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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主好记性 第七章

第四章

如果小修不要柳儿,柳儿就嫁给钧哥哥,当钧哥哥的妻子。

结果沈昱修当真不要她,而她,也真嫁给了他。

西子湖畔上,一艘艘色彩艳丽的画舫缓缓行驶着,夕阳西沉的橘红景色与船只倒影相映,美不胜收。

展少钧只身立于画舫前,一身白袍随风飘荡,他负手眺望湖光山色,嘴角因回忆而淡淡勾起。

当年,他在撂下狠话的隔日便离开杭州,根本没机会将沈昱修那小子揍得满地找牙,而照那天夜晚柳飞雪的反应,他想那妮子定是没把他的话带到,也因此,她听见柳儿这小名时,想到的人并不是他。

嘴角的笑意缓缓淡去,取代的是一抹苦涩。

她当真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哪!

柳飞雪端坐于画舫里头,面前摆着一桌酒菜,但她没心思享用,一双美眸探究的瞅着立在船头的颀长身影。

他的背影……好熟悉。不单是背影,还有看着她的眼神、嘴边微勾的淡笑,和渗着溺爱的醇厚嗓音……

这样认真看着展少钧是她嫁给他后的头一遭,却没料到这一瞧,竟瞧出了满满的困惑,愈看他愈感古怪,好像他们俩很早之前便已认识。

她看得认真,没料到他会突然旋身,两人的视线便这么对个正着。

逆着风,他一头黑如墨的发在颊旁飘掠,湖上的风使他双袖与衫袍鼓起,吹得他宛若飞腾在风里。微扬的唇一如以往,在看见她的同时扬起一抹温柔似水的笑,毫不吝啬的对她展现柔情。

他的眸如同美酒,一旦沾上了,便会深深沉醉、无法自拔,只想纵身于那盈满万千深情的两潭深泓……

咚咚!心莫名的跳快了两拍。

在他的注视下,两朵红云迅速爬上柳飞雪细白的脸蛋,她仓皇别开眼,不自觉的紧咬唇瓣,拿起箸,随意搅乱才刚上桌的精致菜肴,藉此掩盖她的无措。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心怎会跳得如此快速?

察觉到她刻意的回避,展少钧笑意未减,迈开步伐来至她身旁,撩袍落坐。“冷吗?要不要披件衣裳?”

天色渐暗,湖上风强劲,将她白皙的肤色刮得红润,即便才入秋,略带凉意的晚风仍有可能让单薄的她受寒。

“不用,我不冷。”柳飞雪不敢抬眸看他,生怕颊上的红霞泄露了情绪,小手忙碌的夹菜入碗,却一口都没送入嘴中。

“菜不合胃口?”他问,大手轻搂她粉肩,让她偎入自己怀里。

即便她不冷,他也无法不担忧,既然她不愿多披件衣物,那便由他代劳,他乐意用自己的身子暖和她。

柳飞雪僵直着身,仍不习惯他的触碰,可不习惯却不代表能推拒,她是他的妻,终究得适应这般亲密的举动,于是她试着放软身子,让自己窝在他的肩颈之间。

“菜很合胃口,只是我吃不太下。”她放下箸,及那碗几乎没动到的白米饭。

她似乎真受了凉,整个人懒懒的、昏沉沉的,连抬个手都没什么力。

今日一早,她便有些不适,本想在房里休息,却让他给拐出了府。

为何说拐呢?

因为他从未强迫她,以至于她推说不想出门时,他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对她说要去拜访岳父岳母,问她要不要一块去,她想,不过就在对门,而她也有些时日没回去看看爹和娘,便点头答应了。

没料到这一出大门,便像上了贼船,一直到日落星浮的此时,他都还不打算放她回去。

看了看她慵懒的侧颜,展少钧只当她是累了,于是他执起箸,就像十年前她缠着他喂饭一般,夹了口菜递到她面前,“我喂你。”

看着眼前的芙蓉豆腐,柳飞雪原是半眯的杏眸倏地睁大,小嘴张张阖阖,不知该婉拒或是乖顺的张嘴吃下。

半晌,她才脸儿微红,不自在的说:“我……我自己来就好。”

