名字,我猜想,你们之间一定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对不对?”

“这不公平,我真的觉得她和我已经完了。”

“是吗?我凭第六感来判断,不认为她和你已经完了,我想,她一定和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扯的。”

“不!不是这样的,周琳,我从北京认识你到现在,我心里只有你,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周琳听了这么孩子气的抢白,却也不禁笑了起来,“你真是一个小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什么对不对得起我?我们之间还没有这么严重,不要把问题看得太严重,说不定,我还没有决定接受你呀!”

“不,我要你!”

小三突然抱住周琳,即使现在是大白天,但是他的热吻却贴上了周琳的面颊,而且疯狂地用双手紧紧地控制住周琳,他的手在周琳的腰上束得紧紧地,使得周琳感受到不能控制的被征服感。

周琳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点湿湿的,原来,小三的泪已经滚了出来,沾在她的脸上。

小三有点歇斯底里地说:

“不!周琳,我爱你!我要你!不要拒绝我,真的!”

男人的泪是最容易打动女人心的,周琳没有看过冯天放为她掉过泪,所以她对小三的泪感到珍惜而心疼,她的手也回应地抱住了小三,短暂的纠缠后,周琳的唇缓缓张开了,手也松了,她掉进了小三狂野的亲吻和里去,不能抵抗,也不愿抵抗了。

世界情圣范伦铁诺说过:“如果我不能用言语说服女人,我就用泪水。”

男人的泪,可以使得女人的母性被激发,没有泪的硬汉,在这种男女游戏里是要吃亏的,而有泪有情的男孩,却总会占尽便宜。

小三流着泪,喃喃的说:

“我是真心的,你难道一点都不相信吗?”

“我相信!我相信!”周琳抚模着小三的头,小三的面孔正埋在她的胸口,好像在听着她急促而慌乱的心跳。“但是,你怎么解决你的问题呢?那个女孩,你管她叫什么莎莎的?”

突然,周琳自己有些迷惑了,莎莎?好熟的名字,会是她所认得的那个杂志社记者吗?不会这么巧吧?

“不要管她叫什么,我跟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小三急急地说:“我对你是真心的,不要拿另外一个名字来搪塞。”

“她叫什么名字?”周琳还是不放心地问。

“她叫——过去式!”小三不肯说这个名字。

“不,我听到你叫她的名字,她叫莎莎?是不是?”

“不对,我已经忘了她,你不要这样追问,这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我不想迷迷糊糊的。”

“爱情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不也是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弄清楚,就一个人跑回台北来了?这样做还不能证明我心里什么也不顾,只是迷迷糊糊的、热热烈烈地爱着你吗?”

周琳真的被小三真挚的表情感动了,他眼角的泪沾在周琳的指尖上,使得周琳真的跟着迷迷糊糊了。

天是黑的,车子里也是黑的。

小三和周琳叠在一起,挤在吉普车后座里,他们不理会茶色的玻璃窗外,会不会有人经过,无意间偷窥到这春色无边的一幕,他们陶醉在浓郁的里。

小三生涩的手指颤抖地将周琳胸口的排扣给解开来,而后又将她的褪去,他俯身亲吻周琳的胸口,吸吮那美妙的泉源,顺着光滑的月复部,他忙乱地为周琳解下最后的防线。

原来这只是一场挑战,因为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否会赤果果地曝现自己,把自己交给对方,从而寻找共同的高潮和快乐,但是,一旦双唇相接,四臂纠缠,便已经有很多的期待和盼望,急需要更多的交付来满足。于是乎,他们的汗水在额头上渗出来,他们的肌肉在赤果的皮肤下弛张,手脚互用、肢体重叠,为的只是一个器官的直接进进出出,在体液的充沛分泌下,即使仍有一点犹豫,即使仍有一点陌生,可是,该伸出的已经伸出,该张开的也不再拒绝,两个人之间原本的矜持与神秘都打破了,他们像在赛马场骋驰的骑师和马匹,双方紧密配合的动作,在一起一伏之间充分表现了力与美的舒坦。

“不,不,不!”周琳原先还拒绝着。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小三的回应堵住了周琳的抗拒。

“不——”周琳仍然申吟着,可是,她已经充分接受了小三,否则,她不会这么赤果地迎接着。

在肆无忌惮的一连串抽搐和尖叫之后,小三的肢体松弛了,他温柔地亲吻周琳,然后缓缓地把自己的身子从她身上移开。

周琳为小三拉过衬衫把身子遮住,而小三依依不舍的手却还是滑走在周琳的胸口和月复部上。

周琳握住小三的手,淡淡的说:

“我有一点后悔!”

