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追凤凰1 第八章
“这世界根本就没有真理！呜呜呜……根本就不是潘磊的错，他只是背黑锅的！如果真的有问题，也是我的问题，根本不是他的，他们却让他这么不名誉离职！这是什么世界？这是什么世界啊？”
“你哭完了没有？怎么这么爱哭啊？”中山装老伯苦着脸喝酒。“你已经惨叫一个小时了邪，你不累，我听得都好累了喔！”
“你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这种事情真的很严重耶，万一群英倒闭怎么办？你不是顾问吗？为何不想想办法啦？”
“没那么严重吧……”
“谁说不严重？”倩倩怪叫。“所有的开发资料都被偷走了即！连X6——”
“嗯……你说得太小声了，应该要说得再大声一点，免得附近公司的人听不到。”中山装老伯闲闲回答。
倩倩登时住嘴，眼光惊慌地四下张望。不会吧？不会真的那么倒霉吧？
中山装老伯笑了笑：“别紧张，一家公司如果连这种小风小雨也撑不过去，那早早倒闭也好，省得浪费人力。”
“老伯！”
“唉，更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搞的？一点也没有大将之风，一点小小事情就让你们紧张成这个样子！抛股票的抛股票、离职的离职，更是半点远见也没有啊。”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倩倩泪眼汪汪地：“当然啦，你已经退休了，这种事情对你来说的确是无关痛痒啦，可是对我们来说却影响非常大耶！潘磊连工作都丢了，他在群英很多年了耶！”
“他是该受点教训。”
“老伯！你再说这种风凉话，我不理你了啦！”
“这哪里是风凉话了？小美女啊，潘磊做错了事情，是该受点教训！他太重私情，竟然私自更改你的门禁卡权限，让人有机可乘拿他当替死鬼，这又能怨谁呢？潘磊这个人才气是有的，可是呢，生性太懒。”
“你在说什么啊？”
“你还看不出来啊，小丫头？”中山装老伯叹口气摇摇头：“你们分手了也好啦，那种不上进的男人早早离开也是对的。他对工作役有热忱，只想得过且过，那么没有事业心，将来怎么能出人头地？”
倩倩闷闷地喝了一杯酒，她无法反驳中山装老伯说的话，从某方面来说，他并没有说错。
“也不是说男人一定要有事业心，可是呢，你看看他，遇到这种小事情就自己卷铺盖走路了，可见他一点也不想负责后果嘛。”
“他就是负责啊。”
“离职以示负责喔？那人生过得很糟糕的人都要自杀，表示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喽？”
“话也不能这么说……”
“就是这么说？！”中山装老伯一拍桌子。
倩倩吓了一跳！
他有点不满地嘟嚷：“亏我对他期望那么高……想起来就有点生气！”
倩倩陪着笑脸替他倒一杯酒：“别生气嘛……”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替他说话！那种男人有什么好？满脑子风花雪月，光有才气不做事；只知道满足于现状，只想要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简直就是男人中的废物！”
“哇！没那么严重吧？你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
中山装老伯没好气地挥挥手嘟嚷：“算了算了，不提他啦！我们还是喝酒比较好……”
倩倩垂下头嘟嚷：“可是我没心情了……”
中山装老伯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原本的和蔼。他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打起精神来啊，小丫头！风雨还没过去，才刚刚开始呢！你现在就没有心情喝酒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才刚刚要开始啊？”倩倩泪眼汪汪哀嚎：“不会吧？！不要了啦，我心脏无力了啦……”
“嘿嘿嘿……嘿嘿嘿……才刚刚开始哪，才刚刚开始哪，振作点！撑过去可就海阔天空了。”
倩倩哭丧着脸摇头：“不要啦！我不要振作了啦，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跟潘磊在一起了，人家也是那种不思上进、只想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的人嘛！呜呜呜……”
中山装老伯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拍着桌子嚷：“来不及啦，小丫头，这可由不得你啊！哈哈哈哈……”
☆
他的生活顿时变得好空虚。
他努力让自己有事情做，每天背着相机到处去拍照，上网跟网友讨论各种拍照技巧、相机优劣等等，连上法院也成了他乐意的事情。
