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涂月老牵对线 第二章
她来到这个应属于古雪娃的年代已经七天了,她知道除非是当初自称月老的那个怪老人送她回二十一世纪,否则单凭她自己的力量想要回到属于她的时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话说回来,既然回不去,她干脆就以古雪娃的身分在古家白吃白住。
当骗子好歹胜于流落街头。
现在,就当作是自己的一次另类毕业旅行。情势所逼倒也无可厚非,不是吗?
小兔放下跳绳,思索着刚才脑中的想法,低语:「的确是无可厚非。」
「好烫!好烫!」喜儿快步走进房门,把手上的碗迅速地往桌上一搁,「小姐,该吃药了。」
「又要吃药?」小兔──或许应该称她为雪娃,毕竟白小兔是不存在于这个朝代的──朝自己的额上拍一下,低咒一声的趴在桌上。
生活在这个时代,大家都对她很好,唯一让她感到无奈的便是吃药。从小她就是健康宝宝,对于吃药的经验可是少之又少,偏偏古雪娃从小就有心痛的毛病,一生注定要与药罐为伍,这倒苦了她这个替身啊!
「小姐,生病自然要吃药。」喜儿轻舀了一匙的药汤,细心吹冷,「小姐,请吃药。」
雪娃接过她手上的药碗,「我自己来就行了。」
在她紧皱眉头吃药的同时,喜儿坐在椅上把玩着桌上的绳子,好奇问道:「小姐今日共跳了几下?」
她不知道小姐是打哪儿学来的「跳绳」这新玩意儿,只是从小姐可以下床走动开始,她就不停的跳,说是可以强身。虽然她始终抱着怀疑的想法,但小姐十分坚持,她也就随小姐去了。当然,她也不可能跑去告诉老爷、夫人,要不,依老爷的性子,肯定是将绳子丢到井里去,而她,一定会被小姐骂死。
雪娃咬牙把药吞下,仰天猛灌了半杯的茶水,这才开口,「大概五十下。」
「哇,好厉害!」喜儿面露敬佩的神情。
雪娃摇摇头,「要不是跳到一半心痛,才不只五十下。」
喜儿起身,着急的开口,「小姐,-现在心还痛吗?还是身上的伤口痛?要不要找大夫?」
「别紧张,我现在好多了,身上的伤口也只要涂涂药就行了,用不着找医生──」她硬生生地改口:「喔,我是说大夫。」
喜儿又坐了下来,「小姐,暂不论-的伤口未愈,-心痛的宿疾也容不得-整日蹦蹦跳跳的。」或许她还是该告诉老爷、夫人吧,她暗想着。
「运动可以锻炼身体,愈是不动就愈会生病。」她觉得口中还是有苦苦的药味,幸好喜儿了解她,从袖中拿出一个梅子饼递给她吃下。
喜儿还想说什么,但雪娃比她先开口,「喜儿,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整天闷在房里也不是办法。我们去找宇轩玩,好不好?」
对于这个平空冒出来的弟弟,她可好奇得很,因为自己是老幺,底下没有弟弟、妹妹让她玩,现在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她怎会错过?
「不行,老爷交代小姐一定要好好休养。」喜儿反应快,立刻搬出老爷为挡箭牌。「况且今儿一大早,老爷就带着少爷到书坊学做生意去了,大概要到晌午才会回来。」
雪娃娇女敕的脸上写满失望,「宇轩真不够意思,要出去也不找我!」她起身负手徐行,念着:「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多无聊……对了!」她脑中有个主意缓缓成形。
突然,她以哀求的眼光看着喜儿。
「小姐,-……为什么那么看我?」喜儿觉得头皮发麻,这是大难临头的预感啊!