“为什么?”小三急问。

“我觉得我今天放得太多了,我们不应该这么快的。”

“可是——”

“这是我自己做的,我不会责怪你,而且,我说的也是真的,我不能生。”

周琳说这话时,是在提醒小三,她并没有骗他。

刚才,小三在最后一刻,还因为顾虑可能会造成周琳怀孕,所以把可能带来困扰的体液弃置在外面,这个动作,使得周琳觉得小三必定没有相信她所说过的“不能生”的事实,所以,她再一次提出来提醒小三。

“你在生气?”

“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感情世界相当复杂,我又不能生,今天,我们有了这一层关系,我的目的是,你已经做到了你想做的,我也得到了我想得到的,或许我们要更成熟、更理性一点,想想将来,你知道我的问题,如果你经过一段相当的日子,依然觉得可以接受我,我们再重新开始,好不好?”

周琳一番话,说得真是惊心动魄,小三给震住了,久久才说:

“周琳,你一直是这么冷静地面对任何问题吗?你对你的感情生活,竟然可以用这么冷静的思考方式去理出一个解决的方案来?我真是不能相信。”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事情都一样,我在之前统统想过了,我不讨厌你,甚至可以说很感激这一段日子来你给我的照顾,所以我得面对每个人都会有的七情六欲,如果我们都被这种生理上的牵着鼻子走,可能会愈来愈不能自拔,理智也救不了我们,所以我选择了先把该做的也给发生了,然后我们可以冷静地想一想,我们还应不应该在一起?”

“周琳,你一定有过,甚至现在还存在着一段很复杂的感情,对不对?如果没有,你不可能这么冷酷地面对我。”

“这不重要!”周琳为自己清洁身子,然后已经开始穿回衣服,她的衣服很快地就穿戴整齐了。

“不!这是关键,你不要瞒我!”

“小三,你看,这就是我所说的问题,我们才把问题摊开一半,你已经不够冷静了,你指责我在瞒你,你已经想支配我,这样再下去,我们迟早还是要分开的。”周琳找到自己的皮包,扭动车门。

“周琳——”

“不要说了,我们下山吧!再说,情就要薄了。”

周琳突然间觉得,她不想再多说半句话,她觉得,她实在是应该做一个情妇,那样,就永远没有男人可以控制她了。

“周琳——”

“我自己走回去,这里的路我认得,我会叫到车子的。”

周琳开门下车,回头看看小三,苦笑一下:

“我真的是一个怪人,我自己知道!”

小三想去追她,但是他一时没掏到锁匙,而且他的裤子也没穿;等他弄妥一切想再赶上去时,周琳已经消失在淡淡的夜色里了。

周琳真的是一个人走下山的,从阳明山弯到天母,那条路并不长,她想到很多事,也想起很多过往,当年,带她来这里的那个男孩,如今尸骨已寒,而她在同一条路上,却抛弃了一个长得有点像他的小三,这中间是不是注定了在这里总要碰上无缘的结局?

周琳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不起冯天放,她认为,这只不过是彼此扯平了而已,冯天放有妻小之外,可能还有茱莉,或者其他的女人,自己也不过和小三有一段感情,这不算什么。

突然,周琳觉得自己平衡了。

在平衡的感觉下,她想到冯天放,她渴望知道冯天放正在做些什么?可是从山上看下去,一片黑,一片灯火点点,这世界大难捉模了,不过周琳知道,她可以活下去,她晓得回家的路,她明天还有同样的日出。

这些时日,冯天放又都在做什么呢?