群英科技毫不客气地告了他，而他请了高中时代的老朋友宝海生当他的律师，宝海生说他是他所见过最配合的客户。
他不能去找工作，因为当初进群英的时候已经签下合约，离职之后半年内不能到同属性的公司上班。但是他收到很多公司的邀请，所以每天他都去一家公司参观，比较每家公司之间的不同。
是因为时间太多吗？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活得非常地充实，但是当他又一次从报纸上剪下一张也许他这辈子都用不上的百货公司折价券时，他终于崩溃地扔掉剪刀！
“天哪！你想骗谁啊？”
他好想念好想念群英，或者应该诚实地说：他好想念好想念倩倩！
就算刚开始跟倩倩提出分手的时候，他也没有如此彻底地想过她，倩倩好像已经活在他的血液里、铭刻在他的基因当中！
他是个如此理智的男人，他或许有满身的缺点，但是感情用事从来都不是其中一项！为什么他会如此地思念她？
他以为自己不够忙、过得不够充实，于是他找了更多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他的每个呼吸都想到倩倩！
是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吗？为何走到什么地方都会有倩倩的影子？
电台播放的音乐、CD里的音乐、他的车子、他的相机，他家里的桌子椅子，甚至他洗手间的那块肥皂！
他觉得倩倩好像变成某种空气中的成分，只要呼吸就可以吸进身体里；只要呼吸就会开始发酵、开始作用！
“我觉得群英科技的人可能是要把你告成死罪，你知道吗？你可能是台湾法律史上第一个因为商业机密罪而被判死刑的人。”
潘磊茫然抬起头，眼前的男人五官都是分散的，他说话为何如此模糊？断断续续像是跳针的老唱片。
“我觉得我们最好是认罪，这样一来大概判无期徒刑就好了。”
“喔。”
宝海生挑挑眉，起身、收文件，开始往门口走。“你同意就好，那就这么办吧，明天法院见。”
“我们刚刚都讨论完了吗？”潘磊疑惑地问。
“对啊。”宝海生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说好了认罪吗？可以判无期徒刑就好了咩。”
潘磊愣愣地、眨眨眼，“啊”了一声。”我们都同意这样做最好。”
“有吗？”
“有啊。”
“商业机密罪要判无期徒刑？”
“哎啊，你醒了啊？”宝海生大惊小怪地冲到他面前跟他握手：“恭喜啊恭喜！大大恭喜你啊，没想到植物人恢复神志的奇迹也在你身上发生了！”
“厚！”
宝海生笑了起来，将公事包放下。“唉！我劝你，去找她吧，你还想撑到什么时候？”
潘磊苦笑着叹气。“抱歉，我真的很心不在焉……”
“你不是心不在焉，你是病了，严重地病了。”宝海生摇摇头笑了。“爱情的魔力可真大！任何人都逃不过那一关，一旦中毒，便失魂落魄无可救药。”
“听起来你很有经验？”
“我家有五个兄弟，你说呢？”
“我不能去找她，我已经决定要让她自由，让她去过自己，快乐的日子。”
“是喔，伟大！了不起！”
“你跟殷艳人真是一对！”
“哈哈！”宝海生干笑：“免了，你已经介绍过我们认识了，那位殷小姐美则美矣，却是根带刺玫瑰，敝人我无福消受。”
“唉……”
“别长吁短叹了。”宝海生拍拍他的肩膀：“不然去看看她也好，偷偷看一眼，好像吸毒的人一样，过过瘾也好。”
“被你说得我的人生未来一片黑暗，简直了无前程，不如自尽以谢天下。”
“在你复原之前的确如此啊。”
潘磊又是一声苦叹！
“去吧去吧，别撑啦！我看得都难过了。”宝海生拉着他起身：“走走走，去看看她，说不定只要你一看到她，那些过分美化的思念都会消失无踪，你会发现她只是一个普通得要命的中等美女，根本不值得你如此苦苦思念，那你可就得道升天啦厂
“真的有可能吗……”
宝海生耸耸肩。“我哪知道，看你病得多重吧！”
到底病得多重呢？潘磊看着他刚刚无意识间剪下来的一大堆破报纸——他又想叹气了！
重、很重、非常重、要命的重啊！
☆
一个多月了，群英的风风雨雨还没过去；开发资料被窃的事件影响巨大！许多对公司没有信心的员工开始抛售股票，甚至有传言说连握有公司主要股份的五位董事也开始释出持股，下次的董事会恐怕会发生人事大变动。
消息一个接一个，每个牵连都使群英的股价账面更加难看！
接着高层人事似乎真的开始慢慢有权力转移的现象，这更让员工人心惶惶，要知道每个改朝换代都是一次人事大变迁，原本可能是公司当红炸子鸡，但隔天立刻变成没人要的下堂妻！
谁都想不到，这些变化的起因竟然是一个糊涂的资料管理处打字小姐所造成的！
这么想也许有点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事件的背后有更高明的人在操纵整个事件的发展，她只不过是当初的导火线而已，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这么想，每次午餐时间听到其他同事哀叹着股价下跌、又是一个难熬的冬天，她总忍不住要深深自责。