雪娃甜甜一笑,「-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我好想出门逛逛。」
「出门?」喜儿的头摇得如博浪鼓似的,「不行,老爷绝不会答应的。」
「就是因为他不在,所以机会难得,现在不走,更待何时?」雪娃信誓旦旦地说着,「带我出去啦,我保证绝不惹事,而且一定赶在晌午前回来。爹不会发现的。」
看着主子苦苦哀求的模样,她真是不舍,「可是我不能欺骗老爷。」
「我们这样又不算欺骗,只是出去时忘了说一声罢了,何况在晌午前我们就会回来了,这件事绝对不会有第三人知道的。」
喜儿思索许久,久到雪娃以为自己已成功说服她了,但是……
「小姐还是留在府里吧。我不是担心小姐在外头惹事,只是,小姐,-忘了上回我们去西城的观音寺上香遇到坏人,才害得小姐失足跌落山谷,也丧失记忆。」
「失忆」是众人一致为她的反常举止所下的结论。刚开始,虽然她一直强调自己虽是古雪娃的外表,却是白小兔的灵魂,但就是没人相信。话说回来,若她不是当事人,也肯定会对这种神话嗤之以鼻。
「原来古雪娃就是这样才会到三界去的。」雪娃晃着头,总算明了事情始末。
「小姐天生丽质,整个人像粉雕似的玲珑剔透,外面坏人那么多,出门本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我看我们还是留在府里等少爷回来吧。何况夫子说过,千金之躯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喜儿下定决心,一个劲儿的反对,还欲用夫子的话说服她。
「那我上回不是出去了吗?」雪娃不以为然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喜儿楞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开口,「那……不一样啊,上回小姐是去庙里为老爷祈福。」
「那我们再去为老爷祈福,不就得了?」
看着喜儿不知所措的表情,雪娃真是觉得好笑。
她竟然被自己的话逼到辞穷,这就是所谓的「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不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出去,如果-不陪我,那我就自己出去。」
「不行啦,小姐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喜儿直觉的抗议。
雪娃没多说,只是丢给她一个问题,「那是我自己出去,还是-要陪我出去?」
喜儿想也不想的就月兑口而出:「说什么都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出门!」
「真的吗?」雪娃嘴角微扬。
「当然是真的,小姐是千金之躯,岂可让小姐独自出门?」
哪知小姐笑不可抑,她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雪娃忍住笑意,「好吧,那我们先准备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喜儿还模不着头绪咧!
「既然我不能一个人出门,那不就等于-答应陪我一起出去了?所以我们该准备准备溜出门了。」
喜儿眉头深锁,真是欲哭无泪啊!
她不是一直劝小姐留在家里的吗?怎么劝到最后,却变成她陪着小姐一起出门?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啊?
「皱眉会让-的漂亮脸蛋变丑。」雪娃故作深情的轻轻挑起喜儿的下巴,「这么漂亮的脸要是变丑了,我可心疼呢!」
「小姐……」幸好她了解小姐只是寻她开心,否则这种举止跟断袖之癖有何两样?只不过这会儿,她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好吧,我陪小姐出门就是了。不过……」她已让步,但又紧抓最后一丝希望,「起码带着小火、小净。」
「喔,拜托!」雪娃轻敲喜儿的头,「他们两个是老爷请来的护卫,只对老爷忠心耿耿,-想,他们会让我出门吗?」
被小姐这一番抢白,喜儿还能如何?主子最大,她只好认了。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先回竹园换衣服。」雪娃拉着喜儿的手冲向厢房,动作之快只可用迅雷不及掩耳形容。
喜儿不解,「为何要更换衣裳?」
「我们最好扮成男子,这样才不会引人注意,也才不会有坏人打我们的主意。」
喜儿赞赏地点点头,小姐果然冰雪聪明,居然懂得女扮男装掩人耳目,这让身为丫鬟的她与有荣焉!
☆☆☆
总算见到夏天应有的面貌了──火伞高张。
天地本身就像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大烤炉,不断高升的温度让处于此锅炉中的所有生物均尝到烈焰焚身的滋味。人潮熙熙攘攘快步走着,大概是急着回家避暑吧,偌大的街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摊贩,若不是为了生计,他们又怎会冒着酷暑咬紧牙根,任由阳光荼毒?
看来,有心在这种烈阳下散步者就只剩她们主仆两人了。
雪娃抬头看看天空。
不知道任立渝会说今天紫外线指数是多少?她没有擦防晒油的习惯,因为不喜欢在身上涂涂抹抹的感觉,可是她不觉得现在这副瘦弱的皮囊能忍受这么恶毒的烈阳。
她不是一个爱美的人,美又能代表什么?美而无才,人家会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才貌兼备,人家会说:「女强人,女人还是弱势点好,否则会让男人望之却步。」说到底,这又是二十一世纪的沙文主义了,至少就没听过「男强人」这种称呼。
总归一句,「美人难当」。但现在,她是「寄住」于古雪娃的躯壳,万一哪天古雪娃回来了,瞧见自己白女敕的肌肤变成木炭色,那不是很对不起她?