“乖,嘴巴张开。”他却像是没听见她说话,长箸又朝她红润的嘴儿挪近了些。

在两不相让的情况下,柳飞雪只得妥协,认命的微启小嘴,任他送入那口芙蓉豆腐。

“吃块肉,你太单薄,得多吃些。”见她吃下,他立刻又夹了块红烧排骨送入她来不及阖起的嘴儿。

推拒不了,柳飞雪只能红着小脸,一口接一口的接受他的喂食,直至她真咽不下任何东西为止。

“别,我真的吃不下了。”她伸手抓住他的长臂,成功制止他这般喂猪的行为。

今儿个咽下的食物已然超出她肚皮的负荷量,再这么吃下去,恐怕她得飞奔至湖旁喂鱼了。

展少钧眉尾一扬,似乎是怀疑她那小得惊人的食量。

“真的,我真饱了。”怕他不信,柳飞雪急忙再次保证,抓着他手臂的纤细长指也不自觉的施了些力。

“好,那就别吃了。”他放下刚夹起的香酥烧鹅,差人撤下用不到三分之一的菜肴。

见人一一收走满桌子的酒菜,柳飞雪愕然,抬眸看他,“你不吃吗?”

方才他一迳的喂她,自己连口饭都没吃,不饿吗?

他摇首,“我没有用晚膳的习惯。”

这几年来,他独自一人撑起怒风堡,为了多些时间处理事务,甚至连用膳这费不了多少时间的事都省了起来,长年下来,便也习惯不用晚膳。

“哪有这样的习惯?不定时用膳迟早坏了身子。”眉间悄悄染上忧心,她不赞同的说,却忘了自个儿似乎也有这样的习惯。

看她不自觉露出担忧的神情,展少钧唇边笑意渐增,不一会,淡淡的笑便咧成了大大的笑颜,低下头,他附在她耳畔低喃,“娘子,你可是在关心为夫的身体?”

嗄柳飞雪蓦然一呆。她在关心他?有吗?

只是他的贴近,带来一股干净清新的气味,这气息是这般好闻、这般熟悉,好似……曾经也有个人这样搂着她,而她,也是这样贪恋的汲取着这似兰麝的清新气味。

她有些迷乱,因为他的贴靠,以及他身上那股异常熟悉的味道。

“我们……认识吗?”略带疑问的轻柔嗓音传入耳,她听见自己启唇询问。

这味道、这感觉,太过熟稔,让她不自觉地猜测她与他是否曾有过接触,再说,她并没忘记李子渊那日于水榭苑所说的话,只是一直找不着机会询问。

展少钧心中狂喜,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嗓音平缓地反问:“你认为呢?我们之前可否相识?”

他望着她,黑瞳闪着深切的渴望与浓烈的情感,眨也不眨地直视她泛着疑惑的瞳眸,彷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柳飞雪被看得心颤,呼吸蓦地乱了,敛下眉睫直想避开那太过炽热的眼神,然而他却不如她所愿,抬起她的下颚,迫得她不得不直视那扰人心神的两潭深幽。

“不许躲!我要你看着我,仔细的看。”展少钧嗓音不再温和,而是用着霸道与命令的口吻道。

他给她一个多月的时间,让她回想起有关他们俩的一切,够久了,他没法子再等了。

魅人的幽瞳又贴近她几分,里头闪烁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抚在她肤上的手热度灼人,几乎就要贴至她额上的气息喷洒在她小扇般的眼睫上,滚烫且亲昵,惊得她不敢挣动。

“你……”

这样的展少钧前所未见。一直以来,他都是斯文有礼、温柔敦厚,对她的忍让更是无法用言语说得清,可眼前的他,却是放肆张狂的,那隐藏不住的威凛霸气,让她的心再次不由自主的剧烈起伏。

这男人,恐怕不似他的外表这般温文谦和。

“想起了没?”他嗓音瘖 。被她清澈无辜的眸子盯着瞧,他发觉自己竟然克制不了对她的欲念,若她再想不起来,他可没把握不对她做出夫妻间的亲密举动。

柳飞雪定定的瞅着他,强自把持被他搅得乱七八糟的心弦,睁着水眸,细细描绘他的眉、探究他的眼、扫视他的鼻以及深凝他的唇……

只是看了半天,她很是挫败,才想开口回答自己真的想不起两人之间是否曾经相识时,忽地被他由怀中掏出的一抹白影给吸引住。

那是她的手绢!是她第一次亲手绣字的手绢。

“这怎么会在你手上”她低呼,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俊美的脸庞瞧。这手绢她记得送给了……

“钧—”