下班了，今年的冬天真的感觉特别冷，特别凄凉。
倩倩慢慢地走出了办公大楼，仰望着阴郁的天空。
蓦然，眼前一道阴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倩倩茫然地抬起头，在看到潘磊的同时，眼底闪过一丝火花！只不过那火花一闪即逝，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
那平静，让潘磊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期待着什么？期待着倩倩还在等他，会激动地冲上来拥抱他吗？
“嗨……”
“嗨……”
“脚伤好点了没？”
倩倩低下头，踢踢自己的脚：“早就完全康复了。”
“那很好，恭喜你。”
“谢谢。”
潘磊清清嗓子，他原本就没有准备任何台词，这是过去跟倩倩在一起的时候养成的习惯；跟倩倩在一起，他哪需要找话题？倩倩本身就是一个永远不会停止的说话机。
可是现在倩倩在他面前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了。
他突然感到无比的心虚、慌张……
“我刚好经过这附近，刚好看到你……”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
眼前的真的是涂倩倩？是他朝思暮想的倩倩吗？她为什么这么冷漠？可怕的陌生感朝潘磊袭来，几乎将他击倒在地！
“倩，你在于什么？”不远处，芬芳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快一点，要赶不上捷运了。”
“喔，来了！”倩倩回头应了一声，再度抬起眼，眼神清澈透明，但却写满了潘磊没见过的陌生。“我走了，谢谢你来看我。”
“倩……”
“再见。”
倩倩走了，她转身小跑步跑到芬芳身边，两个人快速地往捷运站的方向离开。
她每走一步，潘磊的心就抽痛一下！直到倩倩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马路上的人群之中，他的心终于哗啦哗啦地开始喷出血来……
他站在那里，呆呆的、痴傻地看着倩倩离去的方向，完全无法动弹！
很多群英认识他的老同事跟他打招呼，他却完全没有感觉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生命中为何突然空白了两个月？
他好像刚刚从车祸病床上醒来的人，发现自己缺少了非常重要的一段记忆；又好像是刚刚从迷离幻境中回到现实世界的人，突然发现世界的脚步已经走得好远好远，而他却毫无所觉！
他慌张、失措！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好空虚……好空虚，那虚空的感觉正慢慢吞噬他、吃掉他！吃掉吃掉吃掉！快被完全吃掉了！
“潘磊……潘磊！”
他调整视线焦距，在看到眼前的人时，他依然呆滞得无法反应。
“走吧，陪老头子喝杯酒。”
“我……”
“我们也该好好谈一谈了。”
潘磊被他拉着转近了公司附近的小巷子，傻傻地坐在他面前，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可是其实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很久很久以前，当潘磊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程师的时候，就是他用高薪将他挖角过来，算算日子，竟然也过了七个年头。
这个人，是群英真正的龙头，一直隐身在幕后控制的真正主子！
☆
“刚刚那个人不是潘磊吗？”捷运上，芬芳问。
“是啊。”
陈芬芳愣了一下。“真的是他！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如果是潘磊的话，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过来了？”
倩倩凝视着窗外的景物，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来找你做什么？”
“不知道，打个招呼吧……”
“倩？”芬芳忧心地模模她的额头：“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反应这么冷漠啊？”
“你不是说人要长大、要成熟？我现在长大了、成熟了，不好吗？你多年来的教导终于有成绩了。”
“话是这么说啦……”芬芳想了想，有点懊恼地闭闭眼睛：“哎哟！最近你跟阿卡是怎么了啦？你们两个都变得好怪喔，家里气压低得要命，我快要受不了了啦！”
“大概这就是你说的，成长要付出的代价吧……”倩倩轻轻回答。
“厚！我收回我之前说的话好不好？我这个人本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嘛，你干嘛那么认真啦？成长个鬼啦！我们都几岁了还要成长？你能不能当我没说过那些话？！”