不远处有一家竖着白布、上头写着「醉意酒楼」的商家。
「我看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她自顾自的向前迈开步伐。
喜儿丫头只得急忙追上主子的背影。
☆☆☆
雪娃站在客栈门口观望一会儿,怕是街上的人都有志一同地到这儿来避暑了吧?客栈里满满的人,或坐或站,吵闹声、划拳声、劝酒声不绝于耳。
她不时的踮起脚尖想让自己看远一点,不过在众多高大魁梧的男子中,这个小动作并没有为她带来任何的助益。
幸而眼尖,不小心瞥见距离她三步之外有两个人正准备离开。娇小的身躯终于在此刻发挥作用,她俐落地闪过人潮,一坐在还温热的椅子上。
「喜儿,我在这里!」她扯着嗓门大叫,脸上充满欣喜且带点佩服自己的神情。
相对于她的热情,被唤的人倒显得有点扭扭捏捏。喜儿低着头甫坐定在主子为她寻的位置上,就月兑口抱怨着,「小……少爷,你喊这么大声很丢脸耶!」
「放心,这么吵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对于她的抱怨,雪娃不以为意,自顾转向柜台后的掌柜,「老板,把招牌菜全拿上来。」
喜儿偷偷抬头,害羞的扫视全场。的确,在这么嘈杂的地方,不管多大声都不会引人注意。
可从她进门到现在,她发现入目的全是男子,这项发现让她急急忙忙的又低下头。本来嘛,她什么时候看过这么多的男子?怪的是,主子也应该害羞的离开这种是非之地才对,但……她用眼角余光看看身旁的雪娃──她还是像在家中一样,拔起鸡腿大口咬着,不雅的喝了一点酒,全然没有一点儿娇羞的模样。
她靠近主子,提醒着:「女子吃相要优雅一点──」当她看见雪娃仰头把酒一口干尽,不觉声音提高了八度,「-怎么可以喝酒!要是喝醉了,我怎么向老爷交代?改喝茶好不好?」
雪娃不理她,反而将手上的酒杯靠近她嘴边,趁她来不及反应时就把酒灌入她口中。
「好辣……好辣……」喜儿伸出舌头,用手不停-着。接过雪娃递来的茶,她一饮而尽,什么礼仪、女德全都-诸脑后了。
雪娃微笑着看她的动作,「怎样,大口喝水是不是很舒服啊?」
喜儿只是无辜的点头。她会逾礼还不是面前这位主子害的?
「人活在世上,如果被一堆规矩束缚着,无法勇于找寻自己的风格、无法称心如意的过生活,那人生又有什么乐趣可言?何况所谓的规矩是由人创造出来的,被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绑得寸步难行,这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吗?」雪娃像是在谈论天气般,轻描淡写说出自己的想法。
突地,原本吵翻天的客栈竟然鸦雀无声。雪娃好奇的随着众人目光往门口望去。
一名佝偻的老人手里挽着清丽的少女伫立在客栈门口,「各位客倌,今天我和小女来到这儿,希望大家不吝赐教。如果方便,也请大家赏我们一口饭吃。」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完全不似他的外表给人那样苍桑沉重的感觉。
那名清丽少女胸前抱着一把柳琴,她微微欠身,随后就盈盈然的坐在椅上,熟稔的弹拨技巧将一首「闺妇怨」弹得扣人心弦,相伴的是从她微启朱唇中流泄而出的优雅曲子。
众人被她的歌声吸引住了,连素来没啥音乐细胞的雪娃也听得如痴如醉。
琴声渐歇。
「谢谢各位。」清丽少女优雅地起身又微微欠身,退到一旁。
此时,老人拿着一个钵穿梭在各个客倌间。
他那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因无数掷入钵中的钱而牵动着,他满怀感激的看着每个人,嘴里直说:「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就在雪娃找寻钱袋的同时,「你们……要做什么?」话中颤抖的语气实在明显,惹得在场的人全往声音的源头瞧去。
原本那名清丽女子站着的地方多了四个粗犷男子,而那名女子早被一伙人逼退到柱子边,其中一个男人的双手还扶在柱子两旁,那名女子就这么被困在他双臂之中的小小空间。
「丫头!」老人惊吓地叫着女儿的小名,手上的钵一下子摔碎在地上。
这根本是吃豆腐嘛!雪娃没多想,只是很气,气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容许这些混蛋调戏良家妇女?这档闲事管定了!