**************

这天,冯天放默默的流泪,他面对的是老和尚肃穆神情,但是却在佛理的开导下,似乎看穿了一些人生的业与障。

“或许,没有这次的生意上的失败,我不会想到我有这么多的困惑。”

冯天放说着,但是老和尚却探出一只手掌来,打断了冯天放的话,他摇摇头说:

“如果只是想到这里,你还想得不够透彻,你还需要再想一想、再多看看。”

老和尚只留下这段话,又走了。

冯天放觉得,他心底出现更多的疑惑,可是,也更加觉得豁然开朗,或许这一阵子的诸多打击使他变得更洒月兑了。

他在老和尚离去之后,又闭目静坐在禅房里大半天,一直到脸上的泪不知道在何时自己干了,而他心中变得毫无负担时,他才睁开眼睛,准备走到天井里去换换气。

就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他吃了一惊,他面前站的竟然是一个怎么想都想不到的人,而他,却意外地出现在这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姊”邝武杰。

大姊和冯天放是彼此认识的,但是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冯天放追求过茱莉,茱莉没有看上冯天放,却也没有真的拒绝这个当时已经颇有男人味的年轻人,反而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哥哥“大姊”认识。

当时,“大姊”的“怪癖”已经是熟人所深知的半公开的秘密,所以冯天放也明显地拒绝了大姊的一些爱慕之情的表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极为正常。

事隔多年,大姊在台北几度情感波折之后,竟然移居美国,又绕道进了大陆,在那里,他的事业渐有规模,感情也有了寄托,所以根本没有再回到台北来过。

冯天放记忆中的大姊,还是以前那个被军校退学的样子,虽然,后来他知道把他在武汉的生意弄砸的,是一个台北去的生意掮客。同时也看到一、两张照片,但是,他已经认不出他就是“大姊”邝武杰,当然,这也是因为邝武杰在大陆用的是他在美国的洋名字W-J-KWAN,邝这个字,知道的人不多,有人以为他姓关,便叫他关先生,或者是关老爷,至于有人叫他W-J关,他也一概接受。这样,便造成冯天放从来没有把W-J关和大姊邝武杰联想在一起。

冯天放当初要周琳去北京了解是谁在金城和长城企业里面走动,要的也是打探清楚,是不是这个“关先生”又在这中间拉线?

周琳不辱使命,几天下来,真的碰上了这个关先生,而且还把照片拍了下来。

周琳从小三那里问出来这人的本名,便在传真上面点出了大姊的本名来。

可惜这张传真传到台北时,冯天放正好出了车祸,躺在医院里,没有马上对这件事做适当的反应。

当然,大姊的真名,乃至他正是茱莉哥哥的事,对冯天放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充其量只不过会让他觉察到,他找茱莉帮忙了解金城企业在香港的人脉关系,可能反而会让茱莉有机会去提醒她哥哥注意和警惕了。

巧的是,茱莉和大姊也很少联络,大姊帮金城企业把冯天放在武汉的生意抢过来,这一点,也是无意中促成的。做生意嘛!总是抢钱为上。

大姊不觉得自己抢了谁的生意,自然,茱莉也就不会知道这件事,加上茱莉和大姊也极少往来,彼此各忙各的,当然也不曾谈过各人工作和生意上的琐碎之事。

这么一个复杂的关系下,冯天放从来没有想到茱莉的哥哥“大姊”正是他生意开始走下坡的起因,他只是认定有个姓关的,在大陆造成他一连串不如意的连锁反应。

这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冯天放住院时,他只知道周琳在北京真的拍到了“关先生”的照片,公司里的人核对以前“关先生”的照片资料,确认了“关先生”在武汉和北京都出现,所以也只是用电话向冯天放报告,说是有个小姐从北京传回来的图片,证实了冯天放的猜测,的确关先生在北京金城企业和长城企业经常出出入入的。

冯天放心中只能暗暗骂道,真的被这个生意掮客把到手的买卖给拉跑了。

冯天放可以说是非常气这个姓关的,他心中总是记得他所看过的照片资料,那个留了小胡子的中年人,打扮得花花骚骚的,使他丢了生意、赔了钞票。

这个小胡子,此刻竟然会出现在他眼前,跟照片上看到的样子,几乎全都没有变,花衬衫、白裤子、白皮鞋、头发上还顶着一副太阳眼镜。

这样一个打扮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对!看起来有点娘娘腔,是个——同性恋。

也正是这十分之一秒的联想,使得冯天放突然间想起来,他是认得他的,但是绝不是认得的“关某人”,而是另一个记忆中的人物——邝武杰。

冯天放真的想出来了!眼前的人,不光是关某人,还是大姊邝武杰。

冯天放觉得自己有一种被茱莉欺骗的感觉,他很生气、很难过,但是,他马上又想到,自己可能是错了,因为,太多的联想可以证明茱莉并不知道大姊会把冯天放的生意给抢走。

不过,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人还是一个应该被咒骂的敌人,冯天放的火气冲了上来,他忍了一下,只是问道:

“你是关先生?”