在她惊叫出声的同时,一抹黑影倏地直俯而下,刹那间,一股阳刚的男性气息笼罩而来,她刚逸出的惊呼也在霎时教人给吞噬而去。

她的唇,教他给夺了。

他吻她,热切、狂烈的吮吻。

那张俊美脸庞离得好近,他的吻轻柔绵密地烙在她因愕然而微启的檀口,秀挺的巧鼻与他直挺的鼻梁来回磨蹭,炽热的气息洒在她细腻的肤上,带来足以燃烧她心灵的震撼。

他辗转留连地吻着她如花的菱唇,灵巧的舌长驱直入,不停在她唇齿间勾弄纠缠,健臂一揽,他搂过那馥软纤腰,另一掌托住她的螓首,更加深这亲昵的接触。

他含住她的粉女敕唇瓣与馨软小舌,几遍舌忝吮卷弄,她身子轻颤、心神荡漾,小手下意识揪住他的襟口,盈着讶异的眸缓缓阖起,沉迷于他带给她的热烈情意。

良久,展少钧终于离开那勾人魂魄的嫣红唇瓣,低头深望着怀中人。

她眼神迷蒙,被他尝过的唇红润艳丽,雪白颈间泛起漂亮的玫瑰色泽。现在的她美艳诱人得像朵盛开的牡丹,教人想再次俯身撷取那动人的芬芳。

“想起我是谁了?”温和的嗓音因方才的激情而低沉几分,长指轻刷那抹因他肆虐而略肿的红唇。

低沉的嗓音拉回柳飞雪飘忽的思绪,迷蒙水眸倏地清亮,她轻眨眼,意识到两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拥吻后,小脸迅速攀起热潮,羞愧得直想跳下船。

她轻点头,敛下眉睫掩去无措,低声轻叫,“钧哥哥。”

她记起了。眼前的男人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更加出类拔萃,那张曾经青涩俊秀的面容也变得俊美无俦,眉宇间的温柔仍在,只是多了股傲视众人的英气。

展少钧眸光泛柔,因她那声久违的叫唤。“你该改口叫相公了。”

看着他清俊的面容,柳飞雪故意不唤,雪白如编贝的皓齿咬着唇,控诉地说:“你骗我。”

展少钧剑眉一扬,被她天外飞来一笔的指责搞得有些莫名,“我何时骗你?”

柳飞雪清冷的面容因为忆起两人的过往而稍稍沁了些暖意。

“十年前,你答应会回来找我的。”他说谎,那日一别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原来是这件事呀!

她真变了,没了儿时娇憨的神情,喜怒哀乐皆不形于色,即便此时是欣喜的,却也不表态,只是这么静静的瞅着他,跟他要一个解释。

他心疼的搂紧她,不让晚风侵袭她单薄的身子,徐声说着那时的情况,“次日一早你便让你爹娘给接了回去,连同我道别一声都来不及,你要我上哪去找你呢?”

这妮子当真是忘得非常彻底哪!

她将他给安置在她女乃娘家,却从未向他提及她自个的家在哪儿,更何况,他离开杭州后,便辗转到了京城,而后又到北方,在那创立怒风堡,待他再回杭州时,已是十年后了。不过他也不算食言,毕竟他还是找着了她。

柳飞雪愣了会,这才想起自己似乎真没和他提过这事,顿时,娇颜爬上两抹红,她有些羞窘的垂下头,“我、我忘了。”

“你忘的可多了。”他揉揉她的发,就像十年前那般,“你不仅把我给忘了,还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闻言,她柳眉轻颦。她怎么不记得自己给过他什么承诺?

十年的时间着实有些久远,更何况这几年来,她的思绪全教另一个男人给霸占了去,根本没多余心思去想别的事。

抬眸,她决定直接问出口会快一些,“我给过什么承诺吗?我是真记不得了。”

“唉,看来你不单是将我忘了个一干二净,就连亲口说过的事都抛诸脑后,真是教人心寒哪……”展少钧夸张的叹道,脸上写满心痛,语调虽是玩笑意味居多,但她将他忘却一事,他的确无法忘怀,只是不打算表露出来罢了。

闻言,柳飞雪俏脸又是一红,惭愧到差点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虽然她与展少钧相识不过一个多月,但他对她的疼爱却是不分岁月,不管是十年前那天真无邪的柳飞雪,抑或十年后臭名远播的柳飞雪,他都是这般的宠、这般的疼,而她,竟将待她这样好的他给忘了。

“钧哥哥,我很抱歉……”她是真心诚意的道歉。

她迷糊,要人来找却又忘了给自家住址;她善忘,虽说过了十年,却也不至于将他忘得彻底,合该是她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才会连想都想不起啊!