就几秒的时间,容不得其他人反应,雪娃已经扑上前,狠狠的往距离她最近的倒楣蛋的月复部打下去。
客栈的人莫不倒抽一口气。
「哎呀!」一声凄厉惨叫随之而起。
被打的人当然是痛到叫出声,但施暴者也未必好过。
雪娃疼到眼泪都快夺眶飙出,「天啊!你的肉是铁做的,怎么这么硬?」
倒楣蛋强忍着痛抬头正视敢打他的人──只是个小男孩。他只须用三只手指头就可以解决的那种发育不良的男孩。
「你好大的胆子,敢管本大爷的事?」他努力挺直身,虽然月复部还是有点疼,不过气势总不能输人,否则他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雪娃揉揉红肿的手指,不甘示弱地喊道:「路见不平,气死闲人。只要稍微有良心的人都会出面阻止你。本少爷是为你好,怕你作恶多端,死后连牛头马面都唾弃你,不肯收你的魂魄,让你变成孤魂野鬼──」
她还来不及说完,就被迫分心去挡倒楣蛋气愤难平挥来的拳头。
虽然她利用所学的防身术轻巧地拨开他的攻击,不过手还是痛得很!
「小……少爷,小心!」喜儿紧张的声音在如此沉闷的气氛下更显得清晰。
「又出现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倒楣蛋冷笑,转头向身后的几个兄弟喊着:「兄弟们,这两个不怕死的人就交给我。你们先把那个女的抱回去好好教一番,记住,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动作别太粗鲁。」
那一帮兄弟的脸上全是奸笑的表情,其中一人直接扛起到手的猎物,那名女子虽然奋力挣扎,甚至握紧拳头狠狠地朝他身上敲了好几下,不过她的力气太小,被揍的大汉只是婬笑着:「小美人,打是情骂是爱,我知道-等不及了,等会儿我们进了房间,我会温柔的对待-的。先别急啊!」
瞧他那副色样,想必他的脑中一定充满限制级的画面。居然当她的面抢人?难不成当她是隐形人吗?
雪娃使出全身的力气,冲上前去咬他的手,他痛到顺势将肩上的女子丢开。
雪娃抢先一步扶起地上的女子。「带-爹快走,走得愈远愈好!」她伸手一推,将她推向老人。
他们两人连道谢的时间都没有,就急忙从后门跑了。
四个大汉眼见到手的猎物就这么溜了,心有不甘的也往后门的方向追去。
但雪娃敏捷的档在门口。「要过去就得经过我这一关。」虽然她很害怕,却仍然故作镇定。
这些坏蛋可不比二十一世纪那些只会耍枪用刀、没有一点真功夫的混混,凭她三天晒网、两天捕渔所学得的防身术,肯定打不过他们。只不过事关面子,总不能在打了人、救了人之后,现在再来求饶吧!她可没单纯到认为求饶就可以全身而退,若是这帮人知道她是女的,那她肯定会成为限制级中的女主角……
她状似善良的接续着:「现在客栈里这么多人,一人吐一口口水都会把你们淹死,我劝你们还是快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会在家中为你们念经,希望能洗去你们一身的罪孽。」末了,她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哈哈哈!」倒楣蛋似乎是带头者。「谁敢管本大爷的事?快站出来,让本大爷瞧瞧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我可以做做好事,早点送他上西天。」
环视全场,大家全低着头猛扒饭,摆明不管这档事。最后,她的眼光凝视着远方两人。那两人全身散发出贵族的气息,照她看来,也该属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
怎知看了一会儿,他们还是优闲的喝茶,根本不理她的求救眼神。
「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句话果然是描写亘古不变的人性。雪娃叹了一口气,还来不及见亲人还有好友们一面,现在就要客死异乡,这真是始料未及的事。黄历上的今日该是大凶吧?
转念想想,她死了倒没关系,反正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许那个自称月老的老人可以再把她的灵魂送回二十一世纪!想到这儿,死对她而言就不这么可怕了。可是喜儿呢?她怎么办?这件事是她多管闲事惹出来的祸,与喜儿何干?不管如何,要让喜儿安全回家!
就是这个念头让她把心一横,拿起桌上的碗筷就往前方丢,趁那帮人手忙脚乱之时,她扯着喉咙喊:「喜儿,快跑。」
喜儿怔住,片刻后才急急说道:「要走我们一起走!」
「神经病,快走啦!」雪娃不停地拿起东西往前丢,不过四名大汉像是习惯似的,连闪躲的功夫也变好了。
她东跑西躲,整间客栈一片狼藉,所有的客人也跑个精光,再也没有凑热闹的心情留下来观战。毕竟好戏随时都有,性命只有一条。
「拜托-,快走!」她就差没跪下来求喜儿离开。她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多余的力气照顾她?