“关先生?对!”

“你是邝先生,邝武杰?”

“对,我的本名是邝,你是——你是小冯?”

“大姊”也认出来冯天放来了,他月兑口而出是冯天放年轻时代的小名,冯天放被他这么一叫,叫得有点伤感,一时之间,他茫然而立。

“怎么你会在这里?啊——世界太小了,好多年不见了,你现在住在哪里?住花莲吗?真是没有想到……”大姊连珠炮似地问了好多问题,却没有发现冯天放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候,老和尚走了过来,在门外,对大姊招呼着:

“关先生,我们那边坐吧!这里是禅修的地方,不方便说话!”

老和尚也管大姊叫关先生,显然,大家都觉得他姓关。

大姊本来还想和老和尚解释他遇到了熟人,可是,聪明的他立刻从一身灰布衫、表情落寞、不大搭理他的冯天放脸上,看出来他实在没有必要再留下来,所以他微微点头,向冯天放打个招呼,就随着老和尚转身走了。

冯天放兀自立在那里,一朵淡淡的苦笑在他嘴角似有若无地浮上来,他平静地看着这个意外的刽子手离去,没有火气、没有懊恼,只觉得自己正在通过一次考验,他心里想着:

“我是不是应该让他就这么离开?我要向他讨回什么东西?我是不是应该把他揍一顿?还是,我可以想个方法把他引诱过来,做我自己的生意掮客?或许,这一切都是多余的,反正,我现在已将近一败涂地,又何必这么患得患失呢?我是不是可以用平静的眼神,目送他离去?……”

冯天放内心自有一番可怕的悸动,也有一层不能压抑的激动,可是,他正在努力地用这些日子以来的禅修换取一种最大的觉悟。

**************

大姊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也是一种生意。

他是应大陆和台北的一些佛教人士的要求,想安排这位老和尚到北京去做访问,特地从北京回到阔别多年的台湾。

大姊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年轻时代的旧识小冯;不过,他实在对这个人没有太大的兴趣,既然这人摆出一副不想搭理的表情,想想也实在没有必要多和他纠缠不清,因此,老和尚要他换个地方讲话,他也就没再多问什么,甩下了冯天放,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

大姊很快地便把他要安排的行程、费用、时间,乃至一切必要的细节,重新对老和尚做一次简单的说明,事实上,这一切早就在传真里面交换过意见了,今天特地再说一遍,无非是要确认最新的行程。

“我一定会去的,关先生放心好了!”

老和尚的话,比支票还有信用,大姊高兴地说:

“那就一言为定了!我下午还要赶回台北去,一切留到后天我们在台北碰面时再谈。”

大姊就这么又走了。

冯天放走到禅寺外面的凉亭,还看得到大姊和他的跟班正鱼贯走下山坡,搭车离去,而他,却彻头彻尾没有再多说什么。

冯天放会这么冷静地放过大姊,甚至也没打个电话给茱莉问清楚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什么内幕!这正意谓着,冯天放的心此刻已如死水般沉静了。

**************

麦可刘出院之际,蒂娜帮了不少忙,但是没两天的功夫,麦可刘又搅和起来了,他虽然为债务和清理冯天放公司的资产而忙着,但是他依然有时间去打他的“高尔夫球第十九洞”。

当他又叫了一个酒廊小姐出场时,他却接到了一通美国打来的电话,这通电话是罗家的人打来的,电话的内容把麦可刘给吓坏了!

“什么?什么时候发生的?”麦可刘的声音里有着不能承受这个事实的惶恐。

电话那一头,也是同样的心情,不过因为找不到冯天放,也只能先把整个意外先完完整整的告诉麦可刘,希望他尽一切力量赶快找到冯天放,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同时也做一些善后的工作。

电话是罗小艳的大姊打来的,她哭哭啼啼地向他哭诉着。原来——

罗小艳的二姊,在美国离婚之后不久,就认得了一个长相英俊的黑人汤玛士,汤玛士看起来不十分黑,反而有着白人上流社会的气质和谈吐。

汤玛士本来是很当真的和罗小艳的二姊往来,而且也想结为夫妻,可是小艳的二姊却无意结婚,只想维持这种想就的亲密关系,这时候,却又认得了另一个在银行作事的白种人乔治,同时也很快地发展出第二个关系。