“是相公。”他柔声纠正。“从今日起,你对我的称谓,只能是相公或是少钧,因为我不再是你的哥哥。”

他从没想过当她的兄长,以前没想,现在更不会想,即便她已成了他的妻,他仍不要她这般唤他,他要她打从内心认定他展少钧是她柳飞雪的夫君。

柳飞雪一愣。

相……相公

是啊!她还沉浸在与他重逢的欢乐回忆中,却忘了这疼她入心的钧哥哥已成了她的天,是她的相公。

得知他是故人,她反倒叫不出相公这名讳,于是她刻意回避,轻声问:“你为何要娶我?”

之前没敢细问,是因为他与她不过是陌生人,就算心中困惑重重,她也难以启齿。而今却不同,他虽不让她唤,可他仍是她心中的钧哥哥,对他,她可以敞开心胸,可随心所欲的发问。

“因为你的承诺。”他答,眸底闪过一抹快得教她看不清的情 。

“承诺?”话题兜了个圈又回到原点,柳飞雪水眸透着不解,却也不多问,就这么静候他的后续解释。

“因为你对我的承诺,所以我回来娶你。”俊眸微眯,他试着由她的淡然容颜中看出些情绪。

“我……”柳飞雪怔然回望他,思绪飘回十年前,努力回想他所谓的承诺。

无奈,她所有心神、所有回忆,全教另一个有着稚气脸庞的男人给占了去,没法子多想其余的事。

“我想不起来。”她摇头,澄澈的眸中透出一丝很淡很淡的凄苦。

看着她眸底几不可察的苦楚,展少钧薄唇紧抿,心不由自主的因为那抹苦楚揪了一下,好半天才展开淡淡的笑。

“你说过,如果你的小修没有娶你,你便要嫁我为妻,做我的娘子,记得吗?”大掌绕过她柳腰,将她紧揽,他很轻很轻的附在她耳畔说。

闻言,柳飞雪浑身僵直,就连被他握住的双手也冰凉了起来。

她想起了。

她的确说过,若她未嫁沈昱修,便会嫁予他,成为展少钧的妻子。只是,当时的她压根没想到这个承诺会成真,他竟会在十年后回来迎娶她……

“那不过是儿时戏言,你何必认真?”她倦极的闭上眼,清冷嗓音微微颤抖,早些时候身子的不适,在此时更加明显。

不管是左胸口那像是被人掏空似的剧痛,抑或是额际一丝接着一丝、毫无间断的抽疼,都在瞬间抽光了她全身力气,让她一片空白的脑袋在浑噩与清醒之间游走。

她想起沈昱修的感觉痛楚而鲜明,而对展少钧,一个为了她一句玩笑话竟当真回来娶她的男人,她的心则是有些不知所措,搞不清对他的情感,是感激或是……

展少钧紧握她愈来愈冰凉的手,双眉紧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飞雪?你怎么了?”

她不语,额旁开始沁出一颗颗冷汗,她用力回握他的掌,十指指尖全陷入他覆着厚茧的掌心,强撑着意识,倔强的说:“我没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那不过是儿时的玩笑话,你何必认真?何必真的迎我过门?”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执意要个答案,只觉得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竟浮出一丝期盼,可期盼着什么,她又不知。

“别说话,你需要休息。”看着那不断冒出汗珠的惨白面容,以及那渐失血色的红唇,展少钧一向柔和的面容罩上冰霜,他着急的唤人立即返回岸边。

她需要看大夫。

这念头一起,向来温和的嗓音竟变得严厉,“动作快,马上返航!”

“回答我。”柳飞雪抬眸直视他的眼,坚持要他答复。

“你—”他不禁气恼,恼她的倔强,也恼自己竟没发觉她的不适。

她在硬撑,靠着仅剩的意志力向他讨答案!看她咬紧牙关,双眸忽睁忽闭的模样,他忍不住低咒一声。

“好,你要答复,那便给你。”话毕,他挣开被她反握的双掌,一把揽过她虚软的柳腰,倾身覆上那毫无血色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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