喜儿摇头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不走,我不走。」微弱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虽然她很害怕,可是主子待她不错,她自个儿逃难,留下主子自生自灭,这怎么可以?
「-……」雪娃气得说不出话来,心口又传来阵阵的疼痛,但她根本没时间多想,「喜儿,那-回去找救兵。快啊!」
这种借口只是纯粹想让喜儿离开罢了,依目前情势看来,等帮手来时,她早已命丧黄泉。
对啊,找救兵,她怎么没想到呢?喜儿不觉月兑口而出:「小姐,-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回去找人来救。」
她看到喜儿回去了,但并未注意到追在她身后的大汉。雪娃松了一口气,因为放松,这才觉得心口疼痛得紧,痛得她站不稳。她双手捂住心口,脸色铁青。
「怎么,胸口痛吗?要不要我帮-瞧瞧?」倒楣蛋开玩笑的逼近她。原来她是个女娃儿,要不是听见刚刚那个书僮叫她小姐,他还以为世上真有如此瘦弱的男子呢!仔细瞧瞧这名女扮男装的女子长得不赖,还多了些虚弱的柔美。如此娇滴滴的姑娘啊!光是想象就让他的心上像是百万只蚂蚁走过一般酥酥麻麻。
看见他猥亵的表情,雪娃才想起喜儿临走前喊她小姐。
完了!她直觉的转身想跑,可是两名彪形大汉却挡在她前头。
「姑娘,何必急着走,陪大爷们玩一玩嘛!」其中一名脑满肠肥的大胖子露出奸笑,伸手想拉雪娃,虽然雪娃心口痛得很,不过「闪功」还是不错,所以她轻轻一闪躲过了胖子的魔掌。
雪娃尽力堆满笑容虚应着:「各位兄台,你们误会了,我是男的。」
「是吗?」倒楣蛋脸上明摆着「不信」两字。他以眼神示意,横在雪娃跟前的两名大汉立即抓住雪娃的手。
虽然雪娃使劲地挣月兑,但就是挣月兑不了。唉,这是她首次这么义正辞严的表演「英雄救美」的戏码;没想到下场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果真是「常使英雄泪满襟」啊!
「我有个办法可以知道-是男是女。」倒楣蛋模模下颚,一双眼睛不安分的在雪娃身上打转。
放肆的打量眼光让雪娃打从心里升起想吐的。
「不劳烦兄台了,我是男是女,自己还不清楚吗?」雪娃深吸一口气,心口依旧传来一阵一阵的痛楚。「至于失礼之处,改日小弟再设宴向各位兄台赔罪。」
「今日就可以赔罪了,何必等到改日?」倒楣蛋凑上前,故作惊讶的问:「小弟,-的身上怎么这么香,简直像个大姑娘?」
他居然靠自己这么近!雪娃真想一拳打烂他那恶心的脸,怎奈双手都被箝制住无法动弹。
她只得强装笑脸,「兄台,那是因为家母喜爱有女承欢膝下,不巧一连生下四名壮丁。所以小弟从小就被父母以女子的方式养育,洗的、擦的、抹的尽是女子的东西,只为解家母之憾。」
「原来小弟还是个孝子,真是难得。」大胖子哈哈大笑的嘲讽着。
「兄台过奖了。」
「好了,别跟她胡闹了,快把她带回去。」倒楣蛋仰首大笑,放肆地抬高她的下颚,「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有勇气的姑娘,还有-说书说得不错,不过就不知-的床上功夫是否也像说书的功夫一样好?」
雪娃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你们真是奇怪!大方地去怡红院、杏花阁之类的地方找姑娘,不是更好?何必在街头做这种强掳民女的卑鄙事?」她冷哼一声,满脸讽刺,「该不会是你们身上有隐疾,所以不敢上妓院招摇?唉,真是可怜啊!」
「-胡说什么?」倒楣蛋气愤地举起手。
雪娃眼睛一闭,等待他的拳头落下。
不过,等了一会儿,她只听到「哎哟!」一声凄厉的叫声。
她好奇地缓缓张开双眸。
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原本抓住她左手的那个大胖子竟然整个人横挂在板凳上。
她看向不远处,正巧看到倒楣蛋从天而降,压坏了桌子,而另一名坏蛋早已是头破血流昏倒在地。
有人帮她!她环顾四周想找救命恩人,却看见先前那两名优闲喝茶的贵公子慢步朝她走来。
「-没事吧?」其中一名身材挺拔的男子开口。