黑人汤玛士觉得自己被东方人耍,已经十分受不了,最后又发现有一个白人乔治是情场敌手,一气之下,便找上乔治,要把真相弄清楚。

乔治是做银行放款的,自认也是白领上流社会人士,不想理会黑人杂种汤玛士,双方自然闹得极为不愉快。

就在这个时候,罗小艳接到麦可刘的电话,知道冯天放要结束公司业务,基于公司里面的股权问题,涉及罗家一些权利和资金,罗小艳自然得找律师、会计师和银行代表作共同研究,以便顺利处理产权的问题。

罗小艳找的银行代表,自然落在二姊介绍的这个新欢身上,而乔治对罗小艳的事也十分关心,提供了应该的服务。

就在这两个人开始经常见面时,也正是汤玛士发现情敌乔治的同时,一次不欢而散的争执之后,汤玛士竟然拥枪自重,又拿了一管枪回去找乔治理论。

乔治不想和汤玛士多生无谓的争执,却遭到汤玛士举枪威胁,两人相持不下时,罗小艳正好进来,汤玛士一个慌张,竟然开了枪,一颗子弹打中罗小艳的脑部,当场血流如注,送医院之后,立即宣布脑死,可能几十个小时之后也要送命的。

罗小艳即将死于一个根本和她扯不上太多关系的“黑白战争”,这是多么可怕的意外!

麦可刘带着这个消息,试着用电话和花莲的禅舍联络,可是,竟然找不到冯天放,据说他向禅舍的人表示,他要往屏东走一趟,散散心,可能第二天才会回来。

麦可刘觉得事不宜迟,不能等到冯天放回来才告诉他这件不幸意外,立即匆匆忙忙订了飞机票,赶到台北松山机场去搭机飞往花莲。

麦可刘这一阵子帮忙冯天放处理公司的清理财务工作,经常出入冯天放的公司,同时又代表冯天放去了解结束公司业务的细节,一时之间,引起商界一些人士相当的侧目,加上冯天放是因为一笔外汇交易发生意外,以致公司引发一连串打击的事,也成为同行交谈的话题,连带的,麦可刘的行径也引起注意。

注意麦可刘的人里面,当数莎莎最为出力,她自从上次没有获得摄影记者把麦可刘出院幽会的照片拍出来之后,便一直耿耿于怀,虽然她并不知道当天盯错了人,其实是冯天放和周琳借麦可刘住所见面,最后甚至弄出两人为信不信任的问题而闹成今天劳燕分飞的局面,可是莎莎依然深信,麦可刘身上一定可以挖出一些杂志题材来,因此,她这次自己收买了眼线,全天盯哨麦可刘,只要麦可刘有什么反常的大动作,她一定不肯轻易放过。

果然,眼线透露给莎莎,麦可刘匆匆忙忙买飞机票赶到花莲去,其中透出很多的疑点!

莎莎虽然自己这一阵子为了不能把小三逼出一个肯定的态度来,而觉得心神不宁,但是在工作上,这个娇小的男人婆却从来不会因为私事而影响工作。

不过,今天她虽然盯上了麦可刘的花莲之行,却意外地发现了麦可刘形色匆匆,似乎与女人没有关系,而是真的碰上了大事,因为,麦可刘在买了飞机票,画了座位之后,便一直不停地打大哥大电话,急着找一个叫“周琳”的人,最后,终于找到这个人,麦可刘沉重的对着电话说:

“周琳,冯天放家里出了事……”

莎莎买了机票,画完位置后,便跟着麦可刘上了候机室,她坐的地方离麦可刘不远,但也不算十分近,所以,她并不能听得很清楚麦可刘在大哥大电话里对谁说些什么,她只能分辨出来,麦可刘打去的地方是著名的卡尼佛大饭店的业务部,找的是那里的业务代表之类的人,莎莎以为是找个男的,因为“周琳”这个名字,听起来可男可女。

几次没找到这个“周琳”,最后终于找到了,麦可刘的表情和声音也都变得严肃起来,莎莎只依稀辨认出来谈的是一个叫“冯天放”的人,家里出了什么事之类的。

这个话题,和莎莎所关心的粉红色题材,实在扯不上太大的关系,所以,莎莎也就没再花太多心思去偷听了,她只想跟踪麦可刘这一趟花莲之旅,除此之外,她还真没有预设自己会发现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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