“这种事情又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说不改变就不改变的。”倩倩勉强笑了笑：
“你不用担心啦，过一阵子就好了，我倒是真的有点担心阿卡耶，他愈来愈没精神了，每次都是满怀心事的样子。”
“你还不是一样……”
“我很好啊。”
“真的吗？”芬芳叹息着。“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很好……说真的，我还是比较习惯你以前的样子。”
倩倩扮个鬼脸：“等我真正复原的时候你再说这句话吧！别到时候又嫌我讨人厌。”
“真正复原……”陈芬芳默默看着倩倩许久，许久之后才悠悠开口：“倩，真的有那么痛吗？真的吗？如果那痛到现在还无法复原，那么你觉得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复原，？”
倩倩无言，她的视线又转向窗外不断飞逝的景物这问题，她也问了自己好久好久……
那伤口，从外表上来看明明已经愈合了，但伤口下为何还是不断地疼痛、不断不断地化脓发炎？
看到潘磊，她明明那么高兴，为什么却已经无法像过去一样让自己的感情写在脸上？为什么她会不由自主地退缩、不由自主地想躲避？
就是因为那伤口还很痛……
痛得经常教人无法忍受！她没勇气再一次试着把伤口扒开；她已经没办法再忍耐那种痛苦了！
☆
迅速地！又一波金融风暴！
美商“亚格科技公司”发表了最新V70家庭专用机种，这台主机身兼游戏主机、网路连线、电视跟所有家用晶的预约遥控器；V70出色之处在于它能整合绝大多数的家用品，使家庭生活真正跨人科技时代：它不但是划时代的作品，更是二十一世纪亚格科技公司最主要的计划。
这个消息送出的时候，群英科技大楼虽然没有地震，但是也摇晃了好几下！
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V70其实就是群英花丁好几年的时间研究发展的X6！如今不但被抢先发表，而且内容跟当初群英所规画设计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继上个月亚格发表全新电脑主机板规格之后，群英所受到的另一波严重打击！
上个月美商亚格明目张胆地将群英还在研发中的主机板规格套用在自己的产品身上，而且价格只有群英的三分之二！那波震荡使得群英在市场上流失了不少顾客群！
这次亚格更是来势汹汹！由于X6尚未研发完成，许多的技术也还没有申请专利，所以明明知道美商亚格盗用了他们的设计，但群英也只能闷声不响，默默承受损失。
早上八点亚格科技刚发表新产品，群英的股价便应声下跌！
许多还处于观望中的群英员工这下连班也不上了，直奔股票市场！
“不能再等了！”芬芳苦着脸，一把抓起包包对倩倩说道：“帮我请个假，我一定要自己到证券公司一趟！”
“芬芳！不要冲动啦！”
“还不冲动啊？再不冲动我的老本就要飞走了啦厂芬芳说着，转身已经飞奔离开，倩倩想阻止也来不及。
“完蛋了，再这样下去群英一定会倒的……”其他同事纷纷忧心忡仲地开始私下讨论。
“已经有消息说新竹厂要缩编了耶！我好担心……”
“唉，事到如今担心也没有用啦，真的要缩编也会缩编工厂的人，不会动到行政部门的。”
“这可难说啊，上个月总管理处才发公文说什么公司冗员太多，每个月人事花费太大，现在连打电话都有监视系统耶，超过的电话费要从薪水里面扣。”
“哇咧！不会吧！真的是这样？！”
“你才知道啊……”
倩倩无助地坐在位置上，完全无心工作。
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她要负很大的责任！看着同仁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她好想哭！可是此时此刻啊，真是欲哭无泪……
“倩倩！”资料管理部门外，殷艳人对着她招手：“出来。”
倩倩连忙起身跑出去，眼眶不由得红了。“殷经理……”
“怎么啦？怎么看起来要哭了？”殷艳人讶异地看着她。
“他们说x6被盗用了，公司股票一直下跌……”倩倩说着说着真的掉下泪来：“我好内疚喔！”
“唉！傻瓜，这有什么好内疚的？东西又不是你偷走的。”殷艳入笑了笑，神秘兮兮地拉着地上电梯：“走吧，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什么事啊？”
“带你去见见我们新的开发小组。”
“什么新的开发小组？”
“去看过你就知道了，你可是很重要的核心人物哟！”
“啊？”倩倩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点都听不懂耶……”
“等上了楼你就懂了，哈哈哈哈……”殷艳人开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