他一身白衣,看来如书生般的斯文,然而他那薄薄的嘴唇、刚强的脸部线条,以及眉宇之间的侠气,又令人感到他的坚毅及威权,一双漂亮深邃的眸子像是无底的黑洞,只消一眼,就可以直透人的内心。
「是你们救我的?!」雪娃鄙视的轻呼一声,她压根不信他们会良心发现而救她。他们救她肯定是为了讨赏!「不用你们假好心,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明知自己一定打不过人家,但她仍嘴硬不求人,谁教他们给她的第一印象太差。
「大哥,既然这个小娃儿拒绝我们的好意,我看我们就别管人家的闲事了。」另一名男子笑嘻嘻的对白衣男子如此说。
雪娃看着面前这名说话的男子。他身着蓝色的衣衫,手上还拿着一把扇子,浑身散发出闲适淡然的气息,却又不容小觑他与生俱来的尊贵,他的五官像是上帝精心雕塑的那般俊逸。
雪娃心想,他应该称得上帅吧?因为她已经习惯耀文的俊美,面前这个男子对她而言倒也没什么感觉。虽然他一直带着微笑──要不是现在她病得不轻,她真想冲上前把他的笑脸面具扯下来──但雪娃直觉这个男人是个危险分子,惹到他的人一定很惨。
「寒弟!」从她上方传来白衣男子冰冷的声音。
「我又没说错。」看他一副无辜的表情,雪娃差点笑了出来。
这个身穿蓝色衣服的男子好象耀文,因为耀文也常常做这么无辜的表情。问题是,这么高大的男人还故意装出无辜的表情是会令人喷饭的!
「敢管咱们闲事,你们两人活得不耐烦了?」大胖子挣扎的从凳上爬起来。他的发上粘着菜渣饭粒,看来有些恶心但又好笑。
杨绍寒掏掏耳朵,作势的打个呵欠。「你这不是废话吗?既然敢插手,就表示没把你们放在眼里,是谁活得不耐烦还不知道呢!」
胖子拿起随身携带的小刀,转眼就要往他刺去。
他稍微闪开,胖子就往前倾倒。胖子不甘心再度往他刺去,他又轻巧的闪开。就这么一来一往,胖子已气喘吁吁,反观杨绍寒还是一派的优雅闲适。
「我听说猪要宰杀之前最好先让它运动一会儿,这样的猪肉才会富有弹性,口感也比较好。」绍寒依旧笑盈盈。
这分明就是把胖子当成猪看待嘛!雪娃捧月复大笑,不知是痛太久失去感觉了,还是笑的关系,反正她就是觉得心口已经没有那么疼痛了。
这个人连耍宝的功夫都像耀文。恍惚间,她好象看见耀文站在她面前,这令她安心不少。
只见绍寒挥舞着扇子,扇子就像是他的武器,灵巧地随他的手腕点东点西,瞬间,大胖子就静止不动了。
「怎样,被点穴的滋味还不错吧?」
听他这么说,雪娃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点穴功夫耶!
「好了,接下来只要将你们三个绑到大牢去就行了。」绍寒翻箱倒柜搜出一条粗厚的绳子。
「大爷,不要将我送官!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九十岁老父,还有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千万别将我送官啊!」大胖子一听到「送官」两字,吓得什么谎全说了。
「等一下,」雪娃出声制止绍寒的举动,「他的家人实在太可怜了。」
大胖子感激涕零的望着她。他就知道女人好骗!
「不送官府可以,但你们做错事,还是要小小惩罚一下。」雪娃笑得好灿烂。「现在我想到一个代替送官的办法。」
「什么办法?」这句话是大胖子及杨绍寒同时询问的。
雪娃笑里藏刀似的应着,「其实也没什么啦!」
杨绍寒可以对天发誓,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一抹淘气的光芒……
在众人的好奇注视下,雪娃先是拉起大胖子的右手,让他直指天际,将他的左手往斜四十五度的方向垂下,最后再将他的左脚弯曲成直角九十度。
「这是我们那个年代徐怀钰的舞姿,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嗯……」她偏头深思着。「对了!」她从地上拾起一朵被踩烂的小粉花,插在他的右耳上。「这样好多了。我看你就这样站两个时辰吧!」
绍寒笑得开心极了,「好看,好看,真是好看!」
白衣男子依旧一抹淡然,瞧不出情绪。
「姑娘,饶命啊!」大胖子不断哀求着。
以这种姿势站两个时辰,等到解穴之后,岂不是全身酸痛难忍?
「这么好看的舞姿,不该只是我们这几个人欣赏。我们应该在门外贴张告示,上面写着:『天下唯一一只会跳舞的猪,不看可惜!』我想,一定有很多人会来捧场的。」雪娃开心的拍手叫好。
大胖子的脸刷然铁青。天啊,这样一来,他在江湖怎么立足?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绍寒大笑的提供意见,「一个人太孤单了,我看,另外两个人就陪他表演吧!」
「好,这真是个好主意!」
白清儒虽不置可否,却主动将另两名坏蛋点穴送至雪娃面前。
稍后──
「大功告成。」雪娃看着面前的三幅「作品」,满意的点点头。「这次先惩罚你们两个时辰,要是下次被我看见你们又在欺负良家妇女,我就将你们送官。」
她低头拍拍身上的灰尘,「时间耽误太久,我看,我也该走了。」因为头发早已散乱,她索性将如瀑云发随意扎成个马尾。
要是她再不走,喜儿就要带着帮手杀过来了!她得赶紧去阻止喜儿,否则偷溜出来的事一旦曝光,怕从此得在「监狱」里过余生……
「我们送-回去吧!」绍寒立即接话。
这个初识的女子实在跟他以往所见的女子不同,况且她那促狭的点子,简直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相信跟她在一起,一定天天都是惊奇,天天都有笑声!
「不用了,虽然你们救了我,但毕竟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我并不知道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要是引狼入室,那我岂不倒楣?」雪娃直率的说出自己仍对他们怀抱着不信任的感觉。
绍寒还想说什么,雪娃却已走出大门,没有回眸,只是朝后头挥一挥手,「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
绍寒还在目送她远去的背影。
清儒硬是丢下这么一句,「寒弟,我们也该走了。」便自顾自的前进。
绍寒急忙跟上。
「大哥,刚刚那名女子真是特别。不仅有勇气,而且捉弄人的功夫真是一流。不过,功夫倒是差了点。」
「半调子的武功还敢见义勇为,我倒觉得她是有勇无谋。」
倘若绍寒细心一点,他将会震惊在大哥素来冷冰冰的脸上竟掠过一丝柔情。
「那是因为没有人救那名卖唱女子,所以她才会出手相助的。」绍寒依旧在替雪娃说好话。
「是吗?」清儒倒有些不以为然。
一个没有武功的女子难道不知道要是落在坏人手里下场将是如何?为何她不像一般女子,乖巧文静的待在家中刺绣抚琴,反而行事作风近似于男子?嗯,她真的是个很独特的女子。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向远方。
一切似乎又恢复到风平浪静,除了……
「放过我吧!」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划破天际。
两个时辰之后,「醉意酒楼」之名已传遍整个汤村镇,甚至还声名远播至整个仁和县,三名大汉也成为家喻户晓的杂耍艺人。只是表演过后,他们三人却不见踪影,留下的只是乡里间的口语相传而已……
这种种的种种全得拜古雪娃所赐!
☆☆☆
喜儿不顾淑女形象一个劲儿地直往前跑,但无论她跑得如何卖力,始终无法摆月兑身后追赶的凶神恶煞。虽然她处于自顾不暇的危机中,但她不曾想过要是落在坏人手上,自己将会是何等凄惨,只是一心系着主子的安危,为了主子,她是生是死都不打紧,但她必须赶回去讨救兵啊!要是晚了,小姐……唉!她实在不敢多想……
「哎哟!」喜儿奔跑的速度过快,撞到了一名沿街叫卖的老翁,双双摔落在地。
「-走路不看路的?」老翁气急败坏的拾起散落一地的青菜。
这么一撞,喜儿心里有数──自己恐怕逃不过这次灾难了。果不其然,她抬起头只见一个满是落腮胡的大汉,凶神恶煞似的直盯着她。
「-这个小娃儿还真会跑。」大汉上气不接下气的揪起她的衣领。
喜儿生就一副女相,无论怎么装扮也不像男子。要是她与雪娃站在一起,凭借雪娃大而化之的男子行为,旁人只会认为他身旁的书僮太过俊俏,可是,一旦雪娃的真实身分被揭穿,众人不难推敲她身旁的书僮应该也同为女子。
「救命啊!」喜儿一边呼救,一边还使劲的想拍掉衣领上的那只魔掌。
围观的人是不少,但凑热闹跟救人是两码子事,所以大部分的人还是静静的在旁待着,交头接耳的互换心得。哼,谁会冒死救陌生人,又不是不要命了!
「-尽管叫啊,我倒要看看谁敢管我的闲事!」落腮胡轻哼一声,睥睨的环视在场围观者。
众人鸦雀无声。他可是横行无阻的街头恶霸,长得壮硕,只须一拳就可以把人打飞,谁敢惹他!
「哈!我就知道你们不敢!」落腮胡放肆的大笑。
一颗粟子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直落入他嘴里,害他呛到不住的咳嗽。
「是哪个不要命的,给我出来!」他气得将喜儿丢到一旁。
喜儿撞到路边的摊子,手脚皮破血流就算了,更惨的是她好象还扭了脚,站不起身。
「这不就出来了吗?」一名身着浅灰色衣裳的年轻公子从屋檐翩翩落下。俗语说:「练武首练内功。」内功若达上乘,轻功自然使得轻盈漂亮。
识武之人皆可看出这名公子的功力绝非等闲。
偏偏落腮胡并不属于这等人,他仍不知死活的吼着:「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本大爷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那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份能耐。」年轻公子旁若无人的上前扶起喜儿。此等举动惹得落腮胡气愤难忍,狂喝一声,就往他杀去。
只见年轻公子抱起喜儿,步履轻盈地躲过落腮胡的攻击。
「这招是狂虎出山。」他拉着喜儿的手朝落腮胡的头打去。「这招是空中旋踢。」他抱着喜儿转圈圈,就这么「刚好」、「揍巧」,喜儿的脚扫过落腮胡的脸。
没想到落腮胡竟一飞冲天,围观的人自动闪开,让他狠狠地跌落在地,摔得他昏过去了。
啧,还留了鞋印在人家的脸上呢,真是不卫生!
「-还好吧?」年轻公子终于停下,忙着询问怀中的人儿。
喜儿白着一张脸,虚弱的点头。转圈转得她头都昏了!
「怎样,打人的滋味好玩吧?」年轻公子咧着嘴朝她笑了笑。
喜儿不予置评,只是自语:「奇怪,我力气变大了?」
「不是-的力气大,是我以内力助-的。要不,凭-那双纤细的手,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扳不倒咧!」年轻公子解开了她的疑惑。
「好啊!英雄!」目睹这一幕,群众开始鼓噪,大声叫好。
还有些人拿扁担、或捡起一地的鲜果、蔬菜,毫不留情的往落腮胡的身上砸去。
于是,可怜的落腮胡就在没有半点意识之下被打得体无完肤。
「这就是人性。」喜儿感叹的摇摇头。
还是她的小姐够勇敢、够见义勇为,才不像这些欺善怕恶的人呢!看着别人被欺负却不出手相救,那与助纣为虐有何不同?
小姐!她想起了小姐还在生死关头徘徊,她得尽快回古府啊!
刚刚她的心思全摆在落腮胡的身上,现在落腮胡的事解决了,她才惊觉自己是在陌生人的怀抱中。
「谢谢你救了我……不过,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年轻公子笑了笑,丝毫没有放下她的意思。「-的脚扭伤了,尽量别动。」
「别动?」喜儿着急的喊,「我有重要的事必须立刻去办,就算我的脚会因此而废,一辈子不能走路都没有关系。你快放我下来啦!」
「喔?」年轻公子似乎被她的坚毅吓到,忍不住好奇问道:「是什么事那么重要?」
「我没时间跟你说了,你先放我下来啦!」此时,喜儿的「庄重」指数迅速下降,她觉得自己真倒楣,走了一个落腮胡大汉,却又来了一个不安好心的黄鼠狼。
「好吧,既然-这么坚持,那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年轻公子的话让喜儿怔了下。
舍命陪君子?什么跟什么啊?
没等喜儿开口问,年轻公子接下来的行为就解决了她的疑惑。
「走吧。」年轻公子抱着她直往前方走。
喜儿惊喊:「你放我下来啦!」
街上这么多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啊!
「救人救到底,为了避免-一辈子不良于行,倒不如让我带-去-想去的地方。」纵使旁人指指点点,但年轻公子一点也不为所动,更是显现他的坚持。
喜儿哭丧着脸,心中不断大叹着:今日真是一个诸事不宜的大凶之日